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傍晚天剛擦黑,火車準時到達岳城。 出了車站,余燼在路口停下,把兩人買的特產分開,蔣煙那份遞給她,蔣煙接了,“你不回家嗎?” 余燼嗯一聲,“去師父那看看?!?/br> 給師父帶的燒雞,過了今晚就不新鮮了。 他站路邊打車,蔣煙蔫蔫跟在后頭,“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余燼說:“明晚吧?!?/br> “哦?!?/br> 過來一輛出租,兩人上車,余燼把蔣煙送到家附近的一個路口,出租車還要繼續往前開。 蔣煙提著袋子下車,彎腰看向里面的余燼,“那我明天就去車行上班了?” 余燼的眼睛隱匿在暗處,“嗯?!?/br> 蔣煙直起身子剛想說拜拜,忽然瞥見不遠處開過來一輛黑色賓利,熟悉的車牌號讓她瞬間心跳漏了幾拍。 她想也不想重新鉆進車里,壓低身子催促司機,“師傅麻煩快點開車,開快點!” 司機師傅有些奇怪,但也沒說什么,踩了一腳油門,很快駛離這里。 后座很安靜。 余燼沒有說話,垂著眼睛看去而復返的蔣煙。 此刻她早已丟掉手里的袋子,正雙手遮面,趴在他的腿上。 第12章 阿燼媳婦。 直到車開出很遠,蔣煙才小心翼翼抬起頭往外瞧,確認已經看不到那輛賓利才松了口氣。 她重新低下頭,緩了許久才慢慢平復心跳。 指尖觸感陌生,她下意識摩挲兩下,睜開眼睛,猛然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她的手此刻正壓在余燼腿上,這姿勢尷尬,她不敢動,更不敢轉頭。 蔣煙的臉熱熱的,小心從他腿上起來,整個人緊緊貼著車門坐,臉沖外,不停用手背貼著臉降溫。 她一離開,余燼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一些。 兩人有一會沒說話,直到過了前面的紅燈,余燼才淡淡開口,“碰到熟人了?” 蔣煙小聲嗯。 之前蔣煙說過,她是跟家里吵架,賭氣沒有回學校,這么久了家里人似乎還不知道。 那時他沒有細問,也不感興趣。 余燼沉默一會,“跟家里還沒和好嗎?!?/br> 蔣煙回頭看他,余燼目視前方,臉上沒什么表情,手隨意垂在腿上,腳邊兩袋特產和其他食品。 蔣煙微微坐直身子,不再緊貼車門,“我爸還不知道我在這?!?/br> 余燼指尖動了動,目光落在她臉上,“打算在這住多久?” 蔣煙也去看他,兩人目光碰上,她抿了下唇,“不確定?!彼种妇局惯?,“順利的話,也許就不走了?!?/br> 余燼沒懂,“什么意思?!?/br> 蔣煙卻不說話了,手撐著下巴扭頭看向窗外,偷偷笑著。 出租車已經開上高速,不能停車,也不能掉頭,蔣煙沒辦法下車,余燼只能把她一道帶去師父家。 余燼的師父紀元生,很早就開始玩摩托車,幾乎是最早一批接觸改裝的玩家,真正的技術流,改裝大神,余燼是他唯一的徒弟。余燼在圈子里出名后,他便漸漸隱退,后來身體不太好,一直住在鄉下老家。 紀元生無兒無女,跟余燼十幾年師徒感情,拿他當親兒子看。 余燼雇了保姆照看他,自己也時?;貋砼闼?。 出租車下了高速,繼續行駛半小時左右,很快到了紀元生所住的地方。 這里早已不是幾十年前的老舊模樣,水泥路,二層小樓,院子里種花種草,空氣新鮮,小貓小狗,生活愜意,很多城里人都在這邊買房子,偶爾會過來住段時間,當做度假。 兩人在院門口下車,暗紅色的大鐵門緊閉,但沒有鎖,余燼一推就開。 他摁著門讓蔣煙進去。 院子很大,左邊一小片菜地,右邊是個小花園,不過現在已經十一月,葉子掉光,只剩下一些光禿禿的枝椏,看不出什么品種。 中間有段路支起拱形門,是個葡萄架。 看得出紀元生是個很熱愛生活的人。 余燼拎著袋子走在前頭,蔣煙有些緊張,路過葡萄架時抓住他衣角,“我一會怎么叫人?” 余燼說:“隨便?!?/br> “我也叫師父嗎?” 余燼瞥她一眼,蔣煙立刻說:“還是叫伯伯吧?!?/br> “隨你便?!?/br> 兩人走到門口,迎出來的是保姆陳姨,她笑著接過余燼手里的東西,“怎么這么晚過來?正要開飯?!?/br> 余燼看了眼屋里,“買了只燒雞怕壞,師父呢?” “在西屋?!标愐炭吹接酄a后面的蔣煙,微微愣了下,有些意外。 這么多年,余燼從沒帶姑娘來過這里。 