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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教你養成一只圣母在線閱讀 - 第31節

第31節

    白澄咽下了涌到喉頭的悲聲,站起身邁下兩級臺階,微紅的眼睛看向大殿外,猛地提高了聲音:“白明月與庶母趙氏交付宗正寺、大理寺重審,按‘八議’

    條規酌情量刑?!?/br>
    “陛下寬容?!比吻淇粗蒙媳槐浦砷L的少年,不由得生出種愧疚感,暗暗嘆了口氣——那天他到得要是能再早一些,能攔住羊皇后獨守乾清宮,這個孩子就不必背負同時失去父母的悲傷了。

    白澄并沒命人把白明月帶上堂來對質,該問的造反那天他都問清楚了,現在他還沒做好再見這位兄長的心理準備。不過他特地宣召了徐紹庭和任家那三名侍衛首領入宮覲見,并把任卿留在宮里用了頓午膳。

    吃著吃著,白澄就端起酒杯來,親手敬了任卿一杯,口稱“先生”:“衛王謀反時多虧先生及時看破其陰謀,救了朕一命。后來先生被衛王挾持南下,又托賴先生的父親與師父出手擒下他們,這些功勞朕都記在心里,已經叫他們去議賞賜了……”

    任卿連忙謝過,舉杯一飲而盡,勸白澄節哀順便:“陛下不僅是先帝先后之子,更是天下萬民仰仗的天子,請陛下為蒼生保全龍體?!庇謩癜壮我蕴煜聻槿?,廣選淑女充實宮闈。

    白澄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從座位上下來,走到任卿桌邊,忐忑不安地問:“朕與衛王同為父皇所出,當年我母親待他確實不好,他待我卻是很好的……先生,你說我能不能放、不,能不能不殺他呢?你會不會怪我,母后在地下會不會怪我?”

    他又期待又擔憂地看著任卿,一張小臉白得發青,下巴都顯出了尖尖的形狀,眼睛也深陷在眼窩里,在親情、仇恨和朝政的折磨下,短短幾十天就瘦得幾乎脫了形。

    看著他這模樣,任卿也不自覺地心軟,小步趨到他身旁,不顧禮儀,碰了碰皇帝的肩頭:“陛下是天下之主,不必這么在意臣下的想法。只是衛王心中反意未消,陛下不想殺他,也要廢了他的武體,斷絕他勾結外人的門路,以免他將來有一天脫困,再度禍亂天下?!?/br>
    白澄滿腹憂思,順勢扎進任卿懷里,雙手扯著他的衣襟,悶聲悶氣地問:“先生,我們兄弟怎么就到了這地步呢。我一直不知道阿兄這樣恨我,我現在又恨他,又覺著對不起他……”

    任卿吃了一驚,連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在空中晾了許久,終于不忍地落到仙帝背后,拍了拍他:“陛下怎么做都是對的,只需要順著自己的心意,剩下的由臣……臣與各位大人為陛下處理就是?!?/br>
    仙帝在位一天,就關著白明月一天,等到有一天山陵崩了,他也還會在朝中,可以為下一任皇帝抹去這個□□亂政的根源。

    直到回到長安別院里,玉京中的壓抑悲苦才從他腦海中漸漸褪去。徐紹庭身上總像是帶著陽光,人在哪里,就照得哪里明亮如春日清晨,僅僅是坐在他身邊就覺著身心都松快了。

    任卿松了頭發,坐在胡床上休息,師弟就主動站在身后替他按摩頭皮。得師弟如此,做師兄的真是有福氣。任卿放松地倚在他身上,一邊享受著他力道恰到好處的按摩,一邊和他說起了進宮的事:“陛下是個重情的人,白明月肯定不會處死,當是流放或是囚禁。不管如何,這件事既然已經了了,我也能騰出心思關照你了。你是想再進太學學武,還是直接入朝為官?”

