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別看什么國公爺、侯爺之類的爵位高,聽著厲害,其實有時候還不如一個小小的文學侍讀在皇帝跟前說得上話,畢竟別人才是見天兒在皇帝跟前轉悠的人。 而向貴妃所出的七皇子則在京官里嫡系頗多,同五皇子算是半徑八兩。當然這是后話。 可如果阿霧沒記錯的話,當今圣上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病痛纏身,雖然后面拖拖延延又熬了好多年,但這過程里有兩三次都差點兒去了。 皇子們都十幾歲了,皇上身子又時好時壞,田皇后和向貴妃開始另有打算,也無可厚非。 向貴妃因有當朝首輔謝用的支持,與田皇后互別矛頭,加上向貴妃得寵多年,田皇后便有些力有不及,急急想向外拉攏擴張。 朝中核心圈層,田皇后已經無能為力,但若皇上還能拖些年生,未必沒有新秀冒出,田皇后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對這一屆的進士都曾拋過“媚眼”。 榮三爺是狀元公,在田皇后未來的奪嫡班子里算是很有潛力的棋子兒,她可不愿讓馬氏這個糊涂蟲給毀了。 建寧侯夫人頗能揣摩田皇后的意思,在外面聽了流言,就趕緊來勸老太太。 ☆、論形勢嫂嫂教妹(下) “嫂嫂,我瞧你也是太緊張了,老三雖然中了狀元,寫文章同做官可不是一碼事兒,先帝時還有狀元公回家挑糞的呢,老三能蹦跶出什么。再說了,他今后即便真出息了,我是他嫡母,他難道能奈何我,讓他做事,他敢推三阻四,”老太太還是覺得自己非常有理。 馬夫人真覺得老太太有些讓人無語,可她這位夫妹素來執拗,越是勸她,她就越固執己見,跟你反著來。馬夫人只好順著她的毛捋,“誰說不是呢,可你是做嫡母的,他又不是你肚子里出來的,傳出些流言總是不好。這咱們知道內情的還好說,不知內情的怎么想你?” “別人怎么想我可不管?!崩咸诟铼毚髴T了,早養出一副我說了就算的睥睨勁兒。 “你這話怎么說的,若你的名聲不好,榮大爺還在朝里為官不是,你就不想想他還有沒有再進一步的前途?再說你府里的兩個孫女兒,琬姐兒是個頂頂孝順又有才氣的,你就不想她今后嫁個如意的?”馬氏緩緩勸道。 老夫人沒吱聲。 “再說了,他一個庶子能礙著你什么,今后分家時頂多帶走點兒財物,何況這還不是你們兩老說了算?!瘪R夫人的侄女兒是皇后,國公府這么點兒浮財根本沒看在她眼里。 “哼,我一個子兒都不會給他。憑什么要給他那個下賤狐媚子下的賤種銀子,呸,做夢?!崩咸а狼旋X地道。 榮三爺母親的事,馬夫人多少知道點兒,知道那是老太太的眼中釘、rou中刺,也不敢再提,怕真把老太太弄擰巴了,就再也解不開了。 “哎。都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兄弟之間總要彼此扶持才好。咱們是倆妯娌,皇后娘娘又是我侄女兒,咱們都是血連著骨rou的親家,五皇子今后也需要人輔佐,多一分力是一分力不是,你說吶?” 老太太冷冷笑了一聲,“真是,中了狀元你們就都看中起他了,我從小看他長大,還能不知道他是個什么種?一個三棍子都打不出屁的人,對五皇子能有什么助力?!?/br> 馬氏見老太太油鹽不進,也有些急了,“你怎么……” 老太太不耐煩地打斷道,“好啦,好啦,我知曉嫂嫂的意思?!?/br> 老太太的不耐煩,惹惱了馬夫人,但馬夫人是個藏得住事兒的人,面上絲毫不顯,在心里暗呸了老太太一聲,真是無知蠢婦,你知曉個屁。 若那榮三爺真如老太太說的,能中狀元嗎?就她這態度,榮三爺居然在她手里活出來了,還能讀出書來,這樣的人能簡單? 