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找到開燈的地方，秦心像是著魔一般，走到了鋼琴跟前，坐了下來，打開鋼琴的蓋子，一瞬間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一般。

    她修長的手輕輕的按下了一個琴鍵，發出了咚的聲音，清脆悅耳又悠長，在這個圓形教室，回聲環繞。

    秦心閉上眼，回想著自己學會的一首鋼琴曲。

    眼淚。

    還未彈，眼角先有淚珠。

    撥開琴鍵，一聲輕輕的聲響，仿若走進雨中，淋著淅瀝冰寒的雨，又象來到海邊，聽著起起伏伏的潮汐，一抹憂傷揮著不盡。

    “青春若有張不老的臉，

    但愿她永遠不會被改變，

    許多夢想總編織太美，

    跟著迎接幻滅……

    ……

    眼淚是苦

    眼淚是悲傷，

    眼淚都是你，

    眼淚是甜，

    眼淚是昨天，

    眼淚是不流淚?！?/br>
    音樂是最好的藥，音樂是最美的毒，秦心沉迷了，一曲眼淚，她淚流滿面。

    她不知道，雨中的鋼琴曲，使得外頭如果的行人停頓了腳步，上輩子她空有天賦沒有心，彈奏無數華麗的曲目，也沒有打動自己。

    這輩子，她心有戚戚，小心翼翼，找不回自己，卻終究在這一曲眼淚中，徹底的把兩輩子的自己融合了。

    鋼琴室門外，幽靜的長廊里，站著一個男子，淚流滿面。

    一曲畢，秦心像是突然醒悟過來，覺得自己周身環境有點太過詭異，蓋上琴蓋，拿起自己的書，匆忙的離開，卻把書中的圖書館借記卡給落下了。

    她走后，那個男子坐到了她的位置，重新彈了一遍秦心剛剛彈奏的曲子，他的手背上，鐫刻著一只蝴蝶，只是這時候這曲子不那么傷心，不那么絕望，像是黎明前，透出一點點光亮，一個人流著淚，微笑著。

    秦心不知道，后世大名鼎鼎的音樂制作人蝴蝶蘭就坐在她坐過的位置，這個男人是傳奇，是樂壇鬼才，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是導演青神的愛人，最終自殺而亡。

    秦心踩著雨，回到宿舍身上都濕透了，躺下的時候卻覺得很輕松，睡覺也沒有再做噩夢，她喜歡音樂，原來。

    ☆、第十五章 ：寡婦

    秦心坐在大巴的后排，穿著校服，背著書包，和其他同齡學生沒有什么區別，這是開往鄉鎮的中巴，栗子鄉并不是終點站，只是路過的第一站，車上來往的人很多，并不都是同鄉，上車的人對秦心挺好奇的，不過秦心的模樣太過出挑，大伙都不敢找她說話。

    “心心！”一個少年面帶笑容的一路跑來，有些氣喘，只見他手中小心翼翼的提著個還冒著熱煙的杯子。

    “哥?！痹眷o靜的坐在位置上的少女看到男孩過來，揮了揮手，臉上也展開了笑容，使得原本就好看的臉蛋更加光彩照人，這亂哄哄的中巴，沒有減少她的喜悅她的美麗，反而襯托的這份美更加出塵。

    “知道你喜歡吃中醫院門口那家丸子，我給你打包了一份，沒有加香菜?！备绺缜厝A獻寶一般把那杯丸子小心翼翼的打開，頓時一股濃香飄來。

    秦心本來就給哥哥占了個位置，不過來的有些遲，就剩后排了，后排是一長條，一共可以坐五個人。

    “快點趁熱吃，你還沒吃早飯吧?！鼻厝A跑的有些風塵仆仆的，坐下來才松了一口氣，臉上有些期盼的看著meimei。

    捧在手心的丸子湯，秦心低頭喝了一口，rou丸的香氣夾雜著目魚的鮮味，胡椒的辣味，陳醋的酸，很是開胃。

    她喝了一大半的湯，又吃了兩個丸子，就把剩下的給哥哥了。

    “我吃過早飯了，好久沒喝丸子湯，真的很不錯，跟記憶的味道一樣。我吃不下這么多?！?/br>
    秦華見meimei吃的高興，他眉飛色舞的，把剩下的接過來，心中卻想著meimei也最多一年沒吃，都成了記憶中的味道，哪里知道秦心在以后，真的只是記憶中有這樣的味道。

