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節
但鎮獄魔劍洶涌的劍焰并未因為失去葬龍鞭的導引而有絲毫的凝滯停頓,反而“唿”的聲膨脹開來,如一面迎風高展的血色大旗,鋪天蓋地卷裹雨傳淵。 雨傳淵右手五指迸立如刀,揮臂在胸前凌空虛劈。 強大的魔識密布冥海,沿著手刀虛劈的路徑,在雨傳淵的身前霍然裂開了一條由窄而寬呈扇形發散的虛空深壑。 黑漆漆的深壑就像是有誰用一雙無形的手在冥海中生生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里面黯淡無光,無情地吞噬著所有的存在,哪怕是一絲微光也逃不過它的魔爪。 劍焰猶如一道墜入幽淵的火瀑,瞬息被無邊的黑暗吞沒。 “吞天之壑!”由于朝青絲開辟的虛空通道每次只能渡過一個人,雪憐城只能在數百丈外眼睜睜看著那道虛空深壑蠶食過一片片冥海直奔楚天而去,揚聲叫道:“慕大人,小心!” 楚天好像沒有聽見雪憐城的提醒,橫過鎮獄魔劍似乎試圖截斷吞天之壑。 然而鎮獄魔劍的鋒芒亦不足以斬斷深壑,漫無邊際的黑暗如潮水般涌來,在一剎那里將楚天連人帶劍一起吞沒。 雨傳淵冷冷一笑,放出三道分身分別抵擋住掩襲上來的晴兒、翼輕揚和洞天機,又用左手催動一道秘法迫退了北夕雪和夕雅,右手則從容不迫地探入吞天之壑中攫取鎮獄魔劍。 突然,他的臉色劇變,發出一記怒嘯身形如一道雪白的閃電向后飛退,探入深壑之中的半截右臂蕩然無存,齊肘的傷口在空中噴灑出一蓬凄艷的血雨! 只見楚天身劍合一如龍出大海沖出吞天之壑,萬丈劍光灑照冥海,卷挾起破天滅地的無敵氣勢直迫雨傳淵。 雨傳淵退而不亂,左手兩指輕捻,指尖赫然怒放出一朵黑色的秘芝蘿花,六片花瓣齊齊綻開,從中噴射出數以千計的詭異劍芒,匯聚成一條長逾十丈的巨蟒狠狠撲向楚天。 楚天看也不看,甩手擲出鎮獄魔劍,一式“天外飛仙”凌空斬殺。 這一劍洗盡鉛華,沒有哪怕一絲多余的花巧和虛招,完完全全就是依靠氣吞山河劈裂乾坤的力量與氣勢硬撼雨傳淵。 “嗚——”金色的強光如犁庭掃xue徹底摧毀消融迎面射來的萬千劍芒,再穿透護在雨傳淵身前的那朵黑色秘芝蘿花,最終挾著一溜血光從他的體內穿心而過,隆隆的劍嘯猶如死神的戰車碾過。 在場眾人被這一幕景象深深震撼,一時失語——碧落海雨家的天才傳人,修為已經達到造化神通巔峰境界,只差半步就能踏入法相自然的雨傳淵,竟然僅僅三個回合就徹底慘敗在楚天的劍下! “砰!”就在眾人失神之際,雨傳淵的頭頂猛然迸放開一團精光,元神脫出不顧一切地向冥海深處遁去。只是這元神的光亮和氣焰幾乎不到全盛時的三成,讓人不由自主聯想到所謂的“喪家之犬”。 孰料他的元神剛剛升起不到三丈,尚未來得及施展遁術隱入虛空,驀地遍體燃燒起金紅色的烈焰,迅速吞噬全身,一邊發出痛楚的厲嘯一邊就像隕石般墜落下來。 楚天抬手攝住鎮獄魔劍,漠然看著形神俱滅的雨傳淵,傲立在浩瀚冥海之上,仿佛就是這世界的主宰。 第二百九十章 王者(下) 雨傳淵一死,這場戰斗很快便毫無懸念地結束。 在鎮獄魔劍驚天動地的一擊之下,雨家子弟的斗志土崩瓦解,迅速潰退。 當然,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拼死搶回了雨傳淵的尸首,多少也算是個交代。 如果運氣好的話,雨家的長老們還能夠從尸首中搜索到一兩絲雨傳淵殘存的元神,重新將他復活。 但是楚天清楚得很,在鎮獄魔劍“煉獄金焰”的焚燒下,雨傳淵早已魂消魄散,根本不可能有一絲絲元神漏網。 因此,他并未追殺那些搶走雨傳淵尸首的雨家子弟,任由他們往玉輪城逃去。 由于雨家的座舟已經被雪憐城擊沉,這些人只能施展御風術在冥海里飛行。雖說航道能夠起到一定的保護作用,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仍然會隨時隨地面臨各種各樣突如其來的致命危險,除了少數幾位僥幸逃脫的天階高手,剩下的人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活著回到玉輪城。 