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那是一個百分之百的壞預兆。 離文成月起飛已經十多個小時,足夠飛出這個星系,想找回來千難萬難。 同一時間,戚景嚴的官邸里本來已經滅了的燈火重新亮起來。 宇宙中綴在查爾斯飛船后面的暗影半小時前發了【待援】的信號。 當即以這艘飛船為中心輻射半個光年的帝國及各大勢力私軍都進入戰備狀態,最近的一個行星電磁防御網開到最大。 查爾斯端著酒杯站在舷窗旁邊,一手按住并排站在旁邊的文成月的肩膀,“好姑娘,給你看場大戲!” 文成月穿一件煙粉色的小禮服,微微仰頭露出自己下頜漂亮的弧度,“星河已經夠壯美,這樣靜寂的宇宙能有什么大戲?難不成你在太空里拉幕給我放電影嗎?” 某個電影里演過這樣的情節,被奉為帝國十大經典浪漫鏡頭。 查爾斯嗤笑一聲,“不,我還沒達到那個程度,放個煙花而已?!?/br> 目之所及就能看到正在燃燒的恒星,在太空里放煙花能看出什么來?文成月繃住了沒發出疑問。 遙遠的星空另一端,戚景嚴站在作戰指揮室,整個指揮室的半空中都是立體投影的太空圖形,正是暗影綴著查爾斯的那片空域。 暗影飛船隊長穩定的聲音正在匯報,“……信號已經被截獲,我們可以百分之百認定已經被對方鎖定?!?/br> “最快的救援只需要一次躍遷即可到達,還有十分鐘,把定位設備發到附近的行星背光面,藏入附近的隕石帶?!逼菥皣赖穆曇粢埠芊€定,他肯定查爾斯有什么目的,不會只為了打掉這一艘追蹤飛船,那是個表面瘋子實際上理智的驚人的人。 文成月抿了一口酒,腳下的船艙忽然震動了一下,她踉蹌了一步朝查爾斯倒過去,誰知道查爾斯正看著窗外,無意識地移動了一步,文成月摔空,真個人撲到地上。 酒杯跌落到地上滾了幾圈,厚厚的地毯上濺的都是酒水,文成月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摔倒了,嘴里比大腦更快地發出了難受的哼唧,撐著要起來的手腕并沒有用什么力,馬上就有人來扶起她不是嗎?要注意的是先把摔得姿勢不好看的腿收回來…… 沒人來扶,眼前半米處就是查爾斯筆挺的西褲,锃亮的皮鞋上濺了一點兒酒漬,站的穩如磐石,沒有一絲要轉過來的意思。 文成月忘了爬起來,大腦沒反應過來到底如何,只是第一時間確認了,哪里不對! 順著那褲線往上看,查爾斯抿了一口酒,漂亮的眼睛還看著窗外,文成月跟著看過去,很近的距離里,有幾塊距離很近的隕石爆炸了,火光熊熊。 腦子里不知道那根弦兒連接到一起,難道這就是給我看的煙火? 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反應過來之后文成月火氣就上來了,怒氣沖沖地爬起來,不顧手臂上的疼痛,“查爾斯,你沒看到我摔倒了嗎?” 一分鐘之前還跟她談笑風生的英俊男人,轉過臉,一句話沒說,表情傳達出來的意思明明白白,看到了,那又怎么樣?誰在乎? 文成月被他冷冷的眼神看的一激靈,從來沒遭遇過這樣的對待,一時間憤怒羞窘撞到胸口,眼淚一秒鐘就下來了。 怒氣已經消失無蹤,身在無邊太空的孤寂和恐懼襲上心頭,這是查爾斯的飛船,自己就認識他一個人,不管怎么樣,先弄清楚他為什么改變態度,文成月努力深呼吸壓抑自己的情緒,再抬眼臉上的表情就楚楚可憐起來,趁著滾落的大顆淚珠,格外惹人憐愛,“查爾斯,你怎么了?我做錯了什么你要這樣對我,這不像你?” 查爾斯扯開一個惡劣的笑容,“不,你沒錯,只是,游戲結束了?!?/br> 文成月懷疑在自己剛才摔倒看不見的那一瞬間,查爾斯被陌生人掉包了,臉上的柔弱也堅持不住,“什、什么游戲?