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但誠然,有些東西不是想忍就能忍得住的,我最終還是得了自個不想聽的那一句話。 …… 彼時正是被封印的東皇鐘為一鎮守的勢力監守自盜,東南之境亂作一團。 我練就不滅之身后千溯便對我放寬了政策,兼之夜尋答應同往,他便準許我出離鏡宮,去看看東皇鐘的事。 我那時能出去的時間不多,便是格外的高興。 心中也沒將東皇鐘的事怎么放在心中,畢竟像這種神器,又不是人想用就能用的,這么短是準備時間對他們的戰斗力起不了什么提升作用。 游手好閑的一路晃蕩過去,殊不知那伙盜鐘的團伙比我想的要有行動力得多,在我還沒去找他麻煩的時候,便在半路將我截了。 拿出來鎮我的東西自然不是東皇鐘,而是染心鏡,極其陰損的東西。 功效有二,一則困人,二則驅生心魔。 值得一提的是,我被推入染心鏡并不是因為實力不濟被誰打落了,而是當時我身邊還跟了另一個面首,襲零。 是他將我推下去的,我直至跌入染心鏡,都還沒能反應過來。 只那愈發朦朧的天際與岸上冷冷凝望的身影,叫我印象深刻,連連做了幾夜的噩夢。 我承手下進貢面首已經有段時日,身邊留下的人也很多,我從不排斥這么一點。 因為整個離鏡宮,除了千溯木槿夜尋這些個各有各的忙的人,我便只能和他們共處了。 一個人呆著雖然不至于寂寞,但是人活得久了,便覺著一個人呆著的時候,時光都過得太過于無痕,仿佛空置。 所以我也愿意多處幾個談得來的,并無邪念。 襲零算是那段時間同我處得最好的,可他卻是個內jian,在他叛變之前我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可他還是算得不對,因為從染心鏡里面爬出來對我來說并不是件很難的事。 浮上岸的時候,我趴在鏡沿邊上大喘氣,旁邊鎮守的人嚇得半死,丟盔棄甲而逃,唯獨夜尋還端端的坐在那,風輕云淡的烤著火。 我搭聳著腦袋,渾身濕噠噠的,沉得爬不出來,又看他方才與那鎮守的一群人圍坐一堆,便問他,“夜尋,你也是幫他們的么?” 夜尋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自嘲的一笑,奮力的往上爬。 鏡沿滑溜得很,我爬著爬著腋下便多了一雙手臂,將我從水里拖了起來。 我若一塊破布般被他提溜著,卻沒什么動作,手腳都有點沒力的依仗他一雙手將我掛著。 “抱著?!币箤ず龆_口。 我搭聳的腦袋一抬,“???” “……”他手一松,我便就是往下滑了些。 我一個激靈的緩過神來,連拖帶拽的揪住他的衣服,扒拉幾下,急急忙忙四肢并用死死將之繞上了,登時喜笑顏開。 夜尋并不介意我似個樹袋熊般毫無形象的掛在他身上,因為他抱我基本都用的這個姿勢,也不介意我渾身滴水透濕了他的衣裳,只是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會給人害死?“ 我的下巴抵著他的肩膀,心情莫名高興得都要飛上云端,笑吟吟道,”我不是有你么~” “我不會永遠留在離鏡宮,你不想拖累千溯,即便長不了心眼也該長長記性了?!?/br> …… 按理來說,這就是我初戀的破滅了。 斤斤計較又敏感得過分了頭,心中兀自七上八下,然后在面上呈出一派平和。 木槿道,任何不以結婚為前提的喜歡都是耍流氓,而成婚之后,兩個人就會永遠的在一起了。 夜尋道他沒有留在離鏡宮的意思,便是不打算同我一起,不打算與我成婚的。且而他這么淡然,只有我揩他油的份,又怎么會耍流氓,他不過是不喜歡我罷了。 出奇的是,我當時除了例行公事般的傷神了,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卻沒感受到過分的悲傷。 因為至少在那時,他還是恍若捧著珍寶般,將我護在懷中的。 之后的夜尋,還是從前的模樣,我亦然。 只不過愈發小心翼翼的收斂起自個的心思,是因為怕說出來后,他會覺著負擔而提前離開。 愈埋愈深,時光亦在緩慢的流瀉,我因為本就沒有期待什么,就連暗戀這么一項也適應得如魚得水。 這大概是我做過的最成熟的一件事,亦是最久的一件事,久到習慣了夜尋的存在,習慣了與他從水火不容、格格不入到漸漸平靜,并以為理所應當的日常。 很少有人記著自個十年前,三十年前還在想些什么,更何況還是千年萬年。 我不記得自己對他的那一段苦戀,或許只是青蔥年少時懵懂的沖動,或許是別的什么,于千萬年后的我來說都并無差別。 我的身邊有夜尋,這便是足以讓我滿足的現實。 再然后,就有了沐殷。 他就若我曾想象中的夜尋一般,是個溫柔如月的男子。 只是身子總是很孱弱的,是從娘胎里頭帶出來的病,我想盡了法子也醫不好他。 發自內心的說,我的確很喜歡他,這種喜歡在其他面首之中也是沒有的。 他有時低垂的眉眼,總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病弱之美,襯著那溫柔的笑意,更是叫人動容。