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新婚之夜

    喧鬧的喜宴似乎與他無關，殷桓面無表情的在眾人擁簇之下與紅音行了大禮，便開始應酬周旋于百官大臣之間。

    殷桓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以前的他目空一切，誰都不會放在眼里，可后來，他知道了，他是皇帝的弟弟，說話還是做事，很多時候，都由不得他。

    他一改剛才木訥冷淡的樣子，對著這些大臣比對著紅音開懷多了。

    殷晟微笑著看著殷桓，若不是因為那只狐貍身中yin蠱不能呆在他身邊，他一定會跟他炫耀，看，這是他弟弟，沒有什么，是他應付不了的。

    殷晟覺得欣慰，如果是眼前看到的樣子的話，那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他悄悄退出人群，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

    與此同時，飛電再次潛入酒樓之內，他從書上知道，莫名其妙出現在腦海中的世外高人并沒有騙他，蛇王真的可以解他身上的毒。

    他也知道了蛇王是什么。

    就跟桃花蛇不是蛇一樣，桃花蛇王也不是蛇，它是孕育所有桃花蛇的母蠱，世間只有一條。

    而伏離居然拿大批量的桃花蛇當成菜來賣，就證明，這蛇王，在他伏離手上。

    今天是殷桓成親的日子，伏離不會在酒樓內。飛電劫持了一個酒樓的小廝，掐著他的脖子問他伏離的房間在哪。

    小廝開始十分驚恐，瞪著眼睛看了飛電許久，然后突然露出了一個詭異至極的笑容，向后昂著腦袋，嘴巴張開到無可言表的大，露出口中尖銳的兩排牙齒。

    飛電有些沒反應過來，心里的第一反應是怕他咬自己，于是連忙將他放開，那小廝一恢復自由，立即矮下身，鉆入地下不見了。

    飛電愣了一會兒，立即想到這里的每一個……生物，除了伏離，他們的身體都繞著強度不一的靈光，他們全都不是人類。

    伏離這十年究竟干什么去了？他區區一個人類，怎么可以讓這么多妖精為他所用，又為什么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蠱蟲？

    此時想起這些事，飛電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

    “糟了……”飛電拍了下自己的腦袋，“紅音有危險！”

    ……

    紅音頭頂著幾斤重的金冠，局促不安的捏著自己的手指。

    一切就像做夢一樣，昨天上午，她還想著要去疏國打仗，趁著打仗的機會接近桓叔叔，與他慢慢培養感情，可今天，就已經是桓叔叔的新娘了。

    她心里有些害怕，卻也不知道是怕什么。

    殷桓的臉出現在她的腦海中，漸漸變成了殷晟的臉，她的呼吸變得急促，雙頰緋紅，只是因為想到，她現在就極度想要去見殷晟，她想……她想……

    紅音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么，嚇了一大跳，連忙搖搖頭，把這種奇怪的想法排出腦袋之外。

    “要死了……”她低聲罵了一句，“你是要嫁給桓叔叔的人??！亂想什么！”

    她把沉重的金冠拿了下來，走到桌邊坐下，平靜心緒，然后支著下巴望向窗外，她的桓叔叔現在還糾纏在一匹大臣手中，所有人都很開心，都在祝福他們。

    可桓叔叔……要是不愛她怎么辦？

    紅音想著，長這么大，好像都是自己一直纏著殷桓，而殷桓只是扮演著一個度量大，容忍小輩胡鬧的長輩，卻沒有對她表現過哪怕一丁點的超越這樣關系的情感。

    也許……也許…….桓叔叔娶自己，只是被逼迫的。

    她就像民間傳閱的艷本小說里的壞公主一樣，利用自己有皇帝的庇佑而亂打鴛鴦，拆散真愛。

    “不行，不能這樣！”紅音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要是桓叔叔已經有所愛了，而那個人不是我，我就放棄桓叔叔！”

    一想到放棄，紅音意外的沒有多難受，一股解脫和竊喜的感覺升上來。

    紅音將腳上勒的她生疼的小一半的紅繡鞋脫下，穿上平時穿的黑色長靴，沒有猶豫片刻，推開門走了出去。

    殷桓的臥房，正對著一株擁有幾十年年紀的大榕樹，這個季節，它枝繁葉茂，遮住了輕柔明媚的月光。

    可紅音還是一眼看見了，那個站在榕樹下、黑暗中的男子，頂著一張還算好看的臉，用可以形容為不懷好意的笑看著她。

    紅音知道他，她與他有一面之緣。就是那天出現在桓叔叔書房里的人，桓叔叔還為了他把自己攆出來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紅音皺著柳眉，少女滿臉都寫滿著厭惡，“院子里的其他人呢？你對他們做了什么？”

