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節
書迷正在閱讀:易燃易爆炸(年齡差 h)、為鬼侵【1v1 師徒 劇情H】、殘王傻妃:代嫁神醫七小姐、妻約來襲:Boss限時愛、魔君的媳婦兒、夫人說什么都對、完美至尊、名偵探柯南之蜜汁滿溢、茶香滿星空[重生]、天下第一道長
她叫人把孫連翹迎進來,叫她坐下,卻見孫連翹表情有些哀戚。 “嫂嫂怎么了?” 孫連翹嘆氣道:“年貴妃娘娘,就在這兩日了?!?/br> 笑意忽然淺了,像是湖面上漣漪漸漸平了下來,不起波瀾。 顧懷袖面無表情,看一眼外面冬日暖陽,只道:“我怎記得……年羹堯的罪狀都還沒列出來?” “前朝的事情,我是不清楚,可她真的……” 沒幾日了。 孫連翹也不知為什么忽然失聲慟哭起來,用帕子掩著一張臉,仿佛遇見什么世間大悲。 人壓抑久了,就會這樣。 顧懷袖反而鎮定了,她道:“青黛,往宮里遞塊牌子……” 話音還沒落,外頭小廝便在屋前通稟道:“夫人,宮里蘇公公來了,請您去呢?!?/br> 心頭一跳,顧懷袖連忙放下茶盞,見孫連翹哭得淚人一樣,也顧不上她,便朝著前廳走去。 蘇培盛從門口花幾的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右邊走到左邊,滿臉都是愁容,似乎還有些復雜。 他可是跟在胤禛身邊多年的伶俐人,從沒有過這樣為難的表情。 顧懷袖進來便瞧見了,只道:“我家二爺不在,目今還在宮中,想來你是找我?” “正是呢?!?/br> 蘇培盛見顧懷袖進來,便行了個禮:“給夫人您請安了,您吉祥。今兒奴才是帶著差事來的,宮里貴妃娘娘,想見您一見,報給了皇上,皇上準了,還勞您走一趟,車駕都備好了。遲了,怕是……” 遲了,怕是年沉魚便見不著了。 先頭孫連翹才進來說了年沉魚的事情,轉眼蘇培盛就來了,以她之靈敏,轉眼便明白是什么事情。 那一瞬間,真是千萬愁感全奔涌上來,以至于她竟然怔神半晌。 可很快,顧懷袖就回過神來了,她見蘇培盛在看自己,便嘆了一口氣道:“總歸我還當她是個晚輩看……” 若不是這時候實在不合時宜,興許蘇培盛能笑出來。 張二夫人把年沉魚當晚輩看,那萬歲爺又是什么? 可細細想這一句話,還有當年京城里傳得很廣的事情,蘇培盛又覺得哀戚,連忙請了顧懷袖上去。 街道上鋪著雪,兩道黑色的才車轍印在一片雪白之中格外地晃眼。 顧懷袖沒帶人,上了車,交代好青黛,叫她看顧著孫連翹,這才放下簾子坐進去。 很快馬車便進了宮門,繞著皇城根半圈,而后在宮門口停下,進去之后又是顧懷袖熟悉又陌生的朱紅色宮門宮墻,次第打開的時候,顧懷袖仿佛能聽見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仿佛每一道門背后都藏著什么怪物,要在她跨進去的那一剎那將她整個人都吞噬。 后宮中的女人,就住在這樣的每一道門后面,一道一道。 這其中,也包括年沉魚。 年沉魚住在翊坤宮,僅次于皇后那拉氏的坤寧宮。 不過自打年沉魚病后,這里便少有人來了,更兼年家失勢,宮里最不缺的便是踩低捧高的人,年沉魚何等高傲的心性?只怕不知被多少人作踐呢。后宮中爭斗無止休,好人也會變壞了,壞人自然更壞。 顧懷袖站在宮門前,仿佛已經能聞見隱約腐朽的味道。 她忽然將目光抬起來,望著虛空高處某些點,仿佛那里有什么東西,卻問蘇培盛:“你看見了嗎?” 蘇培盛一頭霧水,跟著顧懷袖這樣一抬眼,雖不明白到底顧懷袖是在看什么,可他無端端覺得心驚rou跳:“您看見什么了……” “一個兩千多年沒死的老東西……” 顧懷袖忽然回頭,這么粲然一笑,驚得蘇培盛背后寒毛豎起來,而后才跨過了宮門,腳步沉穩,姿態端莊地直入正門。 胤禛在廊下站著,并沒有在里面,似乎也從沒進去過,只是站在這里等人。 他見了顧懷袖,左手持著的佛珠和右手端著的茶盞都放下來,只道:“進去吧?!?/br> 顧懷袖抬步便想進去,可忽然想起自己還沒行禮,于是堪堪收回邁腳的想法,略一蹲身福了個禮,才進了宮。 這里是翊坤宮,后宮寵妃的寢宮。 年沉魚身邊的宮女,這會兒已經壓不住哭聲了,那漂亮的女人坐在妝臺前面,剛剛咳了一口血出來,只幽幽問:“張二夫人來了么?” “來了?!?/br> 顧懷袖淡淡應了一聲,看見年沉魚的背影,忽然想起當日在養心殿外面驚鴻一瞥時候,她與自己對望的那一眼。 