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文致遠走到書桌前,接過文松遞過來的一張薄薄的卡紙。 上面用端正的楷書打印著幾行字,三個金屬礦,兩套別墅,一些養在高級俱樂部的馬之類的玩物。 【這是?】文致遠慢騰騰在紙上面寫,毫不意外,三個礦都是母親的,兩個都停工了,另一個產量不明,文松臉皮出乎意料的厚。 “唔,你還不知道,戚家規矩大,結婚要有聘禮嫁妝,”文松彈了彈卡紙,一副慈祥父親為兒女cao心的樣子,“戚家給你一座能量石礦當聘禮,我跟家里的幾個長輩商量了下,給你三個小礦吧。你一直都念書,沒做過什么實業,也不懂管礦山,到時候家里都幫你管著,你只管坐著拿收益就好了?!?/br> 文致遠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兒,就算你再怎么咬重音,我也不是三歲小孩子,單憑一個和三個數額差距就做判斷嗎? 坐著拿收益,估計你們連告訴我是虧損的事情都做得出,說不得到時候又想游說我去找戚景嚴要錢幫你們渡過“難關”。 這種事情,好像文家某一個旁支子弟就干過,女方家里打官司鬧到上新聞頭條,只能說,不愧是一家子嗎? 不等他回答,杜靜也笑容可掬地湊過來,“都是你父親太慣著你,當初就不該隨你喜歡學什么文獻輯錄,要是學了管理,該能幫家里忙了。說起來,為了戚家給你的礦山,光物色管理人手,你父親可能就得忙半年?!?/br> 文致遠撇撇嘴,正愁不知道從哪里下手,你就自己撞上來,【以前是我不懂事,不過我才二十歲,現在開始學也來的及,】把光腦轉向文松,【新礦山您也不必太著急,畢竟累壞了家里人會心疼,又埋怨我不能幫您分憂了。戚景嚴應該會幫我的?!?/br> 戚景嚴幫你我們還能撈著什么?! 文松情不自禁跟杜靜對視了一眼,拍拍文致遠的肩膀,“說你傻孩子吧!你也越來越大了,要學會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跟戚景嚴結了婚,你姓文,他姓戚,你們倆也不是一家子。遇到事兒,他親的還是自己家人,你有了問題,支持你的也只有爸爸和文家人。管個礦山算什么,爸爸一起幫你解決了?!?/br> 【我長大了,不能光顧著玩兒了……】文致遠寫到一半兒,就被文松打斷。 “誒,這是說的什么話,你mama現在還在醫院里,她就你一個孩子,你又是我的長子,”文松語氣是真摯的,自己都覺得自己說的是真實想法了,“我們勞心勞力工作掙錢,無非是為了兒女一輩子過得舒心高興,你要是真喜歡,爸爸絕對不會攔著你,想干什么都行?!?/br> 文致遠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繃不住了,以前自己當個透明人,他們也樂得自己仿佛不存在,這陣子簡直天天都在刷新世界觀,這些人顛倒黑白的功力簡直令人嘆為觀止,分分鐘都在展示什么叫沒有底線。 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沒有什么辦法能把自己身體里屬于文家的一半基因扔掉,想想自己的遺傳因子里有跟這些人一樣的東西就不能忍。 杜靜也是贊成的連連點頭,“你爸爸說的是,做父母的就圖孩子過得快樂舒心,你看看成星天天累得,我都替他愁的慌,都沒有孩子樣兒了。你這樣很好,那個文獻輯錄,做好了可是名垂青史的人物,你成績那么好,扔了也怪可惜的?!?/br> 實在太無恥,虛與委蛇下去就是浪費時間,文致遠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打斷了杜靜的喋喋不休,慢慢在光腦上寫。 