第30節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亂打鼓呢?!暗乾F在除了滿足他的要求,我也沒有其他辦法?!?/br> “我們不會走。就在樓下等你?!比闻d一邊打方向盤一邊說。 我很感動。在我不知道怎樣才好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總是他們,算是過命的兄弟。但是我一方面忌憚著神秘人那句話——我身邊幾乎全都不是人,一方面又擔心他們等在樓下會被危險的東西襲擊,最后還是讓他們自己回去吧,“我走一步算一步。我室友雖然不在,但有其他東西在保護我,你們不用擔心?!?/br> 到那幢公寓樓下,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那個神秘人住頂樓,而這幢公寓樓只有頂層有燈光,其余一片漆黑。我按了門鈴,樓道口的安全門啪嗒一聲打開。任興搖下車窗,“這個小區有電梯,不要坐,走樓梯上去?!?/br> 我點點頭,抱著水晶頭顱走進了樓道口。水晶頭顱有熒光的效果,蓋著我的t恤還能照亮一小片區域,我發現樓梯旁邊的墻上全涂抹著原始又蠻荒的圖騰、文章,大多是鮮紅的,似乎是血,我就低著頭不敢看。 我走到三樓的時候,扶梯上迅速地竄過一道黑影,還發出近似蝙蝠的尖嘯。我走得更快了。 走到頂樓,左側的防盜門開著一條縫,里頭透露出昏黃的光。 我作了一次深呼吸,推門進去。 里頭很亂,非常亂,滿地凌亂的畫,有些是速寫,有些是油畫,都很詭異。它們大多是歷史主題的,美國獨立戰爭中的約克鎮圍城戰役,西班牙人視角的奇琴伊察,弗洛倫薩梅迪奇宮的偷聽走廊,土耳其親兵走過月夜下的拜占庭大街,十字軍焚燒耶路撒冷,維京海盜航行在英倫海峽,查理大帝受洗,尼祿焚燒羅馬城,克里奧佩特拉挽著凱撒在方尖碑下閱兵,城濮之戰,巴比倫人在巴別塔上夜觀星象……很多,時間跨度非常大,事件紛繁,但唯一相同的就是,這些畫上都有一些不屬于當時的東西存在。它甚至不屬于現代文明。比如說北歐海盜船,在高高上翹的曲線型船舷兩邊,可以看到一些近似海妖的東西正在護衛航行。巴別塔的頂端也站立著一個巨大的非人生物,以畫上的人與那生物的比例來看,那東西該有十米多高。 此外這里還有很多雕塑,未完成的肢體凌亂四落,有人,有動物,還有各種難以名狀的形體……空氣里漂浮著濃重的顏料味道。而且,墻壁和樓道里一樣,各種符文,圖騰,我看到幾個頗為眼熟的,當初老楚的房間也差不多是這個狀態。老楚當初應該是為了防止我室友進他的房間,那么這個人呢?他在防誰? 背后的門輕輕關上了。 我回頭,看到一張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過的臉。 他直視著我,眼眶紅紅的,似乎剛哭過,頭上戴著一頂畫家帽。 竟然是……靳穆! ☆、第44章 “你居然沒死?!” 靳穆低著頭。 “我親眼看見你……裂開,死了?!?/br> “然后我消失了,對?!彼嗫嗟卣f,“那是因為我很害怕,我跑了,那天晚上我躲在廁所里。你和它進來過,在此之前,它威脅了我?!?/br> 那天晚上在廁所里啜泣的那個人竟然是靳穆?! 我室友當初那句話居然是講給靳穆聽的?! 我還以為他是欺負了什么大怪獸,結果專門找軟柿子捏,太壞啦! “他威脅了你?!蔽抑貜??!盀槭裁??” 靳穆突然崩潰了,他靠著墻滑坐下去,捂住了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看,我一點兒也不想看到那些東西……” 他哭得很難受,很喑啞,又是這樣軟弱無力。 我蹲□把他的手拿開,試著抱了他一下,“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努力活下去?!?/br> 他抱著膝蓋,顫抖著咬自己的手腕,最后把頭一低抵在我胸口,閉上了眼睛,像是死了一樣。 我等他平靜下來,找遍了公寓,給他倒了杯熱水?!澳憔烤箍吹搅耸裁??” “那些東西……那些生命體超越了我們的認知。它們的壽命很長,擁有幾乎違背常理的力量,而且在我們的歷史上時隱時現。我翻遍了一切資料,發覺它們應該是我們人類神話傳說中的……神?!?/br> 最后一個字,他連說出來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我給我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在他對面坐下,“說說吧,神。哪些神?既然曾經出現過,我們應該對他們每一個都很熟悉,并且留有記載?!?