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陰云密布下,月黑、星稀,風呼嘯著從地上刮過,發出惡梟一樣的聲音,聽得人心里一陣驚懼,阿霧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叫了紫扇她們伺候她沐浴。 熱氣熏著身子,阿霧這才抑制了寒顫,她起身時,紫扇捧了棉袍過來,阿霧想了想道:“將我新作的那套湖水綠江綢衫子拿來?!?/br> 湖水的綠色也分春夏,阿霧新作的這套,乃是秋天的湖水,沉碧寧靜,等閑人穿來都是色、欺人,唯她穿這眼色,真真是人壓色,色服人。 阿霧從凈室轉出來的時候,卻見楚懋已經坐在了南窗榻上,垂著眼瞼不知在沉思什么,她心里一驚,再看楚懋神色,平靜如素,心里略平復了一下,這才道:“殿下?!?/br> 楚懋聞聲抬起頭,嘴角微翹地道:“我拿了些茶回來,不如你沏來咱們試試?!?/br> 阿霧愣了愣,沒想到楚懋居然沒提元蓉夢的事兒,心下越發忐忑,有些事兒直說出來還讓人好受些,這樣隱著藏著反而讓阿霧心上心下的,不知會有何種結果。 不過阿霧還是順從了楚懋的話,讓紫扇取了自己管用的茶具來,她揭開楚懋擱在幾上的茶葉罐一看,里頭裝的是巖茶,聞著清香怡人,這樣純粹的香氣阿霧還是第一次聞到。 “紫扇,把我今年新收的那一甕雪水取來,不要梅上雪的那罐?!卑㈧F吩咐紫扇道,待銅銚初沸,阿霧熱了熱茶壺及茶杯,這才依序煮了茶,取了一杯遞給楚懋聞香,自己也拿了一杯擱在鼻下,只覺得這半日的苦惱、憂慮都隨著這清逸的茶香消失了,連原本有些微疼的頭都不疼了。 阿霧品了一口茶,只覺得清茶入口,靈氣便直撲天靈蓋,忍不住喟嘆一聲,“這茶,絕了?!?/br> “天心巖九龍窠石壁上的大紅袍,自然絕了?!背Φ?。 “這不可能!”阿霧驚道,上輩子她可是喝過出自那六株茶樹的大紅袍,可不及今夜她喝的此茶。那茶葉是隆慶帝送給?;蓍L公主的,因為阿霧喜歡,所以都進了她嘴里。 楚懋看著阿霧,也略有些驚訝,“那你覺得還有哪里的大紅袍能有此味?” 這倒也是,阿霧心想,可嘴里依然辯道:“那大紅袍都貢進了宮,這會兒新茶未采,殿下哪里弄來的大紅袍?” “宮里喝的大紅袍從來都不是真的。那九龍窠的六株已是絕本,萬一哪一日遇上天災沒了,那貢茶的官是要掉腦袋的,所以貢給宮里的都是用其他上品巖茶冒充的。這真正的大紅袍卻還在他們手里?!背忉尩?。 “殿下哪里找來的這茶?”阿霧笑道:“費了不少功夫吧?” “自然費了些功夫,不過關節已經打通,今后每年都少不了你的茶喝?!背粗㈧F。 阿霧臉一紅,想起自己在紅藥山房鬧郝嬤嬤的云霧茶喝的事,她事后回憶,還是暗怨自己眼皮子還是淺了,跟郝嬤嬤爭什么云霧茶。如今聽楚懋這樣說,想來他也定然知道了那事,這是在打趣自己。其實阿霧哪里爭的是茶,她爭的是楚懋的心意。 若換了平日,阿霧自然要嬌嗔一番,給楚懋一點兒臉色瞧瞧,但今日她本就心虛,存了一絲討好之意,因而便假作聽不出楚懋暗謔之意。 “殿下費心了?!卑㈧F為楚懋又斟了一杯茶,自己也飲了一杯,只覺得自己不能停,一停下來恐怕就要面對楚懋因元蓉夢而起的質問。 “為了等閑人,我可不會費這心思?!背従彽氐?。 阿 霧吃驚地看了楚懋一眼,只覺得他雙目含火,令她不敢直視,又低下頭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阿霧心里詫異極了,這段時日,這位祈王殿下對她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 子,不知今日是吃錯了什么藥,忽然說出這樣熱乎的話來。