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我啟唇,聲音淡泊了幾分,緩緩陳述,“折清,你同我成婚之后,可還想過回仙界?” 想是提及了仙界,他終于有些動容,好似給針刺了一般的猛然回頭瞅著我,原本明媚的眼添了些許晦暗,”尊上,此話是何意?” 我朝他微微一笑,靜靜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回仙界的事,你想都不要想?!?/br> 不要想,不要再因此同我置氣,如此冷淡了。 …… 當夜,我伴著批改文書的折清坐了一宿。 他處理的效率當是下去了許多,翌日一早鬼將換來一批新的時候,望見桌上尚存一堆的未批示文件,與歪頭伴著折清坐的我。也不曉得是想到了什么,緊繃著肅穆的面上驀然飄上一縷緋紅,垂頭退下的時候,愣是在庭外來了個平地摔,爬起身后神經兮兮一溜煙的走了。 我最近天劫將近,也不好過于松懈修煉,等天一大亮,鬼將來送過文書,也便晃悠悠的起了身,出去了。 末了,一手扶在門框前,”今晚還會睡很晚么?我也不大想在椅子上睡的?!?/br> 折清倦眼稍抬,一只上好的筆桿就這么生生坳斷在其手中。 今個的修煉并沒有多少進展,由于半點不及閉關是加持了息凜的順暢,我便提前些的出了暗室,走了趟夜尋那。 其實也是因為有些事要同他商量,作為男子,他總該比我這個缺心眼的懂男子的心。我不曉得該如何才能解決掉同折清的這層隔閡,便只得去問問他了。 我同折清雖然有一紙婚約,卻好似一直玩鬧般,或冷戰或親近,都不是走的尋常夫妻那條路。這事歸根結底都是我的錯,我想要將自己掰回正道來,至少也安穩得讓千溯能夠放心。 消逝于時光之中的古魔界比及如今魔界唯一的好,便是當時的千溯不用站在眾魔之巔,不勝自寒而失自在。未得若其他古魔一般隱世安逸,怕也是一個不成器、成天知曉的黏著他的我,無法任其撒手不管的罷。 當他同我道新世之事時,我甚至感覺得到,他字里行間透漏出的訊息,是他已經定下心思,要將我交諸出去了。 不然又怎會將新世的神印交到我手上,同我道,“四象神格尚缺一位,你全心信賴于誰,便將這神印交諸到他手中。自那往后,我亦可無條件接納其人,無論是誰?!?/br> 他將神印給我,怕就是要給我夫君的。 木槿修為太低,全不可執掌神印,控新世之變幻。若說是給折清,千溯素來不很待見他,如此一番說法是打算看我如何抉擇,且要我謹慎思量了。 這樣的事情,我輾轉想想,就好像要通過神印交諸我的一生,千溯怕亦是如此作想的。 我頭一次認真考慮這個事。 考慮畢了,才覺自己同折清尚且有不可磨滅的隔閡在,如何才能同他開誠布公的坦誠相待,這就成了個很大的問題。待得問題解決完了,他才能成為我托付一生的人,對于這個事,我現在還是挺急的。 夜尋聽罷我一番的敘述,掃眼噠噠噠敲著桌面的手指,平淡道,”你昨夜,當真同他說了'想也不要想回仙界'這番的話?” 我點點頭,做傾聽狀,心底有點焦急的解釋,“當時心急,又不曉得該如何說,所以才……” 夜尋抿了口茶水,“唔,無事,只是沒想過你也有如此強硬的一面?!?/br> 我垮了一張臉,聽聞女子太強勢可不是什么好事。 見我神色懨懨,夜尋與我友誼的光芒終于放了回異彩。 ”你道他待你的態度有個冷暖的前后轉變,那自然是有個轉折點在里頭,仙魔兩界的事不過你是自個猜度的,事實如何還很難說?!币箤ど袂榈粡娜?,“你不妨弄清楚了再想對策,事情也才能上手解決?!?/br> 我腦中一團混亂,在他緩緩陳述之中恍然條路清晰起來,光纏著折清的確不是那么回事,有些事總是越擱置越成隔閡的。 當即便站起身,“說的也是,我當初的確什么都沒弄清楚就閉關了”一頓,朝他笑道,“你幫了我大忙,我自然是要感謝你的,下回出去,我還會幫你帶好東西回來?!?