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冷月禪看了眼海笑書,似乎在等待這年輕人發下號令。海笑書遲疑片刻,說道:“好吧,我們稍作收拾便即出發?!?/br> 他頓了頓又說道:“不知應該算作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先前我們接到密報,就在昨晚元老會率領數千鬼眾突襲前來討伐北冥神府的正道五大派聯軍。一夜激戰下來,五大派死傷慘重已退至距離北冥山城五百里外的一處荒山中扎營,又星夜用飛簡傳書各自向本門求援?!?/br> “什么,竟有此事?”眾人聞聽此訊俱都驚愕不已,安玉京嘿然道:“這伙兒正道老狗,平時沽名釣譽自詡光明磊落替天行道,到頭來還不是專干這偷雞摸狗趁火打劫的勾當?敗得好,敗得妙!” 寂商玄冷冷道:“若連五大派都折在了幽杞人的手上,我們更無翻本之望!” 哥舒曉冕道:“難怪我們能順利沖出幽元封魔陣,敢情是幽杞人調集主力前去偷襲正道五大派聯軍,以至于顧此失彼,委實僥幸之至!” 玄彬嘿然道:“莫非照曉冕兄的說法,咱們還得感激正道五大派不成?” 楚天聽得暗自皺眉,曉得這些人積怨極深,眼下迫于形勢不得不攜手合作,但難保不是同床異夢各有打算。 倪天高亦看出此點,解圍道:“諸位,大敵當前我等需戮力同心,彼此之間的舊怨莫要再提。否則未等幽杞人殺上門來,大伙兒已打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br> 現下安天王閉入死關,離傷秋和玄龍馭同歸于盡,論及聲望地位已無人可及倪天高。故而他一開口,眾人紛紛停止爭吵。 倪天高沉毅的目光環顧左右,徐徐說道:“當務之急,我們要趕緊和云仙子的人馬會合,然后設法沖破封鎖離開北冥山城,否則在此彈丸之地,遲早難逃全軍盡墨的結果?!?/br> 冷月禪瞥過海笑書,見他沒有說話,便率先表態道:“好,在離開北冥山城之前,我等惟倪公馬首是瞻?!?/br> 玄彬、寂商玄、哥舒曉冕、安玉京等人亦紛紛說道:“但憑倪公差遣!” 然而令倪天高訝異的是,楚天、珞珈、晴兒、幽鰲山和莫靖軒都未出聲。 別人也就罷了,珞珈和幽鰲山,一個是他的嫡親妹子,另一個是多年的摯交好友,這兩人居然也默不作聲,大大出乎倪天高的意料之外。 就在這時候,忽聽楚天說道:“幽大哥,可記得那日在幽夫人墳前,你交給我的那份四人名單么?” 幽鰲山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自然記得!” 安玉京詫異道:“什么名單?” 楚天回答道:“是一份嫌疑cao縱七年前大崖山伏擊林隱雪,屠滅獵戶村的血案真兇名單!” 哥舒曉冕錯愕道:“珞珈郡主不已說了,那幕后兇手便是幽杞人???” 楚天淡淡道:“幽杞人僅僅是幽大哥當日交給我的名單中所列的四人之一,上面還記著另外三個人的名字!” 眾人的心頭無由一跳,霍然生出種山雨欲來的壓抑與緊張。 最后,還是海笑書打破靜默,出聲問道:“不知另外三人是誰?” 楚天回答道:“除了幽杞人,在名單上排在首位的是離世家家主離傷秋?!?/br> 海笑書面頰上的肌rou一記抽搐,旋即低下頭去沒有言語。 哥舒曉冕微松口氣道:“離公業已戰死,即便是他也早已恩怨兩消了?!?/br> 楚天點點頭,接著說道:“第二位便是安玉京安大總管!” 安玉京勃然變色道:“難不成你和鰲山兄懷疑我是兇手?” 寂商玄似乎跟安玉京很不對勁兒,嘿然道:“為什么你就不能是?” 玄彬皺眉道:“我不明白,這份名單上的人跟幽杞人到底有何關聯?” 楚天油然道:“很快你就會明白?!鞭D眼望向安玉京道:“安總管無需惱怒,我知道這幕后之人絕不是你,而是另有旁人?!?/br> 安玉京怒氣稍消,怏怏道:“說罷,最后一個是誰?” 楚天卻不再開口,一雙眼睛久久注視珞珈,目光復雜難以言喻。 眾人見狀一奇,不由暗自猜想道:“怎么,那人竟會是她?!” 許久之后珞珈看著楚天微微頷首,道:“你確定?” 楚天默默點頭,珞珈的目光黯了黯,隨即又變得幽深迷蒙,道:“好吧,我信你。其實,你又何必再問我?” 楚天如釋重負,輕輕吐了口氣,目光依舊須臾不離地凝望珞珈那張于平靜淡然之中隱藏著難言況味的絕美玉容,徐徐道:“倪公,是你吧?” 登時周圍一片窒息的死寂,即管在場眾人無不是久經風雨見慣大浪的魔門豪雄,聞聽此言心底里仍禁不住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只要不是傻瓜,誰都聽的出來,看得出來,楚天真正懷疑的竟是倪世家的家主,珞珈的嫡親兄長倪天高! 