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洛毅森走到尸體跟前,指著脖子上的傷口,說:“兇器很尖利,瞬間劃開了氣管、頸部動脈,這種情況下血液不會慢慢流出而是會以放射狀噴出。如果我是兇手,衣服應該有血跡?!?/br> “你也許會換掉衣服?!彼{景陽不疼不癢地說。 “不可能?!甭逡闵衙^指向藍景陽,“首先,今晚十一點我離開局里的時候就穿著這身衣服,有同事可以作證;第二,外面那條街上至少有兩個交通監控攝像頭,我和死者橫穿馬路肯定被攝像頭拍到;第三,我跟死者在二十三點五十五的時候通過電話,也是那時候我們橫穿馬路進入大樓。死亡時間是今天凌晨一點十分,隊長他們在一點二十五分趕到,之間相差了十五分鐘。如果我是兇手,要在這十五分鐘之內處理兇器、血跡、指紋,后兩者都好說,重要的是兇器?!毖粤T,他轉過頭去看著公孫錦,“你們留在外面的人找到兇器了?” 這話問得有些沒頭沒腦,公孫錦覺得有趣,便問:“你怎么判斷出外面還有人?” 洛毅森忍不住翻了白眼,說:“這不是明擺嗎?不管什么部門出現場都不可能只有兩個人,隊長帶走了我的那些同事,換句話說,現場外圍的調查工作你需要安排自己人負責?!?/br> 面對洛毅森的侃侃而談,藍景陽抬手把壓得過低的帽檐向上推了推,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緊盯著洛毅森,洛毅森也不膽怯,坦然地面對他:“十五分鐘內處理兇器,還要顧忌街道上的攝像頭,我不可能跑得太遠,或者說我只有在兩棟樓之間的巷子里才有機會藏匿兇器,但是我敢保證,你們在那里絕對找不到?!?/br> “哦?”公孫錦饒有興趣地走過來,“為什么?假設兇手另有他人,也有一些可能性在巷子里處理兇器,為什么找不到呢?” “直覺?!?/br> 藍景陽對這個回答有些失望,重又把帽檐壓低去一邊檢查其他東西。倒是公孫錦,像是自語地說:“直覺啊?!?/br> 洛毅森不喜歡他的口氣,高高在上被他審視的違和感。所以,走到他面前,說:“直覺并不是什么不靠譜的東西,是多年的經驗結合理論的綜合第一判斷力?!?/br> 洛毅森對直覺的定義換來了公孫錦詫異的目光,莫名的,他有些緊張,等著公孫錦出招。豈知,對方卻說:“你回去吧?!?/br> “什么?回去?” “當然,早點回去休息?!?/br> 洛毅森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沮喪地點點頭,連聲再見也沒說轉身走了。他走到錄音室的時候,回頭看了眼還趴在地上的嘉良,眼睛里閃過一絲倔強,趁著里面那兩個人不備,偷偷把什么東西塞進了工作臺下面。 洛毅森前腳剛離開現場,公孫的電話響了起來,他只是嗯嗯了兩聲便掛斷,告訴藍景陽:“后巷沒有找到兇器?!?/br> “那個姓洛的……” 兩棟樓之間的小巷子里昏暗無聲,他確定了里面沒人才閃身過了進去。出于某種生活習慣,洛毅森永遠都帶著兩部電話,一個是工作專用一個是私人號碼。剛才,他用私人電話撥打了自己的工作電話,保持通話狀態,他想要知道,公孫錦和藍景陽在他離開之后會說些什么。 很快,他在電話里聽見了藍景陽的聲音:“公孫,這屋子看起來是間密室,但上面有通道?!?/br> 通道?洛毅森心中一緊。他去過那個工作室無數次,從來沒聽說過上面還有通道,那個姓藍的是怎么知道的? “我找人來打開看看?”公孫錦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但是,藍景陽卻說,“不,暫時別動。我還要再聽聽?!?/br> 藍景陽的話讓洛毅森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這時候,聽藍景陽接著說:“這是第二起了。你怎么看?” “看手法是同一個兇手,我原以為兇手會在短時間內作案,沒想到相隔了半年之久?!?/br> 相隔半年?就是說,半年前有人像嘉良一樣被殺?洛毅森下意識咽了口唾沫,繼續聽。 “公孫,你不覺得奇怪?這起命案和第一起相比少了很多東西?!?/br> 這時候,洛毅森聽到了公孫錦的笑聲,繼而聽他說:“那是因為我們的目擊者沒有說實話?!?/br> 瞬間,洛毅森的背部一片汗濕。 渾渾噩噩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的時候還難以接受嘉良已經死亡的事實,難不成爺爺的遺言成真了? 爺爺還活著那時候就經常念叨,自己這是惹事的命格,就算整天躲在被窩里,麻煩也會主動登門拜訪,特別是二十五歲這一年,有個大坎兒,跨過去了就是大吉大利,跨不過去,就有性命之憂。對于爺爺這個說辭,洛毅森是不屑一顧的,他打小就是個自力更生的主兒,對于什么命格、運數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一向不予理睬。但事與愿違,從小到大,每每遇到陌生人的時候身邊的家伙們總是會這樣介紹他:“這是周易大師洛河的孫子?!比缓?,對方就會忽略他英俊硬朗的外表,并提出看手相、測命數的諸多要求。十幾歲那時候,還懂得些禮貌,老老實實說自己啥也不會,過了二十,耐性沒了,直接問人家:“老子哪里像神棍?” 想起爺爺的臨終遺言,也跟著想起再過兩個月才是二十六歲生日!不禁在心里嘀咕,爺爺啊爺爺,你到底留下個化解的法子啊。這件事真是自己的一個坎兒,那要怎么辦才好? 想來想去,他倔強又執著的性格始終放不下詭異的命案,更放不下多年好友的死。單手遮住酸澀的眼睛,咬著牙,一拳捶打在床上,低聲咒罵,該死! 他猛地起身,打開電腦。記得公孫錦說過,在半年前發生了一起類似的案件,也許能找到一些報道也說不定。 但事實上,他在網上奮戰了兩個多小時也沒能查到一點線索,他不甘心,改變了搜索方式。最后在某個論壇上發現了一個帖子,標題是:酒吧內離奇命案,古老神獸現世。 古老神獸???他急忙點開帖子,上面寫著在一家酒吧店慶的時候忽然停電,然后刺眼的白光充滿了整個酒吧。在人們慌亂的叫聲中白光很快就消失了,但一個女人被割斷了脖子趴在桌子上。 就是這個,洛毅森的血開始沸騰。 一大早洛毅森就沖進了朋友的家,拼命地回憶著昨天晚上映在視網膜上的那個光影,試圖讓朋友在電腦上弄出個模擬圖來。半小時后,朋友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哥們,別說是我這個高手,就是神手,也沒辦法光憑你比比劃劃地搞出個成圖來?!?/br> 洛毅森有些難以接受,這小子號稱沒有他p不了的圖,怎么到這兒就卡殼了?他不甘心,又去找了幾個人,結果他們都束手無策??粗呀涍^了上班時間,洛毅森只好暫時作罷,趕去警察局。 在羅海峰辦公室里,他嬉皮笑臉地面對陰氣沉沉的隊長:“隊長,你跟東區的王隊關系不錯是吧?有點事我想找他問問?!?/br> 坐在辦公桌后面的羅海峰氣惱地瞪了他一眼,隨手把一部電話拍在桌子上:“你說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是昨晚留在案發現場的電話。洛毅森頭皮一緊,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他說:“那兩個一科的人什么都不說?!?/br> “人家憑什么跟你說?咱們是兩個部門,這案子現在歸公孫了,你攙和什么?當自己有多大能耐居然敢偷聽一科的內部情況?我告訴你,要不是公孫不愿意多事,就你這個舉動足夠讓自己停職半年?!?/br> 這話是不是有點過重了?或者說,這種并沒有被索取的代價是不是太不靠譜了?一夜未眠的洛毅森一股火氣沖頭,拍了隊長的桌子,直喊:“我就是不明白那個一科到底是什么!那個公孫錦又是誰?我也是警察吧?咱們是一個系統吧?憑什么……” “小洛?!绷_海峰鎮定地打斷了他的追問,“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也要明白這案子就算由我們來偵破,以你和死者的關系也是需要回避的。