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離笑著點點頭，雜亂無章的靈光閃現在他的頭頂之上。伏完控蠱再厲害，他也是個人，他打不過妖精的。

    他緩慢地轉動著眼珠，周圍的一切全部被蒙上了一層猩紅，就像一盆粘稠的血液兜頭蓋臉的倒在他身上，就算他能控制妖骨，妖骨和自己身體之間產生的排斥力還是很令人難以忍受的。

    不過還好，他伏離，什么痛苦沒有承受過。

    伏完腳下的那只大粘蟲開始攻擊伏離，也沒有什么技巧，就是張口用舌頭舔，它口中的粘液都帶有毒性，碰到了就是死。

    伏離不慌不忙，手中出現一節帶著靈光的劍柄，正要砍死那個惡心的粘蟲，突然感覺腳下一陣震顫，白天里被自己的蠱蟲咬死的士兵們血rou模糊的身體又站了起來，睜開茫然無神的眼睛，跪倒在伏完面前。

    “哈哈……”伏完大笑起來，對伏離道，“這群人，無論是生是死，是今生還是來世，只要我沒有解掉他們身體里的蠱，他們就是忠心于我的狗，永遠不會背叛！”

    “所以，我臨死之前做件好事吧，”伏離挑起嘴角微微笑道，“讓你灰飛煙滅，再也沒有來世，這樣才可以拯救這些人?！?/br>
    伏離將手中的劍指向天空，靈光直射云霄，在云層中炸開銀色的光芒，一道驚雷忽然砸下，在伏完周圍炸開。

    一直形似烏龜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伏完頭頂，替伏完擋住了那道驚雷，伏完有些驚嘆地對伏離道，“沒想到，你也學會了御雷之術?！?/br>
    “你讓仇野之王對付殷晟和那只狐貍，我為了暗中幫你，接近仇野之王，便偷偷吸取了他的靈力，學會了御雷之術，這也是為什么，仇野之王最后沒有足夠的力量對付殷晟他們的原因?！狈x說這些話，似乎還有些驕傲。

    伏完點點頭，道，“好，很好，原來你從那時起就已經開始準備要殺害我了?！?/br>
    “哪里，”伏離笑著搖了搖頭，“應該是說，從十年前，你用桓哥哥的性命威脅我，讓我去苗疆學蠱術的時候，我就開始策劃要殺了你了?！?/br>
    “嗯，那么，乖兒子，別猶豫，動手吧?！狈陮Ψx勾了勾手指，笑道，“我不會反抗，也再也不躲避。不過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吧，我除了讓朗兒給你種下生死蠱，我自己還在你身體里種下了同生蠱，母蠱在我體內，只要我死，你也活不了。你敢殺了我嗎？你敢放棄殷桓，陪我一起下地獄嗎？”

    “呵呵……”伏離笑了笑，一想到今天殷桓對他說的話，整個人都開心了起來，對伏完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桓哥哥說了，要跟我一起死。不過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殺掉殷晟，這個桓哥哥唯一記掛的人……”

    說著，伏離又引來一記響雷，直直劈在伏完頭頂之上，伏完萬萬沒想到伏離真的不顧自己的性命要殺他，驚恐地看著他，用最后一絲力氣說道，“你還真的……”

    “還真敢是嗎？”伏離走到伏完身邊，抓著他的衣襟，對他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現在你被雷刑擊中，離灰飛煙滅也只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什么同生蠱，你以為我會怕死嗎？對我而言，活著，早就不如死去了?！?/br>
    “你……”伏完似乎還有話沒有說完，可是他的身體已經開始慢慢消散了，連魂魄一起。

    伏完死后，那些尸變的侍衛也再次倒下，與一般的尸體無二了，伏離也開始感覺五臟六腑都似火燒般的疼痛，同生蠱開始產生作用，伏離知道，自己離死亡也不遠了。

    “好像沒時間去殺殷晟了……”伏離自語道，“桓哥哥……等等我……”

    再回到陳倉王府，沒有在殷桓的臥房找到他，伏離托著即將油盡燈枯的身體去白日里看見殷桓的地方，果然看見殷桓躺在花叢之中，睜著眼睛看著天上的月亮，周圍不知名的紫色小野花飄飄搖搖，伏離看了好一會兒，才過去躺在他身邊。