對安國公夫人曉之以理看來并不奏效,馬夫人撿了許多好聽的話,對老太太誘之以利,將皇后這根兒“胡蘿卜“掛在老太太這頭毛驢跟前,總算是說服了老太太。 老太太聽了馬夫人的話盡管不情不愿,但還是忌憚了些,這才許了阿霧出門,想要讓流言不攻自破。 偏偏阿霧不聽她的,孩子氣地道:“我不去?!?/br> “你讓我出門就出門,不讓我出門就不出門,我可不像面團子任你揉捏吶?!卑㈧F暗忖。 老太太一聽阿霧這樣說,一個怒眼就瞪了過來,“你說什么?” “我不去,上回何jiejie笑話我,說我戴的金環是她家丫頭才戴的?!卑㈧F扭扭捏捏地道。 這話大家都聽明白了。三房的情況,老太太和大房、二房都清楚。阿霧出門的衣裳就那一、兩套,首飾也是只有一、兩件,只能翻來覆去的戴,這小姑娘是怕出門再丟丑,被人笑話。 阿霧的話讓大房、二房的人都生出了點兒優越感。老太太也見著阿霧出門戴來戴去脖子上都是金葵花八寶瓔珞長命鎖。既然聽了馬夫人的話,少不得做些表面情,老太太正要講話,卻聽見榮五開了口。 “等下六meimei跟我一起回我屋子吧,我把我的首飾讓你挑,這樣可肯出門啦?”榮五像哄小孩子似的哄著阿霧,她還想“寵溺”地點點阿霧的鼻子,被阿霧扭頭避過了,臉上有一絲尷尬之色,但很快就被笑容掩飾了過去。 阿霧側頭看了看榮五,心里本來想的是膈應膈應老太太,若能得點賞頭也好,她倒不是稀罕得點老太太的東西,說實話安國公夫人自以為了不起,其實她那兒還真沒能讓阿霧看上眼的東西,只是阿霧就想氣氣老太太,她知道老太太哪怕一點兒東西,也是舍不得給三房的。 若這回得了東西的話是金子就融了成錠子好花,若是別的,就當了銀子賞丫頭,阿霧盤算得很好。 可榮五這一說就壞了阿霧的盤算。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阿霧有些看不懂榮五,但因這些時日她二人還算要好,所以阿霧也沒往壞了想,只當榮五是為自己解圍,怕老太太不同意。 一行人出了上房,榮四在一邊酸言酸語地道:“六meimei這下可高興了,你五jiejie那兒好東西可多著呢,真是便宜你了?!?/br> 阿霧懶得理榮四,這種人你若說她就是教她,白白便宜了她,總有她自食惡果的一天。 要說阿霧,還真沒有饞榮五那點子東西,但她既然話出了口,這當口也就不好不跟著榮五去她屋里了。 到得榮五的閨房,阿霧瞧了瞧,多寶閣上擺著件件珍品、j□j古玩,有兩、三件瞧著仿佛還有些年頭,阿霧心想,大房一大半的珍品估計都在這多寶閣上了。 榮五屋里的秋色一見阿霧進門,把嘴一撇,很有些瞧不上的意思。阿霧只當做沒看見。 這起子丫頭本是個做奴才的命,卻養出一副瞧不起主子的刁脾氣,那是秋色自己的酸葡萄心理,她之于阿霧不過是個會喘氣兒的物件,她心里怎么想,壓根兒不在阿霧的眼里。 秋色將跟著榮五進門的夏芳扯到一邊兒去嘀咕,“她怎么來了,每回來咱們這兒看著j□j樣樣都眼紅,眼皮子淺得連咱們做丫頭的都不如,早知道她要來,我該把多寶閣上的東西都收起來?!?/br> 嘆只嘆阿霧耳朵尖了些,居然聽見了,心下更是覺得秋色無禮。據阿霧所知,這前身雖然自卑懦弱了些,可從沒有伸手要東西的習慣,秋色這話說得好沒道理。主子姑娘年紀小,好奇了些,來自家姐妹屋子里東看看西瞧瞧,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卻不想這都能讓秋色生出這諸多尖言刻語來。 阿霧想了想,覺得回去得說說紫扇,以后可別學了秋色的小家子尖刻樣,平白丟了主子的臉,都說什么樣的主子養什么樣的人。 榮五大約也聽見了,瞪了秋色一眼,兩個丫頭這才住了嘴才了分開。 “秋色,你去把我的首飾匣子拿來?!睒s五領了阿霧去內屋坐下。 小丫頭上了茶,茶是明前龍井,阿霧嘗了嘗,并不是西湖邊上正兒八經那幾株龍井茶樹產的,水也差了些,阿霧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秋色捧著首飾匣子,在槅扇處同夏芳低聲道:“瞧,連好茶都吃不來,真是白瞎了龍井茶,明園個死丫頭,真沒眼色,居然給她上這種好茶?!?/br> 夏芳那胳膊肘撞了撞秋色,讓她少說些。 秋色拿了盒子到桌旁,用兩把鑰匙將盒子上的兩把鎖開了,這才露出里面的首飾來。偏秋色最是個尖酸人,特地“不經意”地將首飾匣子捧到阿霧眼前晃了晃,一匣子珠寶首飾,明晃晃地惹人眼。 阿霧尋思著自己要不要表現出點兒“呆若木雞”地樣子來。實際上阿霧也還真有點兒“呆若木雞”。阿霧是什么眼色的人物,這些首飾她瞥一眼就知道個大概價值,就這么些個別說用鎖鎖住了,阿霧的梳妝臺上都是敞開放的。 再瞧秋色那小心翼翼開鎖的模樣,阿霧真是“吃驚”想笑,犯得著還要上兩把鎖嗎?就這樣還窮得瑟,真真是笑掉人大牙,還在沒人說出去。 “六meimei,你看看,有喜歡的便拿去?!睒s五很有些大方。 阿霧看了看榮五的表情,有些分不出她的真假大方,阿霧索性試一試,稍微認真地看了看那匣子,那里面稍微能入阿霧眼的只有一枚金累絲玲瓏滾珠釵。 這枚釵子雖然瞧起來沒有步搖等顯眼,可阿霧敢說這整個匣子里這一枚釵子最值錢。這枚釵子做工精良細膩,釵頭編成的玲瓏花罩里有兩粒流光搖曳的玉珠,在手里晃動一下,就發出悅耳的撞擊聲,迎著光線,行走間還可劃出流光來,算得上是上品了。 不過阿霧只是看了看,她并不是那等眼皮子淺只望著別人好東西的人。 “六meimei喜歡哪件?”榮五溫柔地笑著。 ☆、大方人行大方事(上) “我瞧著眼睛都花了,都太漂亮了,五jiejie替我選一件就是了?!卑㈧F乖巧地贊道。 “好,那我給六meimei選一件?!睒s五的手直接伸向了那枚金累絲玲瓏滾珠釵。 不僅阿霧詫異,就是夏芳、秋色也詫異極了,秋色的臉瞬間就變了,可到底忍住沒開口,卻偷偷、狠狠地瞪了阿霧一眼。 “這枚釵子meimei戴著一定好看?!睒s五毫不吝惜地替阿霧簪上,還主動拿了鎏銀海棠鈕把鏡讓阿霧自己瞧。 阿霧心里有些打鼓,卻不敢把榮五往壞了想。只是這釵子連阿霧都看得上眼,她自問若是她有個堂妹,平日里關系一般,自己舍不舍得將這釵子送她,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這金釵上刻著“韓氏”二字,該是京城最有名的打造首飾的大師韓海望親手打制的。不問材質,光是“韓氏”這兩個字就是大有面子,老值錢了。 “這釵子太貴重了,我不敢要,五jiejie,把那對流蘇金環給了我就是了?!卑㈧F拒絕道。 “說什么吶,咱們是姐妹,說什么貴重不貴重的,這也太見外了。jiejie給你,你就拿著,否則我可生氣了?!睒s五作勢唬著臉。 “可是……” “好容易送meimei一件東西,若不選個好的,豈不讓人說我吝嗇?!睒s五又勸道。 阿霧再三推拒,榮五就是堅持要送給她,讓阿霧都為榮五的大方而有些臉紅了,她自問自己可做不到榮五這般慷慨。 可是這樣的舉止后面,不是藏著大善,就是藏著大jian,但是阿霧是蜜罐子里長大的人,對人從來不肯往壞了想,除非她吃過這個人的虧。 第二日阿霧穿了一套嶄新的粉色夏裙,今日沒梳花苞頭,而挽了個俏皮的斜寶頂,這才能配榮五送的那支玲瓏滾珠釵。 好在阿霧樣貌實在是好,雖然少了些花苞頭的嬌憨,卻添了一絲俏皮和伶俐。但阿霧還是比較偏愛可以扮豬吃老虎的憨憨花苞頭,哭起來也顯得年幼又可憐,上回阿霧可不就是沾了這花苞頭的光。 