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余英臉色黑沉,并不說話。 牛樹高滿臉鄙夷,沖他狠狠地呸了一聲,又對徐扈和王常捷道:“兩位大哥,這里小弟功夫最好!你們在這等著,待我去會會他!” 王常捷道:“好兄弟!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牛樹高便帶著一群漢子氣勢洶洶殺向正廳。 到場之后,打眼一看,場面已是一片狼藉,能瞧見的東西都爛了個七七八八,十幾個老鷹堂的手下倒得滿地都是,正哼哼唧唧呻吟著。 牛樹高怒目圓瞪,粗眉豎起,沖他們罵道:“你們是要生了還是怎么著?不許叫了!誰再叫牛爺爺一錘砸死他!” 被他這么一吼,屋里頓時安靜了不少。 牛樹高朝堂中央看去,滿屋只剩下一張完整桌子,上面蹲著一名黑衣男子,兩條胳膊搭在膝蓋上,正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手里的骰子。 牛樹高瞇起眼,一拍胸脯,喝道:“爺爺乃是金剛無敵牛樹高!你就是混江龍肖大?” 肖宗鏡抓住空中落下的骰子,目光移到這鐵塔般的壯漢身上,淡淡道:“然也?!?/br> 第26章 蠻牛沖撞! 牛樹高也不多廢話, 甩開膀子。 “取我的兵器來!” 手下抬著一雙巨大的黃銅窩瓜錘上來了,這錘子少說也有個百八十斤,至少要兩人協力才抬得動, 肖宗鏡見了, 不禁道了句:“好重的兵器?!?/br> 牛樹高瞪著銅鈴般的眼睛,道:“你牛爺爺別的沒有, 就是力氣大!”說完重喝一聲,舞著一雙銅錘朝著肖宗鏡砸去!別看牛樹高體態碩大,壯如蠻牛,卻異常靈巧, 涮曳掛擂沖云蓋,一雙銅錘耍得虎虎生風。 肖宗鏡瞧在眼里,心想他能將這么重的兵器使得如此得心應手,硬功應是不凡, 尤其是雙臂力量更是驚人。肖宗鏡沒有與他正面相碰, 而是像之前對付瘋魔僧時一樣,用身法與之周旋。 牛樹高很快就發現了, 不管他怎么舞這雙錘子,他就是打不到肖宗鏡, 別說打到人,連衣擺都擦不到,渾身力氣使不出, 氣得他哇哇大叫。 “你他娘的!真像條泥鰍!有種別跑!” 肖宗鏡倒也爽快。 “行, 我不跑?!?/br> 牛樹高兩錘一撞,當的一聲,震得幾名手下兩腿打顫。他再次朝肖宗鏡沖去,肖宗鏡在他距離自己三尺遠的時候, 忽然側身彎肘,腳下走了個奇怪的步伐,牛樹高感覺眼前人影分散,眨眼便被肖宗鏡繞過了兩個銅錘。 肖宗鏡彎腰藏于牛樹高身側,稍一沉氣,而后猛地向前上方一頂! 這步伐細看之下,與之前姜小乙在呂坊院子里使的九宮八卦步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想來是肖宗鏡在與姜小乙斗身法時,有所心得,在這活學活用了。 這一撞剛猛非常,牛樹高整個人連帶著兩個銅錘一齊飛了出去。后面手下不禁大喊:“快!接住牛爺!接住牛爺——!”可身子卻躲得遠遠的。 喊歸喊,大伙又不傻,這要是被牛樹高連人帶錘砸中,小命可就交代了。 牛樹高就這么撞爛了后門,還翻了兩圈,直接滾到后面的庭院里。 后堂門大敞,老鷹堂眾人看到這一幕,全都擠到門口來。肖宗鏡從后門沖出,立在院內。牛樹高翻身而起,他當眾出丑,氣得火冒三丈,怒吼一聲:“再來比過!” 肖宗鏡:“好?!?/br> 就在他們再次攻到一起時,余英已經悄悄從人群中退了出去。他剛只瞧見肖宗鏡一眼,不過以他的識人之能,這一眼就已經夠了。 他從后堂溜出去,來到院外,奔著拴在樹上的馬快步而去。行至中途,見樹后走出一個人來。來人背著手,笑瞇瞇地看著他,道:“我大哥親自登門拜訪,誠意滿滿,余爺不會這么不給面子吧?!?/br> 院子里,牛樹高發現肖宗鏡身法絕妙,自己一雙銅錘難取上風,便扔了兵器,大吼一聲撲了過來! 這一招并非普通的莽夫之舉,而是暗藏了摔跤的技法,想要近身制服對手。 肖宗鏡的身量放普通人里已經數一數二,可在牛樹高面前,如同沒長開的稚兒,不論任何人看見,都會覺得他應該采用防守后攻的策略,避免正面相碰。 剛剛他也確實是這樣做的。 但是,就在牛樹高沖過來的一瞬,肖宗鏡的余光忽然掃到后方。此時所有人的注意都落在他和牛樹高身上,無人發現姜小乙混了進來,身旁還帶著一個半百老頭。 