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老板娘挑眉,用手扶了下卷發,走到余燼身邊,拿過他手里的煙盒,從中取出一根也點燃,嫻熟地吞云吐霧,目光直白大膽,從上到下打量余燼,似乎對他的模樣很感興趣,“哦?我店里的員工可不少,你找哪個?” 她把煙盒還給余燼,他沒碰,“蘇禾,認識嗎?!?/br> 余燼沒接,女人也不尷尬,隨手將那半包香煙扔到吧臺上,轉身坐進沙發里,翹起腿,夾著香煙吸了一口,“她啊,認識?!?/br> 女人抬眼,“你找她?” 余燼:“最近有她的消息嗎?!?/br> 女人搖頭,“幾年沒見過了,她不是跟了個混混嗎?聽說那小混混對她還不錯,怎么,失蹤了?” 余燼瞥了眼通往后屋的簾子,“有路子找到她嗎?!?/br> 女人有些好奇,“你跟她什么關系?” “這跟你沒關系?!庇酄a從錢夾里拿出一摞錢,大概一千多的樣子,丟到女人面前的小茶幾上,“有點事找她,不是找麻煩,幫個忙?!?/br> 女人看了眼桌上的錢,夾著煙沒說話。 余燼耐心等待。 過了會,她將煙蒂摁進煙灰缸里,收起茶幾上的錢,“她老家是上龍鎮的?!?/br> “這我也知道?!?/br> 女人揚眉,“那你知道上龍鎮只是她爸媽家,她小時候最常在小西山的姥姥家住嗎?” “地址?!?/br> “這我不清楚,不過小西山那地方很小,一打聽就知道了?!?/br> 余燼轉身就走,手剛碰到門把手,身后女人輕笑兩聲,“帥哥,煙不要了?” 余燼沒回頭。 蔣煙抱著幾個裝小吃的紙袋蹲在跟余燼分開的路口旁,越想越委屈。 按摩院? 他可真能耐。 那路過的老婆婆都說了,小姑娘家家離這種地方遠點,這是男人來的地方。 前后左右都是美容會館按摩院,還發展成特色一條街了,他倒是挺熟悉,不知道來過多少次! 蔣煙不??词謾C,這都多長時間了,還不回來! 能干什么好事! 余燼開車回來時,看到蔣煙蹲在馬路牙子上,小小一團,低著頭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他按了幾下喇叭,小姑娘抬頭看到他,表情嚴肅,臉臭臭的。 蔣煙一上車就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臉更黑了,看都沒看他一眼,把幾袋小吃塞進前面的儲物箱里,安全帶扣得咔咔響。 余燼看她一眼,覺得她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沒準剛剛遇到什么煩心事。 他沒哄過女孩,也不知道怎么哄,索性不開口,小女孩嘛,氣一氣就過去了。 車開了一會,兩人一直沒說話,前面紅燈一百多秒,余燼等得無聊,儲物箱里的小吃散發出陣陣香味,他中午沒吃飯就出來,早餓了,伸手過去想看看是什么吃的。 結果還沒碰到袋子,蔣煙忽然把東西拿走抱在懷里,“不是給你買的?!?/br> 語氣挺沖,余燼下意識皺眉,這丫頭每次見他都笑得跟朵花似的,從沒對他這種態度過,他扭頭看她,“你怎么了?!?/br> “沒怎么?!?/br> “我惹你了?” “沒有?!?/br> 余燼還想說話,蔣煙只看前面,“綠燈了?!?/br> 余燼只好開車。 直到晚上關門,蔣煙都沒搭理他,把帶回來的東西全給了雷子,雷子感動夠嗆,也沒顧上余燼,自己全給吃了。 這天晚上,蔣煙早早躺進被窩。 她沒拉遮光窗簾,只拉了紗簾,月光滲進客廳里,銀白的一層,淺淺籠罩著床上那團鼓鼓的被褥。 過了許久,蔣煙覺得有些憋悶,腦袋從被子里出來,瞪大眼睛盯著天花板。 腦子里兩股勢力在打架,攪得她頭疼。 他快三十了吧,也沒個女朋友,有生理需求也正常。 沒女朋友可以找啊,長那么帥,還怕追不來個女朋友嗎? 男人都圖新鮮,他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 那也不能去那種地方啊,干不干凈,不怕得病嗎? 還有,是誰總結出這樣的結論,是人都喜歡新鮮,男女都一樣,管不住自己不要找那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能他真的是去按摩,干這一行總彎腰,他腰是不是不好? 現在國家管控的這么嚴格,應該沒有那種不正當的行業了吧,不怕被抓嗎。 他是你救命恩人,有誰規定救命恩人就非得是正經人了。 他還不一定是你救命恩人呢,你看到紋身了嗎,沒準就是長得像。 蔣煙,你清醒些,人家干什么跟你有什么關系啊。 