倪天高神容沉靜,悠悠地微笑道:“你去過了魔教,是否林隱雪已然恢復了記憶,或者她從未失憶過?” 他的視線從楚天臉上緩緩移向晴兒,眸中忽地透出一縷難以形容的神采,卻是一閃而逝,低聲道:“你比隱雪沉得住氣,這點更像我!” 晴兒冰冷的眼神對視倪天高,寒聲道:“那是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想殺了你!” 楚天輕握晴兒涼冰冰的小手以示安慰,說道:“倪天高,就算你叱咤風云將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上,到頭來卻眾叛親離,連親生女兒亦對你恨之入骨,真不知你活著還有什么滋味?” 倪天高曬然道:“我的志向,又豈是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兒可以度之?” 寂商玄驚疑不定道:“倪公,這小女娃兒果真是你的——” “不錯,她就是我和林隱雪所生的女兒!”倪天高傲然道:“遍數神陸英雄,舍我其誰能入當年魔門第一美女的法眼?!” 晴兒纖手一抬就要拔下定界魔槍,卻被珞珈一把按住,說道:“大哥,真正控制元老會掌握幽元殿的人是你,對么?” 倪天高道:“我耗費了二十年的苦心經營,才有今日之局面。幽杞人不過是倪某的一條狗而已。沒有我,他能驅使得動神府元老和眾多鬼帝鬼王?” 幽鰲山眉宇泛起怒色,但又想到幽杞人自甘墮落,不由喟然一嘆心中痛惜。 他雙目迫視倪天高,說道:“隱雪即已以身相許,還為你生下晴兒,你又為何還要誆騙安天王,派遣神府高手在獵戶村中截殺她?” 倪天高冷笑道:“誰說是我干的?這些年來,我和你一樣,也在尋找那個泄露隱雪行蹤,害得我痛失妻兒的幕后黑手!” “什么,告密的不是你?”幽鰲山大吃一驚道:“可是除了你又有誰能預先知曉隱雪的行蹤?” 倪天高面色如霜,說道:“老話總是有道理的——算人者人亦算之!我自以為行事縝密計劃完美,哪里曉得到底還是被人擺了一道!” 晴兒漠然道:“你表演完了么,為了這一天我足足等了七年!” 倪天高搖搖頭,說道:“晴兒,你太傻了,受人利用尚且不知。我為何要殺你娘親,何況那日她正打算要將北冥寶藏的下落告訴我?!” 第一百七十九章 喜歡(上) 安玉京喝道:“倪公,你逆天行事禍亂神府,就不懼安天王么?” 倪天高不以為然道:“安天王?我攻占鼎爐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親自打開了‘天鼎虛境’。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嘿然一笑道:“虛境里空空蕩蕩,哪有什么安天王——他騙了我們所有人,根本就未在虛境中閉關!” “不可能,你胡說!”安玉京渾身一震道:“當日我和你都是親眼看見安天王走進虛境閉入死關的!” 倪天高雙目不經意地一瞥安玉京,宛如兩道雷霆利刃直插靈臺,懾得他一陣膽寒。 “很好,我也正想問你,安天王究竟去了哪里?” 安玉京全神貫注護持靈臺,苦苦抵御倪天高的目光壓迫,澀聲道:“明知故問!” 眾人聽這兩人交鋒,均都震驚不已——又有誰能想到,安天王竟然不在天鼎虛境里,然則這四年間他究竟去了哪里?!又或者已然羽化飛升,甚而被倪天高秘密擊殺,此刻故意遮掩。 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以至于近乎讓人失去判斷力,難以知曉到底哪件事是真,哪件事是假?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這時候,幽鰲山忽然開口道:“倪兄,我不明白。凌煙閣一戰后,離公與玄龍馭雙雙陣亡,下任北冥神府的府主之位非你莫屬。你又何必迫不及待地策動元老會謀逆,甚至不惜釋放出幽禁在北冥海中的諸多鬼帝?” “環顧神府諸公,離傷秋參悟造化修為卓絕,可惜為情所傷郁結自艾,不是豪杰胸襟;幽杞人心思縝密內斂堅忍,卻失之于陰柔秀雅亦非英雄本色。能與我比肩者,惟鰲山兄而已,余子皆不足畏?!?/br> 倪天高看向幽鰲山,從容說道:“因此當我發現你突然回返北冥山城,開始暗查當年之事時,就知道早晚會被你尋出蛛絲馬跡。另外隱雪尚在人世,對我而言暴露的危險無疑更增一層。