    徐紹庭的手滑落到他腮邊,低下頭在他額頭上偷了個吻,含笑問道:“我要什么師兄都答應?”

    任卿點頭,仰起頭承接住師弟壓下來的雙唇,努力發掘他更深層次的優點——柔軟、甜美、殷勤,還有點侵略性。等到兩人的了解再深入一點,以這個姿勢相連不舒服的時候,徐紹庭就果斷拉住任卿的胳膊,讓他轉過身來貼在自己胸前,更深入地讓師兄適應自己的存在,也更習慣吞下自己的給予。

    “我想要你跟我一起踏遍九州,等到百十年后,我們看厭了這里的風景,就一起破碎虛空,到仙界生活?!眱扇朔珠_的時候,任卿那件被仙帝哭得微濕的深衣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了,身上罩了件猶帶體溫的柔軟外衣。

    那件衣服穿起來竟十分合體,肩頭、手臂和衣擺這些地方也不顯短小,甚至胸口還略顯得寬了些,穿上時還要往當中稍攏一攏。五年不見,徐紹庭的身材已經和他差不多了,而這五年里他為了自己一念之私,把師弟強壓在關山里,現在也的確該補償一二了。

    “踏遍天下暫時不行,但還可以帶你看些沒見過的風景?!?/br>
    他微笑起來,長發散落在地上,襯得肌膚如溫玉一般閃著潤澤的光彩。徐紹庭

    仔仔細細地看著他,漸漸將臉貼上去,目光溫柔如水:“有的風景,哪怕看一輩子也不會膩?!?/br>
    過了幾天,宗正寺終于議出了對白明月和趙昭儀的處罰:將衛王與趙昭儀貶為庶人,發往星宇秘境守陵。而對任卿的獎賞則更早一步由仙帝白澄當面賜下:“先生既然經脈受損,無法再擔朝中重責,朕便任命你為洛陽都護,駐守河洛秘境。什么時候你想回來了,只管回京就是,朕總會留個職位給你。你師弟也是這回平叛的功臣,朕便賜他一個參事之職,隨你一同去秘境休養?!?/br>
    他宣旨時愁容滿面,看得任卿心里也不好受。但如今仙朝動蕩的根源已去,天下眼看著也算太平無事,他這些年心里總是扯著一根線,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膽地,現在必須要放松一下了。

    他跪在地上接了旨,狠心無視了小皇帝充滿挽留之意的視線,退出大殿。走到半路上,內侍秦開又追上了他,宣了另一份旨意:“陛下只信任大人,所以這次押送庶人白明月母子去皇陵的隊伍,還請大人也一并擔待了,等送他們到了皇陵之后再去就任?!?/br>
    然后又塞了一枚上頭刻著“徐”字的玉佩給他:“這是宮變當日,陛下特地替大人收著的。萬望大人看到這枚玉佩時不單想著棠棣之情,也念一念吾皇一片愛才之心和師徒之誼,休息夠了就早日回朝吧?!?/br>
    任卿輕嘆一聲,將玉佩掛回腰間,回身對著宮門行了一個深深的揖禮。抬起頭來,似乎還能看到敞開的殿門之后,有一個矮小瘦弱的身影正看著他,也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哪怕時世翻轉,這世上大多人和事都變了,末帝對他還是如此依賴信任。他也不會辜負這份信任,等從秘境回來,必定會還給仙朝兩名鞠躬盡瘁的賢臣。任卿微微一笑,對大殿又行了一禮,便捧著圣旨轉身離去。

    又過了半個月,刑部才安排好了白明月母子流放的事宜。他們兩人已換了庶人服色,卻有幾分“亂頭粗服不掩國色”的驚艷感,尤其是趙昭儀,因為圣母光環的作用,在看到他那一刻竟煥發出不可直視的容光。

