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你也不必過分謙虛。剛才不是跟那家伙打得有聲有色,還用一記天機印轟得他抱頭鼠竄退避三舍么?” 珞珈笑瞇瞇地,身形徐徐下降攜著楚天飄落在一道從高崖上泄落的瀑布前。 “你早來了?”楚天站定腳步,體內的傷勢稍稍平復,但骨頭卻似散架了一樣,經脈也如同被小刀寸寸切割,身子微微一動五臟六腑便傳來錐心刺骨的劇痛。 “咳,你還真當我是能掐會算的神仙,每次都能踩著點來救你?” 珞珈很仔細地盡量不去觸動楚天的痛處,讓他倚著自己慢慢坐到了一片松軟的芳草地上。 兩人的正前方就是一座瀑布下泄后匯成的幽深碧潭。瀑水沖刷在山石上激起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水浪,白茫茫的水汽彌漫開來,很快沾濕了他們的衣發。 楚天將后背靠到一塊突兀光滑的巖石上,一面凝念調息運轉丹田魔氣,一面貪婪地深吸了口濕潤清新的空氣。 他發現自己與珞珈越是相處得久,就越是想探尋她。 為什么珞珈好像完全沒有好奇心,但她本應該有的。 就算她不屑也不必要刨根問底,但至少也該問問自己出去這么久遇到過什么人,撞上過什么鳥事吧! 可她就是什么都不問。是無所謂?是對自己不關心?還是早已經知道? 楚天對此不得而知,他搖搖頭,試探著問道:“你好像知道我很多事?” “唉,這說明我對你的了解要遠遠超過你對我的了解?!?/br> 珞珈從袖口里取出一把翡翠色的小梳子,漫不經心地梳理起她的秀發。 “至少我會關心一下你的傷勢,而你直到現在都沒有問過我,剛才和翼天翔交手是否受了傷?唉,那可是一次圣階高手之間的對撞啊,真教人傷心失望!” 楚天一怔,徹底無語,只得實話實說道:“那是我因為想象不出,還有誰能傷到你?!?/br> 珞珈的眼睛像月牙兒般笑得彎彎的,伏下頭在楚天的肩上輕輕一咬,口中含糊道:“嗯,原來你想拍馬屁的時候,也可以拍得很精彩?!?/br> 她收起翡翠小梳,將長發在腦后熟練地盤起,露出了天鵝般白皙驕傲的玉頸,看得楚天情不自禁地想湊過去擁住她的,親吻她的…… 珞珈顯然察覺到了楚天的不自然和想入非非,她故意舒展嬌軀將凹凸有致的曲線在月光下顯露得淋漓盡致,聲音糯糯地問道:“想吃點什么嗎?” “有點?!背焘袢恍膭?,法門山莊的刀光劍影,陰謀陷阱一下子離得很遠很遠,仿似從來不曾發生過。 “我也想,想得要命!”珞珈側臉看他,黑漆漆的眸子里溢出促狹的笑,站起身道:“所以我馬上去抓魚拾柴,填飽肚子!” 看到楚天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開心極了,山谷間回響起她咯咯咯得意的笑聲。 楚天心底好不苦惱,簡直無語到了極點。 珞珈一個漂亮的縱身躍入碧潭,不一刻幾條活蹦亂跳的大魚被扔到了楚天腳下,接著珞珈從碧潭里渾身濕漉漉地鉆出來道:“你要是還能動彈,就幫我烤魚吧——好像有半年多你沒做過好吃的給我了!” 去鱗生火,楚天將魚串到枯枝上,邊翻轉燒烤邊說道:“你曉得是誰放火燒了我的家鄉,讓我無家可歸?” 珞珈雙手抱膝坐著,瞧著火光印照下楚天紅紅的臉,問道:“你知道?” “當年北冥神府派出十七名世家高手截殺林隱雪,他們把伏擊地點放在了大崖山!” 楚天盯著噼啪閃濺的火花,眼神有些惘然:“這次外出,我意外在大崖山遇見了幽鰲山,他告訴了我一切??墒?,我下不了手?!?/br> 珞珈把頭埋進胳膊里,帶著嘲笑道:“哦,英雄嘛,總是惺惺相惜外加婆婆mama?!?/br> 楚天抬起頭:“珞珈,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幽鰲山是十七殺手之一。如果你知道,為什么還故意安排我住進他家里?你怎么能那么做?” 珞珈不置可否地道:“很多事,并不像它放在那里看起來的樣子!而且事實證明,我的安排很有效。你又該欠我點什么了!” 楚天追問道:“為什么不早告訴我真相?” “真相?真相一直都在,只是你會看不見。有時候,人會選擇故意看不見。我不想你后悔?!辩箸煨煨斓溃骸俺鸷尥屢粋€人的選擇變得簡單容易,但事情結束后還能心安理得的人,不多?!?/br> 楚天低垂下眼簾,緩緩道:“我明白,謝謝你!” 