你說什么?” “戀愛游戲,”查爾斯湊近她,捻起她一縷散發給她別到耳后,“我答應別人的事情已經完成了,這一場煙火就算送給你的臨別禮物吧?!?/br> 說完他轉身就想走,文成月拼命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聲嘶力竭,“不、不、不要,你給我說清楚,答應了誰?什么結束了,戀愛游戲是什么?你給我解釋清楚??!你要去哪里???!” “嘖,果然是不論什么樣的美人,一旦瘋了就不好看了?!辈闋査瓜訔壍乜戳丝锤觳采系臏I漬,隨手把西裝脫了丟在地上。 文成月被毫不留情地甩在一邊,飛船又震動了兩下,在她爬起來之前,查爾斯離開房間,密封大門一層一層安靜地合上,連透明舷窗外面的鋼罩也開始落下來,整個屋子寂靜的只剩下文成月的啜泣。 太空中,查爾斯飛船的護航艦隊已經跟趕來的帝國飛船打成一團。 戚景嚴指揮室的星圖中間已經顯示出雙方飛船的位置,查爾斯的艦隊只有區區九艘飛船,而帝國的戰艦還在不斷趕來中,眼看著他們已經四面八方全包圍了。 但是他艦隊里的人倒是悍不畏死,即便如此還在不停的開炮,而帝國軍隊這邊存著要抓幾個活口的心思,不免就有些束手束腳。 火力已經被帝國的飛船完全壓制住,下一步他們就要放單人戰車過來抓人了吧,查爾斯看著外圍密密麻麻的火力,有條不紊地給自己套上特制的作戰服,然后躺進一個小小的膠囊艙中。 趕到戰場的帝國軍部的指揮官已經接手了臨時指揮,戚景嚴還站在指揮室里觀戰,總覺得哪里不對,在合圍之前,查爾斯分明是有幾個航道可以逃脫的,但是他就停在那里等人來圍一樣。 把星圖轉播的實況放大,再放大,戚景嚴盯著被裹在飛船團中央的查爾斯艦隊,然后迅速切換到五分鐘之前的這個角度視圖,艦體好像尺寸微妙地有些變化,一瞬間心里全明白了,戚景嚴拍著屏幕,呼叫戰場指揮部,“注意,注意,散開包圍,查爾斯的主艦在解體,它要自爆!” 前方指揮官接到戚景嚴截圖對比的一瞬間冷汗浸滿后背,幾乎是嘶吼,“放射狀散開??!” 還在全力接近的戰車被迅速回收,聚成團圍住查爾斯艦隊的飛船流星一般四散飛開。 于此同時,查爾斯的戰艦接縫里冒出火光,明亮的光芒有點兒像爆炸裂變前的小行星,不到兩個呼吸,火光驟然散開,零件被爆炸沖擊波炸的朝四方散落。 ☆、第90章 傾軋 抱著膝蓋哭的文成月感覺自己逐漸飄了起來,飛船的重力系統關閉了,眼淚直接在空中飛走了。 她拽著墻壁費力挪到大門那邊,拼命敲打連接外面的屏幕,沒有任何回應,喊了幾聲之后,屏幕刺啦一下子黑了。 扶著墻壁的掌心里傳來頻率極高的震顫,接著整個房間傾斜了一下,窗戶徹底閉合,室內的電源一閃切斷,整個屋子里只剩墻體上貼著的冷光膜照明,尖叫溢出嗓子眼的一瞬間,文成月沉浸在悲痛焦慮中的大腦又開始運轉了。 查爾斯不會是想把自己這間艙房直接丟在宇宙里吧?! 不,手底下的墻壁仍舊在震動,好像坐在飛艇發動機上的聲音,有個猜測讓文成月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僵直了一會兒,她終于拼命扒著墻上的各種凸起裝飾按照學校里學到的失重環境內運動守則把自己挪到座椅那里。 拼命拍座椅上的扶手,終于彈出了固定裝置,粗魯地把飄飛的長發系在一起,文成月終于顫抖著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 一旦固定住自己,大腦又忍不住去猜測查爾斯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自己從小到大不可能做出什么得罪人到被扔進太空的事情,難道是家里生意上的仇人? 