她拎著燒雞,有些不知如何開口,蔣煙大大方方打招呼:“阿姨好?!?/br> 余燼介紹:“蔣煙,”頓了下,“我朋友?!?/br> “啊……你好,那什么,坐吧,一會一塊兒吃飯,我去把燒雞裝盤?!标愐屉m然好奇,卻也不好多問,轉身回廚房,走到門口還回頭看了一眼。 余燼把其他東西放在茶幾上,帶蔣煙去見師父。 兩人剛走到門口,紀元生忽然打開門,他急匆匆出來,似乎要找什么東西。 余燼剛要開口介紹,紀元生先一步看到他身邊的蔣煙。 他表情有明顯的變化,有些焦急,又有些擔憂,上前拉住蔣煙的胳膊,“阿枝,你怎么才來?是不是你爸又不讓你出門,”他獻寶一樣拉她進去,“上次你說喜歡那個藍色的燕子風箏,我做出來了,你看看?!?/br> 蔣煙被他拉著,有些懵,下意識看向余燼。 余燼忙阻止紀元生,“師父,她不是阿枝,是我的朋友,您先松開她?!?/br> 紀元生盯著蔣煙看了一會,“哦,是阿燼媳婦?!彼行┴焸涞难凵衿诚蛴酄a,“上次不是說沒有女朋友?凈騙人?!?/br> 余燼低聲對蔣煙說:“抱歉,我師父身體不太好,有時有些糊涂,記不清人,你別介意?!?/br> 蔣煙沒有料到是這種情況,忙搖頭,“沒關系?!彼龥_紀元生甜甜地笑了一下,“紀伯伯好,我是蔣煙?!?/br> 紀元生特別高興,讓蔣煙去沙發那邊坐,給她拿吃的,拿喝的,像看兒媳婦一樣,越看越滿意,“丫頭多大了?” 蔣煙乖巧回答:“十八?!?/br> 紀元生連連點頭,“十八好,我家阿枝也十八,跟我們阿燼什么時候結的婚?也不提前通知一下,我好準備準備……” “師父?!庇酄a忍不住打斷,“她是我的朋友,您別亂說?!?/br> 紀元生微微愣了一下,隨后似乎清明一些,“你看我,老糊涂了,丫頭別介意,我去看看開飯了沒有,在家吃飯?!?/br> 說完便起身去了廚房。 蔣煙看向余燼,“紀伯伯……” “他是阿爾茲海默癥?!庇酄a說。 蔣煙有些意外,“怎么會呢,紀伯伯看起來還不到七十歲?!?/br> 余燼把桌上的橘子扒開一半遞給她,“這個病的年齡沒有那么絕對,五六十歲的人得的也很多?!?/br> 他偏頭睨著蔣煙,“師父常常認錯人,有時連我也不認識,偶爾也會覺得自己活在幾十年前,但把旁人認成阿枝,還是頭一回?!?/br> 蔣煙有些好奇,“阿枝是誰?” “是師父年少時的戀人,”余燼看了眼廚房那邊,陳姨已經端了盤撕好的燒雞去了餐桌,“據說當時阿枝的家人不同意他們在一塊兒,硬生生把兩人拆了,后來阿枝嫁給名門望族,我師父一直沒有結婚?!?/br> 蔣煙睜大眼睛,“師父一輩子都沒結過婚嗎?” “嗯?!?/br> 蔣煙很欽佩,“師父一定是個專情又深情的人?!?/br> 悲劇的愛情故事總是讓人忍不住難過,她愣愣盯著前方許久,手里的橘子都忘了吃。 余燼拍她腦袋一下,“過來吃飯?!?/br> 這頓飯蔣煙吃的很舒服,紀元生把桌上的好東西都給了她,還說如果不著急可以在這多住幾天,他帶她去放風箏,他的阿枝特別喜歡風箏。 這棟房子有兩層,紀元生和陳姨都住一樓,樓上兩間房,余燼一間,另一間一直空著。 飯后沒多久紀元生就把蔣煙帶到余燼的房間,“阿燼媳婦,不知道你來,也沒提前準備,你先湊合住,等以后你們結了婚,我把這屋重新裝修一下,你別嫌棄。這小子一向性子燥,脾氣急,壓不住,他要是欺負你,告訴我,我給你撐腰?!?/br> 跟在兩人身后的余燼有些無奈。 他糊涂時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好隨他。 紀元生下樓后,余燼和蔣煙站在房間里,窗邊只有一張雙人床,余燼掃了眼床上,確定沒有遺落他貼身的衣物,手握住門邊,“你住這,我去隔壁,有事叫我?!?/br> 蔣煙低著頭,“嗯?!?/br> 余燼從柜子里拿了一床被褥,把床上原來的那一套換掉,“這個新的沒睡過?!?/br> “嗯?!?/br> 余燼抱著自己的被子出門。 蔣煙走到床邊坐下,環視這間房。 大概因為余燼不常住在這里,所以房間里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個木頭書桌,還有個同色系的衣柜。 書桌上擺了個小臺燈,幾本汽車雜志,水杯,還有個透明玻璃的煙灰缸,一包打開過的煙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