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是啊?!毙扈餮扇钥粗馉T,輕輕一笑?!肮賳T有權有勢,而我義父有才有貌,她再美,也不過是他人眼中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這么好的歸宿,為何不去呢?” 姜小乙猜測道:“也許……是她另有所愛?” 徐梓焉:“世人永遠認為,一個女人拒絕一個男人,一定是為了另一個男人。我還以為你不是個俗人呢?!?/br> 姜小乙啞然。 “我義父離世后,我曾去過閩州,找到了當時妓院的老鴇,問她紫嫣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老鴇對我說,‘她是一朵風情萬種的野花?!毙扈餮烧f著說著,又笑起來?!澳茏屛伊x父如此癡迷的人物,必然精彩絕倫。她本該有一世的風流之旅,卻提早化作香風而去了。我時常在想,當年她被那些自視甚高的權貴瘋狂追逐之時,該是何等的心情呢?” 伴隨他的話,竹院風起,燭光搖顫。徐梓焉站起身,走到屋外。夜風吹開他火紅的衣裳,漫天的竹葉像裁剪的飛刀,縈繞他冰白的身軀。 姜小乙感受到一股凜冽的殺氣,她不敢說話,連呼吸都壓到最低。 “我七歲前的記憶幾乎空白,直到義父將‘紫嫣’這個名字賜予我,我才始開心智。想來,定是她心有不甘,才降身于我?!彼氶L的手指輕輕觸碰臉頰,像是在撫摸自己,更像是在撫摸紫嫣,他柔聲道:“從今往后,我與她同喜同悲,生死相隨。我將帶她看盡人間繁華,享透男女情樂,遍察世態炎涼,我們永遠都不會屬于任何人?!?/br> 說到這,他再次笑起來,與剛剛他抓著她的手撫摸自己身體時一樣,他沉浸在徹底的歡愉之中,他不在意屋內的姜小乙,他不在意所有人。 冰冷的冬夜,輕薄的紅衣,漫天的竹葉。 有一瞬間,姜小乙似乎真的看到了雙重的影子。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徐梓焉是個神神叨叨,甚至有點瘋癲的人物,可這一刻,她改變了想法。 世事迷幻荒誕,人心莫測難明,所有裝模作樣,自視清醒之輩,其實又能讀懂人間幾分真實? 姜小乙看著看著,竟也莫名笑了起來。 她想,自己應該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幕……在一個平凡如常的冬夜里,曾有兩只迷戀夜色的流鶯,于她面前起舞。 第54章 出大事了。 姜小乙離開了十八香。 其實, 這個故事聽完,姜小乙還有諸多疑問…… 比如徐梓焉的義父是做什么的?為何說他殺人不會留下任何證據?還有徐梓焉桌上的迷藥,想來之前李臨如此戒備, 還被迷倒, 也是他的杰作。 以姜小乙的江湖經驗判斷,徐梓焉絕對另有身份。 問題很多, 可當時那氛圍又不好問。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姜小乙還在思忖徐梓焉和他義父的種種可能。 不知不覺走到城東,一轉首,恰好是給謝凝訂做項鏈的首飾鋪。 ……嗯? 姜小乙摸摸下巴, 走進鋪子。 店鋪已快打烊,趙掌柜正在清賬,見姜小乙來了,連忙出來迎接。 “哎呦, 大人怎么這么晚了光臨敝店, 可是有什么吩咐?” 姜小乙靠在柜桌上,笑道:“沒什么, 掌柜的別緊張,只是路過, 與你聊聊?!?/br> 趙掌柜將她請到一旁太師椅里,殷勤道:“大人想聊什么?” 