所以,我不想讓他就這么逝去。 為了他,我才學的煉丹之術,盡心的調養著他的身子。 可他還是走了。 之后,我便再沒去過那個院子。 沐殷走的時候,我就在他身邊,近來愈發困倦乏力的他忽而有了片刻的好氣色,款款笑著道想讓我陪他曬曬太陽。 他舉止清雅,為我添上一杯茶,同我一齊在階梯上坐著,聲音溫和道,“有件事,我從來沒敢同尊上說,當下卻有些憋不住話了,尊上可愿意一聽?” 我點點頭,偏頭認真且心疼的瞧著他,攥緊手中的杯盞,“你說?!?/br> “我并不如尊上想象的那般無欲無求,也不僅僅只是盼著尊上安好,我……若不是這身子太過孱弱,或許終有一天會遭尊上厭惡的?!?/br> 我微微一愣,并沒有搭腔,等著他說下去。 “方被送進離鏡宮的時候,我便知道只有討好了尊上,在這宮中才不會處于卑微的弱態?!便逡蟮穆曇舨患辈痪?,靜靜的陳述著,“而我之所以這么幸運,能同尊上說上兩句話,也并非自個本性使然?!?/br> “我不過花了十年的時間,去模仿一個人。模仿他的神情舉止,模仿他的一言一行,雖然冰山一角,也足夠我受寵千年?!?/br> 我默了默,“你,何時見過他?” 夜尋的院落,除了少數幾個人,離鏡宮中便再無人知道他的消息。 “是進宮之前的事,在雪靈山。只是遠遠的瞧見尊上的雪色麾衣好似融進了雪景,抱膝縮作一團,安靜而乖巧的看著遠端,眸光之間掩不住的低落?!鳖D一頓,笑著,“一夜過后,尊上離開,我原以為是自己想多,卻見著夜尋仙君緩緩從千里雪封的山中走出來?!?/br> “我終是賭對了,而后又漸漸的不甘心自個賭對了。說到底都是這孱弱的身子給了我解脫。我死了,便不怕有朝一日尊上終歸散盡千水,獨取一瓢,亦不怕因愈濃的嫉妒而漸漸面目全非的自己,更不會擔心會給尊上知曉一切?!?/br> “……” 沐殷走后,我在梅園躺了三天三夜。 夜尋來時,我正仰面朝天,臉上飄著幾片懶得撥開的梅花。 他站在一邊沒說話,我就先開了口,“夜尋,你是不是來看看我有沒有死掉的?” 夜尋道,“人不會因為傷心就死掉的?!?/br> 我抹了一把臉,輕聲道,“會的,只是你不知道罷了?!?/br> ☆、第128章 大結局(下) 夜尋從不會說些賭氣的話,不會刻意傷人。所以當他再度從我面前走開,神色淡然好似決絕,我竟一時無措,呆呆的瞧著他走遠。 他說都知道了,我還應該解釋什么? 當初提議要暫擱感情的人是我,他不愿意復合,同樣是單方面可以做出的選擇。 我曾經只是單純想著,夜尋或許會在再見的時候發一回火,而后就能和好了。畢竟過往的許多次,他都如是包容著我,甚至于不曾生過我的氣。 從未想過,他當真會不要我了。 這么,算不算恃寵而驕又終于失了分寸而被丟棄呢?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伴隨著胸腔內的痛楚漫開,像是忽而的冷靜,定了定神,抹去臉上一塌糊涂的淚痕。 …… 夜尋最后去了云荒澤,入住了那方小院。 我本想要跟進去,可速度慢了些許,夜尋進屋之后便將門帶上了,屋中自帶法陣,我摸著鼻子被關在外頭,半晌才慢悠悠的抱著膝蓋在門前蹲著了。 然后想,若是自個能若從前般的無畏,便會在來的路上氣勢洶洶的拖著他的手,死皮賴臉的問他為什么不要我了云云的話了。 而我如今的心境,大可用如臨大敵、如履薄冰來形容了,那些個大膽之舉,對我來說委實是年輕莽撞了些。 抱著頭在緊閉的房門前痛苦的糾結,到底應該如何才好。讓我就這么放棄夜尋,那是決然不可能的。 然事實證明,我在情感一面的問題上總處理不出什么好的結果,前車之鑒,我甚至不敢去嘗試自己腦子冒出來的點子。 轉眼黃昏,屋前相去不遠的蓮海搖晃著微微的漣漪,映出一派夕陽暖景。 寂靜之處,忽而有人輕歌,聲音悠揚,小舟微蕩,撥開層層蓮葉。 我半出神的看著湖邊著雪衣的纖細少年,白凈的手上捧了兩朵蓮花,滿面帶笑的往屋邊走來。一抬眼看見了我,如同見了鬼。 “你……” 他狼狽的轉身,拔腿就跑。 然而沒跑兩步遠便整個人驚恐的倒飛而來,摔在我面前,荷花捧在手中已經頗為殘破。 ”躲我做什么?“我看著他揉著自個的腰,齜牙咧嘴一副欲哭的樣子,惡人先告狀的質問道。 ”我,我還不是怕你吃了我么,我手無縛雞之力的?!钡仂`臨玉諾諾道著,而后隨著我淡漠的目光低頭一瞅,慌慌張張的將自個明顯不檢點的衣服整理好,臉紅的那眼角覷著我,”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我頓時聽出點什么,”夜尋早就在這了?“ 臨玉臉色稍白。 “但你卻沒告訴我?”我其實不很生氣,臨玉是夜尋的人,如果夜尋不想見我,他聽夜尋的才是應該的,只是有點悔自己沒能早點找過來。也因他竟然住在這而開心著。 正當我長嘆一聲,準備放臨玉離開的時候,他忽而開口,“其實尊上上次找來的時候,帝君就在了,只不過帝君讓我莫要多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