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此刻在客棧中,已有十余名勁裝騎士沖入后院,劈開屋門闖進了那中年女子的客房里。 不過眨眼的工夫,屋里便接二連三地響起慘叫聲,先是三具尸體飛了出來,緊跟著其他人亦狼狽不堪地退出客房,氣急敗壞道:“那扁毛畜生好兇,兄弟們,別管那么多了,放火燒房!” 幾名騎在馬上的南無仙府騎士應聲向屋里擲出火把。 “唿——”那羽雪白的小鳥疾掠而出,雙翼帶動兇猛的罡風將火把反卷回去。 眾人慌忙閃躲,更有人打出暗器,卻根本無法傷到這小東西。 正感手忙腳亂之際,突聽一記陰冷低喝道:“全都閃開,讓老娘來收拾這小畜生!”一紅一白一黑三道身影越過屋脊飄落院中,赫然是真舞娘和逍遙二圣。 原來那日在冰風虛境中真舞娘和逍遙二圣落荒而逃后,自忖得罪了翼輕揚,日后日子不好過,索性把心一橫投靠了南無仙府,仰仗各自精湛的魔功修為,很快便晉升為黃帶護法,歸屬于南無八仙之一的“百花藥仙”麾下。 前幾日百花藥仙的寶貝女兒在錦江邊被一中年女子擊殺,消息傳回百花藥府頓時掀起軒然大波。 百花藥仙雷霆震怒,當即統率麾下精銳北上復仇,一路尋到了通城。 真舞娘一眼望到雪鳥,登時認出它的來歷。若不是這小東西從中作梗,自己和逍遙二圣早就殺了楚天,奪得劍魔遺寶,哪還會淪落到替人看家護院的悲慘境地?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她“唰”的聲從腰間拔出一對峨嵋刺攻向小羽。 便聽得小羽口中叫道:“全都閃開,讓老娘來收拾這小畜生!”身形一晃變化成真舞娘的模樣和她激戰在一處。 靳快活眼珠一轉,招呼道:“白老弟,你襄助真仙子對付這小畜生,我進屋去看看,說不定翼輕揚那丫頭便藏在里面!” 他唯恐屋里會有人隱藏在暗處偷襲,手中魔劍舞作一團白光護持周身,躍入客房定睛一看,卻見一個中年女子躺在床上人事不醒,對屋外的打斗毫無所覺。 “是她,果然是這丫頭!”靳快活視線落在女子枕邊的那柄素女仙劍上,心頭一陣狂喜道:“我若將她挾為人質,翼天翔還敢不乖乖奉上《天翔四絕》?還有那些龍華禪寺諸般絕學,也都是老子的囊中之物,想要什么都可謂十拿九穩!到時候修為精進沖擊圣階亦非難事,再不必忍氣吞聲寄人籬下!” 想到這里,靳快活一步步逼近床前,卻不敢絲毫放松警惕,以防翼輕揚佯裝昏迷誘自己上鉤。 他來到床邊低頭審視,見翼輕揚容顏憔悴玉體橫陳昏睡不醒,禁不住喉嚨一陣發干,心道:“這便是當今正道第一美女了,可惜上次錯失良機,否則早享用了這小娘子。嘿嘿,老天爺待我不薄,今晚卻給了我第二次機會!” 他屈指一彈,封住翼輕揚的經脈,便更不怕她醒來反抗,伸手往臉上摸去道:“我先褪去這丫頭臉上的易容藥物,且看看她生得究竟如何美法?” 突聽屋外真舞娘和白風流一前一后驚聲呼叫,跟著眾多手下亦接二連三發出慘叫,一瞬后又歸于死寂。 靳快活凜然一驚,急忙縮手叫道:“白老弟、真仙子——” 沒有人回答,一道俊挺的身影出現在門外,肩頭上停著恢復小鳥形貌的小羽。 “楚天?!”靳快活看到來人身后斜背的蒼云元辰劍,不由暗吃了驚。他舒展靈覺,駭然察覺院子里橫七豎八躺著二十多具尸體,絕大多數是小羽的杰作。而真舞娘和白風流的咽喉上各有一道殷紅劍傷,鮮血橫流伏尸在地,應是被楚天干掉的。 “怎么可能?”靳快活對真舞娘、白風流的實力知根知底,前者修為稍弱但也是真階第八層的境界,除非翼天翔親自出馬,否則以這二人聯手之力絕不可能在三招兩式間一命嗚呼。 