    冬日和哥哥一起，坐在販子挑擔的旁邊的小矮凳，看著丸子在小煤爐鍋里的湯中翻滾，搓著手，等待輪到自己的那碗，便宜好吃，又帶著多多的滿足。

    自己到泰西后，嫌臟再也不會去那里吃，再過些年，即使回憶起來想吃原意屈尊，卻據說那煮丸子的婆子回家帶孫，再也沒有那么好吃的丸子湯，也再也沒有記憶中的味道。

    原本大伙就對獨坐角落的秦心很好奇，秦心鮮少回家，大伙都不太熟悉，況且如今她模樣也變了，更是沒人知道是誰家的閨女，可是看到秦華，還是有人認識的。

    “這不是秦家的兩個娃！”坐在前排的一個年輕媳婦，手里抱著一個奶娃開口道。

    “老秦？可惜了，他家兩個娃生的真好，比城里人還俊?！蹦贻p媳婦旁邊坐著的中年胖女人接嘴道。

    “是啊，聽我媽說，當年那老秦就長的俊，十里八鄉的閨女都想進他家門?？上Ш萌瞬婚L命?！蹦贻p媳婦是從栗子鄉嫁出去的閨女，聲音壓低了點說。

    “有什么可惜，人走茶涼，聽說最近伍家村的人相中了柳寡婦，天天買魚買rou的上門，打得火熱?！敝心昱峙藚s不太忌諱，或許是看不慣柳愛平一把年紀了還有人上門討好，聲音大的很。

    秦心和秦華都聽到了。

    秦華暑假在外頭打工，上了高三后更是忙碌，這還是第一次回家，他乍一聽別人這么說，頓時就急了，而且那女人說這話的時候一臉鄙視，寡婦門前是非多，縱是什么事都沒有，大家都有話說，況且如今有人來相看。

    秦心看到哥哥恨不得上前去跟人理論，連忙用手握住了哥哥的手。

    記憶中是有這么個事，有人來相看mama，mama根本不同意，自己那時候剛剛被退婚，想回家，在路上遇到自己的大伯母，大伯母是爺爺兄弟的兒媳婦，她跟自己說mama給自己找了后爸，有房有車，以后可以享福了。

    那時候自己的性子本來就左，再加上聽到莫興寧出國的消息，傷心透頂，卻不想回家居然聽到mama要改嫁的消息，真正是憤怒的無話可說，只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了自己，然秦心還是抱著僥幸心理回去的，回到家果然看到一個個子高大的黑臉中年男人坐在自家老宅大廳里，看到自己和大伯母過來，在大伯母笑瞇瞇的說這是愛平的孩子，他十分熱情，當面抽出錢包，塞了兩百塊錢給秦心，硬抓住她的手，要把錢塞給她。

    把秦心惡心壞了，她雖然被余露莫興寧設計拍出那些照片，可是卻絕對沒有跟別人有過什么關系，拉手都不曾，居然被這樣一個黑粗漢子抓住，一見面就塞錢是什么意思？顯得你財大氣粗嗎？

    自己那時候本來性子就傲，是個爆脾氣，直接給了那男人一巴掌，這一幕卻正好讓mama看到了，mama開口就說自己怎么能這么沒禮貌。

    那男的剛剛還十分憤怒，看到mama出來，立刻臉上堆笑的說：“沒關系?！?/br>
    大伯母也跟著說自己的不是，秦心是對家里徹底失望，飯都沒吃就跑了，也不在村里等班車，一個人走了五六公里的路腳都磨破了才搭上了車。

    之后就徹底退學走了，也不跟家里聯系，只不過后來mama終究是沒有改嫁，可是家里的祖宅卻被大伯母家占了，說mama不守婦道，不配住秦家的房子，那時候哥哥高考落榜，自己亦混的十分落魄，也不知道mama被趕出來如何生活，那時候秦心心里怨恨母親薄情，竟是不管這事，還跟外人一樣覺得是母親的問題。

    “哥哥，回家再說?！鼻匦奈兆「绺绲氖?，看著他。

    秦華看著meimei，心中亦冷靜下來，這種事跟別人說只會越說越沒譜，何況他一個男孩是怎么都吵不過鄉下大媽的，白給別人添談資，他相信mama，絕對不會是那種人。

    “嗯，回家再說?！鼻厝A握著meimei的手，很是憤怒，卻也無奈，恨不得時間能快進，自己趕快長大，不像眼下，小小年紀人言輕微，什么都做不了主，倒是meimei經過上次的事情懂事了許多，可是這份懂事卻讓秦華更加心疼。