【謝謝關心,稀有金屬礦我就不要了,停工了要了也沒什么用,派人去幫我管理還需要人工費。房子和馬匹之類的我留下,就當是紀念。有戚家的礦場就足夠了,其余的家里不用幫我多準備?!?/br> 文松和杜靜臉色都變了,文成星一直坐在旁邊旁聽,眉頭也皺起來。 要的就是戚家的礦,金屬礦誰稀罕,杜靜的神情幾乎都有些惡狠狠了。文家在s星也算頂級的家族之一,但是再大的家業架不住人多,分一分之后,日常能動用的流動資金也不算多。 這也是即便文成月都沒有多少高訂衣服的原因,但是杜靜是想讓自己的女兒嫁到首都星的豪門的。 沒有好的衣服首飾和嫁妝,嫁過去也會被人看不起,文氏所有的產業都有一部分股權在大大小小的旁支手里,沒有任何一個能隨意動用。 原本她只是計劃借著戚景嚴的關系網給女兒謀一個戚家小姨子的身份好出去,今天聽到戚家聘禮的一瞬間她整個心思都活泛起來。 親家送來的聘禮,可是不屬于文家其他人的,只屬于文松一家,一個與文家現有產業相當的能量石礦,可以開采數百年,有了這樣的身價,即便是到首都星,除了那些個頂級世家,放在別處也是不可小覷的。 所以無論如何,要把這塊肥rou咬下來! 而文松雖然想的不是這個方向,但是,他作為文家的家主,即便拿著最高的股份分紅,也不過是個為整個家族管理產業的。 而這些年隨著家族人口增多,礦產越采越深,甚至一些小礦井的枯竭,都讓他有些力不從心了。 拖著勾心斗角的一大車人往前走,和拿到一個跟現在整個文家產業相當且獨屬于自己的大礦相比,后者的吸引力簡直堪比上癮后的毒品。 所以文致遠這話一出來,在場的人齊齊覺得被當頭夯了一棍子。 文松握了握拳頭,努力和顏悅色,“給你的你就拿著,戚家給了家里一個礦當聘禮,我們怎么能只給你一些玩物和房子,顯得也太小氣了?!?/br> 文致遠深呼吸了幾口,不直接打臉簡直沒辦法了,【可是金屬礦都停產了吧,我即便要了,又和沒有有什么區別呢?至于聘禮,戚景嚴說了,那個礦是給我以后的零花錢,不是給文家的。家里既不是賣兒子,也不是白送人,我帶走那么多東西,成月成星會有意見的?!?/br> 如果前面第一句“有戚家的礦就足夠了”還能模糊地假裝沒看見,這一句,“戚家的礦是給我的零花錢,”強調“不是給文家”,已經是明明白白毫無遮掩。 文松想要裝糊涂都沒地方躲,同時他也很詫異文致遠會寫出這樣的話來,這個兒子一向是善解人意的。 文致遠神色平靜地任這三個人打量,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話是什么意思。 戚景嚴就在樓上坐著,外面的場地上還停著他的飛艇,里面有荷槍實彈的護衛隊…… 文松閉了一下眼睛,深呼吸,盡量平靜,調出溫和親近的語氣,“小遠,不是爸爸說你,家里養了你這么多年,也不容易,何必給你的給家里的分的那么清楚,就算……” 文致遠不打算再跟他浪費時間,想到戚景嚴說的那句不要客氣,毫不猶豫地把他當尚方寶劍用,【戚景嚴說他都安排好了?!?/br> 所以,你們就閉嘴吧,想讓我滿意,拿出有誠意的東西來換。 文松話說到一半兒就被堵住,氣的心口劇烈跳動,杜靜更是咬緊了后槽牙,她就知道這個小崽子不是個省油的燈。 ☆、夠安靜 只是,聽文致遠這樣的口風,戚景嚴應該很喜歡他才是,杜靜怎么打量文致遠,不過是一副瘦弱的雞仔相,無非隨他母親長了一張勾人的臉而已。 如此一想,更加憤憤不平,自己的女兒哪點兒不如他,竟然沒遇到這樣的好姻緣。 念頭再一轉,那戚景嚴已經死了三個伴侶,想來不是好東西,這小崽子如今得意,自己倒要看看他以后怎么死。 