姜小乙:“我記得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在你這看到一個琥珀吊墜, 你還有印象嗎?” 趙掌柜一頓, 道:“有,有……” “那是什么東西?” “只是賤內的首飾,之前不小心弄丟了,不是什么稀奇玩意?!?/br> “不對吧?!苯∫衣N著腿, 輕松道:“這難道不是尊夫人向大靈師求的護法圣器嗎?” 趙掌柜聽見大靈師的名字,露出幾分厭惡的神色。 “什么護法圣器,無非是些騙人的花樣!” 姜小乙揣摩他的態度,覺得他也對此事極為反感,遂正色道:“趙掌柜,實不相瞞,在下有個朋友最近也弄了這么個東西,她現在人變得油鹽不進,神經兮兮,我十分擔心。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個大靈師究竟是什么人,在搞什么鬼?” 趙掌柜嘆了口氣:“原來大人也有朋友受此畜生的迫害?!彼酒鹕?,將店鋪關門。四下無人,他低聲道:“我當然愿意相告,不過我了解的也不算太多,只知道他們是近幾年興起的一個教派,名為靈人教,教主自稱大靈師。此派拜一個叫靈仙的東西,說是什么世間萬物唯一的真神,這位大靈師就是此神的人間rou身,替他傳達上天的旨意?!?/br> “那這個所謂的護法器是……” “大人也看到了,不過是塊普通的琥珀,這大靈師卻用極高的價格賣與他人,明顯是想騙人錢財!” “尊夫人也是上了他的當?” 提起妻子,趙掌柜長嘆一聲,無限懊悔。 “自從我們的孩子不幸病故,她便大受打擊,也怪我那段時間沒有照顧好她,才讓有心人有機可趁。他們告訴她可以用護法器保護孩子在天之靈,讓他早日投胎轉世,再來見我們。為弄什么至純之血,她竟向鄰里嬰孩下手!幸好被我發現,才沒鑄成大錯!大人,這大靈師鬼話連篇控制人心,靈人教的教眾信到最后簡直是六親不認,只對他唯命是從?!?/br> “原來如此,掌柜的可知此教法壇設在哪?” “他們行蹤非常隱蔽,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換一處地點,除非是教中長老,誰也不清楚他們在哪。當初也是賤內想要拉我入教,我才知曉了此事。原本我以為她只是尋個心中慰藉,沒有多管,誰知那大靈師貪得無厭,短短幾個月時間,便哄騙她偷了家中十幾樣珍寶,全部上交作為祭禮,家中損失慘重。從那開始我便不讓她再出門,把那法器也藏了起來。但她……唉,大人那日也看到了……” 姜小乙與趙掌柜聊了一會,離開首飾鋪。 她暗自思索,原來這教派在民間已經有些規模了。 她走著走著,心中生出幾分憂慮來,她倒不擔心阿燕從微心園偷東西獻給大靈師,畢竟安王的產業一時半會也掏不空。她擔心的是,若是阿燕也拉著謝凝入教,或者教中有人知曉了阿燕在微心園供職,那可就…… 深夜,回到宮中。 侍衛營內,肖宗鏡的房間竟亮著光。 姜小乙心中一喜,他從撫州回來了? 姜小乙跑到門口,聽見屋里隱約傳來肖宗鏡和謝瑾談話的聲音。他們在討論這次剿匪之行,似乎還算順利。站了一會,屋中人問:“誰在外面?”姜小乙回神?!按笕恕毙ぷ阽R打開門,看見她,淡笑道:“這么晚才回宮?”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快半個月了,他似乎又瘦了些,剛回來不久,臉上還帶著風塵。 “怎么了?”肖宗鏡察覺到什么,“有什么事嗎?” 姜小乙看到肖宗鏡身后的謝瑾,還有桌上厚厚一疊地圖,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沒,沒事?!