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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半子在線閱讀 - 第24節

第24節

    那邊吏佐祝暨道:“明府讓您下劉鎮將的兵符?!?/br>
    薛縣丞恍然,卻萬分驚愕。他支支吾吾:“這……”

    “順帶將他的嘴堵上?!?/br>
    所有目光都朝薛縣丞看去,都知薛縣丞與劉仕忠有幾分關系,便覺這戲更好看了。

    劉仕忠威脅:“薛令之你敢過來老子就要你的命!”

    許稷拆招:“薛縣丞,他帶來的兵現已被繳了武器?!?/br>
    薛縣丞不是甚么很大膽的人,手心冒汗,喉結不住滾動,額角亂跳。他看看劉仕忠,又看看許稷,最終竟是穩住心神朝劉仕忠走過去。一武人將布團遞給他,他哆嗦著手將布團往劉仕忠嘴里塞時,被劉仕忠唾了一口!

    薛縣丞一咬牙,猛摁住劉仕忠的頭,再用力一塞,便將劉仕忠堵了口。他直了直腰背,卻沒松氣,伸手到其腰間摸到兵符,立刻轉身朝許稷奔去。

    將兵符往許稷面前一放,薛縣丞一躬身,忙往后一站,表示以后與許稷一隊。

    許稷知道這種人沒有真心,對于沒真心的人沒必要花心思去收買,讓他清楚利害關系就足夠了。

    她將兵符握在手中,摩挲一陣道:“你手下那些兵多的是市井無賴、獵戶悍民,他們只關心利益,只為利益賣命,而不是為某個人。變易主帥對他們來說,并無所謂,稍一威脅便立刻變節,劉鎮將怎會不懂這個道理呢?”

    劉仕忠怒紅了臉,額角青筋凸起,若不是被幾個身強力壯的武人鉗制,大約就要上前將許稷揍成rou泥。

    祝暨這時上前打開了門,陽光照進來,公廚內一片明亮,外面的嘈雜聲也漸漸聽得清楚。

    “橫 行縣鄉,魚rou百姓,縱手下挑起兵亂,這些罪名夠不夠?”許稷緩緩說著,“倘若不夠還可加一條,綁架新任縣令,依律法起碼徒三年?!彼秊鹾诘捻涌聪蛩?,那 一眼里透著城府,像是報私仇,卻又分明說的是正義:“某已上報州錄事參軍,想必州府會依法對此做出正確定奪?!?/br>
    她拔起扎在食床上的匕首,夾進簿子里,與縣官縣吏道:“今日暫到這里,諸君請回公房?!?/br>
    隨后又起身對著大步走進來的人道:“至于余下之事,麻煩朱兄?!?/br>
    朱廷佐走進來,指揮著手下將劉仕忠押走,又與許稷道:“他今日帶來的那些蝦兵蟹將還得處理,高密縣鎮兵營也要去盯著,我暫先過去,改日找時間再敘?!?/br>
    “朱兄辛苦,慢行?!痹S稷拱手致謝。

    朱廷佐豪爽地出了門,縣官縣吏也紛紛散了去,公廚內便只剩下收拾殘局的陳珦及許稷。

    許稷出門,陳珦亦是不聲不響地跟著出了門。

    許稷走到廊盡頭忽停下來,陳珦亦是止住了腳步。

    許稷轉過身,隨口一提般問道:“陳君可是認識王十七郎?”

    陳珦抬眉:“這……”稍頓又問:“明府如何知道?”

    許稷淡笑,復轉過身提醒道:“往后不要將書信隨意夾在公文中了?!?/br>
    陳珦驟然明了,他那日拿出信還未看完,因臨時有事便塞進了公文中,可后來竟是忘了,而這公文又由吏佐送去許稷那里審閱,那信定是被她瞧見了!

    陳珦只嘆失策,跟著許稷走出廊廡,便見春日午后的溫暖陽光便鋪了滿地。

    那封信雖未署名,但許稷卻還是一眼認出了字跡,秀整謹慎,出自王夫南之手。

    信中言辭懇切又別扭,拜托陳珦多照應,卻又說千萬不要讓她發覺出其中情委,甚至讓陳珦閱之即焚,可惜千算萬算,忘了陳珦是個粗心大意之徒。

    作者有話要說:

    王夫南:做人真難,我要放棄做人了,明天就去當植物。

    ——*——*——*——*——*——*——

    1長從:其實是長期服役的意思。還有個詞叫長征健兒,就是駐守邊疆長期外征的。

    2團結兵:有別于職業兵。這種兵不離生產,不離鄉土,農忙時生產,閑時訓練,政府會予以相應補貼。

    ☆、第30章 三零名心具

    高密縣鎮兵還不曉得劉仕忠出事,朱廷佐的兵就將他們困了個水泄不通。

    外面的消息傳不進來,里面的人也沒法求助,朱廷佐守著高密兵營態度堅決,放出話說只要出挑亂者,必殺無疑。

    有不信邪的亡命無賴唆使同僚一起作亂,朱廷佐說到做到,逮住挑事頭頭直接砍。三天內出了好幾場亂子,朱廷佐不損一兵一卒全部平掉,落了個“兇毒狠辣”的評價。

    但那又怎樣呢?高密軍群龍無首,一群野蠻子,成不了甚么氣候,罵就罵好了。

    一時間“朝廷要殺光高密軍”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上下傳遍,弄得人心開始渙散。

    類 似“都是前陣子兵亂的錯!我們為何要出那頭?密州軍作死也就算了,我們跟著湊甚么熱鬧?”、“就說密州都已經讓給朝廷了,我們和淄青李節帥沒甚么關系了, 干么要我們鬧事?現在想想真是找死?!薄岸嫉谒奶炝艘稽c消息也沒有,劉鎮將恐怕是被朝廷弄死了,我們也是網中之魚,怎么辦?”、“拼嗎?總比困死在這里 強!”言論在軍中四起時,許稷來了。

    許稷是與朱廷佐談判的姿態而來,請他收兵撤出高密。

    因之前僅僅是解決掉了劉仕忠,離許稷削減兵額的目的還有一段路要走。按照許稷的計劃,是先踢掉劉仕忠,暫不提削減兵額一事,免得高密軍將所有怨氣都撒到她頭上。

    縣令乃親民之官,她在高密一天,就不能太明顯地得罪人,包括高密軍。若姿態強硬粗暴地將削兵令執行下去,就是兩玉相撞俱傷而已。

    但朱廷佐不同,他本來就與高密軍是兩個立場,他代表的是真正的朝廷力量,在這地方就算將人全部得罪光,拍拍屁股帶著兵回去了,誰也沒法找他算賬,所以由朱廷佐做這惡人再合適不過。

    許稷則只要放下所有姿態,言辭懇切地與之談一談,讓他放高密軍一馬,再接受他提出的削減兵額一事,便可順水推舟,將此事真正提上執行日程,且還能當回好人,對退役的高密軍予以優待及補貼。

    這商談據說許稷和朱廷佐各有堅持,互不相讓,以至于拖了很久。

    高密軍中這消息傳遍,都期冀著一個較好的結局,順帶惡毒詛咒朱廷佐斷子絕孫。

    最后的結果貿一看是各自妥協過的,朱廷佐撤軍高密,而高密軍需裁至五百,其余人退役或轉為團結兵,不再享有官健兵的待遇。

    原則上非本地籍的官健兵一律撤掉,給予返鄉補貼;而本地籍則多轉為團結兵,忙時回家勞作,閑時統一集結訓練,予以稅賦上的優待。

    算不上皆大歡喜,但對于大多數高密軍來說,這結局總比平白無故被殺掉強。

    至于高密軍中態度無賴的惡勢力,許稷一個也沒留,全讓朱廷佐帶走依律處置。

    整件事做得算不上磊落但還比較厚道,朱廷佐也算是認清了許稷的面目,這家伙可比他想象中要狡猾精明得多啊。

    月末朱廷佐要撤軍時,特意喊了許稷喝酒。許稷正忙著處理兵員之事,已是焦頭爛額,卻還是抽出空來與他見面致謝。

    “你縣廨那些人嘴不會亂說嗎?捅破你的小陰謀甚么的?!?/br>
    “都在一條船上,沒人會多這嘴。何況說了也沒甚么,大不了說抓劉仕忠之前某便受了朱兄威脅,不得已為之?!?/br>
    “可信嗎?你那日可是怒氣沖沖?!敝焱⒆魮u搖頭笑道,“你算不得甚么正人君子,但我服你。蘊北說的沒錯,你很有膽魄,且能拎清利害關系?!?/br>
    許稷笑:“可他還曾笑我自保心太重?!?/br>
    “自保心沒甚么大不了?!敝焱⒆艮D動著手中陶杯,淡淡地說:“比起不做聲暗搓搓地坑隊友,你能敞開來說要利用我,就已經好太多。且這樣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先記著吧?!?/br>
    “是?!痹S稷認真記下這筆人情。

    “說起來,劉仕忠倒了,縣鎮兵群龍無首總不是辦法,兵符交給州府了嗎?”朱廷佐喝了一口酒抬眸看她。

    “仍在某手中?!?/br>
    “還在你手里?”朱廷佐錯愕,“你莫不是想要——自請兼任鎮使?”