何況門前站的只是一個少年而已。 靳快活心中的驚懼無以復加,喝道:“臭小子,你敢惹上南無仙府,殺了我這么多的高手,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難逃一死!若識抬舉,就乖乖束手就擒歸順仙府,我為你在藥仙跟前美言幾句,或可保住性命?!?/br> 楚天“哼”地冷笑道:“百花藥仙算什么東西,也只有你這種無恥之徒愿意卑躬屈膝當她的走狗!”雙手在胸前捏作印訣,掌心青光幻動,四周精氣急遽濃縮,在空中凝鑄成十二道法印光影,栩栩如生變化萬千,呼地涌向靳快活。 “噩、傷、驚、休、死、離、散、亂、暴、失、絕、滅……”天機印勃然奔涌,卷裹著無法抗拒的天地之力,靈動幻渺教人由衷生出不敵之念。 “砰砰砰——”靳快活每接住一道天機印,靈臺就像掀起一陣地震海嘯,神智搖晃心念沉淪,所有的意識分崩離析墮入永恒的黑暗。 他是真階巔峰的人物,神陸頗有名氣的魔頭,從來jian^yin擄掠,無惡不作,不知欺辱害死過多少良善之人。 對這種人渣楚天不會有一絲憐憫之心,天機印如長江大河不斷轟擊在魔劍之上,靳快活嗬嗬呼吼七竅流血,被澎湃罡風將身軀拋起如彈丸般跌蕩掙扎。 “鏗!”蒼云元辰劍倏然飛出,一式“天外飛仙”插入靳快活的胸膛,將他的尸體牢牢釘在墻上。 “啪啪啪——”小羽煽動小翅膀在一邊鼓掌,喝彩道:“難逃一死,難逃一死!” 楚天微微一笑回過頭,一群南無仙府的勁裝騎士剛剛涌入院中,正目睹他把靳快活釘死在墻上的情景,不由得呆如木雞面露懼色。 楚天揚手攝過蒼云元辰劍,虛拍一掌將靳快活的尸首送出門外,“砰”的一聲正落在眾勁裝騎士腳下,冷喝道:“帶上尸體立刻滾蛋,半炷香后我見一個殺一個!” 那些勁裝騎士如夢初醒,攜起真舞娘和逍遙二圣等人的尸首灰頭土臉逃出客棧,直奔出老遠,方回頭叫道:“小子,有種留下姓名,我們南無仙府必報此仇!” “楚天——,想報仇就去北冥山找我,小爺隨時恭候?!背煲挥浝浜鹊溃骸翱鞚L!” 這一聲他運起無上魔功,如驚雷綻動在夜空里隆隆回蕩,震得一干南無仙府的殘兵敗將魂飛魄散,有膽小的更是嚇得死死抱住馬脖子不敢松手,哪還敢鼓噪放肆,一個個抱頭鼠竄打馬狂奔。 楚天看一眼屋中狼藉,抱起翼輕揚回到自己的客房里。 直至這時眾多房客才回過神來,三五成群竊竊私語。唯有那店老板愁眉苦臉,想著官府來人該如何交代,一夜之間小店里躺著二十多個死人,滿地都是尸首,委實晦氣到家了。 倒是那位藥鋪掌柜興高采烈,帶著煎好的草藥親自跑來客棧交給楚天,連聲道:“小兄弟替咱們通城百姓打跑了惡人,以后你再來小店,我分文不收?!?/br> 正說得熱鬧,忽聽外面敲鑼打鼓,敢情是鎮長率著通城的士紳名流來向楚天拜謝,還說明天就要上書知府大人,勒石銘文以表感激之情,直把楚天當作萬家生佛。 先前罵街的那店小二也來了,揉著屁股腆胸疊肚守在院門外不準閑雜人等靠近。若有人問起方才戰況,便眉飛色舞吹噓一番,說得楚天生有三頭六臂仿如親見。 直鬧到后半夜眾人散去,楚天才稍稍消停下來,暗自苦笑道:“這地方是不能住了,等那女子一醒我便立即離開,免得明日又被人纏住?!?/br> 他請店小二將藥重新溫了,一勺勺喂給中年女子服下。 過了須臾,那女子的眼睛緩緩睜開,神情茫然地打量著四周。 “醒了,醒了!”耳畔響起小羽熟悉而歡快的叫聲,她的心頭微微一定,卻發覺自己躺在床上,正軟軟靠倒在一個少年的懷中。 那少年身穿黃衣,依稀,好像,似乎很有點眼熟…… 她努力地回憶,自己應該是見過這少年,可究竟他是誰呢? 