翻來覆去,臉色簡直一秒鐘三遍,杜靜最后還是能屈能伸的,湊過去擺出一副為家里憂心的樣子,“致遠啊,有些話你爸爸死活不想跟你說,畢竟你要結婚了,家里的事情就不好再讓你煩心。阿姨承認,幫你管理產業,是有點兒私心,但是若非不得已,誰會惦記自己親兒子的東西呢?!?/br> 文松就繃起臉,“就你嘮叨!” 杜靜橫他一眼,“親生的父子,二十年的感情,以后還有一輩子,有什么不能說的。往后你兒子知道了你如今愁白頭都不麻煩他,也要怨你的。你說是吧,小遠?” 文致遠簡直想給他們鼓掌叫絕,這兩口子的演技,也是絕了!沒去當演員掙個影后影帝什么的,一定是帝國娛樂界這些年來的頭號損失。 要用哀兵政策,祭出親情來,說這些話不怕晚上做噩夢嗎? 見文致遠不答腔,杜靜也有能力自己給自己臺階下,說了幾句親生養育之類的話,就嘮嘮叨叨把家里的困境說出來,親戚一大堆,礦是不可再生的,越采越少,被股東桎梏,文松沒有自主權等等。 這些話文松不好說,她作為女人卻是沒有顧忌的,講述的過程中文松還在旁邊配合著長吁短嘆。 事先他們可能并沒有想到自己的態度是如此強硬,能即興配合演成這樣,文致遠剛才只是想鼓掌,現在簡直想給他們立個牌位上香。 杜靜說的口干舌燥,講完了期待地看著文致遠。 文致遠頓了一會兒,懶得跟他們磨蹭,【所以呢?】 臥槽,死活不接茬,夫妻二人幾乎被氣死。 文成星養氣功夫不到家,修煉的比自己親爹媽差得遠,又不管家,對情況沒有直觀認識,在旁邊圍觀了整個唱念做打的全過程,此時如坐針氈,見文致遠打出這三個字,終于站起來出去了。 文松的茶水嗆在喉嚨眼里,臉憋得通紅,文致遠頂著一張認真無辜的臉看著他。 杜靜忍無可忍,終于直白地說出來了,“所以能不能把戚景嚴給的那個礦山交給家里管?”眼看文致遠面無表情,趕緊又補充了一句,“以后每年該給你的一分不少,開銷家里全包了,肯定不讓你為難?!?/br> 文致遠垂著頭看手上的光腦屏幕,一聲不吭。 文松和杜靜以為他不愿意,但是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好像今天再逼也沒什么可能了。杜靜都已經開始琢磨下午跟文松商量敲邊鼓用白思威脅文致遠。 實際上文致遠只是呆住了,因為光腦屏幕上跳出淺淺一行字,字體顏色跟背景差的不多,如果不是他一直看著,可能都發現不了。 那行字寫,【提條件,不要玩兒了?!?/br> 有人控制了我的光腦,文致遠腦子里轟隆隆都是這幾個字,試探地在上面打,【誰?】 上面霸氣側漏地回,【你男人!】 …… 文致遠努力控制住抽搐的嘴角,換了一個全屏的界面,在上面寫,【給家里管沒問題,甚至我跟戚景嚴商量下,直接過戶給您也可以,只是我有個條件?!?/br> 文松和杜靜看清楚他這句話,心里提著的石頭掉下來,戚家那邊說過戶給文致遠,他們是提都不敢提給自己的,這話必須文致遠自己去說。 “你想要什么?”文松捻了捻指尖,“不用這個礦換,爸爸也會給你的?!?/br> 文致遠嗤笑一聲,切,說的話你自己都不信吧,淡定地寫,【mama的兩個能量石礦,三個金屬礦,還有外公的莊園?!?/br> 意料之外,又完全可以理解的答案,文松松了口氣,快停工的金屬礦,最短也已經開采了幾十年的能量石礦,換一個值文家現在全部產業還多的未開采新礦,穩賺不賠的生意。 “誒,你這孩子就是念舊,”文松笑容漾開,拍拍文致遠的肩膀,“你mama的礦本來就是你的,爸爸代管而已,明天我招呼那些管理人員來開個會認一認少爺,你長大了,也該學著自己管了?!?/br> 文致遠點點頭,懶得跟他繼續啰嗦,【那么沒事我就回去了,戚景嚴還在?!?