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你要走?”楊將相愕然道:“何不多留幾日,教主她——” 楚天不欲多說,看了眼同樣滿臉詫異的翼輕揚,說道:“此非樂土,徒留無益?!备焕聿潜娙艘苫蟮哪抗?,朝著輪回宮外大步行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此非樂土(下) “到底出了什么事?”翼輕揚追了上來,關切地詢問。 楚天沒有回答,他不想讓把自己和林隱雪之間的恩恩怨怨再告訴第三人。 此次重逢,林隱雪仿若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心機深沉殺伐果斷,充滿復仇的欲望。 他不愿晴兒看到自己與林隱雪鬧翻,更不愿她目睹自己與魔教血戰沙場干戈成仇。但他無法坐視魔教大軍揮戈北冥山城,屠戮無辜。 除了拔劍相抗,別無選擇。 他的一縷靈覺透入元辰虛境,說道:“老洞,你都聽見了?!?/br> 洞天機道:“你得謝謝我老人家,否則那女人豈會容你這般輕易地離開?” 楚天哼了聲道:“誰說我要離開,今晚咱們就潛入厄獄古林盜取云麓圣泉!” 洞天機精神振奮道:“你決定了?” 楚天點點頭,他心里對厄獄古林不覺生出強烈的好奇——天底下居然有魔教教主也不能擅自進入的地方,那里面除了云麓圣泉,是否還會隱藏著更多秘密? “小楚,”洞天機難得地遲疑了下,道:“要不今晚你就在外頭接應,我一個人進去?!?/br> 楚天微微一笑道:“老洞,莫非你嫌我修為太低,會礙手礙腳?” 洞天機嘆一口氣道:“說到底,需要云麓圣泉的人是我,你沒必要陪著一起冒險。何況你和魔教淵源深厚,也犯不著為了我和林隱雪鬧僵?!?/br> 楚天淡淡道:“誰是我的朋友,我心中自有主意。你若當我是朋友,此事便休要再提?!?/br> 洞天機不再說話,心中卻大是感嘆。 塵世一夢六百年,無論是曾經的朋友還是仇敵,而今都化作了塵土。以他老人家天生不甘寂寞的性子,卻品味到了一股難言的孤寂。 即使重回禹余天,受到無數正道晚輩的頂禮膜拜,卻也難解內心的寂寥。 他可不愿做那種寺廟里被人供著的活菩薩,只想熱熱鬧鬧的,無聊時候能夠有個誰跟自己聊天,想打架的時候便攜手并肩浴血共戰,就像當年的夢覺大師和依山盡那樣,生死知交同進共退。 好在自己身邊還有個楚天。這小子似乎完全沒有尊老敬賢的概念,第一次見面便對他大不敬。等慢慢習慣了他的散漫和高傲,洞天機卻發現,在這少年的內心深處其實燃燒著一團火。只是早年受過太多磨難,逼迫他用堅甲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 但當朋友有難時,他都會義無反顧地去加入進去,即便要流血,即便要拼命,他也一定不會放棄! 這時就聽楚天拖長聲音問道:“老洞,你對厄獄古林了解多少,能不能再找到后門?” 洞天機自能領會楚天的意思,但他卻笑不出來,沉吟道:“我只聽說過這地方,具體在哪兒卻是不知。傳聞中,那鬼地方與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戰有著干連,但實情如何惟有魔教的歷代教主才曉得?!?/br> 楚天聽罷泄氣道:“你說了也等于沒說。連厄獄古林的具體地點都不清楚,今晚咱們總不能像無頭蒼蠅般亂撞?” 難得靜默半晌后,楚天聽到洞天機回答自己道:“沒關系,到時咱們逮幾個魔教的大頭目,總有知情的人?!?/br> 楚天不以為然地搖頭,正自一籌莫展之際,忽看到有人迎面走來,遠遠朝自己笑道:“楚兄弟,好久不見?!闭抢鲜烊撕伪?。 只見他一襲白衣神采飛揚,臉上掛著一本正經的笑容,骨子里卻透著一絲吊兒郎當的味道。 楊將相等人在魔教中的位階尚在何必之上,見到何必卻甚是熟絡,紛紛上前招呼。 何必笑嘻嘻道:“老楊,你們有事盡管去忙,楚兄弟就交給我了?!辈挥煞终f拽起楚天道:“走,上我那兒去,我請你喝酒?!?/br> 楚天見到何必亦是心中歡喜,說道:“喝酒沒問題,但你那兒不行。剛才林教主已對我下了逐客令,咱們得換個地方?!?/br> 何必不以為意道:“沒事,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么?師姐其實并不想你走。