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rou包子么？”

    宜悠并沒說話，而是掰開一個。隱藏在泛黃面皮下的，是一團醬色的丸子，昨天她忙活了一下午，將白菜剁的很細，與rou完全攪在一起。澆上醬汁后，兩者渾然一體，遠看就像一整個大rou丸。

    “長生，來擦擦手，吃包子?！?/br>
    小家伙接過半個包子，咬一口，臉上無限滿足：“jiejie，真好吃?！?/br>
    說完他狼吞虎咽起來，同時包子的香味也飄散開來，溫熱的氣息夾雜著一股咸香，讓人想起過年才能吃到的紅燒rou。有了剛才“rou包子”的暗示，再看面前的孩子吃得那么香，圍著一圈人紛紛吞起了口水。

    終于，第一個虬髯大漢開口：“給我來十個rou包?！?/br>
    沈福祥剛想包，李氏卻攔住了他：“這位大哥，我們家這是白菜rou餡的，并不是純rou?！?/br>
    此言一出，周圍噓聲一片，看他們的眼神也變了。后排出來一道聲音：“不是白面，又不是純rou，你們說rou包子喊我們過來，不是坑人么？”

    作者有話要說：　　宜悠家的推車，大概就是這樣：

    ☆、第十二章

    有人帶頭，原先驚訝的人群立刻激憤起來。

    “是啊，這就是族里老人們說的掛羊頭賣狗rou，今個咱們可算見識了?！?/br>
    “聽說他是云林村來的，都這么熟還敢坑人?！?/br>
    ……

    你一言我一語，這邊瞬間成了整個集市最熱鬧的角落。李氏著急，忙走上前勸：“在你們買之前，我不是挑明了包子不是純rou餡，我們家可沒虧大家錢?！?/br>
    宜悠愣在那，并不是被嚇的，這種情況完全在她預料中。她只是想靜下心來，抓住混在人群中領頭鬧事的那個人。

    “咱們都忙著，被他們耍著白白跑了這一趟，來回耽誤多少工夫?！?/br>
    “有這空當，還不如直接去拐角買白面蒸包?！?/br>
    下面附和聲一浪高過一浪，完全壓過李氏蒼白的辯解。趁人不備，宜悠閃到一旁，藍灰色的對襟褂子與周圍眾人泯于一體，嬌小的身體靈活的穿梭其中。

    瞅著前面起哄正歡的小個子男人，她一把抓過去：“就是你?！?/br>
    男人個子雖矮，力氣卻放在那，知道自己被人發現，甩開胳膊想往回跑。宜悠一個趔趄被他掙脫，心中暗惱，這么好的機會白白丟掉了。

    穩住身形剛想去追，卻看矮個頭男子定在原地，眼中全是驚恐。宜悠順著他肩膀上的大掌抬頭，視線中出現熟悉的國字刀疤臉。

    依舊是一副衙差的打扮，今天他腰間別了另外一把刀，陽光下刀鞘反射著寒光，讓他整個人平添幾分兇厲。

    “官差來了?！?/br>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四周立刻寂靜下來。

    宜悠穩住心神，重來一會，她和他之間還沒有那么深的糾葛。即使上輩子欠他良多，此刻她也不便貿然做出什么出格舉動。

    “朝廷有令，不得聚眾鬧事?！?/br>
    冰冷的話語讓周圍的人有些懼怕，大越朝才安定下來沒二十年，大多數人腦海中都有兵荒馬亂的記憶。如今朝廷的命令，讓他們不得不往那邊想。

    宜悠眼珠子轉動，機會來了：“各位鄉親，我家包子的確帶著豬rou，叫rou包也不為過。方才此人混在人群中，煽動大家情緒，擾亂了集市秩序。多虧官爺明察秋毫，將其揪出來?！?/br>
    說完她趁人不注意，往他腰上使勁掐一把，矮個頭吃痛驚呼出聲，聲音果然與方才幾次喊得最高，帶頭找茬的一模一樣。

    “官爺，剛才我在那邊”，宜悠下巴指指另一家賣包子的所在的巷口：“見過此人，他應該也不會為非作歹，若不您放他一馬？”

    圍觀的人點點頭，這閨女大度，不計前嫌主動為煽風點火的人求情。宜悠掃視一圈，冷汗直流，被誤會了，她只是想言明同行鬧事，為啥大家都往別處想。

    穆然手并未松，低頭看著面前神色平靜的少女。厚劉?；夜幼雍敛黄鹧?，可他卻清晰的記得，十天前水塘里身材纖濃合宜的豆蔻少女。前天聽出她對與人為奴的不愿，欣賞她迂回隱忍的同時，他忍不住幫她達成心愿?；爻搪飞吓嶙踊高€打趣他被美人勾去了魂，聽人家說兩句話就火急火燎的出手，當時他只是搖頭，心里卻有些震撼。

