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水扭頭一瞧。

    正是剛才買床那個年輕的男人。

    他緊走幾步，趕到江一水的面前，略低下頭打了個招呼，“小同志，你好?！?/br>
    態度還不錯。

    也不招人煩。

    緊接著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姓佟，佟紹輝……”

    人家客氣了，江一水也沒理由倨傲，“我姓江?！?/br>
    既不失禮，也沒把自己的實底兒都交給對方。

    就這一句話，就露出了她的進退得宜。

    佟紹輝的眼底藏著贊賞，“小江同志，我剛才看你對硬木家具很了解嘛！開口就能辨別材質？怎么？你也收家具？同行？那咱倆可以交流一下嗎？”

    同行？

    懂了。

    原來對方是收家具的。

    原來這行業也能賺錢？

    江一水不動聲色的一笑，“我也沒幾件！”

    這也不叫撒謊。

    “一件都沒有”也是“沒幾件”。

    對方立刻追著問……眸底是藏不住的，對某些東西的執著和渴望，“那你還有什么？瓷器？還是銅活？”

    又漲知識了！

    瓷器和銅活也能換錢？

    江一水想了想，“我那些……都是別人的東西！”

    這話也不假！

    她在幫赤腳醫生普及疫苗，發放“糖塔”的時候，東家走，西家走的，確實見過了不少老物件。

    佟紹輝誤會了。

    露出了一副了然于胸的笑，“呦，小江同志，你還挺謹慎？有好東西不外漏？怕別人惦記上？得！那我給你留個電話號碼？以后，如果你想出手什么東西？就盡管來找我，我保證給你開高價！你也可以去我那里看看，有什么中意的？就拿回去玩玩？”

    不再多說了。

    麻利的在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紙筆，寫下一串電話號碼，交給她，揮揮手走了。

    江一水低頭看了看號碼，細心的收進衣兜，這才邁步進了信托行。

    抬眼一瞧。

    信托行里也沒幾個顧客，陽光透過窗口，懶懶的撒在紅磚地面上，偌大的場地里，擺著各式各樣的實木家具，有立柜，桌椅，大床，還有一些小炕柜和書桌之類的東西，質量都不錯，粗略看了看價錢，大概都是六塊到十塊左右。

    江一水細細的觀察了一下，價錢是取決于木材的用料和做工的精細而定的。

    她還注意到一個細節。

    木頭的材質各不相同，有黃花梨，紅酸枝，還有紫檀和沉木……都是值錢的好木料，可在標簽上并沒注明，一概統稱是“硬木”。

    江一水是個聰明人。

    一轉念就明白了……瞧這個樣子，對這些老家具感興趣的人不是很多，所以信托行也就懶得分類，統一賤賣了。

    真是可惜了！

    真應了佟紹輝的那句話：亂世的古董不值錢！

    看完了家具這一塊。

    她又走到了斜對面的一排櫥窗前。

    只見里面擺著各式各樣的字畫和瓷器，字畫有的都沒展開卷，也看不出所以然，瓷器呢，樣式還挺多，有花瓶，茶壺和小碗，還有一些叫不上名的東西，有的是一套，有的是單個，什么顏色的都有，五彩的，明黃的，碧綠的，甚至有的就是素白的沒花樣。

    江一水也不懂這些，遠遠的看上去，也不知道都值多少錢。

    她轉了一大圈兒，對信托行的營業范圍，初步就有了一個了解，也開始暗暗琢磨起生財的門路了。

    既然心里有數了。

    也就不用再多逛了。

    出了信托行，她依稀記得客運站門口有一個工農兵商店，拐了兩個彎兒，一瞧，沒記錯，進去給向東從里到外買了一套換洗的衣服。

    買褲子的時候，人家營業員還有點懷疑呢，“你沒弄錯吧？褲腿這么長？這得多高的個兒？”

    “錯不了！”

    這還能錯？

    江一水是村里有名的好裁縫好，打眼一瞧，就能估摸出尺寸，再說了，她總給江一山做衣服，向東比江一山略高幾分，她心里能沒數嗎？

    買好了衣服，裝在一個紙袋里，拎出了商店。

    抬頭一看日頭。

    估摸著午飯的時間已經快過了，也沒敢多耽擱，回了醫院，在門口的小飯店里買了幾張餡餅和一碗豬rou白菜燉粉條，端著大碗，一路小跑著回了病房。

    進了門。

    放眼一瞧。

    向東正從窗口往回走，午后的陽光還挺猛，強勢的打在他身上，在地面上拉出了一道高大筆挺的剪影。

    江一水下意識的吸了吸鼻子，“這屋里怎么一股煙味兒??？你站在窗口干嘛呢？是不是偷抽煙了？這要是被醫生看見了，是要罵人的?！?/br>
    向東息事寧人的一笑，“沒~”

    江一水也沒等他說完，就快速的放下了紙袋和菜碗，走到窗臺邊一瞧……只見窗臺上落滿了煙灰，還有幾個焦黑的掐煙印。

    她有點兒好奇，“你在這兒站了多半天呢？大太陽底下的，也不嫌曬？瞅啥呢？”

    順勢往窗外一瞥……視線所及，正好是醫院的大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不斷。

    她也沒多想。

    回身拿起了一塊小抹布，把窗臺清理干凈了。

    這才指著床頭柜上的紙袋，“我買了你換洗的衣服，回頭你試試，不合適我再去換?！?/br>
    向東雖然只是隨口“嗯”了一聲，可心里卻覺得暖暖的……

    被人關心真好！

    他低著頭，雖然一支胳膊上打著石膏，還是給江一水分了半碗白菜湯，這才看似漫不經心的問，“你也餓了吧？跑了一上午，都去哪兒了？”

    “你管呢？”江一水沒打算跟他匯報自己的行蹤，故意調侃的一笑，“想知道??？那你就猜吧！”

    本來也沒指望對方回答。

    誰知道向東卻一本正經的半瞇著眼睛，“你去雨天街了吧？”

    這倒把江一水弄愣了，側頭瞧著他，“??？”

    向東挑了挑眉，“你是不是想去賣山參？”

    說得像他親眼瞧見了一樣。

    江一水開始佩服對方的聰明了，“這你也知道？”

    “后來呢？”

    “什么后來？”

    向東的目光深邃而清澈，直視著她的臉，“我猜，你又去了向陽信托行吧？想倒騰古董家具了？”

    江一水像是見了鬼似的，瞪圓了水汪汪的雙眸，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說話都有點兒結巴了，“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這男人……

    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