這姑娘總想著變成她,不管是這一張絕艷的臉,還是那日漸沉穩的眼神和端莊姿態…… 種種的種種,都讓顧懷袖有一種看著昔年的自己,這么慢慢長大,又慢慢衰老的錯覺。 天下紅顏,興許都有這樣的一條路走。 顧懷袖從不知自己這一條路,算是艱辛苦楚,還是幸運無比,可她如今覺得,年沉魚這一條路,未免坎坷多舛過頭。 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罷了,旁邊宮女們壓抑的哭聲,終于在見到顧懷袖的那一刻完全被釋放。 宮中哭成了一片,顧懷袖回頭冷聲道:“好好兒地哭個什么!都滾出去!” 外頭蘇培盛才回過神跟過來,站在臺階下,便聽見這一聲喊,嚇了一跳,忙瞅向胤禛。 胤禛端著茶,后面站著個高無庸,他道:“甭管她?!?/br> 宮里宮女都退到外面,顧懷袖來到了妝鏡前,站在了年沉魚的身后。 年沉魚穿著一身玫紅蘇繡緞子的華貴織金旗袍,頭上插著兩對金步搖,此刻只用手點了口脂,往慘白的唇上抹,低低問道:“我哥哥人頭落地了嗎?” “……還沒?!?/br> 顧懷袖心知年沉魚也是個聰明人,這等的消息瞞不住她。 年沉魚這不是身子病了,是心病了。 其實,她也說不出,到了四千,自己為什么想要見見顧懷袖,而不是見見她二哥。 也許是等她死了,年羹堯很快也要過來…… 年沉魚看著鏡中自己原本憔悴的臉,在精致的妝容之下慢慢變得光鮮華貴,卻道:“女人都喜歡這樣的妝容……因為男人喜歡,可上了妝的女人……還是她們自己么……” 奇奇怪怪的問題,在人死之前,總是能冒出來。 年沉魚也不例外,她只是忽然生出這樣的感慨來罷了。 透過這一面妝鏡,年沉魚能看見站在自己身后的顧懷袖,高門大戶的女人,老得一般比尋常人慢,約莫因為保養得好,可顧懷袖老得最慢,到如今雖看得見歲月風霜痕跡,可只看見那一雙眼睛,年沉魚便能想起當初頭一回見到顧懷袖時候的場景。 回憶如水,流不盡的卻是歲月。 年沉魚想要哭,她知道外面站著自己的夫君,也知道她丈夫的屠刀將落向年家一門,可無力回天。 “我只是想見見您,您看我是不是比當年更美了?” “美了好多,天底下無人可比?!?/br> 顧懷袖淡淡地應了一句,卻有些感覺有些窒息。 今兒這事兒,委實與她沒關系,可不知怎么有進來了。 顧懷袖想走,可也走不動。 她只靜靜看著年沉魚,年沉魚梳妝好了,便坐在那里沉默了許久,妝臺上放著一杯酒,酒杯是白玉制的,看上去通透極了。 年沉魚道:“若有下輩子,沉魚只盼著,當個東施便好。鏡子里這一張臉,不是我……夫人,她不是我……” “……” 無言以對。 顧懷袖心里壓抑著。 她生性涼薄,對人對事都寡淡得厲害,除非是相熟之人,不然誰不罵她一句“蛇蝎心腸”? 不,該說越是相熟之人,越是要說一句“蛇蝎心腸”。 如今,她萬不該對年沉魚動惻隱之心。 年沉魚就在妝鏡里望著她,不曾回頭:“我最怕見著的人,便是您了……從小時候便開始跟著您走,我原以為能走到您這里的……可您走得太快,也不等等沉魚……夫人,我從鏡子里看見的,怎么還是你?” 不像是她自個兒,一照鏡子便認不出人了。 一樣的妝容,鏡子前面的是年沉魚與顧懷袖,可鏡子里只有一個顧懷袖,另一個…… 她不認得。 “鏡子里有妖怪?!?/br> 年沉魚說了一句,又低低笑起來,朝著外頭望了一眼,道:“夫人,鏡子里有妖怪,我好怕……” 四處安安靜靜,顧懷袖能聽見屋檐上冰凌子和積雪化了,融了的水掉下來,滴滴答答…… 她微微一笑,只點了點頭,道:“好?!?/br> 年沉魚伸手去端酒,然后一口飲盡。 然后,她異常乖順又安靜地坐到了榻上,道:“我累了,該睡了?!?/br> 眼睛已經閉上,可年沉魚又忽然睜開,對顧懷袖說了一句話。 “夫人,沉魚終是無法成為您?!?/br> 說完,她又朝著顧懷袖彎唇,重新閉上眼,這一回是真的累了。 美人睡了,永遠不再醒。 顧懷袖也不知自己沉默了多久,怔神了多久,探手去摸的時候,年沉魚身上已是溫溫。 “端水,拿帕子來……” 她恍惚聽見自己的聲音,而后便將年沉魚臉上才上了沒多久的妝給卸下去,臉色蒼白,慘淡,唇邊掛著笑,仿佛一瞬間就變成了當年那個見了她就“哇”地一聲哭出來的小姑娘…… 耳邊都是聲音,也不知道是誰在哭。 顧懷袖呢喃一句:“妖怪沒了?!?/br> 呼吸之間的空氣,都是冰冷的。 她抿唇,穩著自己,一步步走出了門,臺階上胤禛還站著,茶已經冷了。 顧懷袖像是忘記了還有胤禛這么個人,便朝著翊坤宮宮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