況且,某些案子一科的能力要強過我們,警察是紀律部隊,你要服從上級的決定,所以,不要再給自己找麻煩?!?/br> 對,這才是關鍵!洛毅森抓住了重點,再問:“什么叫‘某些案子’?” 這混小子,真是死倔死倔的!這都跟自己撲騰了三年,怎么一點沒改?羅海峰無奈地嘆息一聲,拿起蓋子扣在茶杯上,這是他慣有的動作,表示一個話題的結束。他起身走到洛毅森跟前,正色道:“你暫時休假?!?/br> 一切都顯得這么不正常,不管是那個公孫錦還是被勒令休假,甚至是嘉良的死。洛毅森被太多的疑問打得措手不及,怎么跟隊長爭吵的;怎么離開辦公室的;怎么走在大街上的他都不知道。渾渾噩噩地見路就走,幸好有位路人及時拉住他,才沒有被車撞到。他感激的謝過好心人,一身冷汗把各種疑問排擠出紛亂的大腦,該做的事不是沒有,也不是說休假了就什么都做不了。正所謂在家靠自己,警界靠朋友嘛。 他叫了計程車,在車里給當年在警校的室友打了電話。半小時后和對方見了面,龍曉一見著他的臉就夸張的張大了嘴:“我去,你怎么成紅眼耗子了?” 洛毅森心想,我一夜沒睡眼睛不紅就怪了!他抓著龍曉的胳膊把人按在座位上,左顧右盼了幾眼,才問到正題。龍曉皺皺鼻子抓抓頭,相當為難的說:“哥們,看在咱倆在警校一個寢室住了四年的份上,這案子我勸你別管?!?/br> “說個理由?!甭逡闵瓎柕?。 “其實吧?!毙↓堊聊チ艘幌麓朐~,“半年前接手這案子的是三組,我是被借過去幫忙的。所以,了解的不多。我只知道,死者叫唐康麗,在一家酒吧被殺。一周后,這案子就移交其他部門了,至于是什么部門,隊長也沒說,雖然也有人追問過,但隊長發了火。就我們隊長那暴躁的脾氣,哪還敢有人多嘴啊?!?/br> 雖然龍曉不知道是哪個部門,但洛毅森可以肯定是公孫錦那些人。他問道:“哥們,你們不是還查了一個星期么,有什么線索?” “毅森,你想我不得好死???”龍曉夸張的模樣有幾分喜感,“隊長要知道我私下泄露給你,還不活埋了我?!?/br> 這滑頭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洛毅森跟他同學四年還不了解這點嗎?把事先準備的東西拍在桌子上:“別廢話,把你知道的告訴我,這三十來張世鼎洗浴中心的貴賓券就是你的?!?/br> 龍曉咂舌,看著三十來張貴賓券直咽口水,但只能告訴洛毅森:“不是哥們不幫你,那案子所有的資料都被拿走了,我不可能記住里面的東西?!?/br> 臭小子,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洛毅森把貴賓券拿回一半來,冷眼看著他:“我就不信你一點沒記住?!?/br> “兄弟,真沒記住。唉唉唉,你別都拿走啊?!?/br> “說!” “你就是個催命鬼!”龍曉憤憤的磨牙,“得,算我嘴欠了。別的我是真沒記住,但是有件事印象很深刻。命案發生的時候不少人在場,我負責給一對小情侶錄口供,媽的,情侶都去死!” “說正事?!?/br> 抱怨完對情侶的怨念之后,龍曉神秘兮兮的說:“他們告訴我,看到一片白光,白光過去后,眼睛里,就是說刺眼的白光里面有輪廓,白光過去后酒吧間內的普通日光燈亮了,他們的眼睛好像看到類似某種野獸的形狀?!?/br> “哪種野獸?”洛毅森認真的問。 本以為他會不屑的否定自己的說法,沒料到他這么認真。龍曉挑眉瞪眼:“你還真信???” “信不信你別管,說吧,什么野獸?!?/br> 這可難住龍曉了,他撓撓腦袋,說:“不好確定。有爪子、有翅膀還有很長很長的身子。說像蛇吧,可蛇沒有爪子和翅膀??;說像鷹隼吧,鷹隼的身子又沒那么長。反正這事挺玄乎的?!?/br> 在嘉良案發的時候,洛毅森也有這種感覺。那個留在眼底的東西到底是什么?翅膀、爪子、像蛇一樣的身體。該死,想不出來哪種生物長成那副德行。 龍曉知道的真的不多,洛毅森也沒再逼他,最后還是把那三十來張貴賓券留下了。 在馬路上走著走著,被電話鈴聲嚇了一跳,生怕是隊長來抓包,一看到是龍曉的號碼,禁不住自嘲的笑了笑。電話里,對方問道:“不行,我還是忍不住,你給哥們說實話,為什么要打聽這案子?” 為什么?