我請你喝酒聊天,保管有功無過?!?/br> 楚天被他半推半拉著往前走,苦笑道:“你若是要做她的說客,這酒就不必喝了!” 何必輕笑道:“你倒提醒我了。若是師姐問起此事,我就說為了能讓楚兄弟你回心轉意,留在輪回宮為本教效力,我不惜舍命陪君子,從上午喝到下午,再從下午喝到晚上,一心要將他灌醉。奈何任由我舌燦蓮花苦口婆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楚天這家伙偏偏好比臭石頭一塊,死活不肯挪位置,氣得我一腳將他踹下了君臨峰?!?/br> 兩人相視大笑,楚天又將翼輕揚引薦給了何必。 當下大伙兒來到何必獨居的小園中。園子里的景致頗是幽雅,可惜何必常年在外,又懶得打理,屋里頭更是亂七八糟也不叫人收拾。 他不知打哪兒捧出了兩個壇子,三人圍爐而坐,架起了一口火鍋。 翼輕揚不喜飲酒,但看楚天和何必喝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對著何必,楚天也無需隱瞞什么,就將自己和林隱雪見面的情形簡略說了。 何必聽完嘆了口氣道:“林師姐的遭遇確實凄慘,自打她真正醒轉,我便從未見她笑過,她對北冥神府恨之入骨,卻也情有可原?!?/br> 楚天點點頭,問道:“何大哥,林老教主現下如何?” 何必道:“師傅他將教主之位傳給師姐之后,便開始閉關修煉,我也有一些日子未能見到了?!鳖D了頓,又道:“我們也不曉得師傅為何要突然隱退,但相信他老人家必有深意。如今師姐將教中事務掌管得井井有條,更不會有誰反對?!?/br> 翼輕揚這才曉得林盈虛已將教主之位傳給了自己的女兒,不由大訝道:“不是說林隱雪記憶全失,修為盡喪么?” 何必回答道:“三個多月前天意門的巽老門主來訪,師傅用激將法贏了一場賭約。巽老門主倒也爽快,費損真元施展出天意門獨步神陸的秘學‘回天挽瀾神功’,與我師傅的‘吟魄離魂訣’珠聯璧合,用了三天三夜的工夫,成功喚醒師姐塵封的記憶。此事甚為隱秘,目前只有寥寥數人知悉內情?!?/br> 翼輕揚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巽老門主對賭約一事諱莫如深,原來他是幫林……林隱雪恢復了記憶!” 楚天問道:“何大哥,你可曉得林伯母為何要迫我加入正一教?” 何必兩手一攤道:“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才曉得。不過我師傅對你很看重,或許是出自他老人家的授意也未可知?!?/br> 翼輕揚不禁笑道:“你們兩人一個叫她伯母,一個叫她師姐,彼此間卻又稱兄道弟,這是哪門子的輩份?” 何必笑吟吟道:“管他呢,真要理論起來你可不也小我一輩?” 翼輕揚可是好欺負的,聽出何必話中之意狡詰一笑,酒窩隱現,紅唇白齒甚是動人,看得何必心中暗暗贊嘆,卻聽翼輕揚道:“那往后我便叫你何大叔如何?” 何必頓時全身冒起雞皮疙瘩,連連咳嗽道:“好meimei,哥哥錯了。你把我叫老了原也不打緊,可楚兄弟怎么辦?莫非你也要叫他‘楚大叔’?” 翼輕揚沒想到這家伙扯出楚天來,玉頰生暈欲振乏力。雖然臉上易容,但眼中那份醉人風韻卻是藏也藏不住,何必不由暗暗咂舌道:“一個倪珞珈,如今又來個翼輕揚,再加上晴兒公主,這三個丫頭誰也不輸給誰。楚兄弟,你艷福不淺,任重道遠啊?!?/br> 楚天卻不曉得何必心中在轉動什么念頭,含笑聽著兩人斗嘴,說道:“何大哥,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厄獄古林?” 何必頷首道:“我當然知道。那是本教禁地,除了六百多年前寒料峭闖進去過一回,從來沒人能再踏入林中半步?!?/br> 楚天追問道:“它在什么地方?” 何必愣了下,又立刻搖頭道:“楚兄弟,你知道厄獄古林為何會被本教列為禁地么?雖然我不知內里詳情,但也曾聽師傅說過,以他老人家通天攝地的修為,也不敢擔保能從林中全身而退!” 楚天暗自一驚,但他即已打定主意要幫洞天機重塑金身,焉能被何必的一句話給嚇回去,徐徐說道:“能不能活著出來,試過才知。何況小弟并非單槍匹馬,有洞天機洞老爺子相伴,料也無妨?!?/br> 何必心知無法勸楚天回心轉意,嘆氣道:“就算我告訴你厄獄古林在哪兒,你也未必進得去?!?