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陶側妃不必起來,我就是來看看你,知道你素來就底子不好,我這兒有一根百年山參,讓丫頭給你熬湯喝吧?!卑㈧F一臉溫情地安慰陶思瑤。 陶思瑤則是感恩戴德地謝謝阿霧。 兩個人相處得極愉快,阿霧臨走時才道:“側妃的身子如果好了,可要經常到我的玉瀾堂來說說話兒?!闭f話是假,晨昏定省才是真。當然話不必說得這樣明白,阿霧相信今日這一出殺雞給猴子看的戲,猴子一定能看明白。 阿霧將五個妾室都料理好之后,自己也累得夠嗆,她這回可是豁出去當了一回“壞人”,想來祈王殿下該是會滿意了。 到酉時三刻晚飯時分,楚懋果然踏入了玉瀾堂的大門。 阿霧瞅了瞅楚懋的臉色,一如既往地看不出心情好壞,不過唯一的例外是,梅影、梅夢居然沒有跟進來伺候。 阿霧迎上前去,望著楚懋肩上披著的紫貂毛大氅有些踟躊躇不前。楚懋立在門邊不動,阿霧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故作鎮定地道:“外頭又灑雪點子了?” “嗯?!背畱艘宦?。 阿霧努力控制著手指不要顫抖,微微踮起腳尖去解楚懋脖子上的大氅系帶,這樣近距離的站著,阿霧才陡然發現楚懋非常的高,她在女子里已經算是高挑的了,到了楚懋的跟前依然覺得身高之間頗有壓力。 阿霧長這么大,還從沒跟男人這樣接近過,楚懋的呼吸噴在她額間,使得她的臉不受控制地粉暈了一片。 楚懋低頭看著阿霧,她的手指玉白而修長,沒有一絲瑕疵,微微垂著眼臉斂聲屏氣,但神色里依然有一絲藏不住的惶惑,鼻尖隱隱傳來一股幽香,似花非花,似果非果,平心而論,實在是好聞得緊。 阿霧在解開系帶后,神經為之一松,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抬眼間發現楚懋正好笑地看著自己,她才發現自己是一時不察,漏了底,她自己也不由好笑,她平素埋怨紫扇她們無端端怕楚懋,她自己剛才何嘗不是屈服于他的威壓之下。 “王爺還是叫梅影、梅夢進來伺候吧?!卑㈧F有些微微的羞惱。 “她們不敢進來,今日王妃可真威風,一出手就將本王的側妃送去了莊子上?!背荒槆烂C,雖說著略微戲謔的話,但瞧著可不像是高興的模樣。 阿霧這會兒離開了楚懋三尺開的距離,倒也就不怎么怕他了,轉頭將楚懋的大氅遞給紫扇,紫扇誠惶誠恐地像捧著易碎的琉璃凈瓶似的,小心地學以前梅影的做法好好地掛了起來。 “這不也是王爺默許的么?”阿霧微笑著反問道。郝嬤嬤哪有可能不經過楚懋的允許就應下阿霧的話為真將何佩真送去莊子上。 “你膽子真不小?!背粗㈧F道,嘴角噙起一絲笑容。 “實在不是我膽子大,而是何側妃的氣性兒太大,若今日不把這規矩興起來,今后如有新人進來,就更難辦了?!卑㈧F同楚懋閑聊道,一邊又在紫扇捧上來的青釉印花纏枝石榴紋盆里絞了一張白帕子,遞給楚懋,“王爺擦擦手,我這就叫她們開飯?!?/br> 楚懋在這屋子里,連丫頭們的腳步聲都輕了許多,伺候時,紫扇、紫墜戰戰兢兢地更是連喘氣兒都有些不敢。 到天明楚懋離開后,紫扇才敢在背后對阿霧道:“王妃,以后王爺進屋都要咱們伺候了嗎?” 阿霧正往手上擦著香膏,聽紫扇這樣問,不由抬眼看了看她,“怎么了?” 紫扇有些委屈地道:“昨晚,奴婢半宿都沒睡,就想著這事兒了,也虧得梅影、梅夢幾個不怕王爺,還敢往他跟前兒湊?!?/br> “就是,奴婢雖然沒在跟前伺候,可在外頭站著腿都在發抖?!蓖芤仓敝钡氐?。 “我平日就是這樣教你們在背后編排主子的吶?”阿霧責備道。不過她也知道怪不得紫扇和彤管,昨晚上就是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她知道楚懋的意思,能容忍她自己和房里的丫頭去伺候他,那就是他回報給自己的恩典,只可惜這種恩典她們受不受得起還真不好說。 