更可怕的是,雪憐城就在他們的身后利用風后獨創的“風影雪殺”之法窮追不舍,肆意地收割宰殺。 她親眼看到雨傳淵倒在了鎮獄魔劍下,昔日高高在上的雨家嫡系傳人,那個日夜揮之不去的夢魘,終于在眼前煙消云散。 然而她并不準備就此放過其他的雨家子弟,內心深處蘊藏的巨大屈辱和憤恨在這一刻得到了盡情的發泄。 曾經,雪家上上下下六百四十七口無助而絕望地倒在了碧落海的屠刀下。風水輪流,是該劊子手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可就算福星高照逃回了玉輪城,對這些雨家子弟而言厄運依舊遠未結束。所謂城頭變幻大王旗,當下的玉輪城已迎來了新主人。以云蝶仙的聰明和才智,自然很清楚應該如何款待這些位不速之客。 不過這些已不是楚天所關心的事,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看到雨家子弟在丟下五十多具尸首后狼狽竄逃,戰場上歡聲雷動。 就在前一刻,還沒有人敢相信,他們能夠如此輕松、甚至是兵不血刃地擊敗由雨傳淵統帥的近百名雨家高手。 在幽魔界,作為四大神罰家族之一的碧落海雨家于普通魔族的心中,等若是神明一般遙不可及且不可褻瀆的存在。誰又能想到,他們居然會被砍瓜切菜般地打得落花流水逃之夭夭? 再看到那個手擎鎮獄魔劍,傲立于冥海之上的年輕人,所有人的心頭都不由自主涌起強烈的敬畏之情。 仿佛,是魔君歸來王者駕臨,無論在何處,他所佇立的地方便是世界的中心。 有極少數閱歷豐富見識廣博的乘客,隱隱約約猜出了鎮獄魔劍乃至楚天的來歷,心中驚駭更是無以復加。但誰也不會傻到叫出聲來,畢竟這不是一場他們能有資格參與的游戲。 北夕雪笑吟吟地迎上來,張開雙臂給了楚天一個熱情地擁抱。若非他狼魔族大祭司的身份,僅憑那張雋秀的面容,恐怕會給周圍人帶來無數的遐想。 楚天的胸中洋溢著一片溫暖之意,同樣用雙臂有力地抱住北夕雪拍打他的后背。 在幽魔界中,北夕雪應該是最早猜到楚天“救贖者”身份的人,此刻卻沒有絲毫的拘謹和隔膜,就像老友重逢般給予了他最為熱情真摯的擁抱。 兩個人什么也沒說,抱了一下便松開。 然后是夕雅,這次卻換成了楚天主動,上前兩步如朋友般地將她輕擁入懷,輕拍她的玉肩道:“夕雅,你越來越漂亮了?!?/br> 夕雅的嬌軀變得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柔軟了下來,但胸口還是忍不住狠狠地一酸。 北夕雪全都看在眼里,卻并未多說什么,只笑著道:“慕大人,那幾位都是你的朋友吧?不打擾你們了,我和夕雅先去處理一下善后?!?/br> 楚天明白北夕雪的用意,微笑道:“好,我們一會再聊?!?/br> 夕雅從楚天的懷里抬起身,一雙金色的眸子瞥過晴兒和翼輕揚,露出一縷復雜難名的神色,低聲道:“她們很美?!?/br> 楚天笑了笑,說道:“謝謝?!?/br> 夕雅點點頭默默放開楚天,向北夕雪走去。 楚天收拾心緒,走向晴兒。 這時翼輕揚正在運用《懸壺九章》中的絕世醫術為晴兒療傷,再加上云麓圣泉的神奇藥效,她的傷勢已然無礙,只是還有些虛弱而已。 三個人,六道目光情不自禁地交織在一起,卻陷入了微妙的無聲沉默里。 洞天機看看這個,瞅瞅那個,最后將視線凝注在楚天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半天,苦笑道:“你真的是小楚?” 楚天心中涌動著說不出的滋味,酸甜苦辣翻江倒海,最終卻只是微微一笑道:“老洞,你怎么也來了?” 洞天機嘆了口氣道:“還不是這兩個小丫頭給害的?”當下就將晴兒解封鎮獄魔劍,劈開天界禁制闖入冥海的故事簡單地說了遍。當然,也不忘提起翼輕揚的事。 最后,他又道:“如今破山那老和尚還守在通道口外,不然定也會追著過來。