    徐紹庭的臉越發黑了,這一路上都死死盯著囚車,更以男女授受不親、恐傷先帝名聲的借口叫人準備步障,每次趙昭儀要下車就先圍上步障,隔絕她瞟向自己師兄的目光。

    這一路曉行夜宿,風餐渴飲。星宇秘境就在京東三百里外,沒走幾天就到了地方,其入口是在一片巍峨的高山之內,僅有一條崎嶇又黑暗的小道從山腹中引出,和外界相連。

    眾人在山門外守衛處驗看過圣旨和身份腰牌后,便改列成兩人并行的長隊。有四人舉著燭火在前頭探路,剩下的在后頭押解,白明月母子并肩而行,任卿和徐紹庭緊跟在他們身后,順著蜿蜒的小路進入山腹中。山腹中守護洞口的官員為他們打開秘境入口,一片璀璨星空便映入眼簾。

    這片星宇皇陵也是名副其實的星宇,踏進去之后便看到漫天星斗,沉沉地壓在人頭頂上,近得仿佛立刻就會掉下來。腳下的大地也閃動著繁星般的光彩,光芒一明一暗,隨著呼吸變化,視線所及便是大片廣寒宮般美麗的殿閣。

    那里便是各任仙帝的陵寢,上頭也可以住人,被流配至此的守陵人就住在宮殿中,飲食都由外面的護軍送來。白明月的目光璀璨如明星,含笑看著周圍的景致:“不錯,偏偏是把我們母子放逐到了這地方,倒也算是阿弟還念著兄弟情份呢?!?/br>
    “人已送到,我們師兄弟就不多留了,告辭?!比吻漕^也不回地出了秘境,和守墓的護軍們交接過,便帶著押送隊伍出了山洞。他們卻沒注意到,眾人剛剛進入秘境時,就有一只閃著冰冷光澤的細細黑蛇游到了地上,在地面閃動的星光掩映下,跟在白明月身后游進了一座宮殿里。

    第66章

    河洛秘境離著滎陽城只有三五天路程,任卿身為都護,雖然不能擅離職守,家里人要來看他卻是十分方便的。任凝還要收后善后上次再兵出攻襄城之事,無暇出門,褚夫人便帶了兩個兒子親自登門探望長子和世侄。

    才一見面,褚夫人就把高了自己一個頭的兒子拉進懷里,死死抱著不肯撒手:“我的大郎怎么瘦成這樣子了,這么大的人竟還不如你的兩個弟弟壯實,叫阿母怎么放心得下啊。做這個官有什么好處,何必呆在外頭,留在家繼承你父親的城主之位不好么?”

    任卿被她哭得心都酸了,連忙請罪,保證再也不讓父母為自己擔心。褚夫人心緒難平,他又盡心盡力地安慰道:“阿母看岔了。我只是穿著胡服,顯得身形利落,其實外面那些巡視的將士們還不及我身材好呢。你們先隨我進都護府再敘吧,這里人來人往的不好看?!?/br>
    褚夫人放開他,兩個弟弟才得空插上來向他行禮,叫一聲“大兄”,然后拜了徐紹庭一拜,謝過他對自家兄長的救命之恩。這兩個孩子也有十四五了,看著已經有了幾分大人模樣,個子挺拔得像株小樹,行禮如儀,一舉一動都叫人賞心悅目。

    任卬仍是一副端方嚴肅的神情,似乎從小就越過了青少年期,心理年齡直上了四十;而任邵長開了之后,就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粉嫩嫩的一個雪團子模樣,胳膊腿都拉得纖長,膚色卻比家里人都要深些,和兄長站在一起就像一副畫兒一樣——他是淡墨,任卬是留白。

    雖然不大厚道,任卿還是忍不住扭過臉笑了一會兒。徐紹庭倒是比他這個親兄長更體貼,忍著笑意平靜地還了禮,親自引著兩位弟弟進了都護府,安排在內院褚夫人所住的正院旁,還撥了幾名軍士在院外保護。

