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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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里就是這樣的地方,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 被那大花瓶砸得七葷八素的林佳氏,立刻就被太監們七手八腳地扔了出去,叫她跪在臺階下頭。 林佳氏身上惡露未止,狼狽不堪,一張臉早已經看不出人樣來。 她近乎是匍匐在地上根本動不了,眼前模糊一片地抬起了眼,忽然就看見了還躺在臺階上,滿頭都是血的弘晉。 那一刻,她這個溺水的人終于被逼瘋了。 她嚎叫著撲上去:“弘晉!弘晉你怎么樣了?弘晉!來人啊,快傳太醫!傳太醫??!我求求你們了,傳太醫啊……弘晉!弘晉……他好歹是皇族的血脈,太子爺求求您了,開開恩,放弘晉一條生路……賤妾給您當牛做馬也報答不完!快來人啊——” 林佳氏聲嘶力竭地哭號著,可是她看向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將自己的頭埋了下去,并不給林佳氏任何回應。 這種時候,誰還敢去觸太子的霉頭? 林佳氏摸了摸弘晉的的頭,只看著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孩子一下沒了聲息,甚至連呼吸都很微弱,她滿手都是自己骨rou的鮮血,像是忽然瘋了一樣按住了自己的頭,大喊大叫著:“弘晉——額娘求求你,快醒醒……額娘求求你了……” 弘晉之前被太子一下撞在了臺階上,腦袋上早已經有了個窟窿,這會兒哪里聽得見他娘在喊什么? 太子只坐在屋里看著,“小賤人,生的賤東西,擋了本太子的運勢……他敢去龍雨潭喊雨,讓本太子有如今的下場,這樣的兒子,不要也罷!讓他們母子在這階前跪著,誰也不許請太醫!” 狠心絕情的太子,終于讓林佳氏瘋了一樣朝著太子嘶喊:“你是他的父親,虎毒不食子??!太子爺,求求您了……” “啪!” 太監一巴掌摔她個大嘴巴,只道:“側妃主子,太子爺要進去休息了,您別鬧,讓咱們下頭人難做?!?/br> 至于弘晉,太子不說,誰又敢救? 春日里前幾天還旱得厲害,今日卻忽然下了瓢潑大雨,興許是皇上的祈雨,終于被老天爺看見了,可對林佳氏來說,這是一個災難…… 她抱著弘晉跪在雨里,一直朝著地上磕頭,可她的丈夫,卻再也沒有出來過。 風吹雨打,剛剛流產,平時又虛弱,如今那里禁得起這樣的折磨? 然而她摸著弘晉的身子,即便是抱緊了,也感覺不到一絲的溫度。 林佳氏也不知道自己身子里什么時候來的力氣,興許是出于對顧懷袖的恨,興許是出于對兒子的愛,讓她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抱著弘晉就要往宮外沖。 外頭雨正大,侍衛們也松懈了一點,竟然被林佳氏出其不意地沖了出去。 她順著長長的宮道奔跑著,懷里抱著她十歲的孩子,只哀喊著:“快請太醫??!皇太孫病了,皇太孫病了——” 幾個侍衛連忙沖了上去,這時候毓慶宮的人都不敢放出去,若是有一個人出去了,大家都要沒命的。 侍衛們的力氣何其兇狠? 幾步追上去就把林佳氏拽了回來,她已經跑到了前面宮道的出口處,外頭三德子剛剛交代了差事,小太監給他打著傘,恭維討好著。 忽然起來的哀叫聲,自然也引起了三德子的注意,只是他看了一眼,見到侍衛們又將林佳氏抓了回去,便一甩自己的袖子:“卓子,還愣著干什么?打著傘走啊?!?/br> 小卓子有些懼怕地看著那邊的宮門,一個滿身血污瘋顛顛的女人,抱著個動也不動一下的孩子:“師傅……” “宮里面做事,寧愿多長眼睛和耳朵,也不要多長一張嘴巴和一只手。你小子,還不懂……咱們啊,就是奴才,閹人,可誰沒個臉皮?” 三德子臉上帶著笑說話,然后由小卓子打著傘,便從另一處宮道去了。 不是他見死不救,實則是這會兒毓慶宮的事情沒人想搭理,更何況…… 若是三德子救了人,回頭就不知道誰要收拾他了…… 下面幾個爺,誰是善茬兒? 皇宮里,沒那么多的菩薩心腸,大家都是菩薩——泥菩薩。 京城里忽然嚇了這一場大雨,都說是春雨貴如油,在如今這旱天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皇帝原本不舒暢的心情,也終于好多了。 皇子們在下頭朝議,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會兒看著天色不早,將該處理的緊急要務都處理了,康熙又特意交代了張廷玉注意會試的事情,會試沒幾天了,張廷玉肩上的擔子是最重的。 這會兒聽見康熙訓話,忙連聲應了,等康熙說了走,他們才與一干皇子,前后腳地出去。 皇子們走在前頭,個個都有太監們撐傘,后頭的大臣們只能自己打傘。 胤禛臨走時候朝著毓慶宮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繼續朝著前面走了。 剛剛出了宮門,高無庸就傳消息過來,胤禛看了一眼,點了個頭,上了轎子,出了紫禁城就朝著四貝勒府而去。 