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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半子在線閱讀 - 第60節

第60節

    作者有話要說:

    趙相公:許稷這個混蛋,這破賭局我押了王夫南啊,你這么搞是要我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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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東西樞密院:樞密分東西院,東院為上院,西院為下院,樞密使由宦官任?;韭氄剖莾瘸释庑?、出納王命;其基本作用是為聯系皇帝與中書省的紐帶。但其權勢絕非僅限于上傳下達,隨著宦官勢力的膨脹而逐漸成為內廷中樞決策的主要成員之一。

    其實這個東、西樞密使,和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并稱“閹權四貴”的。一個握軍權,一個參與政事決策,勢力簡直囂張到逆天。有個甘露寺事變可以了解一下,宦官對群臣進行屠殺,當時朝列幾乎為之一空。

    ☆、第75章【七五】璞玉質

    許稷押完注,并叮囑太樂丞不要忘了往簿子里添上她這一注,低頭又將白布抹抹平,慢吞吞地走了。

    一眾人呆愣了一下,太樂丞 最先反應過來,登時翻開簿子最前邊一頁,舉起筆來就要改自己的押注,一群人反應過來群起阻攔:“不能這樣??!太樂丞怎么能只改自己的呢,快把某的也改了, 還有曹書吏的,快快快,押大將簡直虧死,失策??!”、“一邊去,誰讓你不早點押許侍郎,現在怎么能改呢!買定離手知道嗎?都像你們這么搞還賭個屁??!”

    一番鬧哄哄之下,太樂丞從人群中貓腰擠出來,幞頭也掉落在地,只能頂著一頭散發迎風哀嘆:“世風日下,上下不明哪,以貌取人果然是不對的!”

    這邊還在吵吵鬧鬧,那邊許稷已從西門口走回度支。她剛到門口,就見一名小內侍急急忙忙沖進了隔壁鹽鐵司。原本風平浪靜的鹽鐵司瞬時沸騰,因那內侍罵咧咧道:“怎會不在呢?今日又不是旬休!他告假了嗎?這個屁.眼子!”

    鹽鐵司一眾官吏支支吾吾:“不、不知道?!?、“那、那個……其實陳鹽鐵使已兩天沒來了……”、“是誒,壓了一堆判卷,到現在還沒有處理呢?!?/br>
    內侍聽一眾人絮叨完,大嘆不妙,朝那正在掃地的庶仆吼道:“快去將你們官人喊來!就說陛下要見他!”

    庶仆嚇得丟了掃帚,趕緊奔出門往自家長官家去。他一路死趕,穿過含光門到長安縣,在陳琦家門口下了驢,抬手就是一通敲門,可敲得手都疼了就是沒人理他。

    他貼上去從那門縫往里看,里面卻是一個走動的人也沒有。耳朵貼上去仔細聽聽,連個呼吸聲都沒有!庶仆覺著其中有鬼,這時恰有一老嫗走過,他便問:“知道這家人往哪里去了嗎?”

    那老嫗說:“好像是搬走了,連夜走的,本家的老母死了吧,你們官家人不是死了爺娘就要守孝三年嗎?應是回家守孝去了?!?/br>
    “哦哦?!笔筒幻骶屠?,趕緊騎上驢回去匯報。

    可沒想到,他一本正經對那內侍說陳琦喪母回去守孝時,內侍直接甩了他個嘴巴子:“放屁!陳鹽鐵使家的爺娘七八年前就死光了,他本家哪還有什么至親!”庶仆嚇得氣都不敢出,直到那內侍氣勢囂張地出了門,這才松了一口氣。

    內侍前腳走,鹽鐵司內一片靜寂,一個個敢怒不敢言,抱怨之聲更是絕跡。從內侍的態度來看,陳琦必然犯了事。不過素來脾性懦弱、對宦官低頭哈腰沒什么氣節的陳鹽鐵使又怎么會和閹黨對著干呢?費解。