/br> 夜尋擱了茶盞,“不過一句建議,換一個寶貝你也太虧了些?!?/br> 我沒想他會接這么一句話,愕然的愣了愣。 夜尋道,“過來?!?/br> 我不疑有他的湊上去,不期然湊得過近了,失神之下又給夜尋捏了臉頰,聽得他發問道,“如是情況,你對千溯是如何做的?” 我腦中閃電般的過了一遭對千溯的做法,然后緩緩的默了。 夜尋再接著,“便就那般一樣的還禮罷?!?/br> 我面頰有點發燙,“那……不好吧?”頓了頓,”我是有夫之婦……“ 夜尋顯然有些意外,愣了一陣之后,松開我,似笑非笑,“當是我低估了你?!?/br> “恩?” “一則,你同千溯委實親昵得過了頭。二則,你原還記得自個是個有夫之婦。你可是忘了我如今身份,屬你三千面首之一?”言語是很尋常的語氣,甚至談不上認真,但屬一份調侃。 而且他竟自個承認是我面首,這給夜尋說來,就很是不尋常了。 一言畢,我竟無言以對。巋然想,夜尋果真是不喜歡粘人親昵的。 當即,我也不曉得該如何應對,愣愣的望了那雙墨瞳半晌。便是敗在了那“屬你面首”一句上,咬咬牙,伸手往夜尋的腰上摟了去,抱緊。而后在其含笑的目光中抬頭,不輕不重的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 我當時心中半點邪念沒有,只因夜尋他就算是調侃著說自個的身份是我的面首,我也從不將他同后宮其他的男子放在一堆做比較,所謂滄海與凡水之別。 且而他也說了,要我若對待千溯那般的對待他。 可當我唇觸上他的肌膚,一股難言的z震顫感自胸腔蔓延開來,好似中了種可麻痹人的烈性毒藥,短短一瞬,便叫我心跳促快,四肢無力起來。又或許是這吻是由我主動的落下,伴著多少忐忑,那份觸感才尤為清晰的烙印在我的唇上,心間。 不愿結束,不愿分離。我啄完一口之后,訥訥且僵硬的別開了眼,壓下心底的沖動。 直待我走出院門依舊好似是踩在云端,軟綿綿的。 唔,我沒有起邪念。 他說要我像對待千溯一般的對待他。 我沒有起邪念。 ☆、第116章 平和 懷著這樣的心情,走到折清的院落,但見其窗子依舊敞開,屋中的人撐頭靠在桌案上,閉眼小憩,月白的衣袍紋絡精致。 我呆呆的站在門口,給冷風一灌,徒然的清醒許多。 待得反應過來自個做了什么,想了什么之時,一股無由來的愧疚之情涌上心頭,手心握出了薄薄的冷汗。 手捂上心口,難受的錘了兩下。我親千溯的時候,分明不是這般的感覺。 自覺心緒不寧,更有些不好見折清,正要揮袖離開,卻見那方折清放松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睜開眼來。 只抬眸一眼,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望見那雙黑白分明的瞳,就感覺驀然被針扎了,整個人僵了一下,心里頭發虛起來。 折清迷蒙的眼光落在我捂心的手上,半晌,待得神色轉清醒才偏開臉,沒有理會我。 我原地站了一會還是推門進了屋,本想自顧自的帶上椅子坐到他身邊去,卻沒料到他見我進門就起了身,筆挺的身姿顯出一份抗拒?!苯袢盏奈臅呀浥炅?,尊上不必來看我笑話?!?/br> 我心底仍是虛著的,說話也便不敢太硬氣,自顧自的弱下去些的不去計較他話語中的抗拒,”我沒有在看你笑話?!?/br> 折清沒說話了,也并沒有改變抗拒的姿態。 冷場許久,我才堪堪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很是突兀的開口道,”你如是抗拒我,究竟所謂何事?”說完我就覺著自個今天狀態十分的不對,話都無法好好說了,沒頭沒尾。于是晃了晃頭,補充,”從前我們不是尚且能和睦相處么?我雖然高了你兩輩,其實在看人心思上實在不甚擅長,尤其還是晚輩的……” 折清臉一沉,也不曉怎么給刺激道了,聲音寒到了冰點,“折清如此幼稚,委實對不住尊上?!?