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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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假,安上門就有幾分冷清。她遞上魚符核驗門籍,侍衛認出她來“侍郎好久不來了,聽說去了揚州?揚州好嗎?”,“挺好的?!彼绽淹?,進門即直奔度支。 度支僅剩幾人留直,許稷悄無聲息進去時諸人毫無反應,直到她往里面公房走,才有個書吏跳起來:“是誰!”許稷轉頭,書吏“啊”了一聲,認出她來。 諸人聞聲,紛紛起身作揖。許稷示意他們坐下,喊了員外郎調去年支用賬。 許稷看賬時,員外郎同怨婦似的在一旁不住抱怨度支入不敷出,又說延資庫欺人太甚強行索要度支積欠,再將太府寺的敷衍和隔壁鹽鐵司的惡劣行徑痛陳一遍,最后說得口舌都干了,許稷卻仍然不聲不響地看簿子。 員外郎說來說去,其實都只是為一件事——錢不夠用。 這個問題從許稷接手度支之前就一直存在,本來都已經有所改善,可錢荒如今卻愈演愈烈,度支就差跪地哭窮“對不起,剝皮賣rou都掏不出錢來了”,加上今夏關中又遇蝗災,前路實在不樂觀。 許稷在公房待到天黑,聽承天門的鼓聲一下一下響起來,回過神正要走,員外郎卻將制科支用的公文遞了過來。 “要開制科?” “是?!?/br> 這個節骨眼上多買支蠟燭都是浪費,銓考、進士科都照例舉行的背景下,突然心血來潮地開制科,不僅額外多出一筆支用,且有些奇怪。 許稷心事重重地處理完,走出度支時,禮部一小吏從南院狂奔出門,沖到街上,差點與她撞上。那小吏看到她驚了一驚,卻什么話也沒說,拔腿就往政事堂跑。 許稷將目光收回,卻看到幾個內侍從禮部出來,往景風門去。 內侍出現在禮部并不奇怪,或許是為制科籌備事宜也說不定。但方才那小吏的反常表現,卻令許稷隱隱有些不安。 此時政事堂內除留直宰相,還有李國老等人。趙相公擺好了棋盤,同李國老對弈,意有所指地說:“國老這樣護著一個初出茅廬的晚輩,倒是不尋常?!?/br> “敢想敢做一片赤誠,好犢子為什么不護?!崩顕隙似鸩柚扬嬃艘豢?,正要落子時,卻遙遙聽得外面梆梆梆一陣敲門聲。 那敲門聲很快被阻止,庶仆領著敲門小吏進了里間,還未及稟報,門就被搶先拉開。那小吏火急火燎,上氣不接下氣,李國老見狀眸色便沉了一沉。 他深吸一口氣,李國老卻搶在那之前開了口:“沒來得及換掉?” “沒、沒來得及?!毙±羯畲跉?,“許侍郎的策文被內侍省拿走了?!?/br> 李國老抿了下唇,旁邊趙相公亦倏地抬眸,視線從棋盤上移開。趙相公立刻囑咐庶仆:“讓練繪過來?!?/br> 練繪正在推鞠院,聞得趙相公此時喊他過去,便知沒什么好事。 一進政事堂,只見李國老與趙相公都在,棋盤上無一棋子,只有厚厚一份抄卷。 “許稷當年直諫科的策文是你看著禮部封的,還有印象嗎?”趙相公問他。 練繪瞳仁驟縮,再看那份長抄卷,不由揣測:“策文可是被翻了出來?” “當年就幾個人看過的策文,閹黨為什么覺得其中有鬼要翻出來?你平日里可是說漏了什么?” “下官絕——”練繪倏地止住話頭,抬眸忽道:“是孟老?!?/br> 他口中孟老,即是剛剛致仕的中書舍人。當年正是這位孟老,力挺直諫科中脫穎而出的許稷,甚至不惜與其他考策官爭執。 “孟老離京那日,下官前去相送,孟老與下官論及許侍郎時,曾言‘那后生策文論及商賈、軍兵、吏治、僧道、稅法,之后所為也當真循著策文來,只是可惜真如那策文所陳弊端一般,終究是受困于臃贅的宰輔和干政的閹黨,掀不出什么大浪來’,此言許是被有心之人拾得了?!?/br> “就是這個嗎?”李國老翻著面前這份當年謄錄下來的策文,眼角微動。 練繪上前看了一眼:“正是?!?/br> 真是有骨氣,一紙策文同時得罪一眾宰輔和閹黨,勸諫行文相當冒進,當時要被捅出來,估計仕途也就完蛋了。 “真是個執著的蠢貨啊?!崩顕下曇艄训卣f完,將謄抄的策文丟進了火盆里。 “但沒有這份策文,他當時也出不了頭?!壁w相公看著那騰起來的火焰,不緊不慢接著道:“閹黨想在這上頭做文章可真是挑準了時機,度支鹽鐵現在這個入不敷出的鬼樣子,踢走他太容易了?!彼D了頓:“還有先前魏王之事,楊中尉都能因此而死,他能避得過?” 李國老將手中一顆棋子穩穩地翻了個面,聽得練繪道:“下官斗膽認為,此事與楊中尉一事,并不一樣?!?/br> 李國老將棋子重新翻了過來。 ——*——*——*——*—— 葉子禎在許稷家等得胃抽筋,坐在地上揉肚子,旁邊一只rou團子卻沒心沒肺地呼呼睡。 說好百日酒晚上要補他的酒,可這兩人到現在還沒來,真是讓人著急。 桌上一支蠟燭已經燃了將近一半,他自備的酒菜也都冷了,葉子禎站起來走到門外,忍著寒風站了一會兒,務本坊里只聽見國子監的夜讀聲,街上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他凍得實在吃不消,吐了一口氣縮回堂內,瞥一眼窩在襁褓中的rou團,賭氣說道:“你許阿爺和王阿爺都不要你啦!” 阿樨聽到聲音動了一下,葉子禎一驚頓時后悔,手剛伸過去,阿樨就開始吐口水泡泡。 葉子禎縮回手擦擦擦,抬眸盯過去:“小螃蟹!” 他剛說完,外面就忽有人敲門。葉子禎聞言起身,一臉驚喜去開了門,然門外卻只有一庶仆。 那庶仆朝葉子禎揖了一揖:“某是奉大將之命而來,大將令某轉告許侍郎及葉五郎,西戎告急,晚上急議西戎戰事,無暇赴宴,改日再聚?!?/br> “西戎告急?邊軍又扛不住了嗎?”旬假晚上連夜議事,葉子禎就算不是局內人,也察覺到了不尋常。 “這個某就不清楚了?!笔鸵还?,作勢告退,葉子禎卻一把拉住他:“你們大將也不知許侍郎今日有什么急事嗎?” 庶仆搖搖頭:“大將應以為侍郎在家替小兒慶賀百日,沒有什么特別交代的?!?/br> 葉子禎有點著急,卻只能放走來報信的庶仆。 或許許稷是為了軍費挑燈議事,所以到此時還沒回來?他盡可能往好的一方面想,可他正要關門時,馬蹄聲卻噠噠噠響徹了整條巷子。 那馬疾馳至他跟前,一紅衣侍衛翻身下馬,看到葉子禎即問:“足下可是葉五郎?” 葉子禎頷首,侍衛又道:“某是南衙左監門衛府的,今日鎮守安上門交班之時,恰遇許侍郎下直出門。然許侍郎出門時被內侍請回宮城了,故托某到此報信,請葉五郎勿等,百日酒改日會補?!?/br> “為何這時辰還會被請回宮城?” 侍衛面色有些沉重,卻依照許稷交代的,平靜回說:“某不知?!?/br> ☆、第93章【九三】供軍使 夜里的宮城像座深窟,巍峨宮闕銳利得似要戳破夜幕,銅鈴隨風動,細碎聲音傳入殿內,小皇帝不由打了個寒顫。 小侍塞了個暖抄手給小皇帝,小皇帝抱著那暖呼呼的一只,盯著門大氣也不敢出。他剛聽小內侍念完許稷當年的策文,盡管有些地方聽不太明白,但他卻知這時候將此文翻出來絕非好事。 馬承元就坐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繼續翻看那策文。 小皇帝又哆嗦了一下,聽得外面幽幽傳來稟報聲:“許侍郎奉旨覲見——” 這時辰進入宮城手續繁瑣,內侍帶著許稷一路“過關斬將”才得以抵達紫宸殿。已是冬末春初,許稷卻凍得手腳冰冷,得令入內,才陡獲融融暖意。 跨過一道道門,最后走到小皇帝面前,許稷跪地行禮,卻沒有抬頭。 小皇帝覺得她花白頭發簡直刺目,他許久沒見這位良師益友了,也不知她這陣子是怎么過的,聽說得了個兒子,那應當是喜事,可這會兒卻…… 小皇帝摟緊了懷里的暖抄手。 都是馬承元等人說要開制科,又說制科中的佼佼者策文十分精彩,皆是經世治國之策,勸他問禮部要來看看。他心想這是好事,于是當真讓禮部調這些年的策文來看??赡脕硪欢?,馬承元象征性地抽了幾份,最后將許稷的拿了出來。 