若放在平日,當然也不會太讓阿霧驚訝,畢竟她對楚懋的忽冷忽熱,翻臉無情早有心里準備,但今日出了 元蓉夢的事兒,楚懋居然這副態度,阿霧自然驚訝了。 阿霧想了想,擱下茶杯,自己開口道:“殿下聽說表姑娘的事兒了吧?” “嗯,聽說是皇后娘娘留她在宮里小住?!背χ鴮⒉璞诺桨㈧F的手邊,示意她斟茶。 留元蓉夢小住這全是鬼話,阿霧可不以為楚懋會信,他這兒是在等自己主動交代呢?!安皇腔屎竽锬锪羲?,我和她去坤寧宮時,皇上就已經在那兒了,見了表姑娘后,十分激動?;屎竽锬锉阕屛蚁瘸鰧m,最后還是段德海來跟我說,皇后要留表姑娘小住的?!?/br> 楚懋不語,只笑看著阿霧。阿霧的肌膚瑩潤剔透,在燈下看來,仿佛邊緣鑲了一層薄薄的透徹晶瑩的琉璃一般,將她整個人藏在其后,令人看她,如觀霧中花一般,伸手想探,卻怕霧消人散。 秋水碧的衣裳將她襯托得仿佛箭蘭出苞一般,楚懋的眼睛順著那微微敞開的領口,流連到鎖骨處,已經叫人連喝三杯茶也解不了渴,眼神再下到花苞處,也不知是否是洛北的牛、羊乳養人,阿霧的個子微微長了些,連那花苞也長開了些,叫人舍不得挪眼。 阿霧被楚懋的這一番上下打量,只覺得心思都被他看透一般,心里只覺得害怕,并未有任何旖旎之思,“殿下先才去紅藥山房,郝嬤嬤說什么了嗎?”阿霧心虛地道。 “你覺得她會說什么?”楚懋反問。 阿霧被楚懋問得難堪,又羞又怒地紅著一張臉道:“我才不管她說什么,元蓉夢的確是我使計送入宮的?!卑㈧F直言出口,心里松了口大氣,再看楚懋的臉色,嘴角翹上三分,可見她的確賭對了,她早就摸準了楚懋的脈搏,只要你不欺他,再大的事兒也不算個事兒。 “元蓉夢入宮對殿下的大計有利,你可不要小瞧那枕邊風,皇上對殿下如此,只怕少不了田后和向氏在他耳邊進言?!卑㈧F分析道。 “我從不敢小覷枕邊風?!背c頭笑道。 阿霧被楚懋的笑弄得有些難堪,忽然意識到自己也算是一定程度上在吹枕邊風哩。只是楚懋的神情太過愉悅,阿霧腦子里一個念頭閃過,臉色忽然就變差了。 楚懋素有潔癖,不近女色,自然也絕不會為了一個以前從不曾照顧,卻又平白冒出來的元蓉夢轉性,如今元蓉夢入宮,也不見他氣急敗壞,那他頻頻去紅藥山房用飯是為了什么? 當今皇上年老體弱,而元蓉夢才十八芳華,若由楚懋將她送給皇上,那元蓉夢定然會對他生恨,可若換了自己送她進去,那今后得益的是楚懋,而成為元蓉夢眼中釘的只會是自己。 借由冷落自己,而逼她出手對付元蓉夢,還有相思送來的小像,阿霧越想臉色就越難看,她本該高興的,自己對楚懋有利用價值,今后大家“相處”起來更為容易,可她的心卻放入落入冰窖一般。 楚懋一看阿霧的臉色就知道她誤會了,女人太聰慧了,有時候難免會想太多,而誤入歧路。 “你以為是我逼你出手對付元蓉夢的?”楚懋問道。 阿霧聽楚懋不再喊元蓉夢為夢娘,反而直呼其名,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元蓉夢在楚懋心里恐怕一根蔥都算不上。 阿霧不語。 “難道我真能神通廣大到,算準了你容不得她,還算準了你會將她送進宮?”楚懋又問。 阿霧遲疑了一下,想到,楚懋的確不可能算準自己會知道萬古齋背后的老板是閆光德。她容不下元蓉夢,還有其他大把的手段對付她,只是因為相思送來的小像,讓她靈機一動,才決定將元蓉夢送去皇上身邊的。 “其實你若讓人去遼東查一查元蓉夢的底細,就會知道她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般毫無心機,我只恐她進宮后,對你不利?!背畤@息一聲。 楚懋將一張寫著元蓉夢底細的紙條遞給阿霧,阿霧才知道,元蓉夢這等姿色如何能在遼東平安無事地生活下去,她在遼東換了好幾個金主,一人比一人官階高,到郝嬤嬤派人去接她,她又踢開了那指揮僉事,到祈王府來做“冰清玉潔、天真爛漫”的表姑娘。 阿霧才知道她自大自負居然被元蓉夢的表象給騙了,若早知她的底細,她定然不敢將她送入宮,那豈不是給自己脖子上套白綾么,阿霧如今只期望元蓉夢不要得勢。 阿霧見楚懋依然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不由恨道:“殿下為何不早說與我知,又頻頻去紅藥山房做什么?” 楚懋只覺得冤枉,卻又不知對阿霧從何解釋。在對元蓉夢的這件事上,他的確存了私心,想拿元蓉夢試探試探阿霧的心意。 而事實證明,楚懋的確選對了人,他若選其他人,都不能想元蓉夢一般給阿霧那般大的威脅,以至于讓她不得不出手。一來元蓉夢美貌,二來元蓉夢表姑娘的身份也是阿霧忌憚的。 阿霧不知的是,楚懋對她過去的事幾乎稱得上是清清楚楚,早在她成為祈王妃之前,楚懋就對當時才幾歲的榮六姑娘起了疑心,那時就已經有人在留意她的一舉一動了。 因此阿霧在大慈寺私會顧廷易,最后又在璀記頻頻與顧廷易相見的事情,般般都列在暗探遞給楚懋的紙條里。當初楚懋不過一笑而過,不屑于榮六姑娘的輕浮。 可如今榮六姑娘成了祈王妃,更成了他心上明珠,那她和顧廷易的事就是扎在楚懋心頭的一根刺。祈王殿下喜潔,自然不會沾染一個心有他人的女人,可偏偏事事弄人,他想抽身卻情不由己,這事兒又沒法和幕僚商協。 毫無經驗的祈王殿下做出了很多男人都會做的事兒,試探自己的心上人。冷落、疏離,都是為了引她的注意。偏偏阿霧就跟塊石頭似的,他不去就她,她自己也生不出腳來看他。 祈王殿下打從那日馬車上阿霧為顧廷易說項起,就一直在等阿霧來低頭,幻想著她會小心翼翼地去哄他,祈王殿下甚至想過,只要阿霧主動去冰雪林找他,他就可以既往不咎,將顧廷易和她的事情徹底抹掉,可惜祈王殿下等了幾個月也沒等來祈王妃的溫柔小意。 所以楚懋故意多去了紅藥山房幾次,也沒有將元蓉夢的底細告訴阿霧,若是阿霧知道了元蓉夢的底細,那元蓉夢在她心里只怕會一文不值,他就是去再多次的紅藥山房,也刺激不了他的王妃了。 不過這樣丟人的心思,楚懋自然不會同阿霧解釋。 ☆、vip197 “你倒是聰明,居然懂得借閆光德的手把她送進去?!背f了句致命的話,阿霧最怕的就是解釋她是如何知道閆光德,并且如何就算準了他會將元蓉夢歐送進宮。 閆光德也是宮里的大太監,一向同段德?;e矛頭,但段德海技高一籌,在隆慶帝跟前十分得寵,閆光德想壓過段德海就必須另辟蹊徑,酷似先皇后的元蓉夢就是閆光德的機會。 盡管坊間傳聞,隆慶帝十分不喜先皇后,可阿霧對她這位舅舅還是了解的,年輕時英明有智,唯獨晚年在立儲一事上栽了跟斗,以至于顯得年老昏聵。 這樣的人怎么會對他的元后那樣刻薄惡毒,其間必然有她不知的內情,不管是何種內情,阿霧篤定,元蓉夢的長相必然會對隆慶帝有所觸動。 “我不過是偶然知道閆光德乃是萬古齋的幕后老板的?!卑㈧F敷衍地解釋道??墒沁@里頭,知道閆光德是萬古齋老板不難,難的是還要清楚閆光德和段德海之間的恩怨,并加以利用。 好在楚懋沒再繼續追問,可這一世的阿霧哪里有渠道能知道這種j□j,即使是榮吉昌也無從得知。