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不是說給我送醒酒湯嗎?”楚懋重復了一邊,但聲音里明顯帶上了一絲不耐。 阿霧趕緊從食盒里將裝醒酒湯的青花瓷盅取了出來,倒了一碗遞過去給楚懋。楚懋接過后一仰而盡,又將碗遞回給阿霧。 阿霧愣愣地接過來,還沒找著北,又聽楚懋不耐道:“還有事?” “睡不著,想和殿下說說話,可好?”阿霧放下碗,輕聲道,既然今晚已經惹到了楚懋,沒道理啥也不說就回去的。 楚懋轉頭看了看阿霧,眼神陰測測的,仿佛有寒風襲來。 “我頭有些同,你過來給我揉揉?!背^而躺下,給阿霧留了一點兒坐的位置。 阿霧略微愣了愣,權衡一二后,還是走上去坐在了床沿上,伸出中指,小心而輕柔地在楚懋的太陽xue上揉起來。 楚懋舒服地“嗯”了一聲,“說吧?!?/br> “聽說五皇子今日也來了,他可有什么異樣?”阿霧小心地措辭道。 楚懋唇角扯出一絲笑容道:“你覺得他能有什么異樣?” 阿霧忍不住撅嘴道:“我知道自己這回魯莽了些,殿下便給我一句準話吧,否則我肯定睡不著覺?!?/br> “嗯,再抓一抓頭頂?!背M一步要求道。 阿霧此刻恨不能抓花楚懋的臉,卻也只能乖乖地在楚懋的頭頂上,以五指**,揉按揉按。 “圓春當時沒下死手,我替他介紹了個大夫,不出半月,他就能好轉?!背氐?。實際上哪里用得了三月,只要圓春出手,立時就解了,但任誰做夫君的,都絕不可能輕饒了輕薄自己妻子的人。 阿霧手下一頓,那她先前的事兒豈不是白做了,極沒有讓楚懃得到教訓,又平白落了把柄。 楚懋此刻正閉著眼享受阿霧的按摩,感覺她聽了下來,睜開眼道:“你放心,總不會讓你白白受氣的,今后我必定十倍、百倍地替你找回來。將他放到你腳下,任由你處置可好?” 這樣的話,這樣的氣勢,阿霧詫異地看了楚懋一眼,他怎么不再在自己跟前掩飾他的野心了?阿霧本想再試探上一句,可又覺得面對楚懋這樣敏銳的人,切不可再自作聰明。 “好啊,我可記著殿下說的話了?!卑㈧F又繼續替楚懋抓起頭頂來。 “殿下,今日我五jiejie跟我說了些極奇怪的話?!卑㈧F想了想,又繼續對楚懋說道。 “哦?!背恢每煞竦貞艘宦?。 “她先是提了府里的相思姑娘,言語里頗有深意,又叫我安心等著,殿下遲早會看出我的好來,我琢磨著,六皇子是不是知道了五皇子的事情了?!卑㈧F擔憂地道。 阿霧先才在玉瀾堂時,越想越覺得六皇子定然是察覺出自己還是完璧之身,這才通過榮五來挑撥她們夫妻的關系,而此前是不曾有過的。而當初阿霧之所以對五皇子的話那么憤怒,也是因為五皇子暗示了他知道阿霧和楚懋還沒有行房的事情。 阿霧雖然不知道五皇子是怎么看出來的,但是明顯他是知道了,而今天六皇子也知道了,讓阿霧不得不懷疑是不是五皇子說給六皇子聽的。 只是也說不通,若說五、六兩位皇子同楚懋還有所來往的話,那他們二人之間簡直可以用水火不兼容來形容,都覺得對方才是自己登極的最大競爭對手。五皇子更是沒來由把這些話說給六皇子聽。 “不稀奇,老六在老五的身邊放了人?!背稽c兒也不驚訝。但轉眼阿霧就見楚懋坐了起來,“相思也不小了。以前府里一直沒有女主人,郝嬤嬤又不好出去應酬,這才耽誤到現在。你既然進了府,便替她相看相看吧,不要委屈了她,今后出門做客,將她也帶上吧?!?/br> “咦?!边@下阿霧更詫異了,她如果沒記錯的話,相思今后難道不是楚懋的貴妃么。