電光火石間,她與肖宗鏡視線交匯,不經意地點了點頭,肖宗鏡明白了她的意思——余英已在她看管的范圍內,他不用有任何顧慮。 這點頭落在他眼里,平白使他心中一熱。 再看眼前鐵塔般的壯漢,酒力一激,肖宗鏡忽然起了莫名的好勝心。他干脆也不躲了,面對迎頭沖來的牛樹高,他壓低身型,目光精亮,雙掌一拍,喝了一聲:“來!” 兩方轟然相撞,誰也沒退半分。他們互相抓住對方的手臂,肖宗鏡體重遠不及牛樹高,重心壓得更低,下肢四平大馬扎得穩如泰山。牛樹高肌rou膨脹,脖筋爆出,呲牙咧嘴,用盡全身力氣,發出“咿咿”的聲音,想要掀起肖宗鏡。 此時肖宗鏡也不好受,這牛樹高少說也有個三百多斤,而且還不是虛胖的肥rou,正經是練出了一身上好的腱子rou,一雙胳膊猶如鐵鉗,絞得他好不難受。 青庭幫眾紛紛為牛樹高打氣,呼喝之聲層層疊疊,震耳欲聾。 肖宗鏡冷哼一聲,雙手變招,抓住了牛樹高的腰身。這腰粗如染缸,抱都抱不住,肖宗鏡牙關一咬,猛然發力!牛樹高頓感身體一輕,竟要被人連根拔起,登時大怒?!白鰤?!”瞬間沉氣下壓,鈍重千鈞! 兩人悶聲不響再次較起勁來。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蠻力角逐,肖宗鏡下頜緊繃,一雙小臂肌rou紋理層層疊疊,血管根根分明。而牛樹高更是汗如雨下,面色坨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周身蒸騰出輕薄的汗氣,仿佛置身三伏酷夏,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圍觀眾人里,最先回過神的是徐扈,他朝王常捷使了個眼色,王常捷點點頭。 他們的舉動自然落在姜小乙的眼里,她明白他們的意思,這種僵持的場面,最適合偷襲不過了。 徐扈和王常捷繞到肖宗鏡身后,輕聲拔出武器,徐扈使的是劍,而王常捷用的是單刀,他們手持兵器,悄無聲息靠近肖宗鏡。 姜小乙瞧著他們慢騰騰往前蹭的步法,心中冷笑,肖宗鏡是什么修為,就憑你們這兩把刷子,也能偷襲他? 果然,在他們相距一丈遠之時,肖宗鏡警告道:“站那別動?!?/br> 徐扈和王常捷腳下一頓,沒想到他這么快就察覺。 牛樹高看著他們:“我制住他!二位大哥快點動手!機不可失!” 肖宗鏡忽然笑了,他此時渾身都使著力,笑得不如往日隨和,倒帶了點兇狠之意。 “機不可失?我倒不知何來之機。我現在斗力斗得正過癮,你們若是擾了我的興致,就別怪我動真格的了?!?/br> 徐扈和王常捷的武功都不如牛樹高,聽見肖宗鏡的威脅,不免心中猶豫。 牛樹高急得大吼:“不用聽他的,有我牽制他,他動都動不了!兩位大哥快動手!別給他騙過去了!” 徐扈和王常捷被他一催,惡向膽邊生,心說有牛樹高這么大的力氣制著,這人如何還能攔住他們兄弟的刀劍?若是能順利斬了這條混江龍,對青庭幫來說無疑是一記大功,他們就可以向幫主好好告余英一狀了。 想到這,他們再沒猶豫,徐扈大喝一聲,三人也有默契,牛樹高使出全身力氣壓制肖宗鏡,王常捷和徐扈一刀一劍,一劈一刺,襲向肖宗鏡。 肖宗鏡臉上笑容消失,沉聲道了句:“不知好歹!”牛樹高瞪大眼珠,咬緊牙關,赫然仰首。肖宗鏡武學造詣何等之深,見這起式便知他要用一招頭槌,不禁冷笑,竟也猛提一氣,隨之仰首—— 頭槌對頭槌,硬功對硬功,院內眾人眼瞧這兩人額頭撞到一起,像是編鐘狠狠對砸,只聽咣的一聲,大伙單聽這動靜,雞皮疙瘩就起了一身。 牛樹高只覺腦子嗡的一聲,眼底涌血,瞬間失去了知覺。 從一開始,肖宗鏡就沒有用任何技法與牛樹高比拼,純粹是出于爭強好勝的玩樂心態,與之硬拼力氣?,F下他運起氣功,加固額頂強度,牛樹高當然不是他的對手。牛樹高被他一頭撞暈,身體脫了力,向一旁栽倒。 刀劍戾風緊逼而來,肖宗鏡轉身迎敵,一招老牛伏背,將身體壓至極低,將將躲過劍尖,刀鋒又隨之而來! 在場眾人大多覺得肖宗鏡這一手老牛伏背是個混招,他若往后閃身,或許還有生機,可他就地俯身,雖然躲過了迎面一刺,卻也沒有再騰挪的余地。眨眼之間,頭頂的單刀和變招的長劍一上一側夾擊而來,就連姜小乙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該不會真是喝多了要陰溝里翻船吧! 