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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四季錦在線閱讀 - 第71節

第71節

    阿霧當即就站了起來,向著宮嬤嬤鞠了一躬,學著男子一般,雙手作揖,“謝嬤嬤教我?!?/br>
    宮嬤嬤也站起身,“王妃本就是蕙質蘭心,哪用老奴多嘴,只盼王妃不要嫌老奴倚老賣老?!?/br>
    阿霧笑道,“以后,還請嬤嬤空閑時,多來與我說說話?!?/br>
    宮嬤嬤去后,阿霧自有一番感悟,出仕為官者多有幕僚、師爺,何曾想,內宅婦人,其實也需要這樣一位身在局外的諫客。阿霧曾沾沾自喜于知人、用人,卻放著宮嬤嬤這么個大寶貝在身邊,卻只令她管束下人,當真是懺愧。

    只是宮嬤嬤這話說得有些晚了,木已成舟,阿霧如今再以此事“勸諫”楚懋,那就是出爾反爾的小人了。不過此事上,阿霧也不以為錯,畢竟她剛入府,一來就同楚懋對著干,哪怕她是為楚懋著想,對方也未必領情。

    好比如宮嬤嬤如今說這話,那是因為她們有了這些年的情誼,阿霧知道了宮嬤嬤的為人,所以才會聽得進她的勸誡,而不以為她是在倚老賣老地教訓。而如今她和楚懋之間畢竟是交淺,也就不敢深言。

    但宮嬤嬤的話著實讓阿霧醍醐灌頂,那是因為她忽略了一件事,對于真正的聰明人來說,你打任何小算盤他都能看出來,你親近他的唯一辦法,那就是不計個人得失,真心換真心。以前她是賣弄小聰明了,所以楚懋才會根本不讓她接近雙鑒樓,更遑論,今后她對楚懋的其他更過分的請求了。

    阿霧相信,將來雙鑒樓的門一定會向她敞開的。

    宮嬤嬤走后,阿霧獨坐思量了一會兒,至天色漸晚,聽得紫扇來報,“王妃,梅影jiejie來了,說王爺今晚不回玉瀾堂用晚飯?!?/br>
    阿霧點了點頭。瞧紫扇對自己的稱呼改了,又對梅影加了jiejie二字相稱,看來是剛才被宮嬤嬤訓了。阿霧暗自點頭,倒底是宮嬤嬤有先見,自己這一方卻是不能讓人先挑出錯兒來。倒底自己還是年歲輕了。

    紫扇說完這一句,還站著不動,令阿霧有些好奇,“她可還有什么話?”

    紫扇又接著道:“梅影jiejie還說,王爺吩咐下來,命人將他在冰雪林的日常衣物、用具收拾了,等會兒就送來玉瀾堂,還請王妃示下,當收放在何處?”

    這下子阿霧本來就大的眼睛,簡直要瞪成銅鈴了。

    ☆、121晉江vip

    對于從今以后就要和楚懋過上長期同床共枕、同床異夢的生活,阿霧著實沒有準備?;蛘哒f,成親前,阿霧還是很有準備的,但是鑒于洞房花燭夜楚懋給阿霧的錯覺,她以為她完全可以不必再準備的,然而世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盡管阿霧已經反省了,要對楚懋真心換真心,但這絕不包括那種生兒子的買賣。況且真心不是說說而已,作出來的都不算真的,阿霧也不知該如何行事,但總歸是設身處地為楚懋想就是了。

    其實阿霧是猜不透楚懋為何突然有此一舉的,如果她所料沒錯,楚懋本來是絕沒這個打算的,為何今日忽然意轉,阿霧回想了一下今日發生的事情,確信并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可歌可泣的事情令得祈王殿下回轉心意的。

    于是,阿霧左思右想、并設身處地地思考一番后,猜測楚懋是不是真的被她說動了,顧忌可能出現的謠言,這才搬回來的?這一點兒上,阿霧很有優勢,她自問不是個粘人的女子,也無需祈王殿下與自己行什么生兒子之事。

    而對于楚懋為何不喜行夫妻敦倫之事,阿霧自有一番理由,因為她以己推人,覺得他們這等喜潔之人,天生就不愛與人接觸,所以楚懋在此事上的態度一點兒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王妃?!弊仙仍谝慌猿雎曁嵝寻㈧F,阿霧這才發現自己走神良久了。

    “哦,你讓彤管將那左立柜騰出來放王爺常用的衣物,將西廂開了,把其他的先收在里頭?!卑㈧F頓了頓,“哦,對了讓梅影、梅夢進來收拾吧,王爺的喜愛咱們不懂?!?/br>
    紫扇應了聲自下去安排,到阿霧用晚飯時,冰雪林那邊將楚懋的東西收拾了兩個大箱子抬了過來,以阿霧目測,應當只是楚懋的一小部分衣物,她暗自松了口氣。