/br> 我一愣,“我不是在說這個……” 屋內一黯,是自窗前傾瀉的夕陽收斂了去。折清手指收緊,“尊上不是曾道,左右你只是要帶一個人回魔界,并不要求他討喜與否。我性子如何,都同你沒干系?!?/br> ”的確……“我沒想到這個時候,被翻了舊賬。 ”既然如此,我是否抗拒,是否冷淡,是否幼稚,又同尊上何干?” 折清如此跟我起爭執的時候語速不快,聲量也不高,言辭卻格外清晰。目光灼灼看著我的時候,更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我知道曾經說那一句話是我的不對,可對著這樣的他卻不曉得該如何解釋。 冷了半晌,才道,“那個時候,你還并不是我夫君?!?/br> “尊上又何時將我當做夫君看待過了?” 我微微垂下眸,“是我不好?!蔽乙嘀?,“但是我并不想像這樣同你吵下去了?!?/br> 折清涼薄的笑了兩聲,像是氣急,“尊上此話,莫不是太過于自私了些。予人不公,卻要人安靜相待?!?/br> 我仿佛給人敲了一記悶棍,有些怔然。待得按著他的話一番回想,才覺事實仿佛的確如此。 可我過往即便刁蠻自私,也從不曾有人同我說過。我自顧自以為這樣就好,殊不知在旁人眼中卻自私惡劣得過了頭?;叵脒^往種種,換位而思量的話,我早該與之劃清界限了。 想到這,我心里頭很是難過。 夜尋說的對,的確還有別的緣由。 是我自己不好,得不了旁人的喜歡。 “所以,這些年,你都在忍耐么?”忍耐著,對我強顏歡笑,好似魔界其他人一般,早談不上什么真心。 “是?!?/br> 得這略略咬牙切齒的一字,我垂著眸,良久良久的才吐出一口氣。 本是心生了退卻,恨不得尋個空間裂縫鉆進去,再不要出現在他面前??苫榧s已成,我過往不在意,是從不覺這一形式上的聯姻對我有何束縛。如今卻不同,我招惹了折清,幾年相處,至少在我單方面也默然認可了他為我夫君這么一個身份,并且如今也依舊歡喜著他,沒法子再不見他。 “那,該怎么你才能同我和好?” 折清冷冷笑了一聲,似乎已經不想同我說話,拂袖去了里屋。 我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揉了揉額角的頭疼著,要補償的是我,問他該如何補償委實有點缺心眼了。 好在我萬般不好,唯有面皮是極厚的,在外屋思忖一陣無果,便跟進了內屋。 見折清一臉不可置信的驚訝與橫亙不散的冷淡,我也是笑得麻木了,淡淡道,”我說了,我往后都要同你睡?!?/br> 這句話本就沒給折清留什么拒絕的余地,所以他除了面色更加難看一些,再無別的反應。 我知道我在某些情況下霸道的惡劣本性就會顯露出來,引得旁人不快。就像生了一種荒謬的控制欲,不允許旁人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執拗的因此強勢起來。 …… 經歷一夜,我也想自個可能是徹底的同折清鬧僵了。 之后的境況也全然的證實我的猜想。 他并不是什么張揚的性子,所以即便我們鬧僵了,之后的小宴亦或是需得我倆同在的場合,他依舊是無一例外的出席。只是不再同從前那般與我說說私下的話,每每看我都是伴著公事公辦的客套,半點沒有給我機會。 兩者之間豎起的隔閡好似千丈壁壘,相隔著。我毫無用處的討好之下,時光緩慢流逝而無自知。 我同折清的百年婚姻,最終還是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尾。 后來折清以天帝身子不好為由,回往仙界半年。 流言夾雜著寒意,再度鋪天蓋地的卷積而來,我微微有些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