    隔壁許稷聞得鹽鐵司動靜消停下去,立刻就起身去往御史臺。

    練繪剛從政事堂回來,在路上恰好碰到許稷。

    省 了寒暄直入主題,練繪邊走邊道:“陳琦還沒走,但家眷已離京,他本人則在觀望,不過所有證據都指向他,對他那種膽小怕事的人來說,能避開這麻煩自然是上 選,他很快會發現這觀望除了徒增危險并無意義。況且這件事,本質上構成不了甚么罪名,閹黨沒有明著治他的理由,他只要離開京城,就沒甚么事了?!?/br>
    他一口氣說完,駐足停下,寬闊的景風門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許稷點點頭,練繪又道:“按照相公指示,已安排了人盯著陳琦。他想翻出甚么浪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只是我擔心……”

    擔心這些都是無用功。

    費盡心機讓地方鹽監院罷除月進、讓陳琦這個無用的家伙滾蛋,或許可以因此獲得一兩個月的高鹽利回報。但如今官宦把控樞密院,內呈外宣、出納王命,閹黨想要恢復月進,其實并不難……

    “我 正為此事而來?!痹S稷伸手示意他繼續往前走,低著頭道:“對鹽監院來說,進奉或是交國庫,并沒太大差別,他們在意的只是能不能繼續待在鹽場牟利。閹黨能威 脅他們,我們為何不能?鹽場貪腐乃大罪,只要抓出來罷職是沒跑的。所以說,服就繼續罷進奉,不服就讓地方監察御史出面查,必然一查一個準?!?/br>
    她說得不無道理,然練繪卻直截了當回絕道:“監察御史勢單力薄,孤身去撞鹽監院,無異以卵擊石。我不能送下屬去送死?!?/br>
    “不見得。河南鹽監院已換成自己人,東南鹽場更是溫和派,監察御史不可能連這些都做不到?!?/br>
    “只要東南?”

    “光東南鹽利養邊軍就綽綽有余,目前能將東南鹽鐵茶利抓過來就足夠了?!迸c宦官爭利只能慢慢來,倘若太急躁,閹黨的反擊也會越厲害,她覺得朝臣目前并沒有可以吞掉閹黨的氣勢。

    所以,能爭一點是一點,太冒進了或許會適得其反。

    “同相公說過了嗎?”

    “倘若必要,你可再與相公商量一番?!痹S稷很謹慎地說完,又補了一句:“如果行之有效,改日請你吃飯?!?/br>
    她言罷就要回去,練繪卻喊住她:“你與十七郎……”

    “沒甚么好揣測的?!彼D過身來,“如你所想?!彼故幷f完,就往東回了度支。

    ——*——*——*——*——

    皇城內的陽光靜如水,隔著一道夾城內的宮城此時卻涌著不安。

    中書省及尚書省一眾朝臣、東西樞密使(也是宦官)、馬承元和小皇帝,在延英殿內對峙。

    許稷同樣在列。

    樞 密使無非是質問小皇帝為何要擅作主張下制令,而小皇帝怯懦懦地開口:“因為陳愛卿說,內庫已囤了許多錢,但邊軍卻吃不飽穿不暖的,才總是打敗仗。他說朕不 該問底下要太多進奉,朕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彼麢C智地舉出例子來:“朕每天都吃一點點,用的也不鋪張,宮人的吃穿用度肯定也不可能比朕還好,所以宮內的 開支一定很少的。既然宮內不需要那么大的開支,那么內庫果真是不需要很多錢的,要那么多進奉做甚么呢?”

    “陛下,宮中支用不過是內庫開支最小的部分,平日里陛下對神策軍的別敕給賜可是大頭,更別說還有寺觀建筑、佛道施舍等等支用了。況且內庫也是左右藏庫的后備庫,別忘了先帝在時,可從內庫撥給過許多軍費!”東院樞密使道。

    “這 么麻煩啊……”小皇帝聲音低下去,“那、能少給些賞賜嗎?反正平日也沒有缺他們的俸哪……至于寺觀建筑、佛道施舍,朕不信那些呢,不能少支一點嗎?還有既 然已經有延資庫了,為什么還要再設個后備庫呢?軍費從延資庫支不就好了嗎,朕聽說延資庫前陣子將度支和戶部的積欠都要回去了呢,現在應是很有錢吧……”

    小皇帝語氣姿態柔柔弱弱,說的卻全是朝臣要說的重點。

    東西樞密使氣得要命,馬承元平日里到底在干甚么?難道沒有將史書拿出來教小皇帝念嗎?史上那么多朝臣篡權篡位的例子,小皇帝竟沒覺得朝臣不可信!