/br> “去吧去吧,好好相處,”文松笑瞇瞇的,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中午想吃什么特色菜,提前給管家打招呼,放心吧,想要什么都來得及?!?/br> 文致遠推門出去,假裝沒聽見,只低著頭研究手上的光腦,戚景嚴怎么連接上自己電腦的?這可是個不能連接星網的獨立設備。 打開自己臥室門的時候,就見戚景嚴愜意地窩在沙發里看資料,陽光在地板中央打出大大的格子,這個近幾天有些陌生的房間忽然就讓人覺得柔軟起來。 文致遠沒注意到自己的氣息都勻稱了很多,慢慢走到戚景嚴身邊坐下,把寫好的字兒給他看,【你怎么進的我的光腦?】 字體平和,看起來沒生氣,戚景嚴探手翻開他手里的光腦,能源口多了一條一條細細的金屬絲,“傳輸竊聽芯片?!?/br> 好吧,軍方肯定有最新科技,想來也知道自己的這種光腦不怎么安全,文致遠弄明白了就放在一邊,繼續問其他問題,【能幫我找個可信的管理團隊整理mama的財產嗎?】 如果不強硬地奪回控制權,文松一定會努力陽奉陰違在mama的礦上繼續挖好處。 “可以?!逼菥皣阑卮鸬暮喢鞫笠?,眼神仍在手里的光腦屏幕上,眼角都沒有給他一個。 文致遠甚至有種錯覺,自己只要提要求,就一定會得到滿足,這種奇怪的被縱容的感覺,活了二十年都沒有經歷過,有點兒奇怪。 【呃,也許這個問題聽著有點兒奇怪,但是,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戚景嚴這次正經地打量了他好幾秒鐘,“安靜?!?/br> 好吧,獲得福利的原因是自己不能說話,這個理由,意外的跟戚景嚴的形象很配呢! 文致遠有些挫敗地軟下腰,心里的感覺真是相當復雜,手肘靠在沙發扶手上撐著臉無聊地劃拉自己的光腦。 戚景嚴又看了他一眼,抓過他亂劃拉的那只手松松握住,就像抓了個保健球或者別的手把件一樣,握住之后注意力就再也沒往這邊轉過。 難道自己亂劃拉也影響了他視野的清凈嗎?文致遠盯著自己被握住的手幾乎一分鐘,換了個方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把下巴墊在沙發扶手上趴著曬太陽閉目養神。 既然說安靜很好,鑒于自己目前的身份地位,就乖乖的保持發揚這個優點好了,適應環境速度快也是自己的優點之一。 環境太舒服以至于文致遠又睡著了,直到女仆敲門說午餐準備好了。 文致遠迷迷糊糊地被拽起來,走了兩步,想起來,去衛生間擰了條毛巾擦擦臉,又把設計師給弄的裸妝擦花了,眉毛擦出長長一道黑,估計戚景嚴也是不介意這些東西的,自己也很討厭,索性洗掉好了。 戚景嚴跟著他走到門口,看他糊里糊涂地進衛生間擦臉,擦個花臉出來,然后拼命洗,像睡醒后洗臉的貓,還挺有趣,不錯。 兩人走到餐廳的時候,那一家子都坐在座位上了,文松帶著幾個人站起來迎接,“上一回戚先生就沒來得及參加晚宴,今天一定嘗嘗我們家廚師的拿手菜?!?/br> 戚景嚴拉著文致遠,直接就朝留下的主位坐。 客人不多,用的桌子不長,主位一側是文松杜靜,另一側是文成月和文成星,眼瞅著,整個桌子就剩主位對面的座位了。 戚景嚴拉著文致遠不放手。 文成月臉色尷尬地僵在哪里,杜靜慌忙站起來招呼女仆換餐具,“你這孩子,今天不能按習慣座位,你到這頭來,讓你哥哥坐戚先生旁邊?!?/br> 文成月臉色漲紅地走到長方形餐桌的另一頭,有些委屈地坐下,一雙美目盈盈地看向戚景嚴。 戚景嚴放開手看文致遠坐下,鋪自己的餐巾,完全不用女仆幫忙,四周的動靜像是浮云,一眼都沒有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