彼┒Y道,“屬下不打擾二位大人,先告退了?!?/br> 回到房間,姜小乙翻來覆去也睡不著,三更天,迷迷糊糊聽見有人敲門。 “小乙,睡下了嗎?” 是肖宗鏡。 姜小乙瞬間爬起來開門。 “大人請進?!苯∫谊P切道,“大人此行成果如何?可是打了勝仗?” 肖宗鏡道:“算是吧,撫州匪患嚴重,仗著地勢天險為禍一方,剿之不盡。這次殺了兩名賊首,也算是有些收獲。他們剩余勢力逃往深山,由當地駐軍負責追捕。東部戰事緊急,楊將軍已班師回朝了?!?/br> “太好了?!苯∫谊P好門,眼珠一轉,小聲道:“對了……大人,您的禮物我收到了?!?/br> “哦?” 姜小乙故意發問:“我記得您給凝郡主的禮物花費五百金,給我的花了多少???” 肖宗鏡想了想,道:“紙張加上裝裱,差不多六兩銀子,如果不算潤筆費,大概就這么多了?!?/br> 姜小乙:“六六大順,好數!” 她咧嘴一笑,把那個放在枕邊的小卷軸拿了過來。 兩人在昏黃的油燈下打量畫中少女。 “大人,您畫得準嗎?” 肖宗鏡斜眼看她,姜小乙瞇著眼睛挑肥揀瘦。 “您說這眼睛是不是可以再大點?嘴是不是可以再小點?眉毛是不是可以再細點?” 肖宗鏡:“別做夢了,就是這樣的?!?/br> 姜小乙轉頭看他,四目相對,姜小乙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肖宗鏡也彎起嘴角,坐到桌旁。 “我擺弄擺弄兵器還行,作畫屬實外行,只能憑記憶勾出個輪廓。你與畫中相比……確實要更好看些?!?/br> 聽他這樣說,姜小乙喜上眉梢,寒冬的深夜似乎泛起了暖意。 談笑過后,肖宗鏡問起正事。 “你剛剛是不是礙于謝瑾,有話沒有說?” 姜小乙當初答應謝凝不把這件事告訴安王和謝瑾,但她玩了個口頭上的把戲,她可沒說不會告訴肖宗鏡。 “大人,有件關于凝郡主的事,我覺得還是該與你說一下……” 姜小乙把阿燕和趙掌柜夫人之事講給肖宗鏡,他聽完,陷入沉思。 “竟有這樣的事?!毙ぷ阽R回憶道,“原來那日凝兒找我,是為了替那侍女要我的血。凝兒久居微心園,不了解外界,容易受人蒙騙。這侍女心思純良倒還好,若是被人指示,生了歹心,那就麻煩了?!?/br> “大人……要不要告訴謝大人?” 肖宗鏡:“先不要告訴他,或許只是我們庸人自擾,事情沒弄清楚前,沒必要鬧大?!?/br> 他說著話,臉上流露些許倦怠。 姜小乙問:“大人是不是沒有好好休息?” 肖宗鏡搖搖頭:“等我處理完手邊事務,見那侍女一面,若是無事,給她一滴血也無妨?!彼麌诟赖?,“此事千萬不要聲張,以免引來閑言碎語,影響微心園的名聲?!?/br> 姜小乙應下。 沒曾想,不等肖宗鏡得出空閑,此事先被安王知道了。 事情起因是謝凝和阿燕在房內偷設法陣,取雞血祭拜,結果因為手法過于生疏,一刀下去雞沒死,滿園逃竄,被侍衛發現。安王派人在謝凝房中搜查,搜出了不少靈人教的經書法器,幡旗掛畫。謝瑾聞訊大怒,逼問此事緣由,謝凝和阿燕都不肯多說。 謝瑾來找肖宗鏡討論此事,他怒不可遏,決心徹查到底。 肖宗鏡:“你不要嚇到凝兒,還是我去說吧?!?/br> 第二天晚上,姜小乙隨肖宗鏡和謝瑾前往微心園。 與上次相比,微心園的侍衛翻了幾番,大半夜,園內燈火通明,所有家丁仆人都被叫了出來,在院子里跪成一片。 安王坐在首位,一語不發地喝著茶,身旁便是謝凝。 她下方跪著阿燕。 見肖宗鏡來了,謝凝和阿燕紛紛抬起臉,姜小乙有點心虛地避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