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書迷正在閱讀:易燃易爆炸(年齡差 h)、為鬼侵【1v1 師徒 劇情H】、殘王傻妃:代嫁神醫七小姐、妻約來襲:Boss限時愛、魔君的媳婦兒、夫人說什么都對、完美至尊、名偵探柯南之蜜汁滿溢、茶香滿星空[重生]、天下第一道長
顧貞觀捏著那一頁紙,至今不曾翻開看過,他只說讓芳姐兒稍安勿躁,他自己看了再說。 結果剛剛展開那一頁紙,顧貞觀表情便驟然陰沉下來,轉而透出幾分傷懷。 “芳姐兒,你跟我來吧?!?/br> 他抬腳出門,朝著書房走去。 顧瑤芳咬咬牙,猶豫了許久,還是跟上。 顧懷袖一直站在外面,在道士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悄悄藏到后面去了。 看著離去的顧貞觀跟顧瑤芳的身影,她不由得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輕輕抬起自己的手指,顧懷袖無意識摩挲了一下自己右手拇指指甲,微微一咬下唇,還是跟了過去。 書房在右側,連接著堂屋,掀了簾子,就見到迎面擺著一架八寶琉璃畫紅梅報春圖的屏風。 繞過這屏風,就是老爺顧貞觀的書案了。 他坐下來,手一指那硯臺:“你來研墨?!?/br> 顧瑤芳依言而做,過來便拾起墨,在硯臺里研墨了起來?!暗?,張道長可是說了什么?” 目光飄向被顧貞觀壓在下面的一頁紙,顧瑤芳對批命的結果,還是很好奇的。 顧貞觀提了筆,蘸了墨,卻久久沒動。 他仿佛經歷著什么掙扎,又把一支筆給擱下,“你自己也看看吧……” 將那一頁紙,遞給了顧瑤芳,顧貞觀看著她的表情。 紙上寫著道士給顧瑤芳算的命—— 自古紅顏多薄命,花自飄零水自流;若要問詢還生術,鳩占鵲巢一線光。 頭一句便是觸目驚心了,可后面的便給人一種頗為朦朧之感,像是蒙著面紗,看不清晰。 若要問詢還生術,鳩占鵲巢一線光。 鳩占鵲巢的意思…… 鳩將蛋產于雀巢之內,乃是叫雀來為鳩養育后代…… 顧瑤芳渾身一震,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這……” 這批命很簡單,顧瑤芳乃是紅顏薄命,若要問破解之法,只有一個:將顧瑤芳送給別人養,成為別人的女兒,才有可能獲得“一線”之生機! 顧貞觀垂下頭,說了一句讓顧瑤芳死都想不到的話:“芳姐兒,張道長乃是天師,靈驗無比。前日方有一家人,因不他言,夜半走水,燒了滿家,竟然無一活口。為了我顧家,也為了芳姐兒你,我不得不將你送給別家……” “爹!你瘋了!” 事到如今,哪里還顧得上別的? 顧瑤芳搖著頭,臉上那刻毒的表情終于沒能藏住,在這等關鍵時刻,露了痕跡:“我是你的親骨rou??!爹,那個臭道士一定胡說八道。人定勝天,怎能輕信游方術士之言?!” 這時候,顧瑤芳卻稱呼那些道士為游方術士了。 好,好哇,好得很。 顧貞觀方才那痛惜的表現,一點一點地消減下去,他一張老臉都快掛不住了,若非一生堅毅,幾乎就是要老淚縱橫。 “兩年前那道士來府上,你信了,說天師救你性命;前幾日,你又為了遮掩,不想嫁人,叫了那道士來;可今日,我找了個道士來為你批命,你卻橫指人為游方術士!如此前后不一,我如何能信你!” 聲音隱約帶了幾分尖銳,嚴厲的斥責,讓顧瑤芳忘記了哭泣。 顧貞觀盡量放緩了聲音,他兩年之前取舍過一回,那時候他還不知事情已經嚴重至此。 自打因厭惡官場污穢而辭官歸隱,甚至隱居山林,大半時間都在尋訪名山大川之中度過,府里的事情一直都是她娘管著。