不過既然楚懋此時無心,阿霧也就更不介意把相思弄出去了,“是,我會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的?!?/br> 阿霧靜了一會兒想著,又問道:“那六皇子知道了這件事,后頭可有什么麻煩?”阿霧自問,如果她是楚愈的話,肯定要拿這件事做文章。那么楚懋之所以會給五皇子介紹大夫,不知有沒有料到這一層在里頭。 “你不是已經預見到有好戲上場了么?”楚懋笑道,“放心,不會牽扯到你的?!?/br> 阿霧聽楚懋這樣說,這才徹底放了心,“是,多謝殿下替我解憂。我就不擾殿下休息,先回去了?!?/br> 阿霧剛走下床前的腳踏,便聽見后頭有聲音傳來,“罷了,被你一擾我早就睡不著了,這會兒還是陪你一同回玉瀾堂吧?!?/br> “我去叫李延廣?!卑㈧F作勢就要出去。 “不用。他明日不見我,自然知道去玉瀾堂?!背鹕泶┝诵?,順手將外袍遞給了阿霧。 阿霧只得伺候起楚懋穿衣服來,兩個人距離近得,她都能聞到楚懋身上男子的特殊氣息,不難聞,冷梅香里帶著一絲獨特的說不上味道的清爽氣息。 等在冰雪林外頭的紫扇和赤錦,沒想到會看到兩個人出來,趕緊上前對楚懋行了禮。 回到玉瀾堂時,自然又是阿霧伺候楚懋寬衣上、床,這樁事兒她真是越做越嫻熟了,才短短一天的時間,她就險些忘記這些事都是該丫頭們伺候的。 阿霧因沒了心事,很快就沉入了夢鄉,這回又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當皇后在坤寧宮升座的時候,忽然地崩天裂,寶座開始搖曳,偏又遇上了宮殿著火,熱得人受不住。 ☆、vip155 阿霧醒過來的時候,楚懋已經不見蹤影,而她也絲毫不以為奇,若是楚懋還在,她才反而會覺得肯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阿霧撐起身子,覺得骨頭有些酸疼,想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有時候睡覺的姿勢不對,就會有這種感覺,并沒什么好奇怪的,只是…… 阿霧皺著眉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看起來依然干干凈凈,但拇指和食指合攏搓一搓,便覺得有些阻滯感,阿霧忍不住把手指放在鼻尖嗅了嗅,但立即就挪開了,什么怪味兒?阿霧想象不出來,既不是自己的味道,也不是楚懋身上的氣味,怪哉怪哉。 如果各位看官以為阿霧會因為想不出味道的來歷而就此放過此等小事時,那就實在是大錯特錯了。在這元宵節當日,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在討論、向往這年最后一日上街看爭奇斗艷的花燈,吃百味爭奇的小吃的時候,阿霧卻一整日都在被這奇怪的味道所困擾。 她甚至懷疑會不會是楚懋走后,有老鼠爬到過她的床上,一想到這兒,阿霧就險些尖叫出來,渾身立時起了厚厚的一層雞皮疙瘩,略有些神經質地對著紫扇叫道:“玉瀾堂是不是來過老鼠?” “絕沒有?!弊仙群么跻彩撬藕蜻^阿霧這么些年的人,顯然知道如是不這樣回答,這玉瀾堂的地兒只怕都得被這位主子翻過來,扒地三尺地找耗子窩。 阿霧也相信了紫扇的話,若是她們居然大意得敢讓耗子溜進來,也不會被她用這么多年了。 但阿霧倒底還是不放心,“把彤管、彤文叫上,你們五個一寸一寸地把這屋子找一下,可有什么缺口是能讓老鼠鉆進來的,另外,去外頭尋一只貓進來,放到屋里轉一轉?!?