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藥爐之中,絕情丹已經泛出了淡淡的光,丹藥本是靈物,所以煉丹講究以靈養丹,樂至往那丹爐中輸出一個真氣,見那丹藥的光芒盛了幾分,一閃即逝,卻是真氣被吸收了。 樂至看了片刻,便起身四處走走。 七色石秘境乃是一個小世界,其中并無四季之分,也無花開花落,終年溫暖如春。七色石靈氣雖重,卻不能替了修真的洞府。幾十幾百年尚可,若是上了千年,里面的靈氣便會被修者吸盡,這秘境便毀了。 秘境對于丹修來說十分重要,所以樂至不想毀了這秘境,一般也不在這里面修煉。 樂至走了一段距離,便見了一潭水,結丹修為,身體的穢物極少,不過常年不洗浴,樂至還是不習慣。 他脫去衣物,跳入這潭水之中,初時還有些寒冷,到了后來便覺得有一股暖意,將他包裹在其中。 如魚得水,爽快恣意。 樂至在這水中呆了許久才出來,突然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 樂至猛地睜開眼睛,便見潭水邊上站著一身材高大的青年,相貌堂堂,瞳仁靈動,眉目之間卻帶著一股稚嫩之氣。 秘境之中為何會有其他人? 樂至心一驚,出了潭水,帶起一陣水花,模糊了他的身影。 待再看去時,樂至身上已經披上了寬大的長袍,那青年也被嚇了一跳,抱著頭閃到了草叢中,一邊拍著自己胸口,一邊還在低聲囔囔道:“嚇死爺了……嚇死爺了……” 樂至:“……” 樂至仔細去看,青年身上只披著一件單薄的衣物,而且那衣物還十分明顯,因為是自己的……因為青年身材比自己高大許多,所以那衣物勒得很緊,頗有些不倫不類之感。 這秘境融合了樂至的心頭血,只有身上帶著他的血契之人才能入,這人又是怎么進來的? “你是誰?”樂至面無表情的問道。 青年驚嚇褪去,聽了樂至的問話,便從草叢中竄了出來,抱住了樂至的大腿,撒嬌地喚了句:“爹……” 樂至:“……”被一只龐大的身軀抱著大腿叫‘爹’,樂至頗感壓力。 只是那一聲,卻牽動了心念,樂至睜大了眼睛,一臉驚詫:“你是……欽離?” 他與畢方鳥本就靈犀相通,如此一來,便一切都可解釋了。 欽離抱著他的大腿,仰起頭來看他。 樂至半蹲下了身,摸了摸他的腦袋:“沒想到竟然長這么大了?!?/br> 初時畢方鳥每日都有一段時間人形,到了后來便可以控制化形了,這是樂至第一次見到長大了的欽離。 欽離將他的大腿抱得更緊了,眼中閃著光,喚了句:“爹……” “……放開我的大腿,以后也不要叫我爹?!?/br> “爹,你不要我了嗎?”欽離猛地跳了起來,一臉受傷。 做靈獸時咋咋呼呼,變成了人也沒好到哪去…… “……我生不出一只畢方鳥?!睒分恋?,“你可以喚我名字?!?/br> 欽離臉上表情稍微好些:“樂……樂?” “樂至?!睒分恋?。 “樂樂……”欽離重復道。 “……”至少比叫‘爹’好。 畢方鳥纏著樂至纏了許久,欽離容貌俊秀,但是也生得十分強壯。被一個壯男以一臉濡慕地看了許久,樂至初時十分怪異,到后面也漸漸習慣。 到了第二日清晨,樂至才出七色石秘境,畢方鳥也化作了原形,扒著樂至的肩膀叫著,似乎十分開心。 樂至忍著把他拍下肩膀的沖動。以前不會把全身重量壓在樂至身上,似乎經過昨天一晚,畢方鳥對樂至又親近了許多,現在站在他肩膀上,便是真的站了。 這鳥最近似乎又胖了許多,壓得樂至肩膀疼。 欽離是他的靈獸,所以應該包容他。樂至這般勸慰自己。 樂至終日都呆在這屋中,看看丹書,打坐修煉,畢景也有幾天沒有出現了。樂這院子外皆是舊物,樂至怕觸景生情。他修煉這絕情之道,情緒不可有太大波動,不然便會傷及丹田。 這一日,門突然被敲響了。 樂至開門,便見一女子站在門口,容貌冷艷,再見卻恍如隔世。 確實隔了一世。 “海棠姑娘?!睒分列Φ?。 “樂至,你還真是陰魂不散?!焙L睦湫Φ?。 樂至只是淡笑,打開了門,對著她道:“不如進來坐坐?” 海棠冷哼一聲,并不進去。 “整整八十年時間,宗主從未碰過其他人,如今后院之中也所剩無幾,眾人都猜宗主有了心上人。一向風流的人,竟然收了心,果然是人間摯愛。沒想到令宗主動心的人竟然是昆侖仙宗之人,宗主看上的人果然與眾不同?!焙L牡?。 海棠恨他,不過想借此傷他。 舊人雖在,新人已來,本是最有情之人最大的打擊。 “這豈非好事?”樂至道。 海棠緊緊地盯著他,卻從他那張臉上看不出任何嫉恨的表情。 “你是樂至嗎?”海棠狐疑道。 “死了又活了,還算嗎?”樂至問道。 海棠緊緊盯著樂至,似乎想看出些什么,只是那張臉上表情淡漠,完全不像偽裝。 “你不是他,他已經死了?!焙L膞iele氣道。 “以命抵命,海棠,你也莫氣了,思慮過多,風華易逝?!睒分恋?。 海棠瞪了樂至一眼:“與你何干?” “來日青絲變白雪,秀顏生波紋,可不要怪我沒有提醒過?!睒分恋?。 