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阮小七笑嘻嘻道:“若是我當初也遇到那稀罕物,勢必直接移了去,如此喜歡那就放家里養著。 何必喜歡、忐忑、不安穩的,日日看在自己眼里,小心伺候,不比干想強得多?不是無欲則剛,而該是先下手為強!” 李瑾看著阮小七的眼睛,只見里面的桀驁不馴,真是這么多年都不變,不由點頭,又沉吟一會兒, 遲疑問道:“你,就不怕這叢臘梅水土不服,或是這園子里本要種一叢紅色的,突然換了顏色,其他人看不慣,就算強挪了進來,一旦香消玉殞,該是多么可惜嗎?” 阮小七低頭想了一回,心里也知道自己是低了李瑾一處,他可從未想過譚雅會不會習慣適應, 搖頭道:“沒想那么多。就是喜歡,一心要移到自己園子里養,至于其他,我護著,只要花肯爭氣,一定能養活。 你,過于憂。。。仁厚,為他人想太多,所以到了自己這里,便是想得,手伸出去不敢拿,最后往往身不由己也只能放棄。而像我這種人,光棍一個,無牽無掛,自家快活最實在!” 李瑾苦笑道:“你剛才本想說我是優柔寡斷吧。你快活,你就不怕那叢花不快活嗎?” 阮小七吐了口吐沫道:“早晚得被人移到園子里養,你就知道別的園子里面的土更好?或許,連那養花人都不咋地,要是干脆就喜歡什么牡丹芍藥花呢?!?/br> 李瑾愣了一下,木木點頭,道:“是啊,我只想這園子這土,忘了最重要的是養花人?!?/br> 阮小七道:“那你喜歡那叢原本的紅臘梅嗎?” 李瑾搖頭道:“那紅臘梅看著端方喜慶,莖上卻長有毒刺,曾把人害得傷筋動骨?!?/br> 阮小七把玩著酒杯道:“害人的東西,最初就該一鏟子斷了根去??v然是家里人喜愛,可這乃是你的園子,看花人也是你,養花人也是你,你又不喜,何必勉強自己?” 李瑾苦笑道:“園子雖是我的,可卻是別人給的,園子的墻,園子的土。。。既然給了我這個園子,所以該種什么能種什么,都早被別人定下?!?/br> 阮小七點頭道:“這么說優柔寡斷這四個字不適合你,倒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更附和你的情況!” 李瑾長嘆口氣,自斟一杯,一飲而盡,抿抿嘴沉聲道:“我如今也只能如此,以后,只為我兒能擇一叢心儀之花吧!” 阮小七也跟著干了一杯,附和道:“極是!咱們舍生忘死,還不是為了兒女們能過上舒坦日子!” 其他人聽了兩人一番花論,不明所以,花草一事,李瑾喜愛倒是應該,要說阮小七愛花那簡直是睜眼說瞎話了,均笑話他為了討好小七嫂子,賭坊不敢去,骰子再不碰,如今更是不吃rou改吃草了。 眾人還沒笑話完,阮家下人找來了,侯慶也跟著起哄道:“看看看,定是小七嫂子怕你喝多,給你頭箍來了?!?/br> 只見那下人慌慌張張四處張望,總算看到了阮小七,急聲道:“小七爺,夫人要生了!” 阮小七酒杯一扔,抬腳就走,眾人在后面嘀咕:“女人生孩子,你回去也幫不上忙,還不如跟我們在這吃酒的痛快!” 吳魁攔住眾人道:“他在這里也是神魂不舍的,酒也吃的不香?!?/br> 等阮小七回到家中時,譚雅已在產房里了,這回倒是快,好在產婆老早就特特從京城帶來的,也不算慌亂。 阮小七和兩個孩子站住窗戶下面,知道小兄弟要出生,小貓兩個異常興奮,只是聽到譚雅的□□,都有些害怕,最后被阮小七叫人帶走,哄著說小兄弟來了就叫兩人過來。 阮小七如上回那般叫譚雅不要瞎喊,省些力氣,又說別怕,自己也會接生。 譚雅罵道:“你給我閉嘴!”突然想到上次生阮朗兩人也是這番對話,顧不得疼竟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下面好容易快冒出的孩子腦袋尖又縮了回去,產婆急道:“哎呀,夫人,可不敢笑啊,一笑就松勁,只能等下回了?!?/br> 好在沒等多久,阮小七的二兒來到了世間,產婆倒提一拍小屁股,哇哇大哭,阮小七在外喜道:“哭得這么大聲,是個有勁兒的!” 說完就往產房里沖,他不在乎血房晦氣不晦氣,人都殺過不知多少,還講究什么晦氣不是可笑? 