珞珈的眸中綻放出醉人的神采,她靠近楚天,探手和他一起握住烤魚的樹枝,說道:“看在你說真心話的份上,順帶告訴你一個消息:我遇到了魔教教主林盈虛。猜猜看跟他在一起的還有誰?” “晴兒?!” 珞珈沒有回答,她靜下來盯著楚天的臉。許久之后幽幽地嘆了口氣,道:“什么時候你說起我的名字時,也能這樣兩眼放光?” 不等楚天開口,她立即自問自答道:“算了,我也不要看到你兩眼冒光的樣子。就像一只想吃魚的貓,實在丑死了?!?/br> 第八十九章 冤家路窄(上) 五天后楚天和珞珈回到了北冥城。畢竟八藏神歸丸和交梨火棗的底子都在,他的傷勢大致痊愈,得珞珈相助,功力也逐漸恢復到兩成左右。 此刻兩成的功力,也就相當于真階第二層的“筑基”境界,想當初楚天沖擊北冥神府外門弟子資格考核時,已經煉至第七層“納虛”之境。雖然順利闖關,卻也差點被峨日照當成小白臉軟骨頭打死。此次參加嫡傳弟子的晉升戰,爭奪必將更加激烈,遵照珞珈不準不參加,只準贏不準輸的規矩,楚天已經做好了大戰苦戰乃至血戰到底的心理準備。 但珞珈看上去一點不擔心,甚至比楚天本人更有信心。她表示萬一晉升戰失利,楚天完全不必擔心會被丟進北冥海里喂鯊魚。她已經有了更好的方案——把楚天送回法門山莊,相信翼天翔一定會熱烈出迎三百里。 好吧,楚天姑且相信珞珈是在說笑。但有一件事卻是不爭的事實——他真真正正地一夜成名了。 “恭喜你成為神陸名流?!被貋淼穆飞?,消息靈通的珞珈興高采烈地告訴楚天:“正道五大派一致同意將你列入‘惡貫滿盈榜’,排名第五十七位。知道是什么概念嗎?魔道成千上萬的高手,只有一千個人有資格上榜。哥舒戰不過排名第二百三十七位,你比他有成就多啦。當然,那也證明覺渡大師的地位遠非曲陰陽可比?!?/br> “你呢?”楚天第一次聽說有這么一個該死的榜單。 “一般般,才第十六位而已?!辩箸靽@了口氣道:“我已經很努力了,但這個名次已經有整整三個月沒能提升了。雖說這次因為翼天翔的緣故,排名很可能提升至第十五位,但越前上升的空間就越有限,誰說不是呢?不過——” 她滿懷期待地看著楚天說:“我看好你的潛力,照這個勢頭只要被某某人再看上一兩次,你的排名就能突飛猛進擠入前三十?!?/br> 楚天皺皺眉道:“為什么我總覺得,你說話與其是在鼓勵,還不如說是在幸災樂禍?” “有區別嗎?”珞珈不以為然:“反正咱們的名字都不可能出現在‘功德無量榜’上。我承認流芳百世很難,但能夠遺臭萬年也得拿出實力才行?!?/br> 就這樣,在一個春雨霏霏的下午楚天和珞珈走進了北冥神府的外城。 楚天撐著傘,珞珈親昵地靠著他的肩,就如同當初第一次進城時一樣,兩人并肩而行。只是這一次,楚天全不理會那些詫異的目光。 說實話,楚天并不能夠完全弄清楚,目前自己和珞珈之間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關系。 說是主仆,她從來不差遣自己當牛做馬。 說是戀人,自己與她的地位天差地遠,一個是北冥神府郡主,一個只是峨世家普通外門弟子。 認識半年多來,珞珈一直對自己很好,可她究竟看中自己哪一點? 楚天真的不是很明白,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愛上了她? “據我所知今年晉升嫡傳弟子的名額有三個——別嫌少,往年不過一兩個而已。只有原先的一百零八個嫡傳弟子中有人升任家老開府收徒了,或者不小心走在路上被冰雹砸死了,才會出現空缺讓外門弟子遞補?!?/br> 珞珈的靴子噼噼啪啪故意踩在水洼里,弄得楚天褲腿濕透。 “參加嫡傳弟子晉升戰的人有四十九個。因為我和月姐是你的舉薦人,所以你很幸運地被列入了四名種子選手之一,不用參加外圍戰。理論上說只需要參加兩場決斗,就可以晉升成嫡傳弟子?!?/br> “試試看吧?!?/br> “打住,你要是抱有這種心態上陣,我就得提前訂棺材了?!?/br> 珞珈警告說:“每年嫡傳弟子晉升戰都會有人傷亡,慘烈的時候一天之內倒下過十三個外門弟子。你不想成為那十三分之一吧?” “所以如果我不想死就得順利過關?!眱扇缩窟M了熟悉的小巷。 小巷一如既往的幽長靜謐,墻壁上的粉白石灰由于年深久遠大部分都已經剝落,露出了青色的石磚。