當她的目光拂視過黃衣少年背后斜插的蒼云元辰劍,昏沉沉的腦海里似有一道電光閃過,脫口叫道:“楚天!” 楚天怔了怔,問道:“你怎么認得我?” 只見女子的眸中露出刻骨銘心的仇恨,咬牙切齒道:“小賊,我和你不共戴天!”運勁挺腰彈身而起,不料猛地嚶嚀一聲又撲在楚天的懷里,卻是體內經脈被靳快活封住,渾身酸軟使不出一點勁道。 她驚怒交集,以為是楚天對自己下了手,寒聲道:“小賊,你對我做了什么?” “解毒?!背旎卮鸬?。 小羽見翼輕揚柳眉倒豎顯然聽不明白,便補充解釋道:“摸摸、抱抱、揉揉、捏捏……” 翼輕揚聽得羞憤難當,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紫一陣,一口氣接不上來登時昏死了過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江日出(上) 過了會兒,翼輕揚悠悠醒來,昏黃的燈光刺得眼睛發花,影影綽綽她看到楚天面沉似水佇立在床頭,冷冷說道:“我沒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錯,你早該死了。不過你不必心存僥幸,終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翼輕揚昂著頭,一邊運氣沖脈一邊寒聲怒斥道:“覺渡大師為了救你,廢寢忘食不眠不休,你卻恩將仇報殺死他。如此厚顏無恥之徒,有何臉面活在世上?” 楚天看著翼輕揚,絲毫不掩飾臉上流露出的鄙夷之色,冷笑道:“虎父無犬女,你和翼天翔真是天生做戲子的料。不要以為幾滴不值錢的眼淚就能騙過我,若非你曾在虛境中救過我,今日定教你好看!如今你我互不相欠,下次莫要再撞到楚某手里!” “你——”翼輕揚見楚天義正詞嚴地訓斥自己,更誣陷自己和爹爹是合謀害死覺渡大師的罪人,禁不住怒氣滿胸、義憤填膺。但她從小家教甚嚴,那“放屁”兩字在嘴里打了兩轉,到底沒罵出來。 “站??!”她怒視楚天道:“賊喊捉賊,你真是天下最無恥卑鄙之人!” 楚天哈哈大笑,眼中滿是不屑之意:“姑娘,你的演技委實令人佩服。那晚若不是你厚顏無恥將我誘到河邊,翼天翔又豈能從容暗算覺渡大師,栽贓于我?” 翼輕揚心頭巨震,睜大眼睛道:“你……竟敢誣陷我爹爹!”一股怒氣油然升騰,抓起床上的枕頭便惡狠狠丟向楚天。若是此刻她能使劍,恨不得立刻將這滿口顛倒黑白的惡賊殺了。 楚天卻認定翼輕揚是在裝無辜,道:“難怪有人說,人至賤則無敵!” “放屁!”翼輕揚終究忍不住怒罵出聲。 她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一下沖開經脈禁制拔出素女仙劍刺向楚天。 孰知元辰寶珠一亮,從里面冒出條青色元神,卻是個相貌丑陋的老者。 他探出雙指不費吹灰之力便夾住了劍刃,哼了聲道:“女娃兒,你真是混賬透頂,該打!” 翼輕揚吃了驚,嬌叱道:“糟老頭子,少來裝神弄鬼,本姑娘不怕你!” “糟老頭子?”丑陋老者顯然怒了,逼近翼輕揚一把擰住她的耳朵道:“豎起你的小耳朵聽清楚了,我老人家乃是六百年前的禹余天掌門洞天機!” “胡說八道,你是洞天機,我還是寒料峭呢!” 洞天機愣了,突然劈手奪過素女仙劍向前虛刺,劍鋒顫動耀眼生輝,耳聽“叮?!贝囗懸坏赖绖馇懈钤谧郎夏侵挥脕硌b藥的瓦罐上。 “鏗!”洞天機甩手將素女仙劍擲入鞘中,斜眼瞟著翼輕揚道:“認識這招不?” “似水流年?”