可惜譚雅不愿意他見到自己邋遢模樣,讓侍女攔住,只說等等再進來,天氣和暖,倒是能把兒子先給他抱出去看看,阮小七抱在懷里,小貓兩個也被叫了來,三人喜氣洋洋細細打量,一家人慶賀新生命的到來。 阮府外面,沒等太久,不出李瑾所料,圣上治國,自當以孝治天下,推卻不過,已經準了李瑾的奏折,下一任安撫使馬上就到。 ☆、3第133章 阮家三小子的到來,在炎炎夏日里給大家帶來了快樂,但更多的是瑣碎和疲憊。 如今最大的小貓也正是淘氣的時候,阮朗雖然相比起來靦腆些,被小貓帶的,也整日逗貓抓狗的一刻不閑,加上個胡小子也不省心, 如今再多了一個拉尿哭齊全的奶娃娃三小子,就是下人婆子一大堆伺候著,阮小七夫妻倆也忙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照管外頭,頗有些院內一天,院外一年之感。 這三小子胃口大,譚雅的奶水根本不夠他吃,好在嘴不挑,選了個體壯的奶娘喂著,倒是省心。 等譚雅出了月子,三小子已不用她喂奶,才緩了口氣,又有人找上來了。 吳魁娶親在即,周邊卻沒個穩妥人張羅,正好譚雅不用喂養三小子,自然而然就將差事接了過去。 一日,譚雅正在鎮北王府跟管家對單子,陸二娘下了拜帖說是過來探望,原來因下一任安撫使已到,他們一家定于中秋節后啟程回京。 譚雅和她雖不是至交好友,但在漠北,也算京中舊識,心里十分親近,如今她一走,譚雅非常不舍。不過,陸二娘能與李瑾重歸于好,譚雅自然為她高興。 陸二娘容光煥發,拉著譚雅的手道:“哎,我可算離開這破地方了,連個像樣的點心鋪子都沒有。 過幾日我走了,這荒涼地方就剩下你了。我看這里人都不開化,你連個說話人也沒有,況且你家那位又是個粗漢子。。?!?/br> 說著將嘴一捂,小心瞄了譚雅一眼,低聲道:“我這人,嘴快心直,你莫怪啊?!?/br> 她說阮小七不好,譚雅心里哪能痛快?可又知她就那個脾氣,秉性倒也不壞,自然不好責怪, 只點頭笑道:“哪像你有福,我這一天,三個孩子就夠忙的了。要不是為你來,我現在還在王府幫著籌辦婚事,哪還有什么心情和人開口,甭提說話,累得都不想吃飯?!?/br> 陸二娘見她沒惱,放下心來,笑著點點頭,又提到胡七郎,十分得意, 抿嘴笑道:“你前些日子在家里坐月子,現在忙得也不出門,定不知道外面的事吧。我告訴你,那一位男人婆,在北關待不住,走啦!” 譚雅確實不知此事,阮小七回家也沒提過,心下好奇,問道:“她怎地走了?” 陸二娘臉上的笑容大了起來,示意譚雅低頭,切切道:“本來她還硬撐呢,今個請這位吃酒,明個和那位猜拳的,我看她是打算等到下一任來,再想勾搭,哼!” 陸二娘說著說著就跑題了,開始罵起胡七郎如何不守婦道,實在丟人現眼,又說自己郎君被其連累,本來無事,胡七郎卻故意渲染地人人皆知,害自己發火和李瑾生氣。。。 譚雅急著要鬧清楚胡七郎為何離開,插嘴催促道:“那她怎么肯走?” 陸二娘頭一歪,面帶不屑,笑道:“這可由不得她啊。你知道她帶個兒子來北關吧,那孩子如今也有三歲了。 哎呦,一點兒教養也無。出去跟那街上的孩子玩著玩著惱起來,不大點兒的小人兒也打不過人家,竟知道讓下人去打。 人家爹娘不敢惹他,街上那些孩子手上打不過,就笑話胡七郎的兒子是沒阿爹的野種。 哎呀,小孩子說話也沒個把門的,那男人婆去跟人家爹娘理論,可能怎么說?你孩子確實沒阿爹啊,難不成你平日行為像男人,就能既當阿爹又當阿娘不成? 反正那孩子后來日日跟她哭著要阿爹,我看她八成真帶著孩子找阿爹去了?!?/br> 說完又皺眉道:“你說,什么樣的男人跟她生的啊,那孩子根子不好,我看他阿爹也定不是個正經人!” 若是別的原因,譚雅還不肯信,但若說為了孩子,生了三個孩子的她如今頗能理解。 女子能忍受天大的苦,但卻舍不得孩子受丁點兒的委屈??v然是那不顧世人眼光、我行我素的胡七郎,說不得也得為了孩子的前程,最終屈服于世俗規矩。 陸二娘兀自在那邊說著要帶哪些東西,又扔了哪些,最后笑道:“要按我說,這東西全不要呢,正好回京再置辦些好的來。 可惜我阿娘非說讓我都帶回去,說是婆家喜愛節儉過日的新婦。哎,只好大車小車地往回搬?!?/br> 譚雅笑道:“你啊,還當在閨中一樣自在呢,到時候可別受一點兒委屈就往娘家跑啊?!?