因而阿霧哪里知道,祈王殿下根本就是當她是從顧廷易那里知道的,長公主經常在內庭走動,知道段、閆之間的過節那就不稀奇了。 “殿下不怪我自作主張將你的元表妹送進宮去當貴人?”阿霧這會兒見楚懋并不追究此事,膽子也就大了。 “我怪你什么,自己種的因,自己受其果。今后自然有你磨的?!背恼Z氣略見微怒,他惱的是阿霧慮事不周,若今后元蓉夢得寵,為難于她,深宮禁院,他便是想維護她,恐怕也有鞭長莫及的地方。 阿霧此刻卻還沒心思去想將來的種種,她是好奇楚懋對元蓉夢的態度,阿霧以手支頤,望著楚懋道:“殿下從沒提過你舅家的事情呢,不如跟我講講吧?!痹貕粜⌒∧昙o,一出生就在遼東,自然不可能得罪楚懋,因為阿霧想楚懋對元蓉夢的這般態度,大概是同他舅舅有關。 “沒什么好說的,不過是老生常談的賣女求榮,結巴結到最后卻落得個全家流徙的結果,也算大快人心了?!背湫Φ?。 阿霧一驚,聽楚懋的意思,那先皇后大約是不愿進宮的,若是自愿也就稱不上賣女求榮了。想來元蓉夢的父親在里頭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不用想了,元家沒一個好東西?!背酒鹕硗鶅羰易呷?。 留下阿霧一個人呆愣愣地坐著,剛才楚懋的話里連先皇后元亦薇也包括了進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疑,若是有意,豈非楚懋對他自己的親生母親也是心存不滿的? 阿霧忽然替楚懋心疼起來,冰涼的深宮里,連唯一可以幻想溫暖的生母,可能因為某種原因都傷了他,令他心有怨言,可以想見他幼年是生活在一種怎樣的不幸里。也就難怪楚懋對郝嬤嬤會那樣無原則的好了。 阿霧只覺得身邊涼意乍起,她起身上、床,鉆進被窩里,思及郝嬤嬤,她又覺得一陣得意。她明天大概會驚訝得掉下巴吧,出了元蓉夢這事兒,楚懋盡然沒怪她。 阿霧卻也不后悔將元蓉夢送進宮,一來她的那張臉實在讓人討厭,進宮送給田后和向氏頭疼,也算一石二鳥,十分解氣。何況她冷眼旁觀這許多日,只怕元表妹對楚懋也起了心思,她這一進宮,也算是楚懋的助力。 當初阿霧不理解楚懋登基后,為何要改元正元,如此欲蓋彌彰,可如今她身在其位,也不愿將來楚懋是以“謀逆”得的天下,否則她即使身為皇后,只怕背后也要被那些長舌婦惡毒的議論。 何況楚懋和金國爾汗還有協定,阿霧又自認同楚懋是一條船上的人,自然希望他好。哪怕一時受元蓉夢的氣,也無所謂,今后她自然能找回來的,到時候賞她那張臉幾刀子才叫解恨,生得太美可不是好事。 阿霧一時又想起那個楚懋沒回答的問題,他為何頻頻去紅藥山房見元蓉夢?可見雖然他嘴上撇得清楚,但未必就沒受那張臉的蠱惑。 由 此阿霧對元蓉夢絲毫沒覺得愧疚,哪怕有一些愧疚,當初也用那九轉玲玲匣抵了。更何況,他父親為了榮華富貴能送先皇后進宮,今日輪到她女兒,想來也是因果報 應。再說,雖然元蓉夢至今沒什么對不起她的地方,可元蓉夢若長久地留在祈王府后,誰能保證她今后不會嫌自己礙了她的道。阿霧是寧愿己負人,也不愿人負己的 自私性子。 一時,楚懋從凈室出來,阿霧見他執著了內衫,便知他今夜要留宿,元蓉夢一走,他就回了玉瀾堂,這也不得不讓阿霧再次懷疑,楚懋只是嘴上撇得干凈。 不過于阿霧來說,楚懋心頭想什么不要緊,要緊的是一切又重回了正軌。 阿霧側過頭看了看靠在靠背上看書的楚懋,“這次送表姑娘進宮的惡人是我做的,與殿下無關,殿下若是方便,進宮同她解釋解釋吧,你和她可不要生分了?!?/br> 阿 霧這一番話可謂是用心良苦了,她生怕楚懋礙于自己,不能同元蓉夢“和好如初”。