幸好,那位狼魔族的大祭司又派人守住了幽魔界這邊的入口,一時半會不會有事?!?/br> 楚天越聽越是心驚,盡管洞天機說得簡單輕松,但晴兒九死一生越界而來的種種卻在自己眼前一幕幕鮮活地浮現而過。 還有翼輕揚,還有洞天機,還有林盈虛、幽鰲山、僵尸老媽、峨無羈…… 楚天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氣,說道:“謝謝你們!” 這已是他在短短不到一頓飯的工夫里第二次說謝謝,一前一后的意味大不相同。 晴兒搖了搖頭,說道:“哥哥,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br> 楚天目視晴兒蒼白的俏臉,一陣痛惜歉疚,重重地頷首。 翼輕揚在一旁默默聽著,芳心驀地一慟,卻嬌俏地問道:“楚天,你怎么會變成這般模樣,丑也丑死了?!?/br> 楚天苦笑了聲道:“你以為我愿意?” 他三言兩語,便將自己在幽魔界的數月遭遇說了。 翼輕揚聽得心旌搖蕩,明明曉得楚天正好端端站在自己的面前,可一顆芳心還是情不自禁隨著他的故事跌宕起伏,忽而為之喜忽而為之憂。 直至這一刻,她才意識到所謂追奪鎮獄魔劍僅僅是一個自欺欺人的理由。她只是需要一個借口,好讓自己有勇氣踏入幽魔界尋找楚天。 有時候時間反而是一種令人不可自拔的催化劑。隨著光陰的流逝,愛戀非但不會褪色,還會因著思念成災,刻骨銘心。 鎮獄魔劍就在楚天的手里,可是翼輕揚卻興不起一點兒搶奪它的念頭。 ——鎮獄魔劍在這個家伙的手中,不正是最好的安排么? 雖然這家伙又臭又硬,怎么看都不順眼,可不知為何讓人有一種發自心底的信賴。 哪怕他傳承了天命盤,哪怕他獲得了鎮獄魔劍,可他還是他,那臭脾氣一點兒都沒變,不是么? 不覺,想到從前自己被他“欺負”的情景,翼輕揚的心里又是惱恨又是甜蜜,若非當著這么多人面真想狠狠咬他一口! 可終于,她只是輕輕咬了咬自己鮮艷欲滴的櫻唇,問道:“那你打算今后怎么辦?” 楚天回答道:“我會找回珞珈,然后……” 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翼輕揚的心跳了下,那邊洞天機也是一驚,追問道:“小楚,你不會真想橫掃三界,一統四海吧?” “開什么玩笑,我有那么無聊么?何況,那是蕭逆的事,跟我無關?!背煨α似饋?,悠悠道:“不過,我不會允許幽天兩界插手塵世,所以不得不在這里繼續逗留一段時間,等所有的事情都辦妥后才能回去?;蛟S,幽冥通道還會保留,但到那時它也只是一條互通有無的道路而已?!?/br> 聽到這句話,洞天機和翼輕揚的心徹底放了下來。唯獨晴兒對此毫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哥哥。 洞天機嘆道:“真不曉得蕭逆挑中你對他而言到底是對是錯?” 楚天道:“誰知道呢,說不定他正是想通過我改變自己的宿命呢?” 洞天機心頭一震,本想推算什么,卻又搖頭放棄,笑著道:“那你有沒有找到救回珞珈的法子?” 楚天微微頷首,說道:“還有幾點細節需要落實,不過應該沒問題?!?/br> 晴兒道:“哥哥,你和珞珈的rou身都保存在了厄獄古林的云麓圣泉里?!?/br> 楚天運念與鎮獄魔劍略作溝通,輕笑道:“好極了,我還真擔心自己一輩子都會是這般模樣呢?!?/br> 晴兒搖頭道:“其實也沒關系,不管你長什么樣,都是我哥哥,我都喜歡?!?/br> 她淡然說來沒有半點忸怩矯情,仿佛說的是件再也平淡自然不過的事情。 楚天的心中不禁充滿溫馨,愛憐地伸手為晴兒梳理零亂發絲,一切盡在不言中。 忽然遙遙傳來北夕雪的聲音道:“慕兄,船要開了?!?/br> 楚天一笑收手,遠遠朝朝青絲點了點頭,然后目光望過翼輕揚和洞天機,說道:“走,我帶你們去認識幾位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