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梁肆第一反應就是披著衣服下樓去,生怕陳勵深會上來,走到了門口又折返回來,拿上一瓶礦泉水。 一出樓道,冬夜的風便灌進了她的脖子,梁肆只披了一件外套下來,凍的直哆嗦。 她看到陳勵深單手扶在樹上,痛苦的嘔吐者,周身散發著濃烈的酒氣。 這是喝了多少??! 梁肆趕緊小跑過去,站在他的身后叫了一聲:“陳勵深,你沒事吧?給你水!” 陳勵深沒想到她會下來,站直身體,轉過身來,只見她身上穿著家居的睡衣睡褲,衣服前印著光頭強的卡通頭像,上面寫著“小心,熊出沒”的字樣。她肩上披著外套,凍的牙齒打顫,一臉擔心的望著自己。 陳勵深接過她手里的水,漱了漱口,吐出來,面色蒼白如紙。 “陳勵深,你大晚上的跑到這里來做什么?”梁肆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哆哆嗦嗦的問。 陳勵深的酒勁兒上來,頭疼的緊,一時間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 “高崎楠他…”他揉揉額頭,忽然醉醺醺的笑了,用手比了個“八”的手勢:“灌了我八瓶…才告訴我你的住址…我覺得我要是不來看看你…太虧了…” 梁肆一愣,他喝了八瓶? 記得他講過,大四畢業那天,他喝了六瓶,臉色白的像紙一樣,當時看起來什么事情沒有,卻在寢室折騰了一宿。從此以后他滴酒不沾。 他是為了找到她才去求人的嗎? 梁肆的心,被揪了起來。 她昂起頭,忽然很嚴肅的看著他:“陳勵深,如果你覺得我對你的態度還不夠明顯的話,那我今天就跟你說清楚,我…” 她話還沒講完,就看見陳勵深將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梁肆被他迷離而漂亮的雙眼弄得噎住了話語,忽然,陳勵深抬腳向前走了一步,打開呢子大衣,將衣著單薄的她裹進懷里,緊緊的抱住。 他的聲音慵懶而深情,好像多少個夜晚從不曾離去,就像是來自于上輩子,熟悉的耍賴著,喚醒了她心中久違的戰栗。 “先不要說清楚行嗎…我…好像真的醉了…你說了我也記不得…” 他的臉埋進她被寒風吹得冰涼的頸間,唇間炙熱的溫度落在她的肌膚上,頃刻間點燃了她的引線。 “梁肆,你送我回家好嗎?” 這一刻,梁肆苦心建設起來的堡壘微微搖晃。 旦夕之間,她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這些年來,她苦心斬斷的,只是,壁虎的尾。 ☆、第41章 小耳朵(5) 【“梁肆,我忽然覺得好不公平?!?/br> “我愛你,你卻不愛我了?!薄?/br> 梁肆輕輕的推了推他,陳勵深的腿有些發軟,向后踉蹌了兩步,她便要急手快的拉住他的手,輕輕的說了聲:“小心點啊…” 陳勵深望著她笑,一言不發。 她發現一別四年,陳勵深變得越發的深沉,變得不愛說話了。 他將大衣脫下來,長臂越過她的肩膀,那帶著溫度的衣服便裹在了她冰涼的身體。 梁肆無奈的嘆了口氣,也沒推脫,只是再也看不下去他穿著薄襯衫站在冷風中,直接越過他的身子,走向車子的??刻?。 坐上駕駛室,梁肆打開空調,系上安全帶,手搭在方向盤上,卻沒有馬上出發。 陳勵深坐進副駕駛,難受地閉上眼睛,頭靠在車窗上,像是睡著了一樣。 將手穿進她的大衣里,動作之間,可以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酒精味道,梁肆就這樣保持著一定距離的,靜靜的看著他。 “陳勵深,”她忽然聲音低微的說道:“其實有時候,我真的猜不透你在想什么?!?/br> 離去也是,歸來也是,梁肆再不想回憶,琢磨一個人的心思,有多苦。 陳勵深閉著眼,嘴角卻泛起一絲苦笑,好久好久,才說:“對不起,我只是,一時忘了怎么和你相處?!?/br> 梁肆偏頭看他,然后笑著收回目光,發動引擎,玩笑道:“是嗎?那可能…在以前的印象中,我一直對你太壞了吧?!?/br> 過去的她總是與他作對,他大概是習慣了那樣的相處模式,回國之后再相見,彼此都發生了變化,自然回不到當初那樣的狀態,這很正常。 梁肆見陳勵深累極了的樣子,便也沒再說話,一路無言,車子開到他家樓下的時候,梁肆看到他的房子里,還亮著燈。 該是有人在等他吧,梁肆想。 “醒醒,陳勵深?!彼p柔的喚著,推了推他的肩膀。 陳勵深惺忪的睜開眼,望向窗外,看到自己的家到了,便坐直了身子,酒意并沒有方才那樣濃了。 梁肆說:“快上去吧,家里還有人在等你,車我先開走了,明天你來取,好好睡一覺,以后別喝那么多酒了知道嗎?” 陳勵深聽著她類似于朋友之間關心的口吻,垂目看看手里的鑰匙,將那串鑰匙在手心里掂了掂。 “沒人在等我?!?/br> 梁肆心里一滯:“哦,我也只是隨口一說,你不用和我解釋的?!?/br> “當然用,”他抬頭看著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皺了皺眉:“梁肆,我忽然覺得好不公平?!?/br> 梁肆聞言不解,看著他依舊年輕而英俊的面容,他不開心時皺起眉頭的樣子,和小耳朵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怎么不公平?”