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姜小乙在上來的一瞬,敏銳感覺哪里不太對,她環視一圈,發現了問題——這些守城士兵所穿軍服變樣了。姜小乙再往城下看,之前偶爾有敵軍被拉下墻頭,那些人穿的是灰色布甲,而現在守城的士兵穿的則變成了深赭色,跟劉公軍的軍服顏色一致,天色一暗,根本分不出差別。 看著大批涌上來的士兵,姜小乙后腦一涼,喊道:“別上來!別上來了!” 她的聲音被層層埋沒,周圍已經亂成一片。 “看清楚!” “都看清楚點!” “認清自己人!” 姜小乙被喊得心慌意亂。 所有人都纏斗在一起,明明己方人數占優,可因屢屢顧慮,士氣大亂,反而被對方殺得更多。 領頭的呢? 他們領頭的在何處? 姜小乙深知,只要殺了賊首,一切計謀煙消云散。 就在她奮力尋找之時,余光忽然閃過一絲光芒。 她猛然轉頭——城外,東北方向亮起了紅光。夕陽已經落下,夜幕降臨,火光越來越大,燒亮了整片黑夜。 那是他們的本營。 劉公軍終于意識到了。 “中計了……咱們中計了!”長官大喊?!皵橙苏{虎離山!快快撤退!回防本營!回防本營!” 本營內,火光沖天。 地上橫七豎八倒著慘死的士兵。 一名蒙面的黑衣人手持黑油罐,溜溜達達走在營中。 “當和尚就老老實實念經,非來指揮戰場,何必呢?不是你的行當就別碰?!彼S手丟油,隨手放火,隨手殺人。后方大量兵力都被送去前線發起總攻,營中分外空虛?!敖駜簜€小爺就教教你們,什么叫‘闖空門’?!?/br> “李臨?!绷硪缓谝氯藦耐饨凶∷??!按笕俗屇憧煲稽c,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br> “來了來了?!?/br> 李臨扔掉最后一罐黑油,與其他幾名黑衣人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第96章 劈前同事一刀。 劉公軍的撤退信號對于大黎的士兵來說, 如同進攻的號角。 城墻上亂作一團,大黎士兵拼命喊:“撤掉梯子!別讓他們跑了!” 所謂大難臨頭各自飛,姜小乙見己方敗事已定, 也顧不得其他, 抄了就近的梯子先行翻了下去。她爬到一半,梯子被推開, 她半空中落下,向旁一滾,躲開了砸落的墜物和人。 “不要自亂陣腳!” 劉公軍的前線指揮還在盡力整軍,可惜兵敗如山倒, 不管什么軍隊,只要士氣一垮,便是一盤散沙。 姜小乙拎著刀往回跑,偶爾一回眸, 見城墻上所有梯子都倒了, 不停有人被推下高墻,上方的慘叫聲更是此起彼伏。姜小乙心中一陣后怕, 剛剛她要是跑得慢一些,現在不也成了陰間的怨鬼? 想到這, 腳步更快了。 離開慶縣范圍,大伙心思稍定,漸漸重新組織起隊伍。 “回防本營!全速奔襲!全速奔襲!” 姜小乙跟著隊伍跑啊跑啊, 終于趕回了本營。大火還在燒?!熬然?!快救火!”營內長官派人搜查附近, 士兵很快回報,說東北方向有馬蹄印。東北邊正是姜小乙之前做工的軍需所,他們的兵器、甲胄、攻城器械都存在那里。 不多時,東北方向也亮起了紅光。 空慧三人趕了回來, 見東北部情況,立即道:“火勢不大,敵人應是剛到?!彼站o韁繩,“來人!調集三百騎兵,隨我去軍需所!” 姜小乙將手里的兩桶水倒到火堆里,轉過頭,見一旁已經烏泱泱地聚集了一眾騎兵。她跑過去查看情況,見林間小路上,有幾串馬蹄印朝著東北方向一路延伸。 她朝東北方向望了一會,忽然又轉向西邊。 