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兒，別鬧了……”殷晟抱起亂動的殷桓，對鏡使了個眼色，鏡點頭表示會意，便抱著伏離的尸體離開這里了。

    殷晟對一邊似乎在想什么的飛電說道，“我先帶桓兒回去……”

    “哦……”飛電恍然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都離開了之后，飛電托著下巴望向鏡遠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不對啊……難道……”

    靈虛殿里，殷桓哭地眼睛紅腫，殷晟安慰了許久也沒什么用，索性不說話了，就默默地陪著殷桓，看著他哭。

    等殷桓哭地實在沒力氣了，他才把腦袋搭在殷晟的肩膀上，沙啞著聲音說道，“我不想離兒死的……而且他死前我還跟他說了那樣的話……”

    “不要自責了桓兒……”殷晟拍拍他的后背，為抽噎的他順氣，柔聲問道，“你怪哥哥嗎？”

    “不，我不怪哥哥，我怪那個男人！”殷桓說道，“都是他指正了離兒是兇手的！”

    “可是伏離的確是兇手啊……”殷晟說道，不對，他突然回想起剛才伏離說的話，一副全都知道的樣子，可是這消息應該不會傳到靈虛殿才對啊。

    “桓兒，告訴哥哥，是誰把伏離害我，和飛電查出來這件事告訴你的？”殷晟扶著殷桓，怔然問道。

    “我在睡覺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醒了……以前睡覺都是不會醒的。但是今晚就醒了，聽見外面的婢女們說了這些事情，我很擔心皇兄，就連忙從床上下來，找皇兄去了?！币蠡富叵肓艘幌聞偛诺氖虑?，邊吸鼻子邊如此回答道。

    “是靈虛殿的婢女？”

    “因為太擔心皇兄，就沒有仔細看，”殷桓皺了皺眉頭，張開腫腫的眼睛問道，“哥哥問這個干嘛？我宮里的婢女應該不會有其他人才是啊……”

    靈虛殿的宮女敢這般放肆，半夜了還站在門口吵得桓兒睡不著？

    殷晟皺了皺眉頭，看來是有人故意想讓桓兒知道這件事的，但是讓桓兒知道又能如何？去救伏離？

    “哥哥……”殷桓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撫平殷晟緊蹙的眉頭，說道，“哥哥不要再皺眉頭了?！?/br>
    殷晟回過神來，笑了笑，問道，“桓兒不鬧，哥哥就不會皺眉頭了?！?/br>
    殷桓低下頭去，沉默良久，道，“桓兒知道了，只是我舍不得離兒……”

    “乖，”殷晟揉了揉殷桓的腦袋，“做錯了事情就要受罰，不能因為你舍不得，哥哥就不罰他，桓兒也是，若是桓兒犯了這么大的錯誤，哥哥也沒辦法救你，哥哥也是身不由己的?！?/br>
    殷桓不知道“身不由己”這個詞有多重，他將腦袋靠在殷晟懷中，輕聲說道，“桓兒知道了，以后都不會犯錯誤，惹哥哥生氣的?！?/br>
    “嗯，那桓兒先睡覺，好不好？”

    “不，”殷桓緊緊拉住殷晟的衣服，“哥哥陪著我?！?/br>
    他的眼神盡是倔強，殷晟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靜默了一會兒，殷桓再次開口，問道，“哥哥，是不是人死了，就再也不會在這個世界上出現了？”

    “是的，”殷晟說道，“所以桓兒要知道，傷心也是沒有用的，伏離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生命里了?！?/br>
    殷桓不說話，眼角的淚水又開始決堤，浸濕了殷晟的衣衫。

    “我想離兒了……”殷桓哭著說道，“現在就開始想他了，我一想到以后就再也見不到離兒，心里就好難受，好像有什么東西壓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桓兒……”殷晟滿是心疼的看著他，要不要把……真相告訴他呢。