    他伸手牽住殷桓的手，將頭靠在殷桓的肩膀上，并沒有說話，殷桓也沒有開口，依然看著月亮。

    久到差點睡著了，殷桓才開口問道，“離兒，人間美嗎？”

    “美，只是人間的美，一直都只有桓哥哥能看見，其他所有人都看不見?！?/br>
    “我也快看不見了?！币蠡篙p輕笑著，對伏離說道。

    伏離睜開眼睛看了看月亮，深吸了口身邊野花的香味，突然說道，“桓哥哥，我不要和你一起死了?！?/br>
    “嗯？”殷桓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我受了重傷，我活不下去了，在這樣的時刻，我才突然想到之前真的是我做錯了，”伏離緊緊地握著殷桓的手，對他道，“我錯的太多，無可彌補，沒有任何借口可以再活下去，可你是無辜的，桓哥哥，你要好好活著……”

    “離兒……”

    “答應我，桓哥哥，”伏離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他感覺自己的內臟應該被燒的差不多了，用最后的力氣對殷桓道，“雖然桓哥哥一直愛的都是殷晟，可離兒依然感覺，桓哥哥能對我這么好，也是離兒此生最大的幸福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后來的說的話，殷桓都沒有怎么聽清。殷桓眼睛有些酸，摸著伏離全無血色的臉對他道，“傻瓜，我一直一直，愛的都只有你而已。對于哥哥，那真的是純粹的親情而已?！?/br>
    他不知道伏離有沒有聽見這句話，因為伏離似乎沒有任何反應，他只是握著他的手，對他道，“好好活下去吧，桓哥哥，也許，也許我這樣的人，也可以幸運的，擁有來生呢……”

    說完，伏離握著殷桓的手便漸漸松開來。

    “離兒……”殷桓終于泣不成聲。

    第二百四十六章 此情無終

    天快亮的時候，殷晟在伏府的外面看見了殷桓，此時他還帶著面紗，在外人眼中還是疏國使者。

    殷桓抬頭就看見了殷晟，走過去對他道，“哥哥，我知道是你?！?/br>
    殷晟愣了會兒，然后將面紗拿下來，道，“桓兒，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會設計出假死這件事情?！?/br>
    “我明白?！币蠡傅椭^，神色黯淡。

    殷晟意識到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便問道，“怎么了，桓兒？”

    “哥哥……”殷桓再抬起頭來，已經淚流滿面，“離兒死了！”

    “什么？”殷晟很是驚訝地問道，“怎么可能？他怎么會……他怎么死的？”

    殷桓也不知道伏離為什么會死，白天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出去辦點事回來就受了重傷。殷桓本以為是他來攻擊殷晟的時候受的傷，但看殷晟的表情似乎不是這樣。

    “我也不知道，”殷桓搖了搖頭，便后退了兩步，對殷晟道，“哥哥，你忙吧，我走了?！?/br>
    “桓兒！”

    殷桓聽見殷晟的喊聲，止住腳步，但并沒有回頭。

    “桓兒……你千萬不要……不要太難過了?！币箨尚睦镉行┡?，以殷桓對伏離的感情，他不會做傻事吧？

    殷桓回頭，對殷晟微微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吧哥哥，離兒在死之前請求我，讓我好好活下去，所以我不會做傻事的?！?/br>
    說完殷桓便離開了，殷晟還想再安慰他兩句，不過他已經走遠了。

    不管怎么說，伏離也不是個好人，他死了也不能算是件壞事，除了對殷桓來說。

    殷桓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腳步輕浮，腦袋也暈暈的，他感覺自己隨時都有暈倒的可能，而的確，他走了沒多長時間，雙腳一軟，摔倒在地上。

    周圍行人匆匆，見摔倒的是位年輕男子，就沒有過來扶他。

    “離兒……”他啞著聲音開口，眼眶中的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他堂堂一個陳倉王，就這么跪在大街中央，痛哭流涕。

    “哎，那個人怎么了？”

    “不知道啊，跟妻子吵架了？”

    “要不要過去看看？”

    “別吧，人家看起來好難過，讓人家哭一會兒吧?！?/br>
    “等等，你看那個人長的像不像陳倉王??？”

    “咦？好像真是哎……”

    “哎哎哎哎，別吵吵了，該干嘛干嘛吧，哪個沒有難過的時候呢?！?/br>
    “……”