不會是爸爸的仇人雇來專門毀了自己的吧…… 思路戛然而止,巨大的推力把整個艙房推向太空,文成月被加速度帶來的壓力整個擠在座椅上,如果不是這間艙房的循環系統和壓力系統還正常,估計這一瞬間就足夠讓她爆體而亡。 尖叫聲在小小的艙房里回蕩,一絲一毫都沒有傳出去,不大的艙房燒的有些變形,在飛船解體自爆的火光中飛射而出,被帝國軍團密集的飛船當做爆炸廢棄物避過去。 文成月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終于一聲不吭地暈過去,因為慣性仍舊在前進的艙房飛過一個行星側面之后,悄無聲息地被陰影里彈出的一艘飛船捕獲。 沒有人注意到,在它被捕獲之前,一艘飛船外紋路是星辰大海的小飛船與它擦肩而過。 而另一邊,查爾斯躺著的膠囊倉因為體積小,比這間艙房更快地彈射出去。帝國軍團的大部隊還徒勞地在亂七八糟的燃燒廢料里搜尋有用的東西。 戚景嚴在遙遠的s星作戰室用力的砸了一下桌子,隨即深呼吸站直,連接自己的下屬,“暗影匯報情況!” 通訊很快連接,一個氣急敗壞的男人聲音語速飛快地匯報,“查爾斯艦隊全部飛船被中心主艦自爆的沖擊波毀掉,我們大隊在后退之前建議拉網排查所有生物艙體積以上的燃燒廢棄物,軍部的那幫腦殘拒絕,說這樣的爆炸里肯定沒有活口了,傻乎乎還在廢料里找有用資料?!?/br> 后面的不用說了,又一次,戚景嚴握住拳頭,“你們自己發現什么了嗎?” 對面的聲音換了一個,“我們盡可能的在能發現的物體上附著了追蹤器,有一個在二十三秒之前運行軌跡轉彎了,不像是因為周圍大星體引力造成的改道?!?/br> “追上去!”戚景嚴果斷下命令。 之前那個氣急的男聲有些憤然,“帝國軍部的蠢貨們自以為自己站在宇宙中心了,我們干什么要追上去給他們做白工?!?/br> 另一個男聲壓住了他,“服從命令!” “沒錯,”戚景嚴左手慢慢握了下拳頭,“怎么做事自然有上面定,服從命令!” 對面不甘不愿地應了一聲,“暗影再次進入電磁靜默狀態,發報時間循舊例?!?/br> 通訊中斷,一直站在戚景嚴身后的文致遠走上前去,輕輕按住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這樣因為帝國內部勢力傾軋造成事倍功半的情況已經持續了一千多年,可以想見在未來的日子里仍將如此。 帝國有總的軍部,有統一的部隊。默海等勢力也不愿意放棄自己的私兵。 千年的爭斗妥協也不過是獲得了職銜統一,關鍵時刻服從調配這樣的結果。 沒有私兵,默海這樣的有錢有技術的組織將如小兒抱金過鬧市,到時候被分化瓦解還是小事兒,保不保得住各自的人身安全都不好說。 所以即便明知道這樣會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政令不通,各大家族和勢力也因為私心不能放棄。 與此同時,帝國掌握著所有公用事業的民生教育稅收,大肆從平民中選拔人才,逐漸跟各大勢力分庭抗禮。 兩邊的人可以說是相看兩厭,雖說仍舊保持著最起碼的底線,不發生內戰,不做威脅帝國本身民眾利益的事情。 但是在不同的事情上互相拆臺已經是傳統歷史。 比如戚景嚴到s星調查星際海盜這件事,默海發現了新的提高能量石利用率的辦法,在擁有這些特別能量石的星球上發現了異常,光申請調查這件事情就被上層討論了三個月,聽證會開了五回。 戚景嚴都到任了,還有人嘲諷他是公器私用,打著過去緝盜的旗號實際是去選妃的。 