    褚夫人進門沒多久,任卿就體會到了家中有主母的好處——他的房間幾乎被布置成了滎陽家中的翻版,從床幔到席子無一不妥貼周到。香爐里燃上了西域來的落伽香,清神醒腦;外面暖閣里徐紹庭的房間也被重新收拾了一通,換上了更大的牙床,被褥全換了新的,紅彤彤地十分喜氣。

    給這兩個孩子收拾房間時,褚夫人還抱怨兒子不細心:“阿繼年紀也大了,哪能老是睡在隔間里。都護府那么多房間,你也該正經給他挑一間,這么大的孩子哪有愿意和大人住的,做什么事都在你眼皮底下,他心里肯定不舒服?!?/br>
    徐紹庭其實連外頭那間都不要睡,從小到大都樂意擠在他床上。任卿沒敢告訴母親他們倆已經暗度陳倉,只作出一副擔心弟弟不曉事的古板兄長模樣,分辯了一句:“他正是沒定性的年紀,洛陽又是美人扎堆的地方,保不齊哪天就有人誘惑他做了不該做的事。所以我特地把他帶在身邊,免得一時不留神叫他走岔了路,豈不是辜負了他的天份?”

    徐紹庭安頓好了兩位內弟回來,恰好在門外撞上這對母子說話,手按在門板上不知該不該推。稍一猶豫,就聽到褚夫人念叨:“你們倆的年紀也不小了,當初因為公主的事,我一直沒管過你的婚事,倒是給阿繼挑了幾戶人家。這回連你的我也看了一遍,年紀相當的差不多都已經嫁了,你是打算娶個年紀稍大、因為習武嫁人晚的,還是小你幾歲的普通姑娘?”

    他房里見放著一個小他幾歲,因為習武到現在還沒嫁娶的師弟了,何必再耽擱人家女子?任卿握住了她從儲物玉佩里取出的畫卷,鄭重勸道:“當初我在秘境中得了那件界星儀,就打算好了將來要走修行這條道,長生面前也容不下多余的心思。阿繼的婚事我也替他cao心想過,現在這些人家的閨女都配不上他,還是暫且按下,將來再看吧?!?/br>
    聽到這時候,徐紹庭終于推開了房門,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伯母、師兄,兩位世弟已經安排在了后面的致虛院,伯母的院子也收拾好了,可要過去看看?”

    褚夫人笑道:“去吧。你師兄年紀越大越是古板了,到現在還把你當小孩子,步步盯著不肯離開呢。伯母今天既然來了,就要盯著他給你放幾天假。你就聽我的安排,跟小娘子們到郊外賞花飲酒吧?”

    徐紹庭低頭答道:“侄兒在西域秘境中得了仙人傳承,依著師父的意思,修道人是不可近女色的,恐怕要拂伯母好意了。不過這座河洛秘境中景色極佳,伯母不如放開胸懷,帶兩位世弟進去玩賞一回?”

    褚夫人連連被拒,看著這兩個孩子又都是那么副一心向道堪破紅塵的模樣,不由得嘆了一聲:“你們兩個孩子也真是態……唉,哪能因為一個公主,就嚇得不敢成親了啊。罷了,你們也年輕,不曉得家室的好處,等到十年之后,二郎、三郎都抱上了兒子,我看你們還嘴硬不!”

    她果然不再提此事,帶著兒子們進入秘境,好好享受了一把皇家勝景。又命丫鬟們貼身服侍任卿和徐紹庭,時不時就問他們一聲:“家中有女子服侍,是不是比什么都要自己動手來得舒服?”

    男子服侍其實也比自己動手來得舒服。任卿念頭這么一轉,并不說出來,而是教訓兩個弟弟要懂得自力更生,不能長于婦人之手,養成女子般的性情。

    任卬板著一張小臉站起來,力挺他兄長:“我等武人當然是以尋求武道極限最重要。阿母不要逼迫大兄了,我也覺得男子要武功絕頂、心胸放達才算真男兒。像冼堂叔那樣的真名士,不也從來不近女色嗎?”