/br> 靳穆搖搖頭:“確切的身份還不能一一對應,那些神往往在不同的文明當中有不同的名字。而且只有它讓我看的東西,我才能看到?!?/br> “它?” “我的神。它有控制人類意識的能力,它原本試圖完全控制我,不知道為什么沒有成功。但是它在努力。你跟我在一起很危險,我的意識隨時有可能被它替代掉,做出很恐怖的事情?!?/br> 章立天。靳穆侍奉的神是章立天。 “我不會怪你的,畢竟你不知道?!?/br> 靳穆搖搖頭,“我知道,我很清醒。那種感覺就像是它走過來,把我推到了它身后,讓我坐在黑暗里,透過我的眼睛眼睜睜地看著。我能看到他用我的身體做了什么,但是我停不下來?!?/br> “它用你的身體做了什么?” 靳穆抿著嘴唇不肯說。 “除此之外呢?它只是控制你的身體?你的預言能力跟這個有關系么?” “它不能控制我腦海里浮現出的關于未來的場景,這大概是它還留著我的緣故。但是它硬生生給我看了很多歷史?!?/br> “歷史?神的歷史?” 靳穆露出一臉驚懼:“葉宵,神族是存在的,但它們并不圣潔,沒有脫離*的超凡脫俗,我沒有辦法從它們身上看到我們一貫而來祈求的那種仁慈與公正。它們確實強大,只可惜反復無常,而且形貌丑陋,讓人心生厭惡。我們一貫以來擬人化的神,要不是出于人類的自大,要不是出于它們的化形——它們本身可能更類似于古代傳說中的深海巨妖,利維坦之類的?!?/br> 最后一點,看我室友就知道了。 “它們幾乎和這個星球一樣古老,從冥古宙持續了幾百萬年的暴雨中誕生,最初生活在覆蓋整個地表的熔巖海洋中,這種極端的環境讓它們進化得超出想象,我們能改造自然,但它們學會了控制自然。它們曾經試圖建立過一兩種文明,但是因為它們彼此之間處于永恒的殺戮當中,沒有任何辦法妥協,所以它們自身的文明總是很快崩解。于是它們轉而熱衷于培養其他智慧生命,然后從中盡情收割。所有曾經在這個地球上產生過的文明,都是它們的狩獵場。所有。人類是第五種文明?!?/br> “收割。所有?!蔽矣X得我就像一只復讀機。 “犧牲能夠取悅它們。人類就是為了供養他們而存在的第五批犧牲。它們控制著自然使我們心生恐懼,祈求它們的保護;它們挑唆我們永無止境地流血戰斗,并說勝利是好的;它們用各式各樣的密儀感染我們的情緒,讓我們瘋狂而沉醉地度過了幾萬年的時間?,F在我們自由了,我們的文明越來越先進,我們不再相信這世界上有神,再也不作出任何犧牲,它們要毀掉我們了?!苯律窠涃|地說,“sacrifice?!?/br> “為什么?它們捕獵我們,是為了進食還是想是……?” “難以揣測。如果說那個披著人皮的神殺戮人類,還是為了得到在人間行走的身份,那更多的神族發怒則毫無理由?!苯律窠涃|地睜著眼睛,“你知道蒂卡爾么?瑪雅文明的首都。公元十一世紀,瑪雅人離開繁華的蒂卡爾逃向雨林,只是因為羽蛇神用整個城市的活物喂養它的寵物,你見過的,那種在廢棄樓房之間追捕你的低等生物。我看到平頂金字塔上血沒過腳踝。它們完全不在乎,它們只是覺得,這很好玩?!?/br> 我打了個冷噤。 我隱約感覺我室友是那種強大而又不可知的生命,但是完全沒有準備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它們是我們的主宰。在這個時代,我們接受的所有教育告訴我們:人是萬物的尺度,人是這個星球的最高主宰,依靠著科技的發展,人能做成一切。然后它們出現了,它們回來了,它們用難以想象的威力和古老漫長的時間恥笑著我們——我們只是捏在小孩手里的蟲。 我是一個普通人,我的世界很小,而現在,這世界突然縱向延伸到歷史的無盡深處,橫向擴展到這個星球的角角落落,與一種注定被奴役、被擺布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讓我有一種面對著無限、從此朝不保夕的恐懼感。 但是靳穆的下一句話再次讓我燃起了希望,“但是在某一個時間點上,神族完全消失了?!?/br> “消失?” “諸神一直處于自然戰爭狀態,但是它們之中的某個,突然力量暴漲,它打敗了其余的所有。但神族——特別是其中的強大者,幾乎無法殺死,所以它把它們都囚禁在一個很深很深的地方?!?/br> “深淵,abyss?!?/br> 靳穆訝然:“你知道?”然后默然地點點頭,“你知道,你當然知道?!?/br> 我點點頭:“我認識那里的主人。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它應該是……” “這個世界的主神,諸神之王?!?/br> 我們倆又陷入了一陣沉默。 我的室友真的是全世界的最高主宰。