    沒曾想，今天老衙役有事，他臨時來巡邏，竟然再碰上了她。于行伍間摸爬滾打十年，他早練就了一雙利眼，兩次見面她看向他的目光始終有些異樣。一開始他以為是害怕，現在他知道自己想岔了。

    不過放人，卻是不行：“朝廷有嚴令，刻意尋釁滋事者，不論何人，必嚴查?！?/br>
    聲如洪鐘，震住了在場所有人。矮個頭雙腿抖成了篩子，朝著巷口大喊：“三叔，救命??！快來救救侄兒！”

    沒多久那里出現一個微胖的身影，宜悠認識，正是那家賣包子的主事。

    “官爺，這是我侄子，我們家祖祖輩輩住在這一片，真是一場誤會。沈家兄弟，對不住，我沒看好孩子讓他出來胡說，我在這給你陪個不是?！?/br>
    李氏和沈福海扶他起來：“鄉里鄉親，哪用得著這樣?！?/br>
    坦然大度，給周圍商販留下了極好的印象。胖主事心里把矮侄子罵個狗血淋頭，領著他在一旁作揖，臉卻紅到了脖子根。本想程家不在趁機一家獨大，沒曾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借機找茬卻被人抓個現行，他這臉面算是丟光了。

    好說歹說，就差把族譜背出來，穆然終于滿意放人。臨了他握住刀柄，環顧四周解釋道：“近來有前朝欲孽作亂，朝廷下令嚴查。各家注意，但凡聚眾尋釁滋事者，必將嚴懲不怠?！?/br>
    宜悠退回爹娘身邊，趁人不注意悄悄打量著說話的持刀衙役，雖然一臉兇相，但他在人前還挺像樣的。見他有意往這邊一瞥，她忙垂眸收拾自家竹筐。

    程家沒來，另外的競爭對手失了面子，集上大半人都在這。如今天時地利人和，今天一定得把沈家包子的名氣打出去。

    “就這樣，都注意點?！?/br>
    見手握大刀的人說完，趁這一瞬間的寂靜，她忙開口：“我們家的包子才兩文錢一個，這年頭兩文錢見rou腥的機會可不多，鄉親們都嘗嘗唄?！?/br>
    穆然往回走的腳步一頓，想了想還是忍住，繼續向前。

    其他人可不這么想，趕集出攤就要呆一天，這中間不吃東西扛不住。集上最墊饑又廉價的吃食就是包子，另外一家出了事，這家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虬髯大漢向前一步：“我說，我的那十個包子呢？”

    沈福祥回過神來，再次解釋道：“這不是純rou的，白菜混rou?！?/br>
    “管那么多干啥，麻溜的給我包上?！?/br>
    宜悠拿出油紙，分兩袋給包好：“師傅，您的包子?！?/br>
    “還是你家閨女利落?！眮G下錢，虬髯大漢當場咬了一口，然后贊不絕口。

    “你別說，這rou包的名號還真沒喊錯。嚼在嘴里一點都嘗不出白菜味，比過年時家里那純豬rou絞餡蒸包還香。再給我來五個，就當俺今天沒打鐵?！?/br>
    比起長生，虬髯大漢的吃相更猛，也更讓人覺得香。隨著他開口，圍觀人群因苞米面而產生的最后一絲猶豫散去。

    “要五個包子?！?/br>
    “給俺來八個?！?/br>
    “俺比他早到的，先給拾上二十個?！?/br>
    “他奶奶的敢推你爹，哪只眼睛看到你先到的，明明是我先?！?/br>
    剛才圍著吵架的人群有多擁擠，現在買包子的主顧就有多熱鬧。宜悠負責收錢，李氏和沈福祥忙著將近二百個包子，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內全都銷售一空。

    孩子們圍著竹筐舔手指，大人們自制力強，但也忍不住咂嘴。

    張三嘴冒酸水：“看你那餓死鬼托生的模樣，沒吃過包子似得，真有那么好吃？”

    李四白了他一眼：“你沒嘗過不知道，這包子味真是絕了。不信你聞聞，這四周全是rou香，香的人五臟廟直打鼓，饞蟲忍不住往上冒?！?/br>
    集上本就人多，這一會口口相傳，幾乎人人都知道新來的那家賣的包子好。吃過的人嗅著空氣中殘留rou香，回味著剛才的美好滋味。沒吃過的則無限好奇，究竟是什么包子，味道能好成這樣。