但緊接著她注意到肖宗鏡手上的一個動作,跳到喉嚨的心又落回原處。 肖宗鏡摸到身側,抽出寶劍,霎時間銀光四射,雪虐風饕! 徐扈和王常捷只感覺眼前一閃,“嚓嚓”兩聲,手上頓輕,然后便是徹骨陰寒撲面而來。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豐州人,沒見過真正的冬天,這一刻才領教到何為冰山白雪,天封地閉,五臟六腑都像結成冰塊了一樣,痛徹心扉。 但這感覺稍縱即逝,等徐扈和王常捷回過神,人已不知不覺后退多步,周身寒栗。殘刀斷劍還在微微打顫,切口平滑如鏡。再看肖宗鏡,負手而立,掌中空空,他們視線移到肖宗鏡腰側,看到那里掛著一把劍。其實他一直佩著劍,只是這劍外形簡約樸素,又是通體黑色,甚不起眼,他們也就沒當回事。 肖宗鏡出手之快,讓人連這劍的本來模樣都沒看到。 他們驚疑不定:“這……!” 站在門內的余英瞧著這一幕,不禁搖頭,這些人雖跟他不對付,但說到底還在幫內一起共事,眼見他們被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他也覺得面上無光。 其實,就在手下通報混江龍來砸場的時候,他心中就已暗生不祥,后來混江龍闖入后院,一個照面,他便知又要出事了??上А毖勖榱搜凵砼赃@瘦弱伙計。此時姜小乙臉朝院內,正專注地看著場內的角逐。但是余英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在其觀察之下。 他心中一嘆,也就認了。 場內敗下三名堂主,嘍啰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該不該上。余英沖他們擺擺手,無奈道:“兵器放下,都退下去?!苯又譀_肖宗鏡拱手施禮?!昂脻h息怒,在下余英,是青庭幫在冀縣的管事,有事咱們里邊談吧,請?!?/br> 肖宗鏡看他一眼,大踏步走來,步入內堂。余英把手下盡數秉退,一個不剩,又親自關上了門——最后時刻,他與院中的徐扈相視一眼,徐扈明白他的意思,待門緊閉后,立馬著手向總舵送信。 堂內,肖宗鏡也不客氣,徑直走到底,端坐于正位,姜小乙則站在他身旁。 余英再次向他們施禮:“二位英雄,多有得罪了?!?/br> 肖宗鏡不說話。 姜小乙:“真講理的話,是我們來得罪你的?!?/br> 余英忙道:“可千萬別這么說,手下人不知天高地厚,勞二位大駕了?!?/br> 姜小乙冷冷道:“你少拍馬屁,跟在豐州只手遮天的青庭幫相比,我們兄弟又算得了什么?” 余英抬手擦了擦額頭,道:“二位英雄莫要出言譏諷了,實是令人汗顏啊?!?/br> 肖宗鏡還是不說話,只有姜小乙與余英交涉。 余英此人絲毫不會武功,他之所以能得到錢嘯川的賞識,全是因為其心思縝密,善謀善察。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姜肖二人,尤其是肖宗鏡,雖未發一言,但他舉手投足間,藏著一股說不出的氣勢,絕不可能是一般的江湖人。 有此等做派和身手,又在這種敏感時間來到豐州的“生面孔”,所為何事,余英心里多少也有點數。 他面上不動,內心迅速思索,考慮著目前應城總舵面臨的各種麻煩。 所謂“債多不愁”,有時候局勢越亂,越好梳理,情況越危險,反而越容易尋得生路。 一番虛與委蛇的對答后,余英下定決心,緩緩道:“俗話說得好,不是猛龍不過江,不是惡虎不下崗,二位英雄絕不是普通人,來此必有要事。不論何事,咱們都好商量,還請言明吧?!?/br> 第27章 余爺:小老弟,經營幫派靠的是腦…… 余英的語氣讓姜小乙頗為驚訝, 她竟從中聽出了坦白和傾訴的意味。 余英并不是馬雄飛和牛樹高之流,只懂比拼武力,姜小乙剛見到他時還有些犯愁, 覺得想從此人嘴里套出真話恐怕要費一番功夫。 沒想到他竟是如此態度。 是否有詐? 姜小乙行走江湖, 人話鬼話都聽過不少,看余英這樣子也不像是要下套。 她靈光一閃, 想到余英這么急著攤牌的另一種可能——或許是有些事的后果已經超出了青庭幫可以承受的范圍,他們自己也在想辦法轉移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