若非為了這釵子,阿霧還真不想梳斜寶頂??伤蛉占热辉诶咸罢f了話,今兒要是不戴,豈不讓人碎嘴,把話柄子往老太太手里遞。 榮五立于馬車邊,見阿霧簪了玲瓏滾珠簪,溫婉地笑了笑,“六meimei今天可真漂亮?!?/br> 阿霧回了榮五一個真心的笑容,歡歡喜喜道:“五jiejie才叫漂亮呢?!卑㈧F因為能去晉國公府心情高興,連一邊的榮四嫉妒得恨不能瞪死她的眼神,阿霧都只當沒看見。 榮五也的確是漂亮,今年是實打實的十一歲了,抽了條,個子也高了,透出了少女的嬌俏和秀麗,她本身就輪廓秀雅,清麗可人,同粉妝玉琢漂亮得跟畫似的阿霧比又是另一番風情了。 兩人算是春蘭秋菊各勝其場。 榮府的馬車直接駛到了天香園側門,自有晉國公家的婆子、丫頭趕緊來接,引了老太太并三房眷屬去了中蕙堂。 一路上穿花拂柳,天香園花間隱榭、水際安亭,翠筠茂密、蒼松蟠郁,點點洛陽花群綠拱粉,叢叢富貴花臨水顧影,便是來過這園子的人,都少不得駐足留步,觀景忘移。 待入了中蕙堂,老太太被領入了上位,她畢竟年紀和身份在那兒,同一群侯府、伯府的老夫人寒暄而談。 晉國公夫人年輕些,也不端架子,親熱地拉了小輩兒問好。一見阿霧,就愛得跟什么似的,拉了阿霧的手,一個勁兒道:“好整齊的小姑娘,幾歲啦?” 阿霧表示自己一張粉嫩嫩包子臉,看著確實讓人想咬一口,捏一把,有時候連自己都有這么個沖動,但是她真的很討厭別人碰自己好不好。 可惜如今人小勢弱,沒得發言權,忤了晉國公夫人,在京城眷屬圈子里可就難過了,可別小瞧女人的圈子,好多大事的背后都有女人的影子,而好多事兒也都是通過夫人圈子交涉的。 比如阿霧便知道?;蓍L公主的好多事,正是通過她那貴婦圈子安排的。 “八歲?!卑㈧F小小地啟唇,盡量不露出漏風的門牙來。 晉國公夫人又問阿霧可讀書了,都讀了些什么,阿霧一一答了,“《女戒》、《女孝經》等都讀過,如今跟著夫子在學《論語》、《孟子》?!?/br> “瞧瞧,這安國公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樣,將來都是才女,你們家五姑娘如今可不就是咱們京城有名的才女么?!睍x國公夫人是個圓滑的,贊了阿霧不說,還不忘攜帶著榮五。 晉國公夫人又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阿霧的臉,這才放了她,吩咐丫頭道:“領了姑娘們去園子里看花,小心伺候著。六姑娘年幼,可千萬好生看著?!?/br> 阿霧乖乖地跟在榮四、榮五身后去了園子里。 轉過身后還聽見晉國公夫人道:“真真是個可人的女娃娃,若我有個這樣的女兒真是睡著也能笑醒了?!?/br> 晉國公夫人生了三個兒子,卻沒有一個女兒,所以對別人家的女兒都有些眼紅,一旁有湊趣地趕緊贊了晉國公夫人的兒子,說是有這樣的公子那才是真叫讓人睡著也能笑吶。 園子里姑娘們一叢叢一堆堆正在賞花,還有賣弄的,已經吟起幾句詩來。她們見榮五過來,立即拉了榮五要斗詩,榮五是個中高手,最喜歡的就是能一展才華的事兒,立時就應了。 榮四認不得輸,也腆著臉要斗詩。 阿霧卻有些沒精打采,覺得自己早過了斗詩的年紀了。 這回晉國公夫人的牡丹宴,阿霧本以為,憑著?;蓍L公主和金國公夫人的矯情,她的公主娘親怎么也該要來的,可如今客人差不多到期了,卻沒見著公主府的人影。 “璇meimei?!碧埔舻穆曇粼诎㈧F背后響起。 阿霧轉過身,見了唐音,臉上這才有了笑容,“音jiejie?!?/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