    桑嬤嬤卻喜笑顏開地領著彤文,幫著梅影、梅夢收拾楚懋的東西,無視這兩個丫頭的做臉做色,但阿霧私底下對自己帶來的人都說過楚懋的忌諱,最不喜別人亂碰他的東西,是以桑嬤嬤她們不過打些下手,要緊的是不許兩個梅弄什么幺蛾子。

    飯后,阿霧在玉瀾堂的院子里繞了兩個圈消食,見角落處一方盆景的枝葉有些凌亂無形,讓剛練完功的赤錦替她搬到了屋子里。

    閑來無事,修剪盆栽,插花烹茶這等風雅之事乃是阿霧這等才女佳人最喜歡的消遣,成日里圈在內宅,不事舅姑,不理庶務,都夠她們忙上一整天了。

    當楚懋踏月歸來的時候,見到的正是阿霧執剪修枝的一幕。他自然而然地站到阿霧的身后,阿霧回頭對他笑了笑,也很自然地問道:“王爺以為我修剪得如何?”

    楚懋抬了抬眉頭,不予評價,而阿霧居然也看懂了他的意思,走到圓桌邊拿起自己先前對著盆栽畫的圖展開給楚懋看,這樣前后兩廂一對比,孰優孰劣自然就能評定了。

    楚懋看了一眼,道:“修剪得不錯?!?/br>
    阿霧極不滿意楚懋的態度,她回頭又看了看自己的得意之作,耗了自己一個晚上功夫的作品,豈止才是“不錯”。實際上阿霧這一回是真冤枉了楚懋,要知道能從這位嘴里吐出一個“不錯”來,實在已經罕見。

    阿霧覺得楚懋這是夏蟲不可語冰,而楚懋卻以極其深沉的眼神在阿霧的背后看著她。大約,楚懋也沒料到,在這個世界上他還能看到另一個人,在修剪盆栽前居然會先將它原先的形態繪出,在一筆一劃之間于腦海里構思其后落刀之處。

    待楚懋進了凈房后,阿霧才意猶未盡地讓人將盆栽搬了出去,心底升出一絲落寞來,這是曲高和寡的落寞,阿霧既享受又遺憾。

    末了,阿霧忽然一驚,她今夜是被這盆栽搞得“神魂顛倒”,居然讓楚懋先進了凈房,這就意味著他可能會先上床,于是這就意味著自己可能又要睡外邊,然后明天起個絕早。

    阿霧大約也料不到自己婚后,不在舅姑、妯娌、小姑子、小叔子這些人身上頭疼,反而在誰先睡覺此等錙銖小事上斤斤計較上了。

    阿霧先卸了釵環,讓紫扇替她編好辮子,待楚懋一出來,她就迎了上去,“王爺可要用些宵夜,廚上有……”

    “我晚飯后就不再進食?!背驍嗔税㈧F準備報的一大篇令人聽之便流口涎的菜名。

    阿霧不著聲色地側身站到楚懋和床鋪之間,將他有意無意地往外邊一擠,“王爺可要看會兒書,我讓紫墜去沏杯清茶?”這是在暗示楚懋去窗邊的榻上坐會兒。

    “不用?!背敛焕頃㈧F的各種暗示,徑直踏上了床前的腳踏。

    阿霧瞬間就蔫耷了,轉身去了凈房。出來時,因著屋里燒了地龍,所以將平日厚重的睡衣換成了一套她平日里在家慣穿的衣裳。

    楚懋不察之下,瞥見阿霧如此,上頭一身素粉輕羅短衫,在腰側系帶,將一柳小蠻腰盡呈人眼前,下頭一條沉水綠的撒腳軟羅褲,整個人像春日里第一朵鬧枝頭的鮮嫩桃花。楚懋的眼神在流連過那素羅短衫里露出的一抹抹胸的月白色后,趕緊地調了個地兒。

    阿霧自己是不知這一套衣裳的媚色的,若換了另一人穿,哪有此等殊色襲人,也壓不住淺粉、沉綠這種撞色。

    阿霧看了一眼床上臥在外側的楚懋,心下一喜,可旋即又想到,莫不是要讓自己從他腳下爬過去吧。

    盡管阿霧如此斤斤計較,可在看到楚懋離床站起來時,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實在是有點兒打擾人家。

    阿霧坐在床沿上,脫了鞋,抬頭間視線不經意掃到楚懋時,只見他正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腳。