更麻煩的是,我始終懷疑安天王并未真正閉入死關,隨時可能回來重掌大權,令我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br> 聽他當眾將包括離傷秋、幽杞人在內的北冥神府群豪貶得一錢不值,惟獨對那個醉鬼幽鰲山青睞有加,冷月禪、玄彬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點兒不自然,只是心機深沉隱忍不發罷了。 幽鰲山察言觀色心中雪亮,哈哈一笑道:“倪兄盛贊,鰲山愧不敢當。只憑倪兄輕描淡寫的只字片語便教在場諸公對我暗生芥蒂,這等手段鰲山自愧不如!” 倪天高油然一笑也不辯駁,負手而立轉向珞珈道:“小妹,你有什么想問我的么?” “沒有?!辩箸煊挠牡匦α诵?,“如果能夠回到從前,我希望你能選擇另一條路?!?/br> “或許吧,可惜我們誰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也不可能永遠生活在過去?!?/br> 倪天高輕拂衣袖,像是要抖落去心中最后一絲對過往的眷戀,舉目眺望極遠處黑黢黢的虛空,淡然道:“你們中有誰想動手,來吧?!?/br> 天地忽然寂靜下來,十數雙目光牢牢盯視在倪天高沉靜如水的臉龐上,呼嘯過朱顏天的煞煞陰風吹卷起他的衣袂,恰似一尊遺世而獨立的隱者,卻在一眾北冥神府頂尖高手的包圍中崢嶸顯露,我意獨行。 但任他修為通天徹地,即便臻至大千空照的無上化境,亦不可能從珞珈、幽鰲山、楚天、晴兒以及諸多世家家主的合圍中兔脫而去。即以眼前的鼎盛陣容,連號稱魔門第一高手的魔教前任教主林盈虛亦要退避三舍! 晴兒冷冷凝視面前這個害了母親一生,卻又給了自己生命的人,寒聲說道:“倪天高,你那日鬼鬼祟祟出現在大崖山獵戶村的廢墟中,究竟所為何事?” 話音落下許久,未見倪天高回答。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唇角含著一抹孤傲而略帶譏誚的笑意,仿佛入了定出了神。 “不好!”霎那間楚天、幽鰲山、晴兒、莫靖軒、冷月禪、寂商玄等人不約而同出手攻向了倪天高。 登時刀光劍影掌風激蕩,盡皆轟擊在了倪天高的身上,發出“砰”的一記爆鳴。 一團亮白色的濃烈光芒爆綻開來,倪天高的身影不可思議地融化消失,只剩下穿在身上的那襲白衣被罡風激起,冉冉舞動在空中,接著又“啪”的脆響炸裂成無數雪白的殘片,繽紛飄落。 “物化我身,神游天外!”安玉京的臉色格外難看,低啞的嗓音道:“他竟已煉就了‘化物神訣’,以一件白袍幻變成身外化身,真身卻在說完最后一句話后憑借‘神游之術’瞞過我們的靈覺鎖定隱遁逃逸!” 冷月禪收住掌勢,徐徐道:“據我所知,這兩門絕學只記載于《北冥盛典》最后一篇中,非府主本人不得翻閱參悟。倪天高又是從何處得到的修煉法訣?” 珞珈靜靜看著滿天飄灑的白色衣片,仿似對此早有預料,俏臉上沒有一絲訝色,回答道:“冷侯可曾聽說過幽元殿十二銅柱?整部《北冥盛典》秘學,盡數印刻在其中的四根銅柱上?!?/br> 冷月禪一省道:“原來如此!”想著倪天高即能令元老會俯首帖耳惟命是從,自然能夠輕而易舉地得窺十二銅柱上的各種北冥神府絕密魔功。 海笑書問道:“郡主殿下何以對幽元殿十二銅柱的事了如指掌,莫非你也見過?” 珞珈蔑然一笑道:“我為何要告訴你?” 海笑書哼了聲道:“請恕我多疑,倪天高可是你的嫡親兄長!” 雖然這話說得隱晦,但機鋒暗藏,任誰都能聽的懂其中隱含的言外之意。 楚天突然朝他走近,海笑書暗自一凜全神戒備道:“不知楚兄有何見教?” 楚天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一笑道:“我忽然想起了玄龍馭,他是海兄同父異母的至親手足吧?” 海笑書面色微微一變,他當然聽得出楚天話語里的譏諷之意。奈何對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僅巧妙化解了自己對珞珈的質疑,更連消帶打嘲弄了他一把。 看到海笑書受窘的尷尬模樣,幾個與他存有舊怨的家主不由暗呼痛快。 玄彬更是恨他“吃里扒外”險些顛覆了本家,故意嘿然笑道:“楚兄弟你有所不知,海公子那是大義滅親,佩服啊佩服!” 海笑書眉宇一挑殺機畢露,峻聲道:“老匹夫,你說什么?” 話音未落楚天臉上笑容驀斂,趁對方分神喝罵之際突然探出左手抓向他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