    “陛下這樣想真是太天真任性了,這些支用都是內庫慣例,陛下難道要違背先帝創下的制度嗎?”東院樞密使又道。

    “可是……”小皇帝無辜又困惑地看向馬承元,“馬常侍說,內庫是朕的啊,朕想怎樣就怎樣。難道不是的嗎?”

    馬承元已察覺到了不好的苗頭,前陣子他太疏忽了,放任小皇帝和朝臣往來,眼下看來是不行了。

    小皇帝這一問,弄得樞密使只能無理取鬧道:“陛下還是小孩子,哪能全由著陛下的性子來!”

    “鄭樞密這話是在質疑陛下的權威嗎?”一紫袍老臣道,“君臣有別,豈可這樣說話?”

    小皇帝卻說:“不不,鄭樞密說的也對。朕是小孩子,故而要時常聽一聽大家的想法才能行事,不能妄斷。往后朕想做甚么,都會與眾卿好好商量的,不會再像這次一樣了?!?/br>
    他示弱示錯,卻委婉表達了要與朝臣們溝通的想法,分明是想踢開內呈外宣的東西樞密院。

    朝臣接道:“陛下這次下制令雖欠商量,但目的卻是好的?!背浞挚隙肆T除鹽利月進的措施后,又說:“只是鹽鐵司不可無長官,陳鹽鐵使既然跑了,總要有人接替?!?/br>
    “他跑了呀?”小皇帝作驚訝狀,“好可惜哦,他下盲棋好厲害的……”

    “不若讓度支許侍郎兼鹽鐵使吧!”又一老臣說道。

    “不行不行!”小皇帝看向許稷,故意堅定地說:“許侍郎原本就好忙,倘若再兼鹽鐵使,豈不是更沒空與朕下棋了!陳愛卿跑了,許侍郎再沒空和朕下棋,朕會沒事可做的!”

    “陛下,眼下朝中一時真沒甚么人可用了,就讓許侍郎暫時代領鹽鐵事務罷?!崩铣嫉?。

    “不會吧?”他轉過頭又看一眼馬承元,“馬常侍……”

    在大事決策上,他仍尋求馬承元的許可,便是充分給閹黨臉面。馬承元沉吟片刻,卻說:“不過是暫領鹽鐵事務,這種事陛下自己不能做主嗎?”

    “朕、朕做主嗎?”小皇帝矛盾地皺起了眉頭,“朕本心里是不想的,可是……”

    許稷垂著頭一聲不吭,因她知道小皇帝下一句肯定是:“哦,那就暫辛苦許愛卿了?!?/br>
    一個“暫”字是很微妙的,“代”領更微妙。許稷就算主鹽鐵事務,卻并不是真正的鹽鐵使,宦官想換掉她就不難;再加上馬承元不想讓她以下棋為名與小皇帝有太多接觸,就干脆讓她去忙。

    最重要的是,馬承元并不覺得她有甚么本事,仍覺得她不過是外廷老臣的一顆小卒子,構不成太大威脅。

    小皇帝允了這請求后,唉聲嘆氣滿臉不高興,像小孩子丟了個玩伴,純真自然。

    待許稷謝完恩,他有點不耐煩地說:“就這樣吧,朕有點想去睡覺了?!?/br>
    東、西樞密使還想說上一二,卻被馬承元給瞪了回去。而一眾朝臣也紛紛告退,離了延英殿。

    趙相公領頭走在前面,許稷低頭行在他身側。

    曬了一天太陽的白玉階似乎沒有平日里那么陰冷,趙相公神采里難得有笑意:“璞玉之質,可造之材。真是沒想到?!?/br>
    許稷知他所指是誰,于是接口道:“請相公務必保全陛下?!?/br>
    趙相公遲疑了片刻,最終在走下白玉臺階后,迎著暮光道:“從嘉啊……你還是太單純了?!?/br>
    長安城又迎來了黃昏,街鼓聲咚咚咚,葉子禎拿了字條行在務本坊的巷子里,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許稷的破屋子。

    他在那門口探了探,正嘀咕“寧可住這種破屋也不要我的金葉子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時,忽有人很謹慎地在他身后開口:“九叔嗎?”