    秦心有心轉移哥哥注意力，看到他換了眼鏡，問道：“哥哥買新眼鏡了嗎？”

    “嗯，說也奇怪上次那三個小混混回頭居然找我硬要給我錢，說是賠我眼鏡，不過我看他們年紀都不大，也不容易，沒有要?！?/br>
    就知道哥哥的性子肯定不會要，當作結個善緣吧，男孩在外面跟人打交道的多，秦心只是這樣想，卻不知道后來倒真是讓紅毛他們幫了哥哥大忙。

    鄉鎮班車沒有個準點，人滿了就走，這車臨發動的時候，有人才趕過來。

    巧了，卻真是秦華的大伯母，她也看到秦華兄妹了，拎著一個大袋，硬是擠了過去，擦著汗道：“小華你們怎么今天回，你媽也沒有說，正好伯母買了菜，一會到我家吃去?！?/br>
    秦華看到大伯母拎著大包喘著氣，畢竟是長輩，他站起來讓大伯母坐。

    大伯母眉開眼笑的坐下，嘴里挎著：“小華真乖?！?/br>
    秦心上輩子是挺喜歡自己這大伯母的，覺得她比mama親切，性格爽利，有好吃的都叫自己，mama卻總拘著自己不讓上門。

    就見大伯母剛剛坐下，就夸張的抱著秦心，又是摸她手，又是摸她臉的，剛剛的眉開眼笑也換成了憂傷。

    “我可憐的侄女，這被人退婚了，以后可怎么辦？”大伯母聲音洪亮，跟哭喪一般，居然真的擠出了眼淚，大聲嚎起來，滿車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秦華的臉色不好看了，meimei還小，好不容易情緒穩定了，人也變好了，大伯母為什么要這樣。

    以前的秦心看到大伯母的時候，她也是這個作態，為秦心哭的傷心不已，讓秦心很感動，可是現在秦心看到滿車好奇的目光，已經沒有那傻乎乎的感動了。

    大伯母自己有個女兒，比自己小一年，不在泰西，也不在英華，因為中考成績一般，去了九中，九中在市里根本排不上名，校風也不是很好，記得自己以前每次回來，大伯母對自己都熱情的不得了，一直讓她女兒跟自己玩。

    “伯母你不是跟堂妹說莫家門戶太高，我們尋常人家高攀不起，我嫁過去不幸福，如今解除了婚姻，你應該為我高興才是，怎么反倒哭了?！鼻匦牡氖挚此迫崛醯呐闹蟛傅谋?，卻對著她的頸椎處用力拍下去，大伯母本來頸椎就有老毛病，這一下疼的跟殺豬一樣，更加嚎了起來。

    秦心松開手，雙眼含淚的道：“大伯母你對我太好了，不如你替我去莫家跟他們說說?！?/br>
    本來想發火的大伯母聽到秦心讓自己去莫家，瞬間就不嚎了，她可不敢去莫家，早年是有過這樣的心思，想著秦心這樣的都能跟莫家有婚姻，自己女兒為什么不行，還腆著臉去了莫家，后來就再沒有聽她說這話，大約是吃虧吃狠了。

    那以后她對秦心越發好了，也不敢太欺負柳愛平孤兒寡母，可是現在聽女兒說秦心被退婚了，又動了心思了。

    “秦心，你是伯母看著長大的，這么好的姑娘，他們莫家不要是他們虧了，總歸你還小不要著急，呵呵?！贝蟛干焓秩嘧约旱暮蟊?，想著這丫頭看起來瘦干干的力氣怎么那么大，拍的自己疼死了。

    一邊揉她一邊嘴巴閑不住，又開口道：“你們是有福氣的，你mama給你們找了個后爸，有車有房，以后日子不愁?！?/br>
    ☆、第十六章 ：老宅

    李秋鳳說完看到兩個孩子臉色都變了，很是洋洋得意，她心中早就窩火，看不順眼柳愛平和這兩小孩，都是秦家的，住的那宅子也是當初太爺傳下來的，秦天在也就算了，如今秦天不在了，他們三個人霸占那樣大一個宅子，也不怕撐著。