    耳邊聲音吵雜，沒有一個人過來。他們怕殷桓難堪，假裝看不見也無可厚非。

    “喂！”一雙小孩子的腳突然出現在眼前，用小孩子獨特的儒軟的聲音對他道，“地上涼，起來哭吧?！?/br>
    殷桓并沒有理他，對這個孩子的關心視若無睹。

    “喂，我說……”小孩子說話倒是一番大人的腔調，對殷桓道，“再哭就不可愛了，看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桓哥哥才是最可愛的??！”

    聽見這一聲桓哥哥，殷桓驚訝地抬起頭看了看眼前這個孩子，他看起來只有七八歲，可是，眼角眉梢，分明都是伏離年幼的樣子！

    小孩子微笑著看著殷桓，對他道，“桓哥哥，沒錯，我是離兒?！?/br>
    “你怎么……怎么可能……”殷桓驚訝地語無倫次。

    “其實我也不知道……”伏離搖了搖頭道，“不過我猜測，應該是因為我種過妖骨的原因，所以伏完在我體內種的同死蠱死了其中的一只，我靠著妖骨的力量將另一只同死蠱殺害了，或者靠著妖骨的力量活了過來，只是卻變成了小孩子的樣子，又或者……”

    伏離的話還沒說完，殷桓一把將他抱在懷中，在他耳邊呢喃道，“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伏離愣了愣，然后伸手輕輕拍了拍殷桓的背，安慰道，“沒錯，沒死就好，我們還活著，還能看著這片天，就是最好的事情?！?/br>
    “嗯！”

    “好啦，桓哥哥，現在還是在大街上呢，我們走吧?！狈x掙脫開殷桓的懷抱，小孩子的眼睛似乎比之前要趕緊純粹許多。

    “走……去哪兒？”殷桓有些茫然地問道。

    “回家啊，”伏離笑道，“不過我的家應該回不去了，去你家里吧……不對，你家就是我家，咱們走吧?！?/br>
    殷桓站起來，牽著小小的伏離，用另一只手擦了擦臉上的淚，道，“好，咱們回家?！?/br>
    伏離抬頭看他哭紅的眼，想到多年前他畫的那只兔子，越來越覺得，他的桓哥哥就是只弱兔子……切，這么弱，要是沒有人保護的話，還不天天被人欺負啊。

    “桓哥哥?！狈x輕輕叫了他一聲。

    “嗯？”殷桓低下頭看他。

    “你是我的?！狈x說的格外認真。

    殷桓只是笑，對他道，“好，我是你的?！?/br>
    “所以……”

    所以這一生，這剩下的所有時光，我都會守著你，保護你，沒有人可以欺負你。我們告別黑夜，和溫暖同住，過上早就想要的，最普通最幸福的日子。

    人潮洶涌，而你牽著我的手。

    真好。

    ……

    夜。

    寢宮內的風帶著奢靡的金色，殷晟替殷懷卿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走出寢宮。

    外面，鏡元隱已經等候多時，見殷晟出來，便連忙問道，“陛下，你不打算回來，繼續當皇帝嗎？”

    殷晟笑了笑，道，“我都已經死了，哪有再詐尸的道理。我為懷卿掃平所有障礙，而以懷卿的手段，完全可以治療好黎國?！?/br>
    “可是陛下……”

    “該改口了，”殷晟道，“伏完死了，伏離也死了，疏國來使不見了，這些要怎么跟朝中大臣解釋，那都是殷懷卿的事情了。鏡，你留在皇宮里替我好好照顧懷卿?！?/br>
    “你要離開皇宮？”鏡元隱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殷晟拍了拍鏡元穎的肩膀，說道，“接下來，就是別人的故事了?！?/br>
    放眼望去，宮內宮外都在這暗無邊際的蒼茫之中，閉上眼睛，便想起未曾相識的最初，那個時候誰能想到會發生那么多事情。

    睜開眼睛，他未曾離開，這真是今生最幸福的事情。

    鏡元隱再也沒有勸阻殷晟，他將他送到皇城門口便獨自離開了。飛電站在殷晟身邊，臉上滿是倦意。

    “困了？”殷晟捏了捏他的臉，含笑問他。

    “以后應該都不會再發生什么事情了吧？”飛電點點頭，然后如此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