    “哥哥，我還想再去看離兒一眼，現在就想去?！币蠡该銖娭棺】奁?，帶著哭腔說道。

    殷晟想了想，微微點了點頭，道，“好，哥哥現在就帶你去?！?/br>
    ……

    鏡抱著沒有呼吸的伏離到了尚書府，伏家一家老小全部守著大堂里的一口棺材，目光呆滯，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鏡的到來。

    伏朗還有點神智，看見了鏡，連忙迎了出來，百感交集的看著他懷中的伏離，聲音沙啞著說道，“果然陛下還是……”

    “你們動作倒是快啊，臉棺材都準備好了?！辩R的語氣似乎還在開玩笑。

    伏朗詫異地看他一眼，復又立即苦笑著移開視線，死的不是他弟弟，他愛怎么開玩笑怎么開。

    此時他應該是伏家最難過的了，居然在伏離死前還狠狠地打了他……他再也沒有機會對自己的弟弟說聲對不起了。

    “快點接著這孩子，”鏡把伏離遞到伏朗懷中，“抱著他走了這么長的路，胳膊酸死了?！?/br>
    “呵呵……”伏朗沒好氣地冷笑了兩聲，“真是苦了鏡大人您了?！?/br>
    鏡聽出他語氣中的嘲諷意味，無奈地笑了笑，道，“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是啊，差不多天快亮了，鏡，我們伏家沒時間招待你了，你先回去吧?！狈世渲樥f道。

    “時間差不多……藥效應該過了才對?！辩R無視他的逐客令，如此說道。

    “什么？”伏朗不解地看著他，正在這時，他突然感覺懷中的身體動了動。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伏離，就見他平靜的胸膛漸漸恢復了起伏，他抬頭看了看鏡，又低頭看看伏離，驚訝道，“他……”

    “噓……”鏡連忙伸出食指讓他閉嘴，拉著他走到一邊，小聲說道，“這件事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告訴伏大人就可以了，然后把伏離送走，再也不要讓他在許昌城內出現了，至少十年之內不要?！?/br>
    伏朗激動地不知道說什么好，失而復得的心情填滿了他的腦袋，他顫抖著唇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像小雞啄米似的猛點頭。

    “那我先回宮了?！辩R說著，轉身便要走。

    “鏡，”伏朗喊住他，鏡回頭，伏朗不好意思地說道，“剛才……對不起。還有，謝謝你?！?/br>
    “你不必謝我，”鏡淡淡說道，“這是陛下的意思，他也算還了伏大人的人情?！?/br>
    “陛下……”

    “你要知道，給全城帶來瘟疫，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可你們伏家卻一個人也沒有死。所以，陛下對你們伏家的恩情，你要拿什么回報呢？”鏡問道。

    “伏朗必誓死回報陛下的恩情，守護陛下的江山！”

    得到想要的答案，鏡挑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不是你一個，你伏家八子，個個能文擅武，都要為陛下的天下立下汗馬功勞?！?/br>
    伏朗終于釋懷，對鏡笑了笑，堅定地點了點頭。

    第八十八章 或是開始

    寅時三刻，天未明。

    半個時辰前剛下的一場夾雜著酸澀的雨剛剛停下，整個許昌都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霧氣。昨夜殺戮的跡象已經被士兵們全然清理干凈，但死亡的氣息還是揮之不去。

    殷晟牽著殷桓走過空寂寂的街道，殷桓第一次覺得從皇宮到尚書府的距離這么遠，遠的他的小腳都走的沒有一絲絲力氣了。

    他會見到伏離嗎？他會見到怎樣的伏離？

    也只能是安安靜靜躺在棺木里的伏離。

    要是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該多好，伏離沒有犯那么大的錯誤，他也沒有死，他很乖巧，他抱著自己甜甜地喊桓哥哥……