    **

    收拾好手推車，一家人往集市外走去。

    宜悠晃晃手中沉甸甸的錢匣子，里面傳來銅錢碰撞的清脆響聲，自打記事起，沈家的錢匣子還是第一次這么重。從昨天決定賣包子到現在，一切都朝她期待的方向前進。雖然中途有程氏攪局，不過也被她生生掰回來，化險為夷。

    “爹、娘，你們掂量掂量，長生看能抱動嗎？”

    沈福祥掂了掂，還是嚇了一跳：“這……得有三四百錢吧？”

    宜悠點頭：“兩百個包子，早晨包給二叔公五個，應該能賺三百九十文，買切糕用去兩文。匣子原先是空的，現在里面應該有三百八十八文?！?/br>
    “這么多？”

    不止沈福祥不可置信，李氏也有些云山霧繞：“那些rou花了一百文，面和菜大概一百五十文，拋去油鹽醬醋柴那十幾文，不到一天凈落二十文？”

    她的親娘咧，怎么算賬老是錯，宜悠糾正道：“是一百二十文?！?/br>
    李氏掰掰手指頭，“還真是這么多，一天一百二十文，那不到十天就是一貫錢。用不了一個月，族學那邊的三貫錢就能攢出來。到割麥子的時候，咱家能再攢十幾貫錢，可以多買兩畝地?！?/br>
    越說越興奮，最后李氏眼中閃耀出光彩。宜悠垂下頭，搓著手指，前世她做沈姨娘時，一件蘇繡綢緞夾襖就值上百兩銀子，在老家可以買十幾畝旱田。

    現在的沈家還真是赤貧，不過總有一天，她也會讓爹娘穿得起那般好看的衣裳。

    “是啊娘，趁著趕集方便，咱們順道買點白菜回去，也買點其它菜，咱們家總不能只賣白菜包子?！?/br>
    作者有話要說：　　根據古代資料，本文大致設定：一兩官銀=1000銅錢=一貫錢

    一畝旱田=666.7平方米 價值8兩白銀

    ☆、第十三章

    宜悠的提議很快通過，牽起長生跟在爹娘后面，他們先去買rou。在rou市那邊，正巧碰到擺攤的周屠夫。

    “沈四兄弟你還費這勁干啥，咱們這么熟，等會去我讓勇子把rou送到你們家?！?/br>
    周屠夫話中透著一股子豪爽，跟來的周勇低下頭，偶爾趁人不注意，偷偷瞅著后面的宜悠。

    “我們一家子既然都來了，也不麻煩虎子再跑一趟?！?/br>
    沈福祥拒絕，再次買了雙倍的rou。趁著割rou的空擋，李氏同周屠夫媳婦聊起了天。周家就一根獨苗，因為上次宜悠落水之事，夫妻倆現在還有些忐忑。

    萬一沈老四追究起來，報了官，那可如何是好。因此現在周家媳婦格外客氣，看到兒子那時不時瞅人家閨女的眼，她更是再客氣三分。

    “周嬸子，我只知道咱們這五天一個集。附近其它地方，還會再趕集？”

    “是啊，日子都錯偏開?？h城是明天，咱們這往北十里地有個王莊，那邊是大后天。更遠的地方還有其它集，不過跑太遠不值當?！?/br>
    宜悠用心記下來，李氏心思也轉過來。他們沒做生意的經驗，周家好幾輩可都是殺豬趕集的買賣人。跟人家多學點，以后自家也用著方便。

    兩人交談甚歡，長生卻在一旁跳腳。宜悠摸下布袋，從里面掏出一方手帕。帕子早已洗得發白，不過卻很干凈。打開里面正放著半塊切糕，是她早上特意留下的。

    “你要是敢亂跑，被拐小孩的抓了去煮了吃。乖乖站好，jiejie給你好吃的?！?/br>
    大棒加甜棗，本就聽長生話的jiejie安靜下來，一口口的吃著切糕。李氏回頭，見姐弟倆和睦相處，更是放心打問經商之事。

    “二丫……二丫meimei?！?/br>
    結結巴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宜悠扭頭，是一直躲在rou攤后面的周虎。不同于云林村其它孩子的黃瘦，周虎生在富庶的屠夫家，從小不缺rou和豬油，人也養得格外強壯?；貞浿眠h前的事，周虎似乎格外喜歡欺負她。他力氣大，稍微動手就能弄疼她，久而久之兩人之間梁子越結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