/br> 提到此事,陸二娘微微有些臉紅,卻朝譚雅眨了眨眼睛,低聲道:“前面那位沒了的,最是硬氣能干,可怎么樣? 沒出閣前你見得少,我們姐妹卻是知道的,京里誰不夸贊她行事周全穩妥? 我是再活個十年也比不上的,就連我大jiejie,在她面前都不敢輕易開口,唯恐露怯,嘖嘖嘖,你是沒見過啊。 可那又怎樣?再好郎君也不領人情,還遠著她,我看出來了,郎君那個人,死心眼軟心腸,遇到硬的他更硬,遇到軟的他就完了。 我干脆,沒出嫁前怎么樣,我現在就怎么樣!不高興就哭給他看,這不,到底如了我的意,我一哭他就愧疚,管他怎么想,結果是我想要的就成?!?/br> 譚雅呆了一會兒,搖頭無奈道:“枉費我替你cao心,原來最明白的人是你啊?!?/br> 兩人說了一回,陸二娘看看鐘漏,“哎呀”一聲,急忙起身道:“說起話來就忘記了時候,我得走了,大郎該找我呀?!?/br> 譚雅親自送她出門,拉著她手輕聲道:“今日就當我送你吧,你走那日我就不去送行了?!?/br> 陸二娘嘟嘴剛要抱怨,突然李家的馬車上面下來個人,竟是李瑾親自來接她。 陸二娘再顧不上譚雅,滿臉笑容,像只小雀似的提著裙角疾步趕過去。李瑾面帶微笑扶著她上了馬車,陸二娘回頭朝譚雅擺擺手,放下簾子。 李瑾頓了一下,轉過身站住,施禮抬頭,認真看了一眼譚雅,回身上馬,一行人漸漸遠去。 新任安撫使姓賀,原在外地做官,不知怎地入了圣上的眼,連譚玉對此人都不熟。 吳魁帶著阮小七幾個很是陪了一陣子,因把不準其喜好,那就樣樣□□來一遍,最怕就是沒喜好的,好在過了一遍,那賀安撫使最愛女色,大家這才放下心來。 因其女眷還在京里沒來,倒也算好應付。北關通商以來,外族人也多,各色美女云集,不管是嬌柔的江南秀色,還是大氣的北方佳人,亦或是風情的外族美女,應有盡有。 很快,賀安撫使因與侯慶興趣一致,交流了幾次經驗過后,惺惺相惜,直接呼兄喚弟起來,可謂是相見恨晚。 阮小七夫妻倆前段日子都忙,見面不過寥寥幾句,好容易吳魁婚事打理出來眉目,而賀安撫使那里有著侯慶作陪就可,夫妻倆終于閑下來。 此時已是九月底,漠北都冷起來,屋里需要攏炭火了。 天一冷,譚雅就攔著孩子們出門,結果雖是聽話不出門了,卻把家里鬧個人仰馬翻,真是害人。 實在沒辦法,譚雅就在后面院子中建了一個草廬。 雖說是草廬,譚雅讓人用皮子將四周圍了個嚴嚴實實,看著如氈房似的,里面真是舒服,攏著四個大火盆,用木籠子罩著,熱乎乎的。 譚雅就讓小貓幾個在那里玩,還真是有用,這草廬果真得了孩子喜歡,悶了出去在院子里跑跑,倒是省了許多事。 這日阮小七沐休,他如今金盆洗手,心里再癢也不肯去賭坊,總算能在家里安靜陪家人。 午后幾個孩子玩累了去睡午覺,譚雅叫了阮小七去院子草廬。 只見草廬外面正中放著一張方桌,擺著炭火架子,里面火燒的正旺,各種菜蔬、羊rou、肥魚擺著。 阮小七笑道:“還是你會玩呀!”伸手將要吃的擺在架子上烤,推譚雅進了草廬。 譚雅命人卷起一面簾子,朝阮小七得意笑道:“從前在元洲鄉下,我和二娘子幾個常常擺弄,不過那時多是烤魚。 這還是那日過市集看有外族人烤這玩意才想起來,一會兒你嘗嘗,這味道如何?” 阮小七將東西烤好端上來,陪著譚雅團坐在草廬的榻上。 那榻上也擺著一張小炕桌,桌上放著各色的小碟子,動物樣的,花草樣的——那是譚雅特意讓人燒制的。碟子不大,裝了不同的點心。 桌腳放著酒壺,是青梅酒。這青梅酒卻是譚雅在江南就時常陪著譚家娘娘做的。 阮小七將酒壺打開,一聞,陶醉地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贊道:“好幾年沒喝到這東西了。。?!?/br> 又問譚雅:“你什么時候釀的,我怎地不知?” 譚雅替他斟了一杯酒,笑道:“瞞著你才有趣。來,嘗嘗我們元洲譚家的青梅酒,比你們河曲府的如何?” 這青梅酒是前年譚雅特意派人在江南采摘的新鮮青梅,曬干了送過來。 洗干凈又調入蜂蜜,用上好的黃酒沁在壇子里,埋在院子里的樹下,如今時候正好,喝起來甘冽清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