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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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跡晅問道,“那是現在的我惹人討厭,還是之前的我?” “之前的你?!憋w電毫不給面子,如此回答道。 “哈哈……”殷跡晅大笑起來,“我變了樣子,你卻還與之前一樣可愛。我可以告訴你,是我兒子,殷懷卿,那個比八十歲老頭還要有智慧的孩子,跟我說了一席話,我便頓悟了?!?/br> “那不就得了,”飛電冷冷說道,“你覺得殷晟偉大,替你養兒子,結果他養的兒子又影響了你,算起來殷晟也沒有吃虧?!?/br> “因果報應,因緣流轉,生生不息,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眾生皆苦,因為前生的因緣而不得解脫,在種種虛相里迷惑,無奈,但卻無人可逃脫?!币筵E晅想起當日殷懷卿對他說的話,忍不住將之說了出來。 殷晟替他養兒子,這是因,兒子養成這樣,影響了殷跡晅使他放棄再為難這一對相愛的人,這是果。 因果報應,生生不息。 殷跡晅最終還是笑開了,眼中盡是看破一切的滄桑。 “我明白了。那么,再見吧?!?/br> “嗯,再見?!憋w電說完,面前殷跡晅的身影漸漸淡去,晨曦的微光投射到剛才他站著的地方,華美的不似凡塵。 …… 殷跡晅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裝飾的富麗堂皇,每一個地方都鑲嵌著寶石珠玉一般的眼珠子,他站在這些眼珠之下,一瞬間所有的眼睛都盯著他看。 面前人身魚尾的女子身著火紅色的長裙,若無其事地擺弄自己的魚尾,許久,才似乎終于發現了殷跡晅的存在,用極為親昵的聲音開口道,“我親愛的兒子,你回來了?!?/br> “我以為伏離早就將我回來的事情告訴了你,”殷跡晅微笑著說道,“母妃,沒有我的日子,你過的還好么?!?/br> “除了陷入對你無邊無際的思戀之外,也沒有其他難以忍受的地方了?!迸尤绱嘶卮?,抬起頭微笑著注視殷跡晅,眼中滿是愛憐,就像一個普通的母親愛憐兒子一樣。 他知道她的話沒幾個字是真的,也同樣知道自己的話全都是假的。他的母親利用他,就跟他憎恨她一樣是鐵一般的事實。 可他們還是可以面帶笑意,說出如此令人惡心的話來。 “母妃,我現在就救你出來?!币筵E晅說著,打開盒子的蓋子,盒子里的三塊特赦令,天極鬼骨鑲嵌著龍牙蕊的法器,立即散發出異常明亮的靈光,飛出盒子之外,懸浮在半空中相互環繞,不一會兒便合三為一了。 那東西的靈光柔和溫暖,魚尾女子周身的結界開始破裂,整個房間都以輕微的幅度搖擺著,所有的眼睛活了一般轉來轉去,發出吱吱喳喳的聲音,仿佛千萬只怨靈在吶喊。 突然,一整強光從女子的周身射出,房間消失不見,四面全是水。 女子浮到水面之上,陽光照耀著她所在的這條湖,粼粼波光閃耀美輪美奐。這里本是殷桓的陳倉王府,被她變作了一條湖。自從她那日救了伏離之后,就一直躲在里面。 她嘴角揚起輕笑,深深吸入她這么多年之后,在許昌的第一口氣息。 她跳上岸去,魚尾甩了甩,變成了雙腿,一雙纖細小巧的腿露在外面。她看著湖面之下,她的兒子,殷跡晅也變成了她之前一樣的人身魚尾,困在畫里游不出來。 天極鬼骨做成的鑰匙,可以打開她的結界,但卻要有另一個人代替她,被關在結界之內。 “我兒,”女子俯身對水面之下的殷跡晅說道,“你該盡盡孝道,為母親我承受這失去自由的滋味了?!?/br> 殷跡晅抬眼看他,目中沒有過多的悲憤,直到女子移開眼睛,他才默默開口,說道,“因果報應,生生不息,你也會有報應的?!?/br> 可是女子已經赤著腳走開了。并沒有聽見這句話。 女子姣好的面容惹來了很多許昌百姓的駐足圍觀,她歡快地與任何人打招呼,泠泠的笑聲猶如懸掛在九重樓宇之上的銀飾碰撞的聲音,悠遠清脆。 她隨手從身邊賣梨子的小販手里拿出一個梨子,未待人家開口,自己先說了句謝謝,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的小販立即紅著臉低下頭。 她開心地咬了一口梨子,再轉身,突然撞上一個男人的胸膛。 她后退兩步,看清面前的男人的臉,男人雖然穿著鎧甲帶著凌厲的劍,氣度卻溫文爾雅,柔情似水。他 也與她對視,微笑著開口說道,“撞著你了,對不起?!?/br> 這男人正是鏡元穎。 