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紀安看見了顧詹剛剛臉色的不自然,也不說做這個話題了,又說了一會話,顧詹臨走前遲疑了半響。最后對著紀安說道:“你回去給你嫡母和弟弟meimei們不要帶吃的,最好是帶一些筆墨首飾。這些東西不易做手腳,自然也做不起文章來?!闭f完,也不停留,就回房休息了。 顧詹的話落在紀安耳朵里,紀安就明白,恐怕顧詹是經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特意提醒他的。不知道怎么的,想著整天嘻嘻哈哈,直來直往的顧詹有一天會因為一時的好意被冤枉被誤解,紀安的心就失落了幾分。 第二天下午,紀安和顧詹換了儒生常服,穿了特意帶著的尋常富人家少爺的衣裳出門。 紀安十分的興奮,這是他在古代第一次獨自逛街。從來這個世界起,他有一半的日子都是在家臥室度過的。這三年來,除了陪著紀老太太上香參佛就是去參加了幾次其他府上的紅白喜事。平均下來,一年一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 這次到書院,紀安一開始就打算自己好好逛逛,可一進書院他就忙著讀書習文,交友練武,一時間倒是沒生出出來逛的興致。 小鎮靠在京郊,又離著明正書院不遠,來來往往的人流量很大,鎮上商鋪林立,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還有不少小孩跟在賣糖人,賣冰糖葫蘆的攤主后面跑,熱鬧極了。 紀安就好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得,對什么都好奇的緊。顧詹瞧著興致勃勃,什么都要瞧上幾眼才滿足的紀安有些無奈。雖然他們不怎么出門,可紀安這個反映好像從監牢中放風似得。 紀安可不管顧詹心里嘀咕什么,古色古香的街鋪,來來往往的行人,讓他感受到了真實的生活氣息。一直以來壓在心中的那些煩悶,那些不快,那些郁氣都消散了許多。 拖著顧詹,紀安朝著一間布行走去。他打算買上幾匹布料給府里的女眷,再買些首飾基本就差不多了。至于他爹,他弟,他打算去古玩書畫鋪子去瞧瞧,淘一些東西帶回去。 周圍的店鋪有不少賣布的,生意都還不錯,紀安不愿意和旁人擠著,直接找了一個人少的進去了。小二很是客氣熱情的把他們迎了進去,笑著說道:“兩位客官,您二位要些什么。我們店可是百年老字號,布料款式質地都是上上之選。保管二位客官買的稱心如意?!?/br> 紀安瞧著店里不是人少,而是根本就沒人,忽然有些后悔。他在陌生的地方買東西一般奉行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跟著大眾走。要是物美價廉,他自然高高興興。要是價高貨低,有著一眾人跟他一起損失,他也是能很快找回平衡的。 他剛剛實在是走路走累了,想進店歇歇腳,才找了冷清的店面??梢矝]料到這么冷清,畢竟明天書院休假,好多學子和他們一樣都來鎮上逛逛。而這么大的人流量都沒什么人光顧這家,紀安心里就有些嘀咕了:不會是進了黑店吧。 小二引著他們到了柜上,掌柜的是一名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男子,穿著藏青色起花棉綾長袍,頭發沒有像別的商人一般用四方巾戴著而是用一根木簪子昝發。膚色蒼白中透著一絲病態,斯斯文文的,渾身上下不見半點商人的市儈和銅臭,而是隱隱透出一種書生氣出來。 紀安瞧著掌柜這般模樣,暗自想到,難道就是因為這掌柜太年輕,太書生氣所以才致他的鋪子門庭冷落,冷清至極。 小二難得見有了客人,瞧著穿戴就知道出生富貴。