接著救出白思,獲得了關鍵性證據,帝國軍部出來搶成果了,這樣保衛人民捕獲星際海盜長臉的事情,我們自然是要參與的,你也忙不過來啊。 默海不能反對,對方大義上沒有一點兒錯。畢竟帝國疆域如此廣闊,默海能保留私兵已經不容易,絕對數量也就是帝國軍隊總數的零頭。 不能使用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情況下,就算你一般的武器領先他們一百年,一個人也打不過一百個。 帝國軍部和默海的隊伍來回拉鋸扯皮,到底是花了半年時間搗毀了好幾個大型窩點,把海盜逼到急眼了。 但是仍舊不夠,每一次都會慢一步,戚景嚴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忍了。 文致遠握住他的拳頭,把他握緊的手慢慢掰開,“你這樣跟自己過不去,他們還是不會少吃一碗飯,何苦來哉?” 戚景嚴呼一口氣,“我知道?!?/br> “你知道,你只是著急?!蔽闹逻h無奈,“從人類進入太空開始星際海盜就存在,一千多年,歷史背景太復雜了,不論是現實社會需求還是某些人養寇自重,你應該清楚的很,不是這么天真的人吧?” 戚景嚴張張嘴,又被文致遠一指點到唇上按住,“你這就是聰明小孩兒看人家做一加一還要算半小時心焦。拯救世界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br> 戚景嚴無語,啟唇叼住他的指尖輕輕咬了一口。 文致遠指尖動了動,觸到他柔軟的舌頭,喉結忍不住動了動,通訊器嘀嘀尖叫,一口氣立刻xiele,“好吧,我本來還想作戰室開全息投影星圖的時間不多,趁機跟你在星空里親親一下呢?!?/br> 戚景嚴被他的態度弄得很無奈,也放松了些,滑開通訊,對上的就是剛才戰場臨時指揮官的嘲諷臉。 對方一接通通訊就挑起一邊眉毛,“剛才無故脫隊的飛船是你手底下的暗影吧?早聽說默海的軍隊是出了名的無組織無紀律,今天真是開眼界了。莫非戚上校帶兵不需要服從命令的嗎?” 戚景嚴眉峰動了動,“我下的命令,怎么?” “戚上校難道忘了,我是現場指揮官,他們現在歸我管?”對方身子前傾,高挺的鼻梁似乎一秒鐘就能戳破屏幕從這邊鉆出來。 站在側面的文致遠也呆了呆,真沒見過這種風格的軍官,前面的抱怨跟喋喋不休的怨婦語氣也沒什么差別。 “戰斗結束了?!逼菥皣啦幌氪罾硭?,也不能多說話留下把柄,伸手就要關通訊。 “果然是什么時候都有理!”對方比他更快關了通訊。 文致遠嘆氣,“好吧,你生氣吧,遇到這樣的不生氣就只能成佛了。我陪你去自由搏擊訓練場,給你當沙包一小時?!?/br> 戚景嚴剛升起一個苗頭的怒火又被他拍回去,將人拽到懷里惡狠狠親了幾口,放開,“不生氣了,把你當沙包mama會揍死我?!?/br> 文致遠小狐貍一樣舔舔他的嘴角,得意地笑笑,“剛才我是沒反應過來,下次這種貨色再來挑釁,我幫你罵他。自己無能還怪好貓不抓老鼠,也就只能嘴上厲害,軍部的女人也比他利索,話說回來,說不定他身份編號里的性別資料就是個中呢!” 性別是中,亦男亦女,指身體心理對性別認知不一致的人。 戚景嚴給他的形容弄得徹底發不出火了,只把頭埋到他頸窩低低笑了兩聲,“好了好了,我確實不生氣了,其實大哥有計劃,或者起碼有合理的理由繞過他們獨自去抄海盜的老巢。因為從發現的那些資料看,再挖出來的就更嚴重了,落到默海的手里跟落在帝國科學院手里比,就已經是拯救世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