    “來見見我們可愛的新娘，”伏離的眼珠子在黑暗中閃耀著梟鷹般的銳利，唇角微微上翹，對紅音露出了一個還算禮貌的微笑，風度翩翩，聲音溫柔，對紅音說道，“那些多余的人，已經回到他們來的地方，或者去他們該去的地方了。我是來看看今晚上，鮮血是染紅你的床單，還是這樹下茂密的青草?！?/br>
    紅音依然無法掩飾自己的厭惡，沒好氣的說道，“你真討厭，說話陰陽怪氣的，腳趾甲都能看出來你是個壞蛋?！?/br>
    “你的腳趾甲真厲害?！狈x每說一個字，笑容就淡一分，到后來，臉上已經是陰霾密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紅音，導致她沒來由的渾身一顫。

    “你想干什么？”紅音意識到危險即將到來，從腰間抽出軟劍。

    這軟劍與殷晟的劍如出一轍，都是上好的緬鋼精修冶煉，動起來如狂舞的銀蛇，一擊不中不用猶豫，便可以接著開始下一擊。

    “新婚之夜還帶著劍，你想殺死桓哥哥么?！狈x目光從紅音臉上移開，直直盯著紅音。

    桓哥哥？

    紅音皺眉，這么親密的稱呼，表示這人跟桓叔叔的關系明顯不一般，他是誰？是爹爹口中的伏離？

    “我才不會傷害桓叔叔！”紅音道，“我帶著劍，就是為了殺了你這樣危險又可怕的人！”

    “呵呵，”伏離又笑了起來，“小meimei，你究竟從哪里看出來，我危險又可怕？”

    “什么小meimei！”紅音瞪著這個看起來與她年紀差不多大的男子，“沒錯的話，你就是爹爹口中的伏離吧，你休想對桓叔叔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怎么可能對他做不好的事情呢，”伏離說著，腳下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向紅音身邊靠近，他手中沒有武器，手指自然微卷，一副沒有危害的樣子，“現在，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br>
    紅音挑起一邊唇角，這也是殷晟愛做的動作，被她學了個七八分像，不羈中帶著俏皮，鄙視人都略顯可愛，“就憑你？哼?！?/br>
    伏離似乎也被逗樂了，笑道，“是啊，就憑我。我可以悄無聲息的將蠱蟲從你的耳朵里種進去，讓她吸食你的腦漿，在你和我的桓哥哥調情的時候穿破你的腦殼，鉆出來，爬滿你一臉和全身……”

    “你夠了！”紅音氣急敗壞的打斷他，軟劍毫無征兆的就刺了出去，“原來那些蛇是你放進我的腦袋里面的，你真惡心，你這個魔鬼！”

    伏離腳下生風，紅音還未看見他的動作，他已經轉到了她的身后，迅速扮過紅音握著劍的手，觸感分明是纖細瘦弱的，可力氣卻大的驚人。

    “我以為在蠱毒咬碎你的腦殼的時候，你就應該死去……”伏離將紅音的兩只胳膊絞在一起，毫無憐香惜玉之情，一用勁便將紅音的手腕捏的脫了臼，“沒想到那只死狐貍，居然救了你?！?/br>
    紅音疼的大聲嚷嚷，軟劍也掉在地上，她扭過頭怒視伏離，“你敢欺負我，爹爹和小爹爹，還有桓叔叔，他們會殺了你的！”

    “是嗎……”伏離又笑了，“那我得趕緊殺了你，負責不是太吃虧了?！?/br>
    “你敢！你……啊……”紅音突然感覺到下腹如同刀攪般的疼痛，似乎有千萬只長著長牙和尖爪的蟲子要從里面鉆出來，她昂著頭與伏離對視，眼中就算含著淚花也毫無懼意，“他們會殺了你的……”

    “不……”伏離極有自信的附在紅音耳邊說道，“至少桓哥哥不會殺我，無論我做錯什么，他都不會殺我，就算我殺了那只多事的狐貍，殺了你，甚至殺了他哥哥，他都不會怪我，你信不信？”

    “你放屁！”紅音忍著疼，依然叫罵著，“桓叔叔會將你碎尸萬段的！”

    “哈哈，他不會，你知道為什么嗎？”伏離的視線飄向略遠的地方，又飄了回來，“因為他愛我，就像我愛他一樣?！?/br>
    “哼……”紅音冷哼一聲，“你殺人，桓叔叔那么善良，絕對不會愛上你這個惡魔的！”

    “哦？”伏離似乎覺得好笑，“那試試看啊?！?/br>
    伏離說完，隨手一推，紅音便倒在了榕樹下的青草之上，她的肚子疼的厲害，可脫臼的手卻無力撫上自己的肚子，緩解一下疼痛。

    她只好底下頭，看著那里究竟發生了什么，結果看見溫熱的鮮血從同色的衣服里流了出來，染紅了地上的草，接著像昨日從她腦袋里鉆出來的蛇一樣的東西從她的肚子里鉆出來，爬滿她全身。

    十年前的噩夢再度襲上心頭，紅音終于哭了出來，大聲喊著，“桓叔叔，救我！”

    伏離沒有阻止她呼救，似乎也在和他一起等著殷桓的到來。

    殷桓還是來了，在聽見紅音的呼救之后，便立即趕到，他不知所措的看著地上翻滾的紅音，和染紅了整塊地的鮮血，還有旁邊站著的，對著自己溫柔笑著的，伏離。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撲向紅音，將紅音的腦袋抬起，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愧疚又心疼地問她，“紅音，你怎么樣了？”