索性長夜漫漫,梁肆也不吝嗇與他斡旋。 陳勵深抬手,摸了摸她尖細的下頜,梁肆沒有躲,聽見他說: “我愛你,你卻不愛我了?!?/br> “呵…”梁肆想用冷笑掩飾住自己的心虛,卻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半晌,她忽視掉陳勵深灼灼的目光,輕輕的拿下他的手,道:“別鬧了,我明天還要上班呢?!?/br> 陳勵深的眼眸瞬間就黯淡了下來,手緩緩地放下,梁肆看見他別過頭去看向窗外,舌尖抵在下牙處,忽又緊抿上唇,不說話了。 梁肆知道他煙癮犯了。 “陳勵深,你上去吧,不然真的會感冒的,我今天送你回來是因為不想把你一個人丟在冰天雪地里,真的,我覺得我們的關系不至于僵到那種地步??墒且院?,”梁肆面露為難的、誠懇的看著他:“不要再為難我了?!?/br> 陳勵深忽然轉頭看著她,眼中充滿了詫異。 他本以為分別幾年,是對彼此最大的緩沖。而她對他的恨便會被沖淡??扇缃衿谙抟训?,他欣然歸程,卻冷然知曉,原來愛的對立面不是恨,是冷漠。 梁肆很不喜歡他這副委屈又痛苦的樣子。 若是真的論起來,她有一肚子的話去反駁他的“公平”,可梁肆太懶了,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說,因為沒必要。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梁肆動了惻隱之心,總覺得自己說話太直接了,也可能是人事工作做久了,跟誰說話都習慣用“溝通”的方式來解決,于是她又換了另一種委婉一些的說法:“好啦好啦,我說話可能絕了一點,其實沒那么嚴重,我的意思是說,你也很忙是不是?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是不是?不要總是來找我,這樣對我也是一種困擾,我們以后也還是要見面的嘛…” 她越說,陳勵深的眉頭便蹙得緊了一分,梁肆趕緊豎了豎掌:“好了好了,我不說了?!?/br> 陳勵深好像是被她氣到了,最終摔門下了車。 梁肆已經盡力了,她說得多好呀,怎么就生氣了呢? 她一邊調車頭一邊自己嘟囔,摔唄,反正也是他自己的車。 這樣想著,腦海里還是不時響起他的話—— “梁肆,我忽然覺得好不公平?!?/br> “我愛你,你卻不愛我了?!?/br> … 梁肆到了家,發現自己還披著陳勵深的大衣。 小耳朵聽見她開門的聲音,揉揉眼睛,翻了翻圓滾滾的身子,爬下床去。 梁肆正準備拖鞋,大腿便被一個小rou球給抱住了。 “mama,我想尿尿…” 梁肆摸摸她的頭,將她抱起來,走向洗手間去。 “mama剛才有事出去了一會兒,小耳朵有沒有做夢呀?” 書上說,經常了解孩子的夢境,有利于了解孩子心底最深層的情感,所以從小耳朵會說話開始,梁肆就經常會問她這樣的問題,小耳朵也總是樂此不疲的和mama講。 “我夢見冰淇淋了,還夢見糖果,夢見幼兒園是冰淇淋和糖果變的?!毙《渥谧约旱男”闩枭?,懶洋洋的說。 “你這個小吃貨?!绷核炼紫聛砜粗畠?,憐愛的摸了摸她的頭。 “mama,你的衣服怎么這么大?” 梁肆低下頭,看看陳勵深的大衣,不知該如何解釋。 不知為什么,把這件衣服穿回家,就像是把他帶回了家一樣,他離小耳朵是這樣的近,讓梁肆忽然感到心虛。 她不禁想,陳勵深早晚有一天會知道小耳朵的事,等到那個時候,她該如何解釋? 第二天一早,她開著陳勵深的車送小耳朵上幼兒園,再把車開到單位,她想,陳勵深一定會來找她的,到時候車子再還給他也不遲。 可是等了一天,陳勵深也沒來。 眼看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梁肆也沒等到他,卻等到了季輝的電話。 “喂?你猜猜我現在在什么地方?”季輝笑著說。 梁肆這才想起來,昨天他與她約好,一起去接小耳朵的。 “你不會已經到了幼兒園了吧?” “mama,mama我放學了?!毙《渲赡鄱_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梁肆的心里卻隱約有些著急。 季輝是怎么接到小耳朵的,她不是早就教過她嗎?除了mama和顧年末阿姨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許和人家走,怎么這么輕易就被季輝接到了呢? 梁肆掛斷電話,連下班卡都沒顧得上打,直接開著陳勵深的車,趕到了幼兒園。 放學時間已經過去,幼兒園門口已經沒有了家長和孩子的身影,季輝和小耳朵站在那里,就格外的明顯。 “季輝?!绷核链蜷_車窗叫他。 季輝招了招手,小耳朵也燦爛的笑著,沖著車里的她招了招手,笨拙的跑過來。 梁肆下了車去,把女兒抱起來,看了看她嘴里叼著的棒棒糖,對季輝笑笑:“真是沒想到,小耳朵對你竟然不認生?!?/br> 季輝捏捏小耳朵的臉蛋,開心的笑了:“我太喜歡這孩子了,特別乖。我跟老師說我是他爸爸,她就跟我出來了。真是有緣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