古老滄桑的滴水檐從墻頭上探出,成串的雨線嘩嘩流下,猶如珍珠串成的簾幕。 “聰明?!辩箸炀o靠楚天,兩人的身影在黃黃的油布傘下躑躅步入巷內,曲曲折折坑坑洼洼的青石條小路在他們的腳下舒緩地延展。千百年以來,也不知道曾經有多少對這樣的情侶在某個雨日打傘步過,緩緩地來了緩緩地走了,誰又曉得會去往了何方。 “要記得你是高踞惡榜第三十七位的名人,若連兩三個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都斗不過,那些寫榜單的老古董豈非很沒面子?” “問題是保住了他們的面子,我有什么好處?” “好處當然有。成為嫡傳弟子以后,你就有了升任家老的可能,還能接受各種重要任務獲取令人難以想象的豐厚賞賜,這樣你盡早還清我的欠款就沒問題了。更重要的是,你能夠有機會接觸到北冥神府的秘傳絕學,突破圣階境界指日可待?!?/br> 珞珈回答道:“再有呢,你可以搬離外城入住圣域,往后我們見面也會方便許多?!?/br> 楚天早已經習慣珞珈天馬行空式的奇談怪論,笑了笑也不說別的。 他的目光落在小巷深處一個撐傘而立的白發老人的臉上。 白發老人也在看著楚天和珞珈,雨水順著傘面泄落,有團水汽彌散在他的臉上。 “這老家伙,還真是陰魂不散?!辩箸煲部匆娏岁巼赖?。 楚天攜著珞珈慢慢走近,陰嚴道徐徐說道:“昨天嫡傳弟子晉升戰的排位已經公布。楚天,你和長河都被分派在了玄武組。不出意外五天之后,你的第一戰就會與他遭遇。為了這一天,我等了很久——” “老東西!”珞珈低哼,“為將陰長河排進玄武組,你和陰圣道沒少費氣力吧?很好,本郡主拭目以待!” 陰嚴道的唇角綻開一縷難以明狀的笑容:“你不會失望,我保證?!?/br> 楚天淡淡道:“抱歉,你一定會對最后的結果失望,我保證?!?/br> 說完這話他與陰嚴道擦肩而過,來到幽鰲山的小屋前,伸手推開根本沒鎖的房門。 一股塵封的霉味飄來,屋里空空蕩蕩,幽鰲山依然沒有回來。 “老家伙是故意上門示威來了?!辩箸鞇汉莺莸恼Z氣沖楚天嚷道:“你一定要贏!” 楚天收起傘,回頭再看那道蒼老的背影已在雨巷里漸行漸遠。 五天后,楚天第一次踏上位于天王峰腳下的嫡傳弟子晉升戰現場。 經過前三日的激烈角逐,四名北冥神府外門弟子中的精英人物脫穎而出,進入到最終的正戰,其中便包括了代表陰世家出戰的陰長河。 今天,楚天面臨的對手正是此人,看來陰世家是鐵了心要借這機會報仇雪恨。 楚天一點兒也不在意,反正無論對手是誰,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過關。 另外令他感到意外驚喜的是,正戰榜單上他看到了一個異常熟悉異常親切的名字:峨無羈。這家伙經過僵尸老媽卓有成效的地獄式調教,修為大漲一日千里,竟連過三關獲得了向種子選手挑戰的資格。 大清早,峨無羈和文靜就來咣咣咣砸楚天的屋門。 這家伙在外圍戰中見佛殺佛遇魔斬魔,一鳴驚人大放光芒,正在興頭上,連走路說話都變得神氣活現,生似別人不曉得他殺入了正戰。 “小楚,你怎么還在睡,快起來,不然要遲到啦!”幾次“溫柔”地敲門無果后,峨無羈撩起一腳踹開門板。反正幽鰲山不在家,反正也不會有人要他賠這扇破門。 楚天懶洋洋地睜開眼,便看到這小子滿面紅光地沖了進來。 幾個月沒見面峨無羈的塊頭似乎又大了許多,古銅色的肌rou如小山丘般鼓脹隆起,隱隱流淌著一層殷紅色的金屬光澤,嗓門也比以前亮了不少。 “怎么會,我不是被安排在了下午出場么?吃過午飯趕去也來得及?!?/br> “那怎么行?”峨無羈不滿道:“今天上午我要出戰的。你怎么可以不去,你怎么可以不去為你最好的兄弟吶喊助威?” “是啊,峨大哥的對手是殞世家的外門弟子元銅川,在去年的晉升戰上最終排名第四,只差半步就成了嫡傳弟子。這次早早就放下話來,若再次沖擊失敗他就自己打發自己去忘川面壁十年?!?/br> 文靜是剛聽說楚天回來的消息,被峨無羈半拉半拽著來見楚天。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要再來北冥神府,也許是家沒了,也許是這里還有她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