    而且柳愛平一雙兒女回去大家夸的跟花一樣，自己一雙兒女對比之下很沒出息。她大兒子已經高中畢業，沒考上好大學，如今復讀，小女兒去年中考也沒考好，上了個九中。

    對比秦華秦心，一個在英華，市里最好的高中，聽說在里面秦華的成績也是拔尖的，一個在泰西，泰西那是貴族中學，就算成績不好，在里面找個有錢人家談朋友也便利。自己還想巴結著秦心想讓她把自己女兒轉到那學校去，偏生還沒說好，想不到她就被退婚了，真是個沒用的。

    “大伯母，聽說后爸都很兇的，如果mama真的改嫁，那我和哥哥是不會跟去的，我們就只能去你家吃飯了，好在大伯母人好?！鼻匦囊姶蟛秆壑卸疾夭蛔⌒覟臉返?，這么大年紀了，還欺負兩個小孩也不羞，她搖晃著大伯母的胳膊，一副天真的模樣。

    聽到秦華兩兄妹要天天到自家吃飯，李秋鳳臉上笑不出來了，剛想說什么，就見秦心不小心把自己的包給搖晃到地上，掉出了一套內衣，還有一袋鮮核桃，和零零碎碎的東西。

    秦心連忙抱歉的幫忙撿起來，抓到內衣的時候，秦心意外的感嘆道：“大伯母你真舍得，這牌子的內衣要500多塊吧，是不是最近大伯賺錢了?！?/br>
    李秋鳳一聽連忙把內衣搶過來，臉色漲紅的解釋道：“你看錯了，這個是山寨的?！?/br>
    秦心還是一臉認真的道：“不會啊，山寨的做工沒有這么細致，包裝也是他們家的?！?/br>
    因為那東西掉出來顯眼，一車的人都看過來，本來她說秦心閑話希望人注意，可是現在，她怕人多想，她有一次搭便車，正好是伍家村的司機李大頭，人家開的是運輸車，不過想著能省下幾塊錢李秋鳳就坐了上去，卻不想說到了自己弟媳婦柳愛平，李大頭都30好幾了還沒有談對象，李秋鳳一時嘴快把柳愛平給介紹給他，說完就覺得有些不妥，這李大頭誰不知道是個混子，這兩年才安定下來，外頭欠了不少錢，靠著老母親和哥哥幫忙買了車跑運輸，也是三天兩頭就休息，可是李大頭出手闊綽，一下子就給了她一千塊介紹費。

    她搭了個便車沒有掏車費不說，還白得了一千塊，這等于是她的私房錢，生怕老公知道說自己，這不進城就想花掉，買別的東西太顯眼，饒進商場里面看到內衣做活動，被服務員一忽悠就買了套死貴的內衣，還想著反正這個穿里面，別人看不見，而且服務員說穿著能矯正胸型，更加性感，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家老頭子有點不得勁，要是刺激一下，說不定就好了。

    秦心這認真一解釋，車上人笑了，卻見她一臉不解的模樣，還想說什么，大伯母忍痛把核桃遞給秦心道：“還有一段路，你先吃點東西解解饞?！?/br>
    這可是她買給兒子補腦的，真是心疼，不過能堵住她的嘴也不得不給。

    秦心果然轉移注意力，一臉高興的接了核桃。

    “謝謝大伯母，這核桃好貴的，一斤二十來塊，一定是大伯最近發財了?！?/br>
    一句話把李秋鳳氣的夠嗆，臉上還得掛著笑容，心想你以前一個包都幾千塊，你都一點不在乎，我女兒要你就送了，現在一斤核桃二十塊你也有話說，這是被退婚了真就窮瘋了嗎？

    秦心把核桃遞給哥哥，讓哥哥剝，哥哥也看出大伯母被meimei氣的夠嗆，自然不會拒絕，新鮮核桃讓人夾過殼的，只要用力點就能撥開，把里面的核桃仁掏出來，然后秦心把核桃仁外面的一層青皮剝掉，把rou掰一半給哥哥，一半給自己。

    兄妹兩配合的十分默契，大伯母看的十分心疼，不過眼下她顧不上這個了，生怕一會風言風語傳到自己老公耳朵里說不清楚。

    聽了秦心的話，大家都十分感興趣，尤其是剛剛前面那抱小孩的年輕媳婦和那中年胖女人，他們都是去栗子村的，隔著幾個座位都大聲的跟李秋鳳嘮嗑起來。

    “你們家有才是不是最近真發財了，有沒有什么門路，也帶一下你大哥？”那胖女人大嗓門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