    葉子禎身子瞬時僵住,李茂茂猶猶豫豫繞到了他跟前。

    ☆、第76章【七六】舊長安

    李茂茂起初尚不確定,但甫見到葉子禎正臉,簡直要跳起來:“九叔你還活著!”他這位叔叔一去不返,好些年一點訊息也沒有,還以為早就不在人世,沒想竟活得如此鮮亮照人!真是美男子哪!

    “我是茂茂??!”李茂茂激動地說著,手已伸過去想要緊握叔父大手,然葉子禎卻別過臉一聲不吭。

    暮色隨鼓聲逼近,葉子禎身上籠了一層看著暖洋洋實際卻沒甚么熱度的光。李茂茂察覺出他的冷淡來,識趣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又瞧見同窗正往這邊走來,只留話道:“九叔倘若有空還是回家看看吧……我、我先走了……”

    他說完就與順路的同窗一起回家去了,葉子禎聽那腳步聲遠去,則偏頭朝另一邊的國子監看了一眼。

    長安真是沒甚么變化,國子監的學生換了一茬又一茬,大門卻仍是那個樣子,樹也是舊模樣,好像這些年都沒有長。

    排水溝潺潺流水聲都變緩,葉子禎悄無聲息地轉過身,就看到王夫南騎馬而來。他倏地勒住韁繩,葉子禎抬手揮了揮揚起來的塵土,皺眉道:“你不能溫柔些嗎?”

    王夫南不著急下馬,居高臨下道:“都要閉坊了,你不去館舍在這做甚么?”

    “館舍太無趣且烏糟糟的,我來投奔嘉嘉啊?!比~子禎看一眼那門,心道許稷怎么還不回來呢?他正想著,忽扭頭盯住王夫南:“那你到這做甚么?你家不是在崇義坊嗎,這里可是務本坊!”

    “我住這里?!毖院喴赓W。

    葉子禎反應了一下,頓時又跳起來:“你說甚么?!你與嘉嘉住在一塊嗎!”他指了王夫南:“真是禽獸啊,果真沒有放過你妹夫……還說甚么嫌惡斷袖真是虛偽!”他忿忿說完,扭過頭,完全不想再理會王夫南。

    王夫南莫名其妙被他兇了一頓,也不與他爭辯,調轉馬頭徑自買飯去了。

    葉子禎又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塵土揚起又落下,黃昏愈濃,夜幕欲降。

    許稷回來了。

    許稷騎了那頭失而復得的小驢,慢吞吞到了家門口。葉子禎一點久違的矜持也沒,又跳起來:“給你金葉子為甚么不要?!”

    許稷本想溫和些對待他的,卻沒料招呼還沒打就遭遇了這么劈頭蓋臉的問話。

    “寧肯住這么破的房子,騎這樣蠢笨又寒酸的驢,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小驢噴氣怒瞪葉子禎,許稷隱約察覺到葉子禎心情不太好。

    “因為收了便屬受贓?!痹S稷就事論事,語氣十分溫和。她下驢開了門,轉過頭對他道:“進來吧,天都要黑了?!?/br>
    葉子禎知自己有些理虧,遂站著不動。他糾結了一陣,最后說:“我錯了,你不要往心里去?!?/br>
    “沒事的?!?/br>
    他于是將那頭“蠢驢”牽進來拴好,耷拉著腦袋告訴她:“十七郎來了又走了?!?/br>
    “知道了?!痹S稷應了一聲,領著他往里去,指了東側一間小屋同他道:“不是甚么好房子,但前些日子修整過,至少不會漏雨進風,你暫住這里吧,倘覺得不舒服再回館舍去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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