立馬有眼色的抱出兩匹上好的軟羅紗出來,掌柜的也開口說道:“兩位,這是本店最好的布匹,此布質地柔滑細膩,輕如蠶翼,若紡制成羅紗裙,清風一拂,飄飄若仙,最是受年輕女孩的喜愛?!?/br> 紀安看了看,發現布料輕薄,質地光滑,摸上去十分舒服。想著府里的紀芊語,就打算買上兩匹給紀芊語,好歹也是他這個做大哥的一點心意。 剛剛打算付銀子,從外面就竄進來一個書生打扮模樣的中年人,長著國字臉,面容剛毅,他一進來,伙計就臉黑了。掌柜的也握緊了拳頭,臉上十分的難看。 國字臉中年對著紀安大聲說道:“公子萬萬不可買此鋪貨物,他家掌柜是個不愿贍養老母的不孝之人。你們若買了,可就助紂為虐了。且此等不孝不義之人所賣之物,也會臟了兩位公子的手啊?!?/br> 掌柜臉色漲紅,大聲說道:“馬千,你欺人太甚!我這不歡迎你,你給我滾,給我滾?!?/br> 別叫做馬千的人卻是輕蔑的瞧了一眼掌柜,眼睛里透著看低賤之物才有的鄙視和厭惡。他指著掌柜說道:“姓伍的,似你這等不孝不義所待之地,我羞于來也。如非瞧著旁人被你這道貌岸然之輩欺騙,我是萬萬不會來的?!?/br> 店里的伙計可沒有他家掌柜這么斯文,直接出口道:“你不就是那老姑婆的堂弟,想霸占我家掌柜的鋪子,才處處攔著我家生意。和你那黑心肝的表姐一個樣,不就是一個后母嗎,欺負我們掌柜沒了親娘親爹,端起了長輩的款,也看她配不配,也不怕折了她的福壽?!?/br> 說著,對著紀安和顧詹笑著說道:“客官,您們挑好了,別理那瘋狗叫喚。這人黑心黑肝的,說自己是讀書人,都四十了,還沒考中個秀才張狂個什么勁。這身儒生服怕是有三十年都沒換下來過,真是不知羞?!?/br> 馬千聽著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厲聲道:“似你等腌漬貨連給我提鞋都不配,何敢在此指手畫腳。滾一邊去,這兒可沒有你說話的份?!?/br> 伙計卻是不懼他的,口中吐出一口痰:“呸”,說道:“你這樣的人,要不是找上我們的鋪子,我都嫌浪費口水。我可不滾,這可不是你的地盤,要滾也是你滾?!闭f著,拿了一條長板凳就舉起了,要向馬千打過去的樣子。 馬千立馬慌慌張張的往外跑去,伙計追到大門也沒再出去,只是站在門口,瞧著馬千跑得沒了蹤影,這才歇了口氣,然后,伙計惡狠狠的朝地上砸了砸板凳,罵道:“什么玩意啊,我呸!”朝著空中做了個吐口水的動作。 紀安和顧詹瞧了這么一場,兩人相互看看,都是云里霧里的了。 第16章 支招 姓伍的掌柜瞧著紀安和顧詹的神情有些失望,心中估摸著這單生意又得泡湯了,雖然如此,他面上卻沒有半分怠慢,客氣的招待紀安和顧詹。 顧詹是個好事的性子,這回瞧著這么一出,腦子略略回憶了一下,就想起了聽同窗提起這家店鋪的事情。他對著紀安眨眨眼,紀安會意,兩個人并沒有要布匹就走了。 伙計瞧著到手的生意又被攪和了,心中憤恨不已,但也知道不可遷怒客人,忍著氣送紀安和顧詹出去。嘴里還說著:“客官慢走!” 這么一來,倒是紀安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了。顧詹拉著紀安出來,找了個茶攤子兩個人要了一杯茶就坐下了。紀安知道剛剛顧詹有話要對他說,一坐下就問道:“你剛剛給我眨眼睛怎么回事?” 顧詹嘻嘻哈哈對著紀安說道:“我剛剛想起來了,這家店鋪可是被人看做不詳的?!?/br> 紀安歪著腦袋,看了一眼顧詹,和紀安待在一起也有段時間的顧詹發現紀安這樣是在問他原因。顧詹清清嗓子,低聲在紀安的耳朵邊上說道:“阿安,我曾聽人說過,這家店鋪的掌柜確實是個不孝之人?!?/br> 紀安回想了一下剛剛見著那掌柜的模樣倒是有些不信了,難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好攤主給他們送上茶來,瞧著他們剛剛從布店出來,又聽見他們這么說,忙說道:“客官,你們有所不知,其實這伍掌柜是好人啊。