    失血過多再加極度的恐懼，面色蒼白的紅音已經完全無法回答他任何問題了。

    “紅音！堅持住，我去……我去找御醫過來……”

    殷桓手足無措，想將紅音抱起，卻聽見身后的伏離幽幽地開口，說道，“桓哥哥，她不愛你，她中了桃花蛇蠱，可對你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這就證明了她不愛你，所以你不能娶她?！?/br>
    “可愛不愛我，與你又有什么關系，”殷桓聲音冷冷，他低著頭看著紅音，導致伏離只能看見他側臉的一片陰霾，“你給我離開這里，我再也，再也，不想看見你了?！?/br>
    第一百六十九章 紅音之死

    伏離的笑容僵在臉上，似乎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而將腦袋枕在殷桓膝蓋上的紅音，也是一臉的失望。

    她的腹部實在是太疼了，臉上的水漬不知道是汗水還是眼淚，原本活潑靈動的眼睛充滿悲戚，一動不動的看著殷桓。

    “桓哥哥，你生氣了嗎？”伏離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雙手的手指絞在一起，討好的看著伏離，“桓哥哥，你是不是氣我沒有告訴你，我就是離兒……”

    “我說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你沒聽見么?！币蠡嘎曇衾淅?，至始至終沒有看伏離一眼。

    “桓哥哥……”伏離走到殷桓身前，跪下身子以便與殷桓對視，“十年前我殺了苗疆的死靈師，所以這十年的苗疆生活并不好過，我吃遍了人間煉獄所有的苦，可你……只要想到你，我便有活下去的動力?！?/br>
    聽及此，殷桓眉目間微微有些動容，可最終，還是那句冷冰冰的話，“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br>
    “為什么啊，”伏離有些委屈，“桓哥哥，我那么愛你……”

    殷桓沒有說話，悲戚許久的紅音卻用手肘支持著自己坐了起來，身體的不適再加上手腕脫臼，使她的動作很慢很滑稽。

    “該走的人是我才對，”紅音的聲音充滿了絕望，“桓叔叔，你應該殺了他，可是你沒有，你居然讓他走，你是想就這么放了他對嗎，他說的果然沒錯，就算他殺了你身邊的每一個人，你也不會怪他，呵呵……是的，這就是他愛你的方式，就是殺光你身邊的每一個人，這樣你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紅音……”殷桓連忙上前扶著搖搖欲墜的紅音，她腹部的血染紅了他霜白的手掌。

    “放開我換叔叔……”紅音躲過殷桓，“讓我……讓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死去，你們再埋了我的尸體，然后再告訴爹爹和小爹爹，就說我逃婚出去了，反正我一直都這么任性，桓叔叔你那般乖巧，爹爹肯定會相信你的……然后……然后，你就可以與這個人……”

    紅音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倒在了殷桓的懷中，她再也沒有力氣吐出來一個字了。

    “救她……”殷桓轉頭看向身邊的伏離，“這些蛇是你放進她體內的，你現在把它們拿出來！救紅音，她不能死！”

    “為什么要救她？”伏離問道，“桓哥哥，這個女孩兒一直都在騙你，她根本不愛你，就算桃花蛇蠱深入她的血脈，她見了你依然沒有任何沖動，她愛的是你那張與殷晟七分相似的臉，她愛的是殷晟！”

    “我說救她！”殷桓對伏離吼道，他已經能感覺到靈魄從紅音的體內抽離，她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的消失。

    “救不了的桓哥哥……”伏離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流了太多的血，而且她只是個普通人，我也只是個人，我救不了她?！?/br>
    殷桓怔怔地看著伏離，對方卻是一臉無辜的樣子，似乎這女孩兒的傷勢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殷桓終究還是放棄了，他攔腰抱起紅音，回到本該是甜蜜喜慶的新房的地方，將紅音放在床上。

    他看著紅音的呼吸漸漸虛弱，卻沒有做任何事。因為他知道流了這么多血，就算找來御醫也是徒然。

    “桓叔叔……”紅音似乎在用最后一點點力氣，虛弱的開口，對著殷桓擠出一個微笑，“桓叔叔，你是在等著我死嗎？”

    “紅音……”殷桓緊緊握住她的手，“對不起紅音……可你說的對，無論他做錯什么，他殺了誰，我都無法……無法……”

    “我知道了桓叔叔，”紅音此時已經氣若游絲，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但腦袋卻格外清明，“我明白了……我也明白了，我不愛你，桓叔叔，我沒有愛過你……所以看見你如此對我，我也沒有過多的生氣，我現在，卻想見到……見到他，我應該是愛他的，可是……我果然該死，我怎么可以愛上他……”

    “不，不是這樣的，紅音……”殷桓將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你愛誰不是你的錯，不愛誰也沒有人會怪你，別再自責了……”

    紅音苦苦笑著，還好，在她意識到自己的想法的時候死去了，這才避免了她以后會，更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