在深宮里待了幾十年的女子明顯也認識他,靦腆地回之一笑,搖了搖頭。 鏡元穎輕輕點頭,轉身離開,就像遇見一個普通女人那樣,沒有過多投于注意力。 他如往常一樣,若無其事的回到自己的府上,小皇也一如既往地在第一時間撲過來,絮絮叨叨地與他說些什么,鏡元穎不厭其煩地聽著他的每一句話,臉上也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 直到小皇離開,他臉上的笑意猛然卸下,勉強控制著腳步不亂,進了書房,將門關上,終于忍不住,像突然之間被抽走所以力氣一般,閉著眼睛,靠著書房的門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不知道今天有什么不同。 可是他知道了。 殷晟……他立志要永遠守護的王,開始懷疑他了。 他甚至想不到他哪一點做的不好,可殷晟對他的不信任卻表現的如此明顯。先是回龍教之時,殷晟完全沒有讓他參與,甚至是下意識的瞞著他。再是,他收回了那塊特赦令,代表信任與他們之間超越一般人關系的特赦令。 若說殷晟對他之間沒有他對他那樣的感情,但這二十多年的情誼也只不過是過眼云煙?還是說,君王這種存在,生來就是不可以對任何人投入真心的? 想了許久,鏡元穎嘆了口氣,默默睜開眼睛,整理一下心緒,就快滿血復活之時,紅衣女子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空氣之中,從透明漸漸變得清晰。 鏡元穎還記得她,這是之前在街上撞到的那位姑娘,不過現在看來,她明顯不是人類。 “公子,你怎么了?”女子關切地開口,緩步上前,盤腿坐下,與鏡元隱對視。 鏡元隱臉上絲毫沒有慌亂之情,反應了片刻便又露出對任何人都可以露出的微笑,問道,“姑娘是誰?我們認識?” “我叫金鯉,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你是鏡元隱,御前四品帶刀侍衛,陛下面前一等一的紅人,明明可以做更高的官的,可這么多年依然是侍衛,你的氣節被萬人傳頌,你是這個國家婦孺皆知的……嗯……大好人!”女子一股腦說出這么一番話,惹得鏡元穎笑地幅度大了些。 “你是什么?神仙?妖精?” “是妖精??!”自稱為金鯉的女子絲毫不隱瞞自己的屬性,“我是一只妖精,一只鯉魚精!” “鯉魚精啊……”鏡元隱腦海中霎那間閃過那只被關在畫里的魚妖,不過這想法不過片刻便消散了。 那只魚妖,明明已經被陛下一把火燒了。 “你跟著我過來,有什么事情嗎?”鏡元隱如此問道。 “我有什么事情嗎……”金鯉猶豫了片刻,然后抬起頭說道,“我就是想問問你,為什么你心心念念想著的陛下,都開始懷疑你了,你卻還要跟著他守護著他,你不覺得難過嗎?” 鏡元隱臉上的笑意突然間卸下,面色冷了幾分,瞇著眼睛打量面前的妖精,目光中皆是危險之色。 第二百零二章 南蠻來訪 鏡元隱目露冷光,語氣有些生硬,問道,“你究竟想表達什么?” 金鯉愣了愣,似乎被鏡元隱突然間的冷淡嚇到了,許久才開口道,“就是說……你有沒有想過,真正的背叛殷晟,就像他懷疑的那——” 最后一個字還卡在口中,鏡元穎依舊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提了起來,不合氣質的殺氣從鏡元隱的周身顯露,他問道,“究竟是誰派你來的,你究竟有何居心?” 金鯉的臉被漲得通紅,雙腳不停的撲騰,直到變成一條魚尾,鏡元隱還是沒有放開她。 而她也終于見識到,世代都名為“鏡元隱”的人種擁有怎樣的力量,明明她是只厲害的妖精,可在他的手心里,卻一點靈力也使不出來! 鏡元隱自然也知道自己的這種靈力,看手中的妖精真的快被掐死了,才放開手。 金鯉跌在地上,咳了好一會兒才恢復呼吸,她一改剛才單純天真的小鯉魚精摸樣,面色也很清冷,對鏡元隱道,“我有何居心么,我的居心很簡單,就是讓你這蠢貨逃離殷晟的魔爪?!?/br> “終我一生,我都不會背叛陛下的?!辩R元隱語氣淡淡,卻絲毫不容抗拒。 “呵呵……”金鯉冷笑,目光直視鏡元隱心底,“你愛他,可他愛你么,不過別人隨口說了些什么,他立即就懷疑你了。別說愛了,你在他眼中就和他讓你查探的所有人一樣。他同樣也會派人查探你,一旦抓住你的把柄,立即處理掉你。這就是王,冷血無情的君主,不容許任何人撼動他的地位,何況只是你這樣一個小小的侍衛?!?/br> 鏡元隱垂下眉眼,心里不住的打鼓。 他深深知道,這只鯉魚精說的所有話都是對的,殷晟在懷疑他,設防他,就像懷疑其他人一樣。 “這與你沒有半點關系!”鏡元隱怒道,“我沒發現你有其他錯,所以我不殺你?,F在就給我滾!