    殷桓擦了擦眼角的淚，有些涼。

    “到了，桓兒?！币箨稍谏袝T前站著，看著敞開的大門如此說道。

    “嗯……”殷桓抬起頭，“哥哥陪我一起進去吧?！?/br>
    殷晟點點頭，牽著伏離走了進去。

    伏完剛才知道了伏離并沒有死，又聽了鏡說的那番話，立即讓伏朗準備準備送伏離出許昌，走的越遠越好。

    他的家眷們還哭哭啼啼的，突然就靜了下來，齊齊看著走進來的殷晟和殷桓。

    “陛……陛下……”伏完有些詫異，陛下這時來做什么？

    “伏卿不必多禮?！币箨烧Z氣平靜如止水，對伏完擺了擺手。

    “陛下這時來做什么?！狈蛉死溲韵鄬?，不去看他。

    “夫人！”伏完怒斥道，“不得無禮?！?/br>
    殷晟無所謂的笑了笑。

    伏離沒死這件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否則殷晟無法跟百姓們交代。只是苦了伏夫人了。

    “伏夫人的心境寡人可以理解，但寡人也是有苦衷的?！币箨傻亟忉屢痪?，便對殷桓說道，“桓兒，過去吧?！?/br>
    殷桓看了眼殷晟，見殷晟點了點頭，便走到伏完面前，認真地問道，“我可以去看看離兒嗎？”

    伏完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那個棺材里只有伏離的衣冠，這讓殷桓去看什么??？

    殷桓見伏完不回答，有些失落地低下頭，輕聲說道，“不需要看見離兒，我只想說與他說幾句話，隔著棺木就可以了?！?/br>
    伏完聽他這么說，放下心來，對殷桓點了點頭，道，“去吧，桓世子殿下?！?/br>
    殷桓立即跑到棺木前面，沉默了好一會兒，輕輕地抱住棺木，手掌撫上棺木上雕刻精美的繁瑣花紋，帶著哭腔開口，“離兒……對不起，我昨天不應該那么說你……”

    “離兒，我不想你死掉的，我還想你陪我玩……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好難過?！?/br>
    “離兒，我好舍不得你……我會想你的，現在就想你了……”

    “離兒……”殷桓已然泣不成聲，再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憋紅的臉上淚珠簌簌的往下落，他嗚咽著只是不停的喊著“離兒離兒……”

    殷晟看著心疼，過去抱起殷桓，柔聲安慰道，“桓兒，別哭了，我們回宮好不好？”

    殷桓把腦袋埋在殷晟的肩頭，異常乖巧地沒有說一句話，任由殷晟把他帶離尚書府。

    殷桓走了之后，大堂后門之外的伏朗才放開同樣淚流滿面的伏離，說道，“離兒，別這樣，你不能出去，讓大家看見你。人多口雜，不可以有其他人知道你沒死，明白嗎？”

    伏離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抬起頭問道，“大哥，我什么時候才可以回來？”

    “至少要等大家淡忘了這件事，十年，或者二十年?！狈瘦p輕揉了揉伏離的腦袋說道。

    “離兒明白了?！狈x臉上的難過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堅定，“大哥快帶離兒走吧，十年后，我一定要回來！”

    伏朗點點頭，牽著伏離走向后門準備好的馬車。

    伏離沒有帶任何包裹，渾身上下除了一身衣物之外，只有那副疊地整整齊齊的畫。

    畫上的小兔子栩栩如生，圓潤的眼睛和殷桓的一模一樣。

    “桓哥哥……離兒一定會回來的?！狈x按住胸口的那幅畫，眼中突然間出現了不合年紀的狠戾決然之意，他咬牙切齒地說道，“現在我還小，沒有能力跟‘那個人’斗，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殺了他！不止他，倒時候，所有試圖分開我們的人都得死！”

    ……

    回到宮里，殷桓終于哭累了，沉沉地睡了下去。

    殷晟安頓好殷桓，看天色已經漸漸明晰了起來，過一會兒又可以早朝了。

    一夜沒睡的倦意寫在臉上，他站在靈虛殿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去陸離軒吧。

    飛電也在陸離軒里，還沒走，見殷晟進來，連忙對他說道，“殷晟，我發現事情沒有這么簡單，可能伏離他……”

    殷晟走到他身邊坐下，無力的說道，“我好困啊，狐貍哥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