又兼之芳姐兒才華素高,以為她定然能拿捏自己的分寸,不料終究還是錯了…… 而兩年之后的今日,他還要重新取舍一回。 “芳姐兒,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數,莫要欺負我年紀大了,眼睛瞎了。即便是我眼盲了,可心不盲!兩年前不知,我縱容得你一回,以為你定然不會糊涂,可待與張家議親之時,你才叫我看清楚??!這樣的姑娘家,合該拉出去浸豬籠的!” 顧瑤芳一下跪在了地上,仰頭望著顧貞觀。 顧老爺身子都在顫抖,瞪視著她,胡子也跟著身子顫抖。 這一下,才是真真正正地把話說亮堂了,猶如驚雷劃破寂靜,閃電刺破夜幕! 一下子沒了力氣,顧瑤芳軟倒,眼底帶了幾分死灰顏色,仿佛瞬間被人抽空了生氣。 然而顧貞觀的話,還沒結束。 他那聲音,忽然就變得特別平靜:“你娘在世的時候寵著你一些,我也偏聽偏信,覺得你比袖姐兒好,我甚至還想過,若你是個男兒,日后科舉未必不能一舉奪魁。沒人能否認你的才華,可你偏偏自甘墮落,自為下賤!” “兩年前我便覺得不對,那時候沒多想。你污蔑袖姐兒也好,栽贓她也罷,因著袖姐兒心寬,能忍,我念著你娘生前格外疼你,又因你娘生前也同我說過袖姐兒不好,我想著袖姐兒性子格外放縱一些兒,未必是沒可能的。所以即便知道些眉目,也因為種種憂煩之事忽略了過去?!?/br> 這,便是顧貞觀兩年前的取舍了。 “你與袖姐兒本是姐妹,她名聲壞了,你卻不受分毫的影響,踩著袖姐兒上去!袖姐兒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人詬誣。我最擔心的,是你——原以為事情沒到那一步,我心存了幻想,可卻是錯了?!?/br> 這一錯,便是兩年。 而今芳姐兒死活不肯嫁,顧貞觀再糊涂,也該明白了! 他從岸上取了一封信,扔下去,給了顧瑤芳:“你自己看看!這才到京城多久?剛剛到家,你就指使著自己貼身丫鬟出去送信,若不是老徐頭半路攔住,我怕還不知道,你顧瑤芳攀上這么大一棵樹,也難怪你瞧不起張家!” 方才在游廊上,顧瑤芳從袖中取了一封信給青溪,要她趁著剛剛回京,前后都亂著,著人送信出去。誰料想,這一封信竟然被老徐頭給截下了! 信封上頭,字跡清秀,不是顧瑤芳的,又是誰的? 她慘笑一聲:“父親欲如何處置我?” “我顧家廟小,容不下你這身份尊貴的。道士為你批了命,你終究不是我顧家的骨rou,即便有,也得割下?!鳖欂懹^咬著牙,一字一句像是透著血氣,可說出話的時候,便平和了,“內務府漢軍旗六品翎長林恒大人乃是我舊識。其家中由張道長算過,恰缺了一女,否則家宅不寧。我修書一封,你即日便去吧?!?/br> “不——”顧瑤芳嘶喊起來,“那林恒不過是個從六品的翎長,芝麻小官,憑什么敢收我當女兒!” 顧貞觀已然不知說什么是好,“這是為父最后一次成全你,別不識抬舉!” 他提筆,不再理會顧瑤芳,狠心寫下一封信,從此以后斷絕了顧瑤芳跟顧家的關系,信上寫明了,將顧瑤芳過給那內務府翎長林恒。 顧貞觀是漢人,可收容顧瑤芳的,卻是漢軍旗出身的。 哪個高攀哪個,還不一定。 如此眼光淺短的女兒…… 顧貞觀真是連嘆氣的力氣都沒了。 他將那封信扔給顧瑤芳,道:“你走吧,好歹父女一場,最后偏心你一回。日后你是榮華富貴,還是身敗名裂潦倒落魄,都與我顧家無關了。老徐,送林姑娘出去?!?/br> 林姑娘,呵…… 林姑娘,哈哈哈…… 顧瑤芳笑了出來,滿臉都是淚,幾乎是被老徐頭給架出去的。 顧貞觀頹然坐下,沉默了許久,才看向那一扇朝西開的雕窗,道:“進來吧?!?