    他長出這么副小老頭的性格,崇拜的居然是任冼那樣目中無人的狂士,真是叫人嘆為觀止。任卿對他的志向表示十分同情,摸著他已經戴了巾幘的頭頂,語重心長地教訓道:“名士都是閑人才能做的,你將來要身負滎陽城一城之責,可不能輕易做名士?!?/br>
    雖然這么說有詆毀他們堂叔不干正事之嫌,不過家里出了一個任冼就夠了,二郎還是當個正常人吧。幸好任邵沒說出什么驚人之語,只舉著自己的手背對比了一下徐紹庭的,幽幽嘆道:“習武一途真是充滿了艱難險阻,奈何我天份不及大兄與徐世兄,花了更多的時間還沒曬出、嗯,練出效果,習武還來不及哪還有空想那些沒用的東西呢?”

    褚夫人這趟過來本來是要給任卿和徐紹庭議親,結果發現自己跑出去的長子不近女色不說,一直在家里養著的兩個小兒子似乎也出了什么問題,只好暫時放下兩個已經有了準主意的大孩子不管,匆匆回家重新教育小的去。

    只是臨行前,她刻意留下幾卷之前準備好的美人圖,勸他們沒事多看看:“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大多也不是什么一見鐘情,而是看得久了,順眼了,漸漸就覺出好來。再處得更久些,生活上相互契合,覺著沒有她就別扭,這就是極深的夫妻情份了。你們多看著這圖,萬一對哪個生出好感來,只管送信回家,阿母必定成全你們?!?/br>
    盡管母親如此期待,任卿還是狠著心沒許下承諾:“我現在還是以武道為重,恐怕要讓阿母失望了?!?/br>
    送走了母親和弟弟們,任卿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每天巡視秘境,或是在都護府處理文書,到下午天色未暗時就能回去休息。徐紹庭不過是個參軍,平常要做的事情就更少,每天落衙之后就不見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在干什么。

    任卿偶爾問起,他也只道:“是在做些私事,過幾天師兄就知道了?!?/br>
    既然他不愿意說,任卿也就不逼問,只暗地猜測他是要弄出丹藥還是什么法器來,心中也生出了幾分期待,等著師弟自己拿給他看。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師弟煉出來的法寶靈丹仍沒見到,人倒是越來越見古怪,晚上坐在房里,自己莫名其妙地就笑能出來。任卿不由得開始擔心他是吃錯了東西,或是撞了客,特地從府里找了根千年雷擊木懸在房門辟邪。

    可這木頭也沒能阻止徐紹庭的異常。那天晚上他回房時,才一開房門,就見到徐紹庭坐在地上,身邊堆了許多打開的卷軸。那些畫卷上面各畫著一個不同的美人,都有嬌花嫩柳之態,但這么敞開堆在一處時,卻顯得凌亂又詭異。

    任卿走過去拾起一張,邊卷邊問他:“你這是在弄什么,怪亂的。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我不想……”

    我不想看到這些美人?我不想成親,所以也不想你成親?

    接下去的那句話忽然卡在他唇邊,怎么也說不出來。徐紹庭卻忽地起身抽出他手里的畫卷,含笑問道:“師兄怎么不多看看,也沒準就能對哪個日久生情了呢?”

    任卿無奈地笑道:“對著這種畫像若是生了情,那見到真人就要像見鬼了。我不是志怪小說里的書生,不能從畫上看出個美人來,難不成你真從這畫上看下了個畫中仙?”

    徐紹庭答道:“畫中仙倒是沒有,我只是覺著伯母說的話有些道理——師兄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時間長了,看得熟悉了,就對我有情了?”