而其中不便明說的便是讓楚懋去親近元蓉夢,略略給她些甜頭,她自然會心甘情 愿地為他所用。阿霧想表達的意思是,她并不介意,只要元蓉夢不在她的地盤上混,楚懋同她之間有什么瓜葛,阿霧都可以視而不見。 當然阿霧也沒指望楚懋能為了她這句話夸獎她,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也萬萬沒料到,他接下來的反應會是這般。 “你只當我和你一樣會肆意去玩弄別人的情意?!”楚懋站起身,將書“啪”的一聲扔在地上,趿拉著布鞋就去了前頭。半晌后聽見門響,阿霧問紫扇,才知道楚懋換了衣裳又去了冰雪林。 阿霧愣愣地不知如何反應,在她的觀念里,為了達到最終的目的,沒有什么是不能利用不能犧牲的,她唯一的底線只是不輕易傷害人命而已,她自以為這底線很“高尚”,卻不知她在別人眼里的冷血及可怕。 阿霧暗恨楚懋的不識好人心,迂腐頑固,放著大好的機會不用,居然還責怪自己玩弄人的感情,她玩弄什么人的感情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次日一大早,宮里頭就有內侍來傳旨,還是那位段德海段公公,只不過這回傳的不再是皇后懿旨,而是圣旨了。元蓉夢被封了正一品淑妃,帝心大悅,當然也可能是為了補償,隆慶帝賞了祈王府不少好東西。 郝嬤嬤當時聽了這消息,就暈了過去。 阿霧趕到紅藥山房的時候,楚懋正守在郝嬤嬤的病榻前,郝嬤嬤面色如紙、氣若游絲地躺在床上,阿霧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元蓉夢進宮對郝嬤嬤的打擊如此之大。 阿霧心虛地看了一眼楚懋,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站在楚懋身邊。 不一會兒賀年方匆匆趕來,替郝嬤嬤診了脈后,只道:“郝嬤嬤這是氣急攻心,血沖腦脈,以致昏迷不醒。我先用針扎她的太陽、外關、風池、四瀆、印堂等xue,再輔以安神方,想來應該無礙,只是嬤嬤醒轉后,再受不得任何刺激,否則輕則中風,重則殞命?!?/br> 楚懋點了點頭,連看也不看阿霧一眼。 阿霧隨著楚懋退到了屏風外,靜待賀年方施針,直到里頭傳來郝嬤嬤微弱的囈語,阿霧的心才放下來。 一時佩蘭煎了藥來服侍郝嬤嬤喝下,她又沉沉睡去,阿霧這才敢離開紅藥山房,楚懋對她的話更是不理不睬,只拿背對著她。 阿霧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暖陽,春光明媚,垂柳泛綠,紅藥山房外的櫻桃花開得如雪似云,而她的心卻陰霾得仿佛冬季天欲雪時的灰暗。 阿霧回玉瀾堂卸了頭飾,換了身素凈的窄袖衣裳,又匆匆去了紅藥山房,如今這情形阿霧看得極清楚,哪怕郝嬤嬤和楚懋再不待見她,她也得去侍疾,否則祈王妃恐怕真要換人來做了。 “殿下回去休息吧,我來守著郝嬤嬤?!卑㈧F輕聲道。 楚懋伸手替郝嬤嬤掖了掖被角,抬頭看著阿霧道:“姑姑待我恩重如山,我敬她如母?!?/br> 阿霧點了點頭,這就是要把郝嬤嬤當婆婆一樣伺候了,其實阿霧并不介意把郝嬤嬤當婆婆伺候,只要楚懋能放過長公主,就是拿她的性命去,她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阿霧?!背偷蛦玖怂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