否則對你不客氣!” 金鯉的魚尾又變成雙腳,她大笑著站起來,看瘋子一樣的看著鏡元隱,口中喃喃說道,“真是可悲,忠心的得不到信任的小侍衛,和懷疑一切的冷血皇帝。那么祝你幸福,小侍衛?!?/br> 金鯉說完,身影消失在鏡元隱面前,獨留鏡元穎一人默然矗立,孤寂的好似懸崖上的懸松。 他咬緊下唇,膚色慘白直至透明,他意識到已經有一條無法逾越的溝壑出現在他和殷晟之間,他守護了二十余載的男人終于要親手送他到斷頭臺之上。 他還能回想到,在自己還對他懷有別樣希翼的時候,每晚都是想著少年的臉入睡。因為太愛而放手,親手將少年送往他所愛的人懷中。 現在少年長大了,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男人,他不需要自己的保護,他不需要任何東西了。 “主人!主人!”門外,小皇的叫喊透露難以隱藏的激動,他永遠都是那樣無憂無慮。 鏡元隱收起剛才一些凌亂的表情,溫柔之色再次出現在臉上,拉開門,還沒來得及問出了什么事,小皇一下子沖進來,雙手背在身后,問鏡元隱道,“主人,你猜我帶什么好吃的給你了?” 鏡元隱無視掉鼻子聞到的雞腿味,微笑著摸摸小皇的腦袋,道,“我猜不出來,是什么?” 小皇將那只雞腿掏出來,“管家爺爺買了一只雞,被我吃掉了身體和另一只腿,給你留了一只!” 鏡元隱像小皇期望的那樣張開嘴巴,一口咬住他遞過來的雞腿,看著少年眉開眼笑的樣子,鏡元隱冰冷的心終于有了一絲溫度。 也許……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他對自己說道。 …… 作為一個君主,殷晟除了煩自己的愛人不聽話,還要煩很多其他事情。 比如一切證據都將矛頭指向自己的好友,比如即將來訪的鄰國國王和皇后。 風凌諳第一次拿不定注意,愣愣站著與殷晟對視良久,殷晟終于還是搖搖頭,說道,“說真的,寡人真不知道南蠻王為什么突然要到黎國來,明明我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和多年的?!?/br> 若是其他國家,殷晟也不至于如此猶豫不決??赡鞘悄闲U國。 殷晟的爺爺,那個馬上皇帝,帶兵征討了所有臨邊國家,可卻在南蠻國這里吃了大虧,從此之后,那些長著紅色皮膚騎著大象的南蠻族就在黎國所有人心目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可怕印象。 好在黎國也不是軟柿子,打不過他們也不至于受他們欺負。南蠻國也深知這一點,所以這么久都沒有找過黎國麻煩,也從不與周邊國家聯系。 可這次……殷晟又低頭看了看南蠻王派使者送來的信,信上的話不像兩國君主之間的對話,倒像朋友間說話的語氣: “我親愛的黎國陛下,那個,殷什么,哈哈哈,對不起,我忘記了你的名字,不過就算記得,可能你也不是當初那個殷什么了,聽說你們黎國人壽命都很多,最多不過一百年,所以我猜三十多年前與我過仗的那個殷什么已經死掉了吧,不過沒關系,見到殷什么的子孫,也是一樣的。是的,備好牛rou和燒酒,我要帶著我的王后去看你們啦,我的王后,還是當年一樣,迷人但是兇巴巴的,你可別告訴她我偷偷在信里這么說啊。那,就這樣,為了我們兩國的友好交流,我現在就過去啦,打開城門迎接我吧!” 再次掃了一遍之后,殷晟也再一次狠狠地把信摔在桌子上。 這南蠻王自顧自的說話完全不考慮他的感受也不考慮他同不同意來訪,就算了,可他連個文言都不用,通篇大白話到底是想怎樣??!人家兄弟之間留書還得用些敬語,他這簡直……簡直……簡直奇葩! “陛下,早就聽聞,南蠻國雖然厲害,但卻不好戰,也許南蠻王這次真的是過來與我們……友好交流的……” 說道最后,風凌諳自己的語氣都弱了下來。 鬼才信。 二人又陷入久久的沉默,突然,風凌諳似乎想到了什么,對殷晟道,“陛下,要不然,問問伏大人的意見吧,他呆在祖皇帝身邊比臣要久,應該會從祖皇帝口中聽說過關于這南蠻王的事情?!?/br> 這么一提醒,殷晟才想到伏完,好歹他也是個三朝元老。他點點頭,道,“那就勞煩風卿與伏卿商議這事了?!?/br> 風凌諳愣了愣,問道,“為何陛下不親自去,陛下是……” 殷晟知道風凌諳是想問,他是不是還在懷疑伏完,殷晟連忙搖搖頭,道,“沒有沒有,寡人有些……額……后宮要事要處理?!?/br> 后宮……要事…… 風凌諳嘴角抽搐,半晌,行了一禮,道,“臣告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