    大約就是這樣吧,反正不是一見鐘情,初見時那副連骨頭沒有二兩重的模樣說起來也讓人同情,可絕不是什么能傾倒他的絕代佳人。任卿微笑著,明亮溫柔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不錯,好像就是你離開之后,處處都不適應,總覺著你還在似的。再后來就是夢見了和你……嗯,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也可能是斷袖?!?/br>
    反正更親昵的事都做了,他就大大方方地把自己那段心都說了出來,握著徐紹庭的手問道:“可你怎么會喜歡我呢?我直到聽你當面剖白,一直以為你喜歡白……喜歡白皙高大的女子?!?/br>
    師兄果然知道他和白明月的事,現在居然還在隱瞞,是怕他知道了傷心嗎?徐紹庭心里一顫,想起白明月那天嘲笑他鳩殺任卿,和自己一樣沒資格留在他身邊的事,猛地撲上去抱住了他,低聲道:“師兄,你別離開我,我以后再也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了?!?/br>
    任卿“嗯”了一聲,將他抱得更緊了。

    兩人相依相偎了一會兒,徐紹庭緩緩抬起手,遮住任卿的眼睛,滿懷期待地問道:“師兄,我想給你個驚喜,你信我嗎?”

    任卿點了點頭,他便從懷里掏出一條紅綢手帕,蒙到任卿眼前,然后牽著手往外走去。踩著滿地畫像走了幾步,徐紹庭忽地伸手在空中一劃,便露出了另一個與外界完全不同,卻同樣清靜而充滿靈氣的空間。

    任卿眼前是一片暗紅,只能看到一點模糊的輪廓,只能由徐紹庭牽著前行,踏進另一片更柔軟的地毯里。然后他就被牽到一張石凳上坐下,身上的外衣叫人剝下,換上了另一件衣裳。

    這孩子是在鬧什么呢,難不成這衣衫是什么法器?任卿配合著換了整套衣衫鞋履,然后就坐在凳上,聽著身旁傳來的悉瑣衣料摩擦聲。過了良久,徐紹庭才又走回來,輕緩地解下系在他腦后的紅綢,讓他重新得見光明。

    睜開眼之后,他就看到滿眼刺目的大紅色。床上的幔帳、床單被褥、墻面、地毯、屏風……處處都是鮮亮的艷紅,紅色蜀錦地毯上站著一個人,穿著同色系的大禮服,臉色襯得也微微發紅,帶著動人的笑容,比平常更加光彩照人。

    任卿心頭恍惚了一下,竟沒注意到房間的陳設和平常所見不一樣,仰起臉看著徐紹庭,抬手碰了碰那張映得微微發紅的臉:“這就是你這些日子在做的事?”他語帶責備,眼神中卻是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溫柔寵溺:“這又不是咱們自己的家,弄成這樣,叫人看見成什么樣子呢?!?/br>
    徐紹庭握住那只按在自己臉頰上的手,緩緩站起身來:“這怎么不是咱們的家,這里是通玄仙府,是我師父清宇真人留下的洞府,以后咱們到了仙界,就要長長久久地住在這仙府中了?!?/br>
    直到他修成元神,有能力重建通玄道門為止。

    他俯下身來抱住任卿,目光溫柔又純真,雙手卻越攬越緊,似要將他揉進自己的血rou里,永不分離:“師兄,我們不要讓伯母擔心,早些成親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都到這時候了,就往死里甜吧

    第67章

    婚姻大事,自然不是他們兩人商商量量自己辦了就成的,須得有長輩主持。能在這座仙府秘境中給他們主婚的,自然就是仙府的前任主人,徐紹庭的老師,清宇真人。

    清宇真人早知道他要跟師兄成親,但真正看到另一個成親的人時,還是吃了一驚:“嚯,怎么是你?難不成我擇徒那天,他們倆爭來吵去的什么心上人未婚妻的,就是你?”