    “是?!痹S稷飲了一口酒,鄭重道:“倘若兵權再旁落,某甚么都做不成?!?/br>
    “話雖是這樣說,但你到底一介文官,兼任鎮使未必能得心應手?!敝焱⒆魮u搖頭,“且縣廨瑣務繁忙,如此搞下去你是打算三十歲就華發滿頭嗎?”

    “人 生能得想做之事已是萬幸,許某人愿為之赴湯蹈火,華發滿頭又算得了甚么?!彼f著握酒杯起身,彎了腰道:“謝朱兄搬兵救某于水火,謝朱兄甘做此惡人,再謝 今日酒菜款待,許某甚為感激,先干為敬?!闭f罷仰頭飲盡杯中酒,置空杯于案,深作揖:“時辰不早,許某有瑣務在身,就此告辭,望朱兄勿要怪罪?!?/br>
    朱廷佐起身相送,至營外見她走遠,便不由想起先帝所言“今一邑之長,古一國之君也……大抵休戚與奪之間,蓋一專于今長矣1”。

    先帝所期待的縣官,大約就是許稷這般吧。

    ——*—*——

    高密縣的春意已到了最濃時,許稷夫婦卻因要為五斗米折腰而欣賞不來這好景。

    先前在長安,雖窮也不至于到發愁的地步。但如今置身外所另起鍋灶,才發覺日子實在難過……怎么到處都是看不見的開銷???

    千纓翻翻錢袋子吐吐舌頭:“沒想到在長安時我們也占了老太太不少好處……都是些看不見的幫襯,看來下次回去得多謝謝老太太……”說著將錢袋子一倒,摸摸銅板:“可今日吃甚么呀?”

    許稷閉著眼揉太陽xue裝死。

    “俸料甚么時候發呀?”

    許稷仍舊裝死。

    千纓怒起身,正要上前揪許稷耳朵,卻聽得外面庶仆喊道:“明府!長安有信來啦!”

    長安來信了?

    許稷睜開一只眼,求饒道:“別揪我,我去想想辦法?!?/br>
    千纓遂收手叉腰,看許稷往外去。那庶仆一路跑進來,除信之外,懷里竟還抱著一只長錦盒:“明府明府快看,長安還給捎東西了!”

    “誰送的?”許稷止住步子,打量一番那長盒子:“看著很貴啊,這算受贓了罷?!?/br>
    “是長安家里寄來的哩!如何能算受贓呢!”庶仆兩眼發亮,“明府快打開看看!”說著忙將信遞過去。

    “家里?”許稷納悶著接過信,速速拆開。

    “從嘉,見字如面。以纻絲、白輕容各一匹慰暑夏,望笑納。名——心——具?!?/br>
    所謂名心具,正是“心照不宣、知名不具”之意也。

    許稷自然認得這字跡,不過她顯然更關注信中所提“纻絲、輕容”,忙接過盒子打開,其中正是一匹綠纻絲紋布及一匹輕容紗。

    這時千纓已湊了上來,她瞧清楚后不禁瞪目驚道:“三郎我們發了啊,賣掉換米可以吃一年哪!這是誰送的呀,可真是闊綽啊,我如何不知道你有這種朋友哪!”

    許稷霍地蓋上盒子冷靜了一會兒。

    如此昂貴的絲綢羅紗,雖然夏日里穿著涼快舒適,但對她來說,卻并不是十分有必要。如千纓所言,拿去賣掉就能發一筆橫財,她亟需要錢,應當賣了這心意去換米嗎?

    見字如面,見字如面。

    她仿佛看到王夫南站在跟前,看穿她說:“看吧我就知道你想賣掉,為了錢就能把我的心隨便扔掉,簡直可惡?!?/br>
    誒她果然是很可惡嗎?

    千纓忽搖搖她:“到底是誰捎來的呀?”

    “十七郎?!痹S稷回過神,老實與她交代。

    “怎么會是他呀?!”千纓驚訝之余卻又更高興:“不過他送來的就更不要猶豫啦,賣掉換米換酒吧!”

    “你說的是?!痹S稷這樣說著,卻又猶豫起來,抱著那錦盒不松手:“可旁人所贈之物,賣了不好吧?再說我如今為官,嚴格來說這也算得上受贓,不若……還給他吧?”

    千纓盯住她:“三郎,你不要騙我,你分明是想自己留著??煺f你與十七郎怎么了,他為何送你這么貴重的東西?你是不是還很在意他的贈禮?”

    許稷小步往后一退:“千纓……”

    “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他?”千纓叉腰逼人,“我知道他好看!可是!人不能被皮相蒙蔽雙眼!他本質是很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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