我當年是他家的下人,后來,他家敗了,他把我們這些下人的賣身契都給了我們。我和我家的那口子在鎮上也沒個依靠,好在又遇到伍掌柜,是他給我們開了這么個茶攤子,我這一家老小才能糊口度日?!?/br> 紀安瞧著這攤主是個中年人,衣裳洗的發白卻很干凈,剛剛和他們說話客氣卻不獻媚。心中思考著他說話的可靠性,顧詹卻是直白多了,有些氣不服的說道:“我明明就聽人說這家掌柜不贍養他家老母,讓他家老母和親弟過苦日子,自己去吃香得喝辣的,怎么他就成了好人了呢?你不是唬人的吧?” 現在人不多,攤主苦笑兩聲說道:“伍掌柜是個苦命人,你們傳的這老母親弟卻是后母和后母之子。伍掌柜性子倔,硬背著不孝,也不愿意去孝順這對母子是大有緣由的?!?/br> 顧詹來了興趣,他忙問道:“哦,聽你這么說,難道你知道這里面的難言之隱?” 攤主苦悶的說道:“自然,我本就是他家舊仆,伍掌柜的家事自然是知道的?!?/br> 瞧著紀安和顧詹都露出了興致,攤主有意為伍掌柜解說一二,順勢就坐在旁邊的小墩子上說了起來。 這開布行的伍掌柜姓伍名樂,他家老爹伍老爺是前面伍家村有名的地主老爺。伍樂十歲沒了娘,十三歲時,伍老爺續娶了一個秀才的女兒,就是馬氏。馬氏一進門,假惺惺的,裝著對著沒娘的伍樂很是照顧,私底下卻是處處為難。伍樂還有個jiejie,比他大兩歲,名叫月娘,是伍家村出了名的一枝花。她是個聰慧的,幾次就識破了馬氏,讓伍樂提防她。 而沒多久,馬氏有了身子,對著伍樂姐弟兩個就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不過,馬氏素有心機,面上做的極好,人前總是表現出一副待他們姐弟視如己出的模樣,人后卻是克扣刻薄樣樣不落。 伍樂當時讀書很好,性子十分的傲,受不得這樣的委屈,立馬像伍老爺說馬氏的不好??芍車娜硕嫉礼R氏賢良,馬氏再一鬧一哭,抱著小兒子,伍老爺也就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伍老爺雖然沒怎么罰馬氏,可在月娘的哭訴下,也明白伍樂姐弟在馬氏手上恐怕日子不好過。手心手背都是rou,何況這是疼了十幾年的兒女,干脆把原配的嫁妝先給了伍樂,又積極的給月娘找婆家。 等伍老爺千挑萬選的找好了婆家,還未把女兒嫁出去,就被一場橫禍奪了命去,伍樂本來準備考秀才也回去守孝了。本來,按照朝廷的家產分配,是原嫡最尊,理應分得財產的六成,加上伍老爺原本給月娘留好的嫁妝,馬氏和她的小兒子只能得到伍家的三四成。 馬氏如何愿意,她恨不得所有的伍家財產都是她的才好。于是,馬氏就生了一個毒計,說要給伍老爺上香參佛做百日,伍樂姐弟對著自己親爹自然是孝順萬分的,哪有不愿意的。 沒想到,就在這一天,在寺廟之外,遇到了一伙惡人,月娘為了救伍樂被賊人砍了一刀,最后雖然保住月娘的命,可大夫卻說以后月娘子嗣上或許會有些困難。 伍樂雖然傷心,可他不是笨人,光天化日之下,這群賊人既不劫財又沒恩仇,怎么見面會見面就下了死手,八成是被人指使的。伍老爺為人和善,并不與人結緣,伍樂長住在書院,也并不會得罪什么人,月娘更是待在家中足不出戶,更招惹不到他人。 這么一想,馬氏就凸顯出來了,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可伍樂還是從馬氏的大丫頭口里得知了這一切。本想請了族人把懲治馬氏,可沒成想馬氏把那丫頭滅了口,反而誣陷伍樂栽贓陷害于她。 伍樂是小輩,子告母本就不合常理,可算一宗罪了,這下又沒了確切的證據,族人們雖然沒知道可能另有隱情,可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處事準則,小懲了伍樂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