/br> 阿霧喜潔,對長毛的動物都沒什么好感,只覺得到處都飄著它們脫落的毛發,可今日疑心病作用下,居然連貓也不懼了。畢竟那些毛發可沒飛到自己手指上來過。 此一番折騰,便將元宵節的白日盡數耗盡,直到掌燈十分楚懋回屋用晚飯。 “怎么魂不守舍的?”用飯中間,楚懋破天荒地打破了食不言的規矩。 “???”阿霧愣了愣,看向楚懋,但眼中并無焦點。 “你不是不喜歡吃辣么?” 阿霧順著楚懋的視線,看向自己碗里的一塊兒辣子雞丁。阿霧是不食辛辣的,一是傷胃不利養身,二是對皮膚不好。但楚懋偶爾會用一點兒辣味的東西,除了甜食,他幾乎什么口味的食物都用一點兒,連苦菜都能吃。 相比而言,阿霧就嬌貴多了。她連忙地將辣子雞丁夾到了碟子里,吃了一口米飯,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奇怪,嘴里的飯想吐又不好意思吐。 最后,阿霧還是選擇優雅、緩慢地整吞下去,然后伸手想盛湯。 家里的規矩,正式用飯的時候,通常手邊是不備水的,一邊吃飯,一邊喝水并不利于胃,連飯前飯后也是不用茶的,只做清嘴之用。至于湯水,那總是第一個端上桌的,每個人先用一碗湯,再舉筷下箸。 而今天阿霧顯然打破了這個規矩。 一旁忽然伸出一只手來,擋了擋阿霧的動作,“吃口菜吧,湯不解辣?!?/br> 若非教養使然,阿霧這會兒只怕已經張嘴大口散熱了,恨不能拿手扇一扇才好。見楚懋舀來一勺百合蒸南瓜,一想,這是甜的,必然解辣,也就顧不得許多,接過來就送入了嘴里。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楚懋低頭看阿霧,只見她眼里包著淺淺的一層水霧,兩頰鮮紅,嘴唇由嫩粉變成了櫻紅,顏色比涂抹了口脂更為鮮亮。美人之美,令人驚嘆的地方在于,別人做出來會略顯狼狽的表情,在她的臉上卻會顯出一種別樣的美態來,叫人心驚。 “晚上出去看花燈嗎?”楚懋問道,口吻十分輕松,姿態十分閑適,仿佛他們這對夫妻經常在用飯時閑聊,又經常一起出游似的。 “不 去?!卑㈧F想也不想就搖頭,壓根兒沒覺得這句話是一種邀請,還以為楚懋只是詢問而已。阿霧現如今對花燈節有種莫名的恐懼,她出去了兩次,就遇到了兩次人拐 子,一次比一次驚險,第二次險些被人糟蹋了去。阿霧至今還能回想起那船艙里的腥臭,以至于她連魚都不怎么吃。 但由花燈節遇險而想開去,阿霧忽然發現,她兩次遇險,居然都是楚懋救了她,而她如今又嫁了楚懋,還真是有緣分。 然而楚懋顯然沒料到會被拒絕,不過臉色絲毫沒變,“吃飯吧,吃完我帶你出去走走?!?/br> 阿霧想了想,這才道:“帶上圓春?”自打楚懋回來后,就把圓春調離了阿霧的身邊。 “好?!背戳税㈧F一眼道。 用了飯,阿霧回屋換外出的衣裳,卻見問梅捧了一襲男子的衣裳過來,阿霧的眉毛一挑,看出那是一套嶄新的衣裳,“殿下叫你送來的,要叫我穿這個?” 女扮男裝的事兒,阿霧只在戲臺子上看過,壓根兒沒想過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是她一點兒也不想拒絕。由著紫扇伺候著穿了衣裳,高高地束起頭發,帶了碧玉冠,她自己在西洋鏡前甩了甩袖子,自以為這就成了翩翩俗世佳公子。 “你說這身扮相,是殿下好看些,還是我更好看些?”阿霧深以為,當年衛玠的擲果盈車,也不過就是她這模樣了?!