海棠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樂至:“你是他的轉世?不過比他順眼多了?!?/br> “多謝夸獎?!睒分列Φ?。 海棠冷哼一聲,便離去了。 樂至躺在榻上掰著手指算,以命抵命,欠海棠與她家主子的算是了了。 不過那樂術的轉世,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過了兩日,樂至半躺在臥榻之上看書,門突然被推開,畢景如同一陣風一般沖了進來。 幾日不見,俊顏依舊,卻似乎有些憔悴,那漆黑的眼中也帶著血絲。畢景手中還抱著一疊厚厚的書。 樂至姿勢不變,盯著他看著。 畢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過來,將那些書都放到了他的面前。 樂至一臉疑惑。 “丹道,劍道,這其中每一本書中便有一種修真之道,足足有十余種,你可以從其中挑選一種?!?/br> “為何要挑?” 畢景似乎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本座不準你修煉絕情之道?!?/br> 樂至突然嗤笑出聲:“畢景,你乃修道之人,應當知曉,若是未修出結丹還好,我如今已是結丹修者,要轉修他道,除非自毀內丹?!?/br> 畢景只是看著他,本來冷酷無情的臉上突然閃過一抹慌張,繼續重復道:“不準修絕情之道,不準絕情,不準忘情?!?/br> 眼前的妖主如同一個倔強的孩子一般無理取鬧,相伴兩百年,樂至很少見他這般模樣,卻也愛死了他這般模樣。 而如今卻覺得累,他幾乎費盡半生的力氣來忘記他,唯有修這絕情之道,他才不覺痛苦,為何這人卻要阻止自己修煉此道。 “畢景,你已經毀了我一次內丹,莫非還想毀第二次?”樂至道,臉上卻有凄涼之色,“生生毀了內丹,其實很痛的。畢景,你知道我有多痛嗎?” 畢景愣了一下,臉上有了痛苦之色:“樂至,你怎么能絕情?這些書中修真之道萬千,你快看看?!闭f完,便搶過了樂至手中的丹書,又將自己帶來的古書往樂至懷中塞著。 樂至看著懷中塞著的一堆古書,苦笑不得。 “畢景,你到底怎么了?”樂至問道,“你恨我騙你,我也得了報應。我如今已不糾纏于你,你何必這般?豈不是自討苦吃?” 畢景在樂至身邊坐下,與他一起靠在臥榻之上,臉上盡是憔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或許是真的瘋了?!?/br> 樂至轉頭看去,那張臉,俊美無儔,也熟到了骨子里。 樂至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那張臉,畢景已經閉上了雙眼,一動不動,任由樂至的手在他臉上摸著。 “了了世界,可還記得?從那乾坤之鏡中初見你容顏,便是刻入骨髓,再也難忘記。后來你我二人出生入死,我求了百香樓主得了你的真顏,竟與那乾坤鏡中的驚鴻一瞥一模一樣。那時我想,便是你了,這便是一生一世的緣。 后來再見,靈仙宗中,我嫉你懷中美人,恨你忘記我,嫉恨之心,難以克制,所以便取了你心頭血,加入即將煉制好的寄情丹中。后來我才知道,這并非你的錯,因為你從未識得我。我托百香樓主給你的那副畫,從未交到過你的手中?!?/br> 樂至嘆了一口氣:“可惜執念已成。所以畢景,你奪了我內丹,你讓我去死,你認為是我殺了樂術,殺了你那所謂的心愛之人,你一步一步斷了我心中的執念,一字一句消弭我的真心,這都不怪你,這是我的報應,一切皆因我任意妄為了?!?/br> 樂至一字一句,皆是真心。一切皆由自己起,自己強迫于他,畢景本沒有錯,遭的報應也是活該。 畢景聽著那一字一句,卻都落到了心上,滴滴答答,似乎濺起了一層血霧。 畢景不知道那叫不叫痛苦,還是麻木。 畢景緊緊閉著眼,全身卻微微顫抖起來。 樂至想要收回手,卻突然被畢景抓住了。 畢景手上的力道很大,抓得樂至生疼。 “畢景,讓我走吧,找一處僻靜的地方修煉。既然無緣,我也不想糾纏了?!睒分恋?。 畢景突然睜開雙眼,那眼中化成了血紅,臉色也逐漸冰冷起來:“你找個偏僻的地方修煉你那絕情之道?若是你敢再說走,那本座便……”畢景牙齒咬的咯咯響,后面的話卻沒有說出口。 “便殺了我?”樂至接道。 畢景捏緊了拳頭,猛地捶了那床榻一下,床榻便塌陷下去。 樂至便躺倒了地上,片刻才回神。 “畢景,你這是何苦?”樂至問道。 “你想走?除非你絕了絕情之道?!碑吘暗?,“本座絕對不允,不管你說什么?!?/br> “絕道重來?我說過了,這般痛,我不想承受第二次?!?/br> 他以為以畢景的脾氣,早就怒氣洶涌而去,如今卻只是靠在墻上,一下一下地捶著那墻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