明天起床就去問他,你去沒去過封武,有沒有救過一個小女孩,真是他,就給筆錢當做感謝,或者給他開個更大的車行什么的。不是趕緊走人,學校那邊不知道能瞞多久,萬一他們給老爸打電話就完蛋了…… 蔣煙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反正睡著前“它們”還沒有吵完。 蔣煙一連幾天都沒有去車行,余燼也沒找她。 本來她都打好草稿,他問她為什么不去,她要怎么說,想得好好的,可他什么都不問,弄得蔣煙很憋屈。 周末江述來了,看她精神萎靡直打蔫,以為病了,給她買了不少零食水果,熬了一大鍋粥,看著她吃完才走。 蔣煙在床上懶懶躺了一下午,實在不愛動,但還是勉強起來換衣服,有件比較緊迫的事需要解決,必須去趟超市。 她每月來的特別準,一天不差,今天就是正日子,小腹隱隱有些感覺,家里又沒有準備。 江述雖然是認識多年的發小,但這種事她還是不好意思讓他幫忙去買。 超市就在樓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基本日常生活用品都能買到。 蔣煙常用的牌子這里沒有,她只好挑了個別的牌子,順便往購物小筐里扔了幾包濕巾。 她站在最里側的過道,想再拿一提紙巾,可那東西被老板放在貨架最上面,又堆了好高,她墊腳蹦兩下,依舊沒拿到。 蔣煙正想讓老板過來幫忙,身后忽然有人靠近,一股熟悉的氣息逼近,還沒等她回頭,那人便越過她頭頂,輕松抽出一提紙,低沉而清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是這個嗎?!?/br> 蔣煙回頭,意外看到余燼。 今天雖然是周末,但他平時比較隨意,不管星期幾,白天幾乎都在車行待著。 過道狹窄,兩人離的很近。 雖然住同一層,但余燼早出晚歸,蔣煙又沒怎么出門,兩人已經幾天沒見。 蔣煙垂下眼睛,接過那提紙,“嗯?!?/br> 余燼看了她一會,沒說什么,又去食品區那邊轉。 蔣煙筐里兩包衛生巾,不想讓他看到,飛快跑到收銀臺結賬,偏這會兒有人排隊,等排到她時,余燼正好也過來結賬。 蔣煙硬著頭皮裝袋,不小心掉地上一包,余燼彎腰撿起遞到她手邊,蔣煙接過來,飛快地說了聲謝謝。 等余燼從超市出來時,蔣煙早跑沒影了。 回家的路上,余燼走得很慢。 腦子里不自覺回想起剛剛蔣煙窘迫的樣子。 到底還是小女孩。 他低頭淡笑一下。 晚上余燼隨便吃了點東西,把換下的衣服丟進洗衣機,隨后拿了包煙走去陽臺。 他低頭點煙,打火機隨手放在煙灰缸旁,目光瞥向隔壁,那邊已經拉上窗簾,里面有亮光。 余燼瞇起眼睛,咬著煙好一會才想起吸一口。 那丫頭大概找到新工作了吧,挺好,省得在車行抽煙還得顧忌她在不在。 他丟掉煙頭,把滿了的煙灰缸倒掉。 他很早就開始吸煙,這兩年煙癮更甚,帶他入行的師父每次都要念叨他,他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洗過澡,余燼裸著上身,裹一條浴巾出來,打開衣柜翻找衣服。 沒有多久,他的手停在箱底,目光落在一把折疊傘上。 奶白色的遮陽傘,干干凈凈的顏色,零星點綴著金色的愛心。 他拿起那把傘,指尖在灰色的傘柄上慢慢劃過。 這應該是把定制傘,傘柄下端刻印了一個字母y,旁邊還跟了一顆心。 兩年前的一個晚上,狂風驟雨,兄弟的忌日。 他心情很差,碰巧又遇見幾個不長眼的小流氓找茬,那一架打的很痛快,解決掉麻煩,他坐在路口的石階上,任憑雨水拍打自己的身體。 他臉上掛了彩,領口還沾了一絲血跡,狼狽不堪,垂著頭坐在那里,路過的人嚇得繞道走。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一陣踩水聲,視線里忽然出現一雙純白色的運動鞋,下一秒,手里就被塞進一把傘。 他抬起頭,女孩的身影已跑遠,戴著帽子,手撐在頭頂遮雨,匆忙上了一輛黑色賓利。 雨水模糊了雙眼,他伸手抹了一把,那輛車已經走遠。 陌生人的關心,往往更能戳中內心深處。 他十歲離開那個家,從那以后再沒感受過多少溫暖關愛,即便是離家前,也沒得到多少。 人心涼薄,他只有比人更涼薄,才護得住自己那顆心。 年少時他混過,抽煙喝酒,打架鬧事,后來認識師父,跟著師父學手藝,性子才慢慢定下來,師父說,他這個人性子倔,又狂又傲又不服管,不找個人壓一壓,將來是要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