敖裢硪膊恢乙暗蕉嗌偈峙涟??”阿霧嘆道。 紫扇和紫宜兩個都覺得不能昧著良心說話,便沉默不語。 阿霧也沒放在心上,又在鏡子前轉了一圈,“這衣裳挺合身的,像是給我量過身似的?!?/br> “王妃還是快點兒出去吧,再等會兒花燈節上的棗泥盒子就得賣完了?!弊仙却叩?,也只有她才敢這么跟阿霧說話。 阿霧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內室,外頭正坐在榻上看書的楚懋一見她出來,手上的書就擱下了。 “這位兄臺,在下這廂有禮了?!卑㈧F來了興致,學著男子向楚懋作了個揖,又學著男子一般走路。 楚懋看得有些呆了。本來讓阿霧扮作男子,只是為方便行事,哪知阿霧這容貌,男裝不僅沒讓她雌雄莫辯不說,反而越發顯得嫵媚裊娜,容色逼人,儼然就是玉作的人兒,水注的魂兒,清風皎月、明珠仙露也不足喻其態。 更別添一段風流媚態,再叫她這樣做作一番,簡直要將人的命都勾了去。 楚懋待要讓阿霧回去換一身,卻又想,換來換去,人還是這個,也就罷了這個念頭。 “我們不坐馬車嗎?”阿霧簡直想皺眉頭了,當然她良好的修養再次幫助她克制住了皺眉頭的**。 “穿過門口這條街就能看到花燈了?!背畟阮^看了看阿霧,“冷嗎?” 阿霧搖搖頭。 祈王府門外的大街上依然一如既往的冷清,這條街等閑老百姓是不能隨便停留的,阿霧默默地跟在楚懋身邊,又想起了手指上殘留的那股味兒。今日她洗了很多次手,可總覺得鼻尖還有那股味兒似的。倒不是說多難聞,這是覺得奇怪。 楚懋見了阿霧這舉動,問道:“手怎么了?” “早晨起床的時候聞著股味兒,挺奇怪的?!卑㈧F彈了彈手指,“殿下半睡的時候可聞著了?” “沒有?!背卮鸬泌s緊利落,然后就撇過了頭。 阿霧也沒再糾纏在這等小事之上。因為比起手指上那早就沒了的味道,花燈節的味兒更讓阿霧受不了。 說實話,除了小時候第一次的好奇,和第二次在榮三老爺鼓勵下的不信邪之外,阿霧對花燈節真沒有太大的興趣。 滿街熱熱鬧鬧的聲音只讓她覺得耳朵疼,鼻子間那種脂粉味兒、汗水味兒、飯菜味兒混合在一起的神奇味道,實在讓阿霧恨不能把鼻子給閉起來。 反觀楚懋也明顯有些皺起的眉頭,似乎也很不喜歡花燈節的熱鬧,阿霧真不知道他二人為何要出來走一遭。 “前頭有座橋,去那邊走走吧吧?!背噶酥盖邦^的橋。今日十五,民間有走百病的說法,走橋渡厄,所以遇橋總要走一走。 今夜阿霧不僅走了橋,還由楚懋陪著登了南城門,俯視一城燈火,阿霧覺得,這還稍微有那么點兒意思,如果城門上人不是這么多的話。 從城門上下來,阿霧的腳已經有些酸疼了,幸好這時是在往回走了,阿霧只覺得今夜十分無趣,既沒有她左等右等也不見的人拐子,也沒有上前調、戲的登徒子,甚至連個熟人也沒見著。 若是此時阿霧和楚懋也能從南城門往下看的話,他們就會發現,這花燈節上大概就他二人最古怪了,一臉痛苦的表情,后頭跟著的仆從,也是一臉痛苦的表情。再沒有眼力勁兒的人拐子和登徒子也不會上前來撩虎須。 見著祈王府的大門后,阿霧忍不住松了口氣,連腳步都輕快了些。 唯獨楚懋靜在原地,皺著眉頭,忽然道:“等等,我再帶你去個地方?!?/br> ☆、vip156 阿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話。 還要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