    瑩潤如玉,秀白如雪,仿若佛前蓮臺上的一瓣聆聽佛偈的玉蓮。

    阿霧只覺得楚懋的眼神令人滲得慌,忙慌慌地屈膝,一抬、一縮,收了腳藏入被底,將自己包粽子似地裹在鋪蓋卷里。盡管對這檔子事一知半解,但天生的直覺是騙不了人的。所以當她發現楚懋還在打量她時,她趕緊閉上了眼睛,縮了縮脖子。

    楚懋熄燈上床,黑暗里,聽得見彼此的呼吸,就在阿霧以為楚懋睡著了的時候,卻聽得楚懋出聲道:“你的畫也還可以?!?/br>
    阿霧“唰”地睜開眼睛,心想“豈止是還可以好不好?”即使是黑暗里,楚懋依然覺得阿霧此刻的眼睛亮得耀目。

    難得祈王殿下有閑情逸致,居然主動找話說,阿霧怎么可能不給他面子,“我自幼便喜歡涂鴉1?!?/br>
    “唔?!?/br>
    阿霧的眼睛又怒得一亮,覺得楚懋在“唔”之后,居然沒有反駁她的“涂鴉”二字,簡直是不可饒恕之罪。罷了,她不與門外漢計較。

    “我想在東廂設一間書房,王爺以為如何?”阿霧側過身,將雙手合十枕在頭下,面向楚懋道。

    “玉瀾堂的事你做主就是?!背尺^身去,仿佛再也沒有同阿霧繼續交談的興致。

    阿霧瞪了楚懋的背老半天,覺得他的心真真是海底針,明明是他自己起的話頭,結果才說了一兩句,就轉身不理人了。

    待阿霧沉沉睡去良久后,楚懋還沒能入眠,腦子里總是浮現那雪白半團。說實話,實在不算大,也沒什么可勾人的,但那瑩潤白皙,借著墻角那留下的微弱燈盞的光,映得仿佛那最細滑的糖酥酪,讓人想用手指刮上那么一層雪泥,放入唇舌下品嘗。

    次日,阿霧睡了個好覺,起床時神清氣爽,唯有桑嬤嬤那露骨的眼神,約略壞了一絲阿霧大好的心情。

    而桑嬤嬤,每日早晨雷打不動地必是第一個入阿霧寢房的人,看阿霧的眼神由露骨變得深邃再至憐惜而無奈。

    終有一日,桑嬤嬤再忍不住,留了阿霧在內室說話,“姐兒,你同奶娘說,王爺他是不是有什么毛???”

    “什么什么毛???”阿霧糊里糊涂地問,然后瞬間反應過來,“啊,你是說那個……”阿霧的臉頓時變得紅霞滿天,“沒有,王爺沒有毛病?!彼贸鰞鹤?,阿霧當年在宮里飄時,也偶見他翻過綠頭牌。

    “那你跟嬤嬤說,為什么你們沒有圓房,是不是姐兒你……”

    阿霧趕緊搖頭,她可不能背這個黑鍋啊,否則還不得被桑mama念死,她一準兒得回去告訴太太?!皼]有,是王爺,王爺不愿意?!?/br>
    這下桑嬤嬤就奇了,既然沒毛病,那世上會有哪個男人可以在看到自家姑娘這般的天仙似的模樣后還依然無動于衷的?

    于是桑嬤嬤努力開動腦筋,將一切不可能的原因排除后,腦子里就只剩下了不多的幾個猜測,她斟酌再三后道:“可是王爺另有心上人?”

    ☆、122晉江vip

    其實這個原因,桑嬤嬤以為絕對不會成立,即便是另有心上人,可是于男人而言,也絲毫不會影響他們和其他人行那檔子事兒。

    阿霧認真地想了想后,搖了搖頭,“沒有?!彼郎邒叩囊馑?,但是阿霧不以為相思會是楚懋的心上人。

    “那……”桑嬤嬤再三斟酌后,還是決定說給阿霧聽,畢竟姐兒已經嫁做人婦,有些事情還是明白比糊涂好,“那姐兒平日可發現王爺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或行事可有奇怪之處,”

    興許別人可能會覺得祈王殿下奇怪之處多了,但在阿霧的眼里,楚懋是在正常不過的人了,像榮珢那種汗臭味四飛的才叫不正常。

    “沒有?!卑㈧F很肯定。

    桑嬤嬤一看就知道阿霧沒明白,“我是說,王爺平日會不會對那些長得俊些的小廝多看幾眼?”