張廷玉也上轎回家,今天事情太多,顧懷袖一定在家里等他。 只是盤算著,張廷玉又覺得四阿哥果然更狠。 宮里的消息,跟長了翅膀一樣,飛到了該知道消息的人的耳朵里。 張廷玉進屋的時候,外袍都濕了些許。 顧懷袖放下手里的信紙,上來幫他收拾衣裳,只道:“今兒皇上在宮里發火了?” “沒,這不下了一場雨嗎?皇上啊,沒一會兒就高興起來了,念叨著百姓們總算是有救了?!睆埻⒂裥α艘宦?,然后看向被顧懷袖放在桌上的信紙,“怎么了?” “……宮里的消息?!?/br> 還是四爺叫人遞過來的。 顧懷袖道:“你卻是個狠人……四爺也是個狠人……” 沒料想,張廷玉搖了搖頭:“我雖出了毒計……可我的人準備去哄弘晉阿哥喊雨的時候,阿哥已經被人帶走了……” 也就是說,有人與張廷玉想到了一塊兒去,早早地就帶了弘晉去喊雨。 那時候張廷玉掐指一算,這一個伎倆既能讓太子倒霉,又能讓八爺倒霉,除了四爺無人能做得出來。 顧懷袖卻是長嘆了一聲:“林佳氏流產了,現在弘晉阿哥也倒了霉,說是不敢請太醫,估摸著……熬不過今晚……” 林佳氏那一胎,怎么可能診不出來? 太醫院院使不就是胤禛的人嗎?要做個手腳,太簡單了。 恐怕,四爺能用林佳氏這一顆棋子,也放了另一顆棋子在她身邊的。 胤禛不喜歡什么事情都脫離他的掌控…… 顧懷袖想了想,只道一聲:“惡有惡報?!?/br> 她絲毫不愧疚也絲毫不心虛,心不黑如何能成大事?更何況這一回出手的還不是自己。 第二天一早,張廷玉剛剛上朝去,宮里就有消息傳出來了。 毓慶宮三阿哥弘晉,沒了。 ☆、第一八三章 砒霜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顧懷袖無比平靜,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太子的狠毒已經超出了顧懷袖的預料。 若以厚黑而論之,此人心腸夠毒,唯獨臉皮不夠厚,想來不容易成大事。八阿哥心夠黑,也不大能包羞忍辱…… 說起來,皇家這些皇子們,都是面皮太薄的。相比起世人,他們自然算得上是面厚心黑,可若是他們愛新覺羅家內里比較起來,都是心夠黑,臉子不夠黑。 唯獨一個四阿哥,不得勢的時候能直接依附著太子,靠著太子辦事,為太子張目,卻不自己出去拉幫結派拉仇恨。 四爺做什么,都是打著太子的旗號,他做什么那就是太子做什么,有什么仇恨都到了太子的身上。 偏偏這人除了臉皮厚巴結著太子之外,心還夠黑,背地里算計起太子來,一點也沒比八爺黨好多少。 面厚心黑二者齊全,要胤禛不登上皇位,顧懷袖自己都不相信。 同樣,面厚心黑如張廷玉,若不能成大事,顧懷袖也是不信。 太多太多的人心夠黑,可臉皮還不夠厚。 不過如大千歲胤禵此類,卻是臉皮夠厚,心不夠黑了。 左右算來算去,康熙這么多兒子里,怕只有胤禛一個深得厚黑之道,并且如臂使指…… 顧懷袖想著,便讓青黛給自己換了一身衣裳,又叫畫眉挑一件顏色青翠些的首飾。 青黛一邊給她梳頭,一邊道:“如今弘晉阿哥沒了,卻不知道林佳氏是個什么情況……” “沒了一個阿哥,皇上肯定要插手了,這件事這么大,有心人自然會往上捅。林佳氏會失寵,卻還不會死……面子工夫總是要做的,只是往后就見不到她趾高氣昂地在跟前兒晃了。沒了三阿哥,她什么都不是?,F在只看著宮里怎么鬧了?!?/br> 太子毓慶宮出了這么大的一件事,只怕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想要趁機將太子置于死地呢。 大阿哥八爺黨這些,都不是吃素的。 至于四爺,因為原來就是太子一黨,所以這個時候反而不能動。 想來,四爺也沉得住氣,不怕那么多。 畫眉這邊聽著,卻忽然之間手碰了一下,像是碰著了傷處,一下將手里一枚玉簪給摔在地上了。 “奴婢該死!” 顧懷袖倒被她嚇了一跳,看她手背上血跡都還沒干,頓時道:“是我糊涂了,昨日事情太忙,宮里消息不斷,都忘記你手上還帶著傷??赏苛藗??今兒不用在跟前兒伺候了,叫多福進來就成,等你傷好了再進屋伺候?!?/br> 她對著熟悉的人,說話還是挺溫和的,這會兒是終于除掉一半的心頭大患,所以連呼吸都暢快不少。 青黛多看了畫眉一眼,只覺得自昨日傷了以來,就有些神不守舍的。 最近府里也有一些傳言,說她傾慕石方什么的…… 青黛想著,興許是因為這個原因。 畫眉將碎了的玉簪捧起來,還是有些局促不安。 “這……” “不就是一枚玉簪嗎?一會兒拿去扔了就是?!鳖檻研浒参克?,并不怎么在意。 畫眉則道:“那您給奴婢個別的差事吧?!?/br> “你就是閑不住……”顧懷袖想了想,道,“你手不能動,嘴還是巧的,去問問小石方那邊有沒有什么新的菜樣,若是沒有就支了銀子出去走走,看看別的地方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br> 畢竟一個人的腦子是有限的,石方再能耐也不能每天都想出幾道菜來,多出去吃吃也是好的。 府里人都說,這是二夫人的廚子才有的待遇。 這會兒接了顧懷袖的話,畫眉便捧著玉簪的碎塊出去了。 她退出簾子之后,只依著顧懷袖說的,將碎玉簪給扔了,這才朝廚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