/br> 許久不曾有動靜,過了約莫有半刻鐘,才有一道影子,緩緩繞過窗,朝前面來。 一片陰影落在書房門前的水磨石地面上,顧懷袖垂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濃重的陰影。湖藍底子鑲嵌著白狐毛的半臂,里頭是淺白色的衫子,下頭一條青緞暗花細絲褶裙,真真是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一步步走來,垂首立在書案前,聲音平緩,似無悲喜:“父親?!?/br> ☆、第二十三章 水落石出 一碗水,少有能端平的時候。 顧貞觀不是圣人,再厲害也無法真正地洞明一切。 早先因為她娘的緣故,說沒偏心芳姐兒那是假的,現在看到袖姐兒這冷淡而克制的表情,他狠狠地一嘆氣,道:“坐?!?/br> 顧懷袖沒坐,只道:“女兒不敢?!?/br> 不敢。 顧貞觀又是一會兒沒說話,“你不愿坐,便罷了。想必你大姐的事情,你也聽了個明白吧?” “大姐的事情,懷袖不清楚,林姑娘的事情,卻還知道一二?!?/br> 顧懷袖說出口的話,冷漠到了極點。 看樣子,顧貞觀是真的知道了這一切??伤€是選擇成全了顧瑤芳,正如顧貞觀自己所言:最后偏心芳姐兒一回。 內務府,太子勢力范圍;翎長林恒,慣會討好巴結上司;顧瑤芳已二十,雖過了十七選秀之齡,有個內務府的林恒在,怎么做還不知呢。 這一切,真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偏心。 即便覺得顧貞觀這樣的做法是出于血脈親情,可顧懷袖心里不大舒服。 顧瑤芳要從顧家的大小姐,變成一個完全不相干的“林姑娘”,顧懷袖不覺得有任何的可惜。 走了一個顧瑤芳,對她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從來就沒有什么姐妹親情,顧瑤芳走了,她清凈。 “往日,是我不察,也因著偏心,縱容了芳姐兒?!?/br> 顧貞觀開始慢慢地說話了,他覺得袖姐兒多半是寒了心,可不說又能怎樣? 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不能再失去第二個。 “道士批過命,說我顧家不該有這么個閨女,正好我前些年同僚缺一個女兒,就把她過繼了去。從此以后,再與我顧家沒有關系。我一向是相信清者自清的說法的,你能忍芳姐兒這么久,也是能成大事的人?!?/br> 女兒家,需要成什么大事? 顧懷袖真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她就喜歡吃喝玩樂,也胸無大志。 顧瑤芳那些野心,她真沒有。 所以現在,她聽著顧貞觀這些話,略覺得有幾分好笑。 “父親,我能忍,并非因為我不怨林姑娘。相反,今日父親難得打開了天窗,同女兒說句亮話,那女兒也就告訴父親——” 她頓了一頓,臉上揚起笑容,顯得燦爛而冰冷:“我顧懷袖,絕非善類。我能忍,不過是因為她與太子勾搭,反算計得我受制于人,一直不敢把臟水潑回去。若有一日,給我機會,定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什么不在乎,全是假話! 顧懷袖今日也是被激了。 顧瑤芳是個命好的,娘沒死的時候,娘護著她;娘死了,還有爹護著;等到一切被揭穿了,他們各自都在心里揣著明白,結果還要為顧瑤芳鋪好了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