    心上人也就罷了,未婚妻是怎么回事?就算他跟白明月真的訂親了,那時候他也該是未婚夫才對……任卿清咳一聲,拱手見禮:“見過仙長。之前有幸得仙長垂青,贈我仙器,如今又勞動仙長照顧我這師弟,為我二人主婚,任卿在此多謝了?!?/br>
    “謝什么,都是自家人!早知道你就是我徒弟跟他氣運相連之人爭得死去活來的人,我就不送你出去了??上Я?,幾千年都沒見過這么大的熱鬧,要是當時也送你到問道堂去,肯定就更熱鬧了?!鼻逵钫嫒讼蓺獍蝗坏哪樕厦济珌y飛,高高在上的神仙氣質頓時被拉低了一個檔次:“紹庭和那個真龍入命的少年氣運相連,本該是良配的,想不到他到現在還是想娶你,真是個長情的好孩子啊?!?/br>
    當師父的不遺余力地夸自家弟子,徐紹庭的臉上卻掛了幾分心虛,恨不得求師父別再說了。他和白明月氣運相連,還是良配?這話說得他都難受,萬一師兄聽了不高興,不肯嫁他了怎么辦?

    可他從任卿臉上看不出喜怒,也不敢妄加揣測,提心吊膽地等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悄聲問道:“師兄不生氣么?”

    任卿笑道:“有什么可生氣的,你和他本來就是主……就是氣運相連、姻緣天定的人物。不過天意也未必能強改人心志,只要自己的心意堅定,管他天命是怎么規定的,只照著自己想要的東西追求下去就夠了?!?/br>
    雖然師弟心虛膽怯的樣子很可愛,任卿還是不打算讓他擔心下去,主動借著長袖掩飾,在下面握了握那只微涼的手。他和徐紹庭之間從來沒有過誤會,也沒什么值得隱瞞的。過去的事情他都知道,甚至親手改變了,不值得再計較。將來或許還會有什么波折,但只要兩人坦誠相待,有什么是渡不過去的?

    兩人相視一笑,脈脈不語,閃得清宇真人的老眼一陣昏花。他揉了揉眼,握著空心拳清咳一聲:“你們也別鬧了,還是早些行禮吧,等我走了你們愛怎么看怎么看,愛怎么鬧怎么鬧?!?/br>
    仙人的婚禮自有一套流程規矩,這樣喜氣熱鬧的裝飾都是徐紹庭為了照顧他們兩人的情緒弄出來的,正式行禮時卻是由清宇真人一條條像牽線木偶一樣指揮著他們做,處處都新鮮又驚人。

    他們要行的第一道禮便是要先將兩人的氣運連在一起,此后休戚與共,生死不棄。氣運相連之后,道行也會相互提攜著共同提升,特別是在飛升之際,若有一個人得了長生,能夠渡過飛升大劫,道侶也可借著上界接引之光同登仙界。

    而在結氣運之前,徐紹庭卻得先斬斷一段氣運——就是當初他和白明月在這片秘境相遇,相互扶持著闖關時,冥冥中自動連接在一起的氣運。

    清宇真人從桌上取來一柄刀,頗有些遺憾地說道:“你和那個真龍入命的少年人氣運相互哺養,已經壯大了不少。若是斬斷了,不僅增長的部分氣運會散去,還會因為削運而折損一些,數年之內是恢復不過來的,兩人都要呈頹勢。而你這個師兄的氣運遠遠不如他,氣運相連之后也無法彌補你的損失,反而會分薄你的氣運,你當真不悔?”

    運氣差些也無妨,我能護得住他。任卿心中如此想著,正要說出來,徐紹庭已經先一步開了口:“現在師兄都已經與我成親了,我還要氣運用什么用?師父只管幫我斬斷,我不需要再有別人插在我和師兄之間?!?/br>
    特別是那個敢搶他師兄的假公主。

    清宇真人可惜地看了一眼空中無形的氣運之云,將那柄看似普通的斬運刀拿在手中,身周靈氣流轉,借著著仙府的力量握住刀身,望徒兒身后輕輕一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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