讓我好好消化一下。 “但事實上,之前它雖然是最古老的神祇之一,卻并沒有這樣壓倒性的優勢。它是突然爆發的。這點非常奇怪。我的神似乎想讓我查清這件事?!苯麓驍嗔宋业南??!安贿^我倒是覺得,這是不幸中的萬幸。諸神之戰發生在人類文明誕生之前,確切地說是在第三個文明紀元當中,否則我們的歷史可能會更加黑暗。畢竟主神減少了神族的數量不說,還讓它們惶恐不能終日,成日忙著搞定它而不是人類?!?/br> “既然諸神被囚禁在深淵地獄,我們現在經歷的一切又怎么講得通呢?它們怎么可以來到地表世界?” “主神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獲得勝利,經歷了長久的時間都沒有完全恢復它本該有的力量,它一直在沉睡。其他神祇在深淵中,被暗無天日地囚禁了幾千個世紀,蠢蠢欲動。它們經常打破深淵邊境進入地表世界,發泄它們永無止境的破壞欲,但是最后它們總會被深淵執守者帶回深淵——所有我們見過的神族,只不過是從深淵潛逃的罪犯。比起深淵執守者,主神清醒的時間非常短暫。它最近一次蘇醒并且來到地表世界,幾乎是七千年以前了,那時候諸神暴動,幾乎毀掉了深淵,但即使這樣也沒能撼動主神。主神清理了它們之后,在地表世界短暫停留,這是為什么我們人類文明在那個時間點集中萌芽的緣故。我看到它在很多地方留下的足跡?!?/br> 我靠。 我男人一睡七千年。 他又回深淵了睡覺去了。 可是我怎么辦? 我孤兒寡母的,怎么辦! 他的下屬全都要造反??!留我們孤兒寡母真的好么! 靳穆突然扭頭看我,把手伸向我的肚臍,畏懼地碰了一下?!澳銘言辛??!?/br> “你這都看得到?” 靳穆的眼睛開始翻白,到最后幾乎完全看不到眼球。他還瞪著我的方向,我嚇得往后退了一步,踢到了畫架。 “我只能看到你的長子,它是‘打開軀體者’。但是它似乎很脆弱,這不符合常理?!?/br> 我一直沒去成婦科,在靳穆面前突然被照了b超,結果他連我兒子的名字都知道了!而且我兒子很弱是什么意思?!奇怪又是什么意思?! “神族的頭胎長子會繼承父母所有的力量,這是它們的血統規律。我奇怪的是主神的長子居然這么弱?!?/br> “我靠!柳無空莫非二婚?!?/br> 靳穆自知失言,安慰我說:“沒聽說他它從前有過配偶?!?/br> “難道因為我要生個女孩……”我莫名有點忐忑不安。 靳穆搖搖頭,“它們沒有性別。性別是人類社會賦予它們的。在母系氏族時,人類重女輕男,習慣性把它們全部被稱為‘女神’,在父系氏族之后,男性地位上升,它們就全被叫做‘男神’了。它們每一個都是整全的,并且彼此之間完全異質,根本沒有辦法通婚并交/配。它們的繁殖,更多的是復制,所以第一個復制體,也就是頭胎長子會特別強大?!?/br> “那你剛才說父母……” “有些時候是人類的想象,把神的一體兩面當做兩個個體,有些時候,它們的確找了其他智慧生命作為后代的寄主,比如說那個熱衷于扒皮的神?!?/br> 我臉色一白,盡力不去想后一種可能性?!按蜷_軀體者這個名字有點怪,打開誰的軀體?” 靳穆:“當然是你?!?/br> 我:“那我他媽是誰?” 靳穆:“我看不出你是誰,你應該是人而不是神,你身上沒有任何神格存在,如果有的話我也不會找你了。你應該只是主神復制自身的一個單純載體?,F在,在這個房間里,我們都不如那個水晶頭顱更像神?!?/br> wtf! 勞資給諸神之王生兒子,要被它兒子剖了肚子鉆出來,結果地位還不如一顆水晶雕出來的頭!而且!還只是代孕! 怒了,這個世界太殘忍了,做個懷孕的男人實在太難了。明天就去婦科流產。 “那這個水晶頭顱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那么牛逼?你知道章立天……我是說你的那位神,到底為什么想要它?” “我只知道水晶頭顱中儲藏著它的能量和一部分神格。至于為什么會這樣,它瞞著我,它甚至不告訴我它是哪個神祇。但是它第一次出現在我意識中的時候,曾經拿阿茲特克金幣與我做交易,就像一個惡魔般引誘了我。我猜它以前在阿茲特克的歷史中出現過?!?/br> 我忍不住要埋怨他了,“一枚金幣就被收買了……靳大師,你的立場為什么如此不堅定?” 靳穆紅了紅臉:“因為它許諾我,從此以后可以看到最瘋狂最大膽最淋漓盡致的幻覺——結果那些場景根本不是幻覺,是真實。等我想后悔已經晚了,它差點弄死了我?!?/br> 我條件反射地安慰他,“活著就好?!?/br> 靳穆摘下了畫家帽,“你真的覺得我還活著么?還覺得這樣很好?” 我驚得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