紫扇和彤管忙不迭地要跪下去,阿霧這才緩和了神色道:“行了行了,王爺又不吃人,你們也就是端端茶遞遞水而已,要緊的事兒還是梅影她們在伺候。久了就習慣了,不過記得手指甲得弄干凈,今后別涂丹蔻了?!?/br> 說話間,外頭打簾子的丫頭來傳話,道是陶思瑤和三個姨娘過來問安了。 ☆、131晉江vip3 阿霧強忍著睡意剛將四人打發了,又遇著紫硯進府來回這一年的鋪子上的收益,林京娘那頭也托紫硯遞了話進來,阿霧定在明日見她。一通忙活下來,已近晚飯時分。 阿霧看了看天色道,“帳也對得差不多了,叫紫墜準備晚飯吧,王爺估摸著也該回來了?!背袀€好處,不論回不回玉瀾堂,總要讓人來傳話,省得阿霧白等,今日這個時候也沒叫人來傳話,想來是要回來的,所以阿霧才有這一番吩咐。 因今年收入頗豐,阿霧心緒大好,到晚飯時分,還讓紫墜準備了一壺“暖春”,以酒佐肴,哪知到酉時三刻還不見楚懋的身影,梅影、梅夢卻同魯mama一路到了玉瀾堂。 魯mama的身后還跟著兩個粗使婆子,肋下架著一個軟塌塌的衣襟不整的人,阿霧一時沒認出那人來,知道聽見紫扇驚呼,“琴眉!” 琴眉正是阿霧嫁進來時給楚懋準備的通房之一,只是誰也沒料到楚懋完全沒有納通房的意思,阿霧準備的這四大美人自然沒用上,白養在后院,一時也沒顧上她們。 阿霧坐在榻上,淡掃一眼魯mama,“魯mama,這是怎么回事?” 魯mama肅著一張臉,瞪了一眼琴眉道:“這小娼婦不甘寂寞,成日里穿得妖妖嬈嬈的,想勾搭漢子,今日居然色膽包天瞅了空隙,去冰雪林擾了王爺清凈,王爺讓老奴把她帶回來交王妃處置?!?/br> 紫扇瞪大了眼睛,恨不能吃了琴眉,自家主子在這府里本來就艱難了,想不到這賤人居然還敢去勾引王爺,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還連累了自家王妃。 阿霧聽了倒是沒有什么太大的感受,當初后宮里宮女千百,想勾搭楚懋的不是一個半個,但他身邊的人守得嚴,都近不了他的身,只是沒想到今日琴眉居然闖進了冰雪林。這里頭沒有貓膩,打死阿霧也不信。 阿霧又看了看梅影、梅夢兩人道:“你二人來是所謂何事?” 梅影低著頭上前一步回話道:“王爺讓奴婢來告訴王妃一聲兒,他今晚不回玉瀾堂了?!?/br> “知道了,去吧?!卑㈧F對這兩個跟來看熱鬧的丫頭可沒有好感。 梅影、梅夢見阿霧發話,也知道沒有理由再留在玉瀾堂,只得福身告退。 兩人走后,阿霧這才回頭看向魯mama道:“這丫頭既然冒犯了王爺,還請魯mama找個牙婆來將她賣出去就是?!?/br> 琴眉此時軟塌塌地跌在地上,口里低呼,“求王妃開恩,求王妃開恩,奴婢再也不敢了?!?/br> 阿霧也厭惡這種爬床的丫頭,雖說買她們來是要開臉給楚懋用,但不經主子同意,自個兒爬床又是另外一回事,因而也不理會琴眉的求饒,拂了拂衣袖道:“扶她下去吧?!?/br> 魯mama將人交給了阿霧,自己也就告辭回了紅藥山房。 “王妃,王爺是不是惱了咱們啦?”紫扇忐忑地問道。 “惱了也不怕,這事兒又不全怪咱們,他自己長得招蜂引蝶,如何能怪在我頭上,何況,你以為冰雪林那么好進,單憑琴眉那點兒子本事能闖進去,還冒犯了王爺?”阿霧冷笑道,“這群人自己作死可就怪不得我了?!?/br> 紫扇也是個聰慧的,一聽就明白了阿霧的意思,“那她們這樣做究竟能有什么好處呀?”紫扇朝冰雪林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梅影等幾個人是冰雪林的丫頭,有她們在里頭攪和,琴眉能闖進冰雪林也就不奇怪了。 說實話,阿霧也不能理解梅影她們能得到什么好處,就算楚懋厭惡了自己這個正妃,難道他就能看上二梅或者相思? 