西側則是一片黑暗。 隹城民居小而分散,為了能突襲慶縣,速戰速決,他們并沒有花費時間去建立駐地,所以物資都是分散屯于多處地點。東北部是軍需所,而糧草則屯于西邊??粗届o無波的西側,姜小乙心中再次萌生奇怪的感覺。她拉住一名士兵,問道:“糧站可派人支援了?” 那人忙著救火,灰頭土臉道:“我不知!你問別人!” 姜小乙連問了幾個都不清楚,周圍人來人往,她抓來一個負責巡查的士兵,問道:“西邊可有增援?” 士兵道:“放心,西邊有巡邏的人?!?/br> 姜小乙點點頭,走了幾步,忽然又轉過頭。 “欸?你們之前也在巡邏嗎?” 可惜士兵已經走了。 “救火!快點救火!”有人過來拍她?!皠e閑著!” 姜小乙拎著木桶去打水,一邊想,巡邏士兵應是一直都在的,而且本營附近的偵察更是重中之重,可敵人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便突破了本營的防備,為何前往軍需所的途中留下如此明顯的馬蹄??? 她去找空慧,想說出自己的想法,可惜只追到個尾巴,他們師兄弟三人已經帶著集結好的騎兵趕往軍需所。 姜小乙凝視著黑漆漆的西邊,好奇之心和擔憂之情同時高漲起來,她丟掉木桶,趁著他人不注意,獨自前往糧站。 經過一片殘破的民居,她來到糧站附近,這一路上她多次偶遇巡邏士兵,但是誰都沒有發現她。 “簡直形同虛設?!苯∫移沧斓?,“這種巡邏也就擋擋普通百姓,但凡有點功夫傍身的,哪個繞不過來?” 她在糧站外圍,聽里面的動靜。 一片安靜。 各個糧倉門口的士兵都老老實實站著崗,并無異樣。 月光照出地上一條條的人影。 難道是她想多了? 夜風吹來一絲寒意,太靜了,這地方已經安靜得有些詭異了。 不過……月光?人影? 剎那間,姜小乙終于察覺出問題所在——哪有靠著月色站崗的?總要點幾根火把吧?而且他們雙手都垂在兩側,兵器何在?整個糧站一點光亮都沒有,也無人說話,地上一道道直勾勾的人影,就像是閻王殿的守門人,詭秘而陰森。 姜小乙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悄悄跳進了糧站。她走到一間糧倉旁側,貼著邊一點點蹭到前方。云將月亮遮擋,黑暗愈發濃稠。她離那站崗的士兵越來越近,走到只剩半丈遠的時候,風一吹,云朵散開,姜小乙頭皮一麻,終于看請了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們早已斃命,之所以站著沒倒,是因為他們背后穿著長矛,一頭支著甲胄,一頭插在地里。 地上一滴血都沒有,姜小乙顫抖著靠近,眼瞼一顫,忙捂住嘴。這些人的頭頂都插著削尖的楔釘,一人一根。百會是人體死xue,不過朝這扎釘子很需手法,扎淺了人會掙扎,扎深了七竅會流血,只有不深不淺,剛好貫穿腦髓,人才死得會如此“漂亮”。 一圈十幾個糧倉,門口分別有三名守衛,每一個都是這般姿勢,眾人安安靜靜,同赴黃泉。 姜小乙不知道敵人來了多少,從他們聲東擊西的方式看,想來是人數不多。 但是不管多不多,能把人殺成這樣,姜小乙深知這伙人她得罪不起。 她一步一步往后倒退,準備原路返回,到本營去送信。 走過糧倉旁的窗子,她忽然站定。 她依然看著前方,但她的余光能察覺到,旁邊的窗子開了。 剛剛窗子是開是關?好像是關著的吧…… 毛骨悚然,姜小乙整個左邊身體都麻了起來,她緩緩轉來,跟那黑乎乎的人頭幾乎臉貼上臉。 “既然來了,就別走了吧?!?/br> 那人輕飄飄地說道。 姜小乙瞬間提起真氣,飛身向外,那人躍出窗子,一把抓住她的腳踝,狠狠往下一拉?!敖o我下來!”姜小乙沒讓他使滿力氣,另一只腳凌空一踢,這腳力道十足,踢中了手骨必斷,那人及時收手,沒被踢中,但姜小乙這一下也沒跳出去。 她再次一躍,跳上了房頂,那人緊跟著上來。二人相距兩丈有余,此人一身夜行服,頭臉都蒙得嚴嚴實實,只留一雙眼睛,在月光下泛著冷冷的笑。 “女人?”他笑著打量她,“劉公軍里還收女人?” 姜小乙被他嘲諷,不甘示弱道:“確實比不了朝廷的軍隊,男女老少都不愿意去!” 那人眼神一冷,陰狠道:“找死!” 就在這時,下方一個糧倉開了門,一黑影從里出來。姜小乙頓時緊張。然而這人壓根就沒看他們,手里拎著一個口袋,急匆匆地進了下一間糧倉。 ???這是什么意思? 姜小乙瞇起眼睛……她想明白了,恐怕他們的意思就是完全沒把她放在眼里,他們的首要任務是破壞后勤糧草,他們確信屋頂上這個人,可以毫不費力地將她解決。 大難臨頭,姜小乙反而鎮定了。 她悠悠道:“你們行此聲東擊西之策,不能弄出大動靜,無法生明火,這附近也沒有水源。水火都不能用,那要如何破壞糧食?”她想起剛剛那個袋子,又道:“難道是用毒粉?” “呵?!泵媲叭藦难g摸出一根楔釘?!澳闼闶莻€有腦子的,可惜了?!?/br> 剛剛交手一瞬,姜小乙發現這人手上功夫極佳,但是腳下功夫卻沒能讓她感嘆。她心說既然你們如此輕敵,瞧不起我,那我就逃給你們看看。 此時某個糧倉門打開,又走出一個黑衣影子,姜小乙找準時機,忽然一聲驚呼—— “大人!” 那人身影猛地一頓。 屋頂黑衣人下意識回頭,“……什么?”姜小乙卯足吃奶的力氣,咻地一下飛出老遠。黑衣人察覺中計,怒道:“站??!”他提起真氣追擊而出,卻發現那一瞬間他們拉開很遠,黑衣人凝神,盯著姜小乙的步法,說道:“好輕功!是小爺看走眼了,姑娘原來是道上的,哈!”那楔釘在他手里挽了個花,他瞄準她的后背,輕叱一聲:“去!”楔釘飛射而出!姜小乙聽到后方破空之聲,耳根發冷,她本能地伸手摸向懷里,抽出一張臟兮兮的符紙——這些符紙一直藏在她身上,但她之前并不知曉這些東西該怎么用,此時拿在手里,一切忽然變得順理成章了。 她兩指夾符,利落抖開,深吸一口氣,吹了過去。 符箓化為幽藍的鬼火,沖向后方,楔釘撞到火上,燒得灰也不剩。 “???”黑衣人眼睛圓瞪,大驚失色?!斑€有這種事?!”這么一個晃神,姜小乙又躍出兩丈遠。黑衣人終于意識到情況不對,沖前方喊了一聲:“周寅!” 姜小乙向左一瞥,只見左前方糧倉內又沖出一名黑衣人,翻身上房。 身后那人道:“把人攔??!”他拔出身后的佩刀,狠絕道:“殺了她!” 左側那人話不多,抽出刀子沖了過來,他這方向正好封住姜小乙的去路,她心中一緊,那人長刀已然劈下。姜小乙猛踩房上瓦片,臉都擠變了形,將將避開刀鋒。結果腳下一松,竟是那人一刀劈穿了房頂,兩人一起掉了下去。姜小乙狠狠摔倒在地,容不得她緩解疼痛,余光中那黑衣人腕子一翻,手成鷹爪,已朝她喉嚨抓來。姜小乙心中叫苦不迭,地上連滾了幾圈,再摸符箓,半空中畫了一個大圈,身形模模糊糊,幾乎融于夜色。 “……嗯?!” 姜小乙悄悄溜出房子,抬頭一看,老天開眼,厚厚的云朵擋住了月亮,周圍伸手不見五指,陷入一片黑暗。 那兩人來到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