    阿霧心想,就這么幾日功夫,她自己都還沒見過幾個小廝吶,怎么知道楚懋會不會多看,不過阿霧已經隱約明白了桑嬤嬤的意思,這是問楚懋有沒有斷袖分桃之癖。

    “不會?!卑㈧F很肯定。

    “那,王爺平日里會不會多看那些小丫頭?” 桑嬤嬤問得有些膽戰心驚。

    阿霧皺了皺眉頭,不明白桑嬤嬤在暗示什么,各位看官實在要原諒阿霧,她并非不聰穎,而是從沒往這些方向想過,無人教她,更不知道那些齷齪事。

    “或者,王爺會不會更喜歡哪些妖嬈婦人?”桑嬤嬤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姑娘怕是根本不懂這些,也是,這些齷齪事,誰敢說來污她耳朵,桑嬤嬤也是沒法子了,這才開的口。

    但既然開了口,那就斷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

    “奶娘,你究竟想說什么?”

    桑嬤嬤也是賭上了一口氣,所以一股腦兒地說了,“老奴索性都告訴王妃吧。這世間上的男人形形色、色,千奇百怪,有人偏愛孌童,有人喜好稚女,也有人喜歡妖嬈婦人,專喜行那偷摸之事。更有人喜歡女子那一段脖頸的,或那胸前雙瓜的……”

    “桑嬤嬤!”阿霧簡直是出離憤怒了,她的奶娘居然跟她說這些污糟事,阿霧恨不能拿玉泉把自己的耳朵洗過,“桑嬤嬤我敬你是我乳母,你不要,你不要……”阿霧站起身,氣得渾身發抖。

    阿霧對這些事因當年榮三老爺和王氏的哪一出后,本就甚為抵觸,別說看,簡直聽也聽不得,嫁為人婦前的那一晚,被逼聽一聽,那是習俗使然,阿霧不得不應付,但即便那樣,崔氏也只能含混以對。全然不似桑嬤嬤這般,什么葷的臭的都說給自己聽。

    桑嬤嬤不知道阿霧會氣得如此厲害,也自悔失言,關心則亂,“都是老奴的錯,都是老奴的錯,姐兒,你可別氣著……”桑嬤嬤打心底最是疼阿霧,見她氣惱如此,也不敢再說話。

    “嬤嬤以后不許再管我房里的事,也不許回去同太太嚼舌根,否則我……”阿霧半真半假地硬起心腸,一鼓作氣要壓服桑嬤嬤,以免后患。

    “是,是……”桑嬤嬤完全不敢同阿霧犟,她最是知道阿霧的性子,向來是說一不二的。

    待桑嬤嬤去后,阿霧才捂著心忽然想起昨夜楚懋看到她赤腳時的眼神來,不由一身冷汗,難道真被桑嬤嬤說中了,這位祈王殿下是有特殊的癖好?

    盡管阿霧不認同桑嬤嬤葷素不計的言語,但也不得不承認,偶爾也能從中學到點兒東西。

    至晚上,楚懋回房時,見阿霧腳踏軟緞脫鞋,卻穿著棉布襪,也不曾多言,倒是阿霧自己有些做賊心虛地解釋道:“天漸冷了,晚上睡覺老覺得腳冰涼?!逼鋵?,阿霧明擺著是睜眼說瞎話,屋子里的地龍燒得,阿霧都可以穿夏日的霞影紗了。

    楚懋像是沒放在心上一般地道:“明天叫她們把地龍燒得再熱?!?/br>
    阿霧點點頭,覺得自己算是應付過這一關了。

    次日,阿霧用過早飯,正準備再游一游相思園的,卻從窗戶往外,看到魯mama領了一個老頭子和一個背著藥箱的小童進了玉瀾堂。

    不一會兒阿霧就見紫扇進門來道:“魯mama領了沙大夫來給王妃請平安脈,說這是府里的老規矩,每旬沙大夫都要來給各個主子請脈?!?/br>
    阿霧點了點頭。

    一眾丫頭立即忙碌起來,拉簾子的拉簾子,布置桌椅的布置桌椅,都被阿霧喝止了,紫扇又忙拿了手絹要來遮住阿霧的手腕,都被阿霧一一拒絕了。

    “瞧這位沙大夫也一大把年紀了,本就不必忌諱太多,再則,既然是請脈,望聞問切四字為要,你這樣遮著擋著的,把脈能準么?”阿霧對紫扇道,本來在榮府時,也沒這樣多大的規矩。

    紫扇訕訕一笑,“奴婢這不是以為姑娘成了王妃,這才……”

    阿霧瞪她一眼,紫扇不敢再往下說,出去去請了沙大夫進來。

    沙大夫領著小童進屋,恭恭敬敬地給阿霧行了個禮,也不敢抬頭多看,見桌邊坐著一位華衣女子,便知道該是祈王妃了,從小童手里接過藥箱,取出脈枕來擱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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