只是阿霧哪里知道梅影她們的心思,那是被嫉妒灼疼了心,也不計較得失,總之是看不得楚懋對其他哪個女子好,如今楚懋長期留宿玉瀾堂,看得梅影、梅夢兩人的心日日都在火上煎熬,昨日在玉瀾堂,更是伺候都不讓她們伺候了,這二人如何能不急。 夜里,阿霧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雖說她自己覺得琴眉這事兒不是個什么大事兒,當初在榮府便是她管得那樣緊,照樣有不怕死的丫頭想去勾引榮玠、榮珢,甚至榮三老爺,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僧吘钩鸟毙怨?,阿霧也拿不準楚懋會不會怪責自己,可是在這件事上她輸不起,眼看著風起云涌的日子越來越近,她如何能不著急。 是以,第二日清晨一大早,阿霧應付了陶思瑤等四個,就讓紫扇打聽了楚懋在哪里,隨后披上大氅去了冰雪林。 昨晚又是一夜大雪,阿霧的麂皮軟靴踏在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外頭的冷氣兒凍得她鼻尖通紅,哪怕懷里捂著暖爐,也解不了冷意。 “王妃,要不然坐竹攆過去吧?”紫扇勸道。 阿霧搖了搖頭,這一趟本就是帶著試探和道歉的意思去的,只有走過去才顯得有誠意嘛。哪知到了冰雪林,卻聽守門的內侍道楚懋剛去了許閑堂。 許閑堂是楚懋平日接待來客的地方,阿霧實在不好去,便道:“可方便我進去等王爺?” “請王妃原諒,未經王爺允許,任何人都不能擅入冰雪林?!蹦莾仁陶Z氣和婉,倒也不是存心為難阿霧。 只是這周遭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阿霧又是個辦事決不能半途而廢的人,回頭對紫扇道:“你去許閑堂說一聲,告訴王爺我在冰雪林等他?!?/br> 紫扇待要勸阿霧回去休息,等楚懋回了冰雪林再過來,可聽自家主子這樣一說,也知道勸不動她,只得小跑著去了許閑堂。 那內侍呂若興引了阿霧一行去旁邊一處大樹下,“王妃請在這里等候,好歹能擋些風?!?/br> 阿霧點點頭,“你去吧,我在這兒待會兒就成?!边@等楚懋身邊近身伺候的內侍,阿霧也不敢對他太拿架子,所謂不怕君子,就怕小人。 那呂若興如何敢去,好歹王妃也是一府之主,他只在一旁小心伺候,阿霧心里只道,怪不得楚懋會用他。 阿霧站了片刻,覺得有些冷,跺了跺腳,往樹下被白雪覆蓋的石桌上看去,隱隱約約能看得出雪下擺著一盤棋,阿霧一時無聊,讓跟來的赤錦去一旁尋了一根小樹枝過來,她輕輕地刨開雪,將那一盤棋露了出來。 那是一盤殘棋,主位執白,客位執黑,此時白棋已成大龍之氣,黑棋勢弱,眼看就要傾覆,阿霧一時興起,在旁邊的棋盒里捏了一顆黑子,尋思著怎么反敗為勝。 這石桌上的棋盒也是粗石雕制,棋子兒也取法自然,古樸得緊,阿霧也不坐下,站在桌旁一邊跺腳,一邊落子,旋即又轉到主位,自己同自己下起棋來,不亦樂乎,連楚懋何時回來的也不知道。 “沈老若知道,有人解開了這盤棋,而且還是我的王妃,恐怕得吐血三升?!背穆曇粼诎㈧F的肩頭響起,嚇得她一個激靈,心里怨怪這人走路怎么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其實阿霧真是錯怪了楚懋,實在是她下棋太專心才沒聽到有人過來。 “王爺?!卑㈧F的口吻里帶著一絲嬌嗔。 楚懋見阿霧的手指凍得通紅,開口道:“進去說話吧?!?/br> 阿霧點了點頭,跟在楚懋身后走了進去,“剛才王爺說的沈老是誰也,為何我解開了這盤棋,他就要吐血三升?”阿霧有些好奇,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起冰雪林里的陳設來。 冰雪林不同于玉瀾堂的富貴,甚至也不同于楚懋素來穿衣打扮的精致華麗,而趨近于淡泊空靈之態,仿佛初出芙蓉之意境。 