馬承元一看不得了,連忙讓人將許稷喊來,又讓小內侍將策文慢慢讀給他聽。擺明了就是要找許侍郎麻煩哎……小皇帝心又揪了起來。 他看向那燭臺,想起先前楊中尉的死。 那時也是馬承元陳閔志等人說楊中尉勾結魏王意圖謀反,并令人去擒楊中尉。他沒有辦法阻止,盡管他很怕兇巴巴的只知道盯他念書的楊中尉,但他并不想讓他死的。 許侍郎……會是下一個楊中尉嗎? 小皇帝又打了個寒顫,說:“愛卿起來吧……” “陛下,許侍郎有罪之人,怎么能讓他起呢?” “哦……”小皇帝含含糊糊應了一聲,“那愛卿就……” 許稷脊背再次弓起,頭雖沒抬,卻問:“不知臣犯了何罪?” 馬承元同小內侍使了個眼色,小內侍便捧著那策文遞到許稷面前。 許稷抬眸瞥了一眼,瞳仁微縮——是幾年前考直諫科時她寫的策文。這種東西被不小心翻出來的概率微乎其微,除非有人要故意拿這做文章,而事實顯然是馬承元想整治她。 她回京前就做好了準備,以為馬承元會暗地里解決她,但沒想到,馬承元仍然選擇了明面上的斗爭——不是派一群人直接殺了她,而讓她走到這里,并還有說話反駁的機會,真是“大恩大德”難言謝。 “陛下覺得這策文如何?”馬承元余光睨了眼小皇帝,小皇帝攏著手小心翼翼地說:“有些朕聽得不甚明白,不好說?!?/br> “許侍郎于策文中將先帝與前朝亡國皇帝比,其用心實在不忠,乃至惡毒?!瘪R承元陰陽怪氣,“這些陛下應當聽得明白罷?” “臣——” 許稷要反駁,馬承元卻罵道:“許侍郎是將我大周天子置于何地?先帝一世英名,竟容得你詆毀?” “先帝確實英明,但臣——” “許侍郎可是要狡辯?我只問,這策文是不是出自你手?” 許稷回:“是?!?/br> 小皇帝皺眉回憶起那措辭來。許稷策文的確十分冒進,其中提到閹黨弊禍時,所陳不過是前車之鑒,想要以此引起重視。 事實上百年前的諫官常出類似言論,用來勸誡君主勿重蹈覆轍,算不上什么大事??傻饺缃?,諫官幾乎已敢怒不敢言,許稷這般言辭就顯出得格外的“異端”來。加上馬承元斷章取義,就更顯出許稷的不臣之心。 只這一點,就足夠剝下她身上這緋服,將她流放到邊地去。 小皇帝很著急,但他仍攏著那暖抄手,源源不斷的熱量讓他愈發心焦。他說:“都已經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還是不要計較了吧,何況……許侍郎也沒有因這策文登第嘛!” 他可是知道許稷出身的!絕對不是直諫科出來的,在這科上一定是被黜落了,她是借著另一科出的頭。 他原本還慶幸自己機靈,可馬承元一開口,他頓時后悔得要趴地哭。 馬承元道:“既然陛下提了這事,老臣也想問問為什么許侍郎寫了這樣的策文當時卻沒被追究?最后反而以文經邦國科登了第?” 許稷陡皺眉,馬承元的目標不僅僅是她!他是要順帶追究—— “當時誰是這科的考策官?”馬承元果然轉向小內侍,“卷上有嗎?” 小內侍忙又拿過卷子遞去給他看,馬承元細目一瞇,手指一劃:“這兩位都致仕了,倒是這位——御史臺侍御史練繪,如今竟都是御史臺中丞了!”他冷笑一聲:“身為御史臺官竟包庇這種事,御史臺哪還有可信之處?” 小皇帝心頓時提到嗓子眼,一個是許侍郎,一個是練中丞,都是他暗地里十分信任的人……馬常侍這是要砍了他的手足嗎? 他后脊背冷透了,看向馬承元不敢說話。 馬承元抖抖策文:“制科開考在即,不整肅此風簡直不得了!陛下說是不是?” 小皇帝連咽幾口唾沫:“可、可這都是舊事了,何況御史臺眼下也很好啊,度支也是,能做好當下的事才重要嘛……” 馬承元挑眉笑:“度支也很好?”那笑是在瞬時斂起,聲音亦突然高上去:“許侍郎!度支眼下當真好嗎?” 小皇帝快要被嚇死了,他發覺自己不論說什么,馬承元都能接著他的話往下再插一刀,偏偏刀刀都能扎到人。 他決定閉嘴,但仍存了一絲希望看向許稷,期待她能來個漂亮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