翼輕揚暗自訝異,同樣的劍招她也曾見洞寒山使過,卻在這個丑老頭手中施展開來如天馬行空變幻莫測,可不知要高明多少倍,而且劍意灑脫韻味無窮已臻至登峰造極的境界,就算換洞上原來也未必能勝過他。 話音未落,瓦罐簌簌剝落下一層粉灰,上面龍飛鳳舞被那老頭用劍氣刻了一圈花紋,借著燈光一瞧分明是四個大字:“如假包換!” 翼輕揚驚疑不定,心道:“這老頭可真古怪,怕跟禹余天果真有些淵源??晌医袢占热徽业竭@小賊,就萬萬不能讓他再次逃脫?!?/br> 她念頭急轉計上心來,瓊鼻低哼道:“好吧,就算你是老前輩,可也不能僅憑三言兩語便隨意指定誰是兇手誰不是兇手。倘若楚天果真問心無愧,可敢跟我爹爹當面對質?” 楚天目光冰冷看著翼輕揚,他有十足的把握斷定這丫頭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但自己早先已答應洞天機要前往魔教奪取云麓圣泉。事有輕重緩急,大丈夫一諾千金又焉能食言?當下強按下報復的沖動,搖搖頭道:“你放心,我早晚會殺上門去找翼天翔算賬,但不是今天?!?/br> 翼輕揚故意輕蔑道:“我早知道你不會去的,做賊心虛?!?/br> 楚天甩手想走,洞天機可不干了,一把抓住楚天的肩膀慨然道:“小楚,去就去,怕什么!管他是翼天翔還是滿地爬,我老人家陪你去法門山莊走一趟,為你作證給你撐腰。就算天王老子現身也不怕他,走!” 翼輕揚心下暗喜,當下也不去計較洞天機亂七八糟說些什么,道:“我爹爹不在法門山莊,他已去了禹余天?!?/br> 洞天機一怔,問道:“他跑去禹余天做什么,又想害誰?” 翼輕揚翻翻眼睛,不耐煩道:“我爹爹已經將我許配給洞寒山,本月十六就要在禹余天舉行婚禮大典?!?/br> 楚天嘲諷道:“恭喜翼大小姐得償所愿,日后穩穩當當做個掌門夫人,妻憑夫貴嘛?!?/br> 翼輕揚羞惱道:“你少在這兒風言風語冷嘲熱諷,嫁不嫁是我的事,跟你什么相干!再說,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要嫁給姓洞的!” 洞天機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原來你是在逃婚吶!” 翼輕揚昂起螓首道:“誰說我在逃跑,本姑娘不過是出門散散心,隨便轉轉?!?/br> 楚天頷首道:“好,那我們去禹余天!” 洞天機哈哈一笑,大發感嘆道:“歲月無情物是人非,六百年后,我老人家終于要重上禹余天了?!鄙碛耙换坞[入元辰虛境。 翼輕揚稍事收拾,斜背素女仙劍走出客房,攜著小羽御風而起在前引路。 楚天在后面不緊不慢地跟著,兩人默不作聲向東南方向行去。 飛出一段,前方波光粼粼來到錦江邊,浩蕩的江水晝夜不息向東奔騰,最終穿越數千里外的濱州匯入萬頃東海。 夜風一吹,翼輕揚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她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假如那個口口聲聲自稱六百年前洞天機的丑老頭是冒牌貨,假如楚天心里有鬼,到了禹余天就不怕原形畢露么? 還有,那小賊既然忘恩負義殺害了覺渡大師,又為何不將自己也一并殺了?要知道,他現在對自己下手,可說是易如反掌。 莫非……莫非真的是自己冤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