正中掛一匾聯,匾書“冰雪林”三字,聯曰“懷抱觀古今,深心托毫素”,此聯明心見性,別有一股灑脫清雋之韻。 再看堂內,設了一張矮榻,供休憩之用,上設小幾,置一柄如意,角落處設一尊甜白暗花纏枝蓮紋瓶,內插一束臘梅,隱有暗香襲來。 左手設亮格柜以分割空間,格上設瓷瓶、玉山子、書匣,繞過去正中設大案,上置筆墨紙硯,有書冊鎮紙,因時時拂拭,光可鑒人,案旁有小榻,榻旁有石小幾,上設茗甌茶具。壁上掛懸壁瓶,并古琴,陳設十分古雅。 楚懋自解開身上的大氅,順手遞給阿霧,阿霧抱著那衣裳不知該如何是好,幸虧李延廣也跟了來,從阿霧手里接了過去。 “沈老是我的一個幕僚,他早就想進這冰雪林,我設了一盤殘局在那石桌上,告訴他何時能破局,我就何時禮請他進來?!背f了長長的一段話,叫阿霧的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看來祈王殿下的心情不錯。 阿霧也就難免得寸進尺地道:“那王爺不如再在雙鑒樓外設一局,若我能解,就讓我進去一觀如何?” ☆、132晉江vip4 “你想得到美?!背丝跓岵?“你也坐吧,喝口熱茶?!?/br> 阿霧早就凍壞了,聽楚懋這樣一說,也就坐在了他對面,雙手捧住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口,這才算緩過勁兒來。這冰雪林同它的名字一樣,冷得叫人發抖,也不生地龍。 “今日,你何事尋我這般急,”楚懋又道。 阿霧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道,“王爺,昨天那丫頭是我管教得不好,我……” “你以為我昨晚沒回玉瀾堂是為這事生你的氣?”楚懋看著阿霧問道。 阿霧有些訝異地道:“難道不是?” “昨天我的確有事,臨時有個老朋友回來了?!背ň粗㈧F,唇角翹了翹,“不過,有些事是我的不是,我想將身邊的梅影、梅夢等十二個交給阿霧你來管教,不知阿霧可愿代勞?” 阿霧有些意外地看著楚懋,沒想到他居然舍得見十二梅交給自己,看來這回梅影和梅夢是觸碰了楚懋的底線。 “王爺說笑了,這本就是我分內之事?!卑㈧F很愉快地收下了這個驚喜。 李延廣捧來一個小匣子,里頭裝的是十二梅的身契,本來楚懋這邊自己收十二梅的身契,是因為她們都是近身伺候他的人,決不能容別人鉗制,如今交到了阿霧手上,也就意味著楚懋對阿霧的信任更上了一層樓。 阿霧自然欣喜。 阿霧回了玉瀾堂后,梅影等幾個早得了消息,都到了玉瀾堂來給阿霧請安。梅影、梅夢二人神色平靜,倒是后頭有幾個臉上有些忐忑。 阿霧笑道:“王爺的意思是你們十二個都不用你管再在冰雪林伺候。不過王爺在玉瀾堂的時候,身邊還是需要你們伺候,以前你們管什么如今也管什么。我已經讓宮嬤嬤給你們安排了住處,我這院子里的丫頭、婆子都托付給了宮嬤嬤管,你們也不例外?!卑㈧F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宮嬤嬤,宮嬤嬤起身對阿霧福了福,也讓十二梅認了臉。 待十二梅魚貫而出,阿霧若有所思地留下了紫扇,“這段日子你小心些梅影和梅夢,我瞧著狗急要跳墻,你和采梅相處時可要多長個心眼子?!?/br> “奴婢省得,那采梅因為當日我救了她,別提對我多好了,熱切得讓奴婢都不自在了?!弊仙然氐?。 阿霧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br> 宮嬤嬤安頓好了十二梅,身后又帶了三人過來給阿霧回話,正是當初那四大美人里剩下來的三個。 宮嬤嬤還沒說話,那三人就上前跪在了阿霧的跟前,連磕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