洛毅森沉默片刻,沉聲道:“我發小被殺了,作案手法、死亡現場和唐康麗的一模一樣?!?/br> “真的假的?” “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嗎?而且,那個什么特殊部門在懷疑我,因為當時我在案發現場。所以,論公論私,我都得查查?!?/br> 耳邊傳來龍曉的嘆息聲,遂聽他說:“這話咱說完就算,你也不要太看重了?!?/br> “你怎么這么啰嗦,有話就說?!?/br> 龍曉繞過街口,走到一家店鋪門口停了下來,壓低聲音,說:“這案子我們累個半死查了一周,結果卻被其他部門要走了,我挺來氣的,所以就沒說。其實,我查到唐康麗在被殺前幾天曾經跟人結怨。她女兒在佳佳幼稚園當老師,有一天和同事發生了爭執,對方不小心劃破了她的臉,第二天唐康麗跑去幼稚園鬧,罵得很難聽,而且還要求幼稚園方面給對方一些嚴懲?!?/br> “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洛毅森問道。 “叫‘江蕙’。我查到的線索不多,只知道她沒有父親,所以唐康麗罵她是‘野種’,具體情況你自己去查吧?!?/br> 聽到洛毅森說了聲謝謝,忽然就覺得心里忐忑不安,叮囑他:“毅森,你小心點,有什么需要可別忘了哥幾個?!?/br> 說是讓他小心點,可以那小子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性格來看不折騰出點事兒來不可能吧?龍曉無奈地搖搖頭,剛剛收好電話,忽見兩個高大的男人圍了上來。他面色一寒:“干什么?” 對方穿著很普通的衣服,把他堵在路邊,其中一個開口問:“你跟洛毅森說了什么?” 龍曉一怔,呆呆的看著對方拿出證件。 第二章 峰回路轉 江蕙,這名字有些耳熟,卻又想不出個出處,也許會跟嘉良有關。所以,洛毅森決定先去見見這個女孩。 走到幼稚園門口,他卻猶豫了?,F在等于是私自行動,如果通過院方搞不好會被隊長知道。雖然說這是遲早的事,但能拖延一時也是好的。想到這里,他在幼稚園周圍晃了幾圈。 幼稚園地處一家高級住宅小區的門口,他在附近走了一會,總覺得有些不對頭,被跟蹤了?他停在一家網吧的門口,裝作看海報的樣子在潔凈的玻璃窗上看身后的倒影,似乎并無異常。但他可以肯定,身后有人。 這時候,想起了嘉良的話,“有人跟蹤我,看不到是誰,不管在哪里都像被人偷偷盯著似的?!睂?,就是這種感覺! 怎么辦?現在想辦法揪出來?還是放長線釣大魚?最后,他選擇了第二種方案。閃身進了網吧,暫且不去理會外面的情況,專心在網上查了一點關于幼稚園的信息。他找到了意想不到的好東西,幼稚園有自己的網站,還貼出一些優秀幼師的照片,其中就有江蕙。 江蕙并不是很漂亮,干干凈凈的看起來相當舒服。知道對方長什么樣子就好辦了,他看了眼網吧的大門,揚起手臂大聲招呼著:“網修,我這死機了,過來看看?!?/br> 網修坐在他的椅子上強行關機,他把香煙火機還有半瓶水留在桌子上,提了提褲子朝衛生間走去。 借著尿遁的招兒從衛生間的小窗戶跳到外面,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被人監視,快步走進了人流擁擠的大道上。 這時候是六點多天色已黑,街道兩旁的商家店鋪紛紛亮起了霓虹彩燈,把冬夜渲染出一番熱鬧景象。他一直守在距離幼稚園大門稍遠的地方,始終沒看到江蕙出來,直到晚上快九點,街道上的行人已經很稀少,幼稚園的大門才再度打開,一行色匆匆的女孩走了出來。 就是她,江蕙! 洛毅森觀察著江蕙出了大門后朝著右側的小區機動車專用道走過去,估摸了一下時間,他轉身去通道的出口等著。 他估計江蕙大約會在五分鐘后與自己碰面,所以,也沒急著跑過去。當走到距離出口還有二十來米的時候,忽聽前方傳來一聲緊過一聲的腳步,聽上去是女人無疑。出事了?他下意識地想到這個可能性,拔腿就跑,迎向機動車道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