/br> 翼輕揚看了楚天一眼,問道:“何大哥,你為何這么說?” 何必道:“厄獄古林是幽天大戰留下的一片虛境古跡,被鎮獄魔劍封印在通幽塔的頂層。即便能夠突破通幽塔外的‘金甌盤龍陣’,你也無法連闖塔中的八層禁制殺上頂樓?!?/br> 他望著楚天,肅容說道:“更重要的是,除非你知道打開鎮獄魔劍封印的方法,否則縱有搬山移海之能,亦難越雷池半步?!?/br> 楚天聽得心驚不已,不覺皺起眉頭,思忖道:“別的也沒什么,鎮獄魔劍的封印確是個難題??上г教摼持胁⑽戳粝潞锨徒庥〉木€索,硬闖顯然是不行的??沙艘酝?,卻別無他途?!?/br> 是聽取何必的勸告改弦易轍,還是知難而上勇探險境?楚天轉瞬有了主意。 他微微一笑道:“何大哥,小弟一直聽說自己乃是寒料峭的再傳弟子。我們打個賭,他能進去的地方,我也一定能進!信不信?”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階抱樸(上) 夜幕降臨的時候,楚天換上了一身魔教白袍,又在翼輕揚的相幫下重新易容成為一個中年男子,悄然離開何必的住所前往通幽塔。 何必本執意要送楚天入塔,無論他怎么拒絕都不管用。無奈之下楚天只能使出殺手锏,將這家伙徹底灌醉。 他讓翼輕揚留下照料何必。翼輕揚曉得“照料”是假,楚天不愿自己一同冒險是真。但想想自己的修為,強行闖塔只會拖累楚天,也就只好悶悶不樂地答應下來。 有著何必的指點,楚天不費吹灰之力便潛入了通幽塔外的金甌盤龍陣中。 甫一進入陣中,楚天便感應到四周充盈的靈氣波動,只要稍不留神觸動到任何一處禁制,就會遭受到排山倒海的魔陣攻擊。 約莫百丈之外的懸崖盡頭,一座晶瑩如玉的白色魔塔懸空矗立,塔尖直插一柄巨型魔劍,在夜色里爍爍放光懾人心魄。 在懸崖和魔塔之間,是一條用金紅色云氣凝鑄而成的九百九十九級天階。 四周空無一人,但楚天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他隱約覺察到,從鎮獄魔劍中時時刻刻散發出一股沛然莫御的可怖力量,俯瞰峰頂君臨天下,令人油然升起敬畏之情。 楚天全力祭起菩提鏡月印,靈覺覆壓方圓三十丈,潛行匿蹤步步為營,避開金甌盤龍陣內暗藏的數不勝數的殺機埋伏,緩緩欺近通幽塔。 他越往前行,便越是覺得危機四伏舉步維艱,身周一道道無形的禁制猶如天羅地網,若不是從何必嘴里得知了破解之道,只怕三五步內就會招來滅頂之災。 饒是如此,他仍有一種在流沙之上艱難跋涉的感覺。每一步都需耗盡心力,不能有絲毫的疏忽,更不敢觸動禁制分毫。 百余丈的距離,楚天足足花了一頓飯的工夫,心里的感覺卻更是漫長得如同翻越了萬水千山。 終于來到懸崖盡頭,一條金紅色的天梯自腳下扶搖直上通向魔塔。 楚天輕輕吐了口氣,仰頭眺望通幽塔尖的鎮獄魔劍。只見它便似一尊暗夜里的魔神,亦正冷冷注視著自己。 一股無與倫比的可怕壓迫感直面而來,好似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脫不出它的掌控,隨意的一道殺機便能教他粉身碎骨。 “小楚,”洞天機感受到楚天所承受的巨大壓力,再次勸道:“你留在這里幫我把住門戶,就不必進到塔里了?!?/br> 楚天沒說話,猶如一尊雕像許久地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出神地凝視著高高在山的鎮獄魔劍。 “小楚?”洞天機愣了愣,關切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楚天如夢初醒,道:“奇怪,為何我隱約覺得這塔中會有事發生?” 洞天機聞言若有所思道:“或許你堅持要來是有道理的,咱們進塔罷!” 楚天收斂莫名紛亂的雜思,全神貫注邁步走上天階。 一步踏落,那感覺就似踩在了渾不著力的云端中,絲絲縷縷的充沛靈氣在靴底汩汩流淌,每一下微小的波動都自有其精妙深奧之處。 驀地,楚天覺察到自己體內某處經脈中流轉的梵度魔氣,竟似與腳下的天階靈氣發生了共鳴,匪夷所思地鼓蕩律動。 他低咦了聲,小心翼翼試著邁出第二步,驟感胸口下方的幽門xue不由自主突地一跳,一股熱氣沖將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