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氣壓彌漫了整個辦公室，除了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再無人聲。

    電腦屏幕上開著空白的文檔，陳塵盯了一上午，也不知在想什么，就是做不了事，干脆起身去了茶水間。

    倒好水，她靠在櫥柜旁，雙手抱胸拿著杯子凝神發呆。

    “不用做事？”

    陳塵回神，直起身，望向門口突然出現的男人，雙手插袋，目光凜冽地看著她，聲音更是冷冽如斯：“今年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訴訟檔案，案例分析報告還有報表都拿給我?！?/br>
    等謝忱一走，姜寧才敢從位置上起身溜進來，小聲道：“他們在群里打賭，賭你等會進去會掀他桌?！?/br>
    陳塵斜睨了她一眼：“你呢？”

    “我啊，我怕你直接堵他嘴?！?/br>
    陳塵聞言，自嘲地笑了笑，沒接話，她十八歲的時候，還真的這樣做過，可現在她二十八了。

    姜寧看她的臉色不對，想了想還是問了句：“你和學長的關系真那么糟糕？”

    雖然謝忱今早才來，可他們僅有的兩次碰面，周圍的空氣瞬間就降到了冰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指腹摩挲著杯身，陳塵心想，何止是糟糕？當年倆人有多好，分手時，就有多慘烈。

    說好了此生不再相見，也不知這算誰先犯了規？

    陳塵將水杯放在櫥柜上：“我去拿報告?！?/br>
    部門所有的檔案，分析報告還有各類報表，都會在季度末整理好歸檔，保存在檔案室里，檔案架上每一層都貼好年份的標簽，年份越近越往上。

    排到今年，按陳塵168cm的身高，還得踩個□□才能夠著。

    謝忱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地上躺著兩只高跟鞋，黑面紅底，視線往上才看到她人站在梯.子上，手正在那一堆文件夾里扒拉著。

    白襯衣，黑色齊膝包臀裙，因為身體往前傾著，曲線畢露，光著腳踩在木質的階.梯.上，腳踝纖細，小腿筆直又細長。

    陳塵聽到開門聲，回頭，就見謝忱站在檔案室門口，正盯著她瞧。

    陳塵相當禮貌和客氣：“謝總，您稍等。我一會拿到了就給您送過來?！?/br>
    謝忱眉毛微挑，收回目光，聲音倒是依舊淡然，道：“嗯，放到我辦公室就行?！?/br>
    說完人轉身就走了。

    “……”這是怕她消極怠工還是擔心她帶著報表跑路呢？

    最大號的文件夾，整整一摞，抱了滿懷，陳塵站在謝忱辦公室門口，騰不開手敲門，正想用腳招呼一下，可剛伸出去，門開了。

    她高跟鞋的尖頭，那么巧踢在了謝忱的小腿骨上，陳塵心底一驚，抬頭正對上他的目光，可那雙眼眸里平波無瀾，只側了下身，給她讓路。

    陳塵狐疑，不痛？

    她走進去，將手里捧著的文件夾悉數放在他桌上，轉過身，目光落在他小腿上，這才后知后覺般地說了句：“抱歉?！?/br>
    可任誰都看得出，那無辜的眼神里，絕無半點道歉之心。

    第2章 久別重逢

    002

    道完歉走人，快要擦肩而過時，身旁的人開口：“我有說你可以走？”

    陳塵微吸了口氣，露出標準化笑容：“謝總還有何吩咐？”

    反正早就是兩不相干的人，職場遇見，那就職場的規則相處。

    陳塵敢保證，這會要是有鏡子，那鏡子里的人鐵定牙齒不多不少只露八顆，那可是她咬著筷子對鏡練過上千次的。

    謝忱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他抬腳走向自己辦公桌，陳塵則挺直著肩背，一臉戒備地坐定在他對面。

    謝忱沒再說話，一目十行般看著手里的報表，手上的筆偶爾落下寫幾個字，陳塵一開始還凝著神等他發問。

    二十分鐘以后，她頓悟，他大概就只是想讓她干坐在這里？

    有了這個認知，人就松懈了下來，眼神開始四處打量，這間辦公室的陳設似乎和原來一模一樣。

    她又轉念一想，哦，他今早才來，大概還沒想到重新布置吧？

    一圈掃視下來，唯一不同的是，他辦公桌上多了個木質相框。

    是今早帶來的嗎？

    陳塵強迫自己挪開視線，她害怕自己伸出手掰過來看看那相框里裝的到底是誰的照片？

    她要忍??！

    陳塵抬頭，卻見謝忱正盯著自己，那眼神凜冽地像一頭蟄伏的獅子，陳塵只想逃，開口道：“謝總要是沒事的話……”

    “這些數據根本不匹配，你們這些報表是為了敷衍誰？我還是你們自己？”

    說著將手里的文件往前一扔。

    陳塵心一顫，拿過文件掃了眼他圈出來的地方，桌上的那些文件，幾乎每一份里都被圈出來幾個數字。

    陳塵越看心越顫，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他竟然全部看完，并且還把里面的數據作交叉對比了。

    他的記憶力和心算能力還是和以前一樣厲害，不是說年紀越大，這部分能力會逐漸衰退的嗎？

    陳塵蹙著眉，嘴唇翕動，還沒來得及開口，謝忱已經搶先：“不要找理由?！?/br>
    “我知道你想說這些報表不是你做的，也不是你審核的。

    但一個部門里，無論誰出錯，整個部門都要為此負責承擔，這就是團隊?！?/br>
    “給你兩天時間，把所有數據更正了，重新提上來?！?/br>
    說完他的視線落在桌上的那一堆文件夾上，冷著聲道：“你可以出去了?！?/br>
    陳塵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忍著脫鞋砸他腦袋的沖動，緊抿著唇，抱起那一堆文件夾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都帶著盛怒，可身后人只瞧了一眼，就低頭繼續看其他文件了。

    陳塵回到辦公室，咬著唇，雙手插腰盯著桌面上那一疊文件，默默順氣。

    先不說這里有多少份報表吧，光是去查這些原始數據都能費半天勁，可順完氣她還是拉開了椅子坐下來，將文件一份份按著時間順序排列好。

    首先排查錯誤，查了兩個小時的原始數據，終于發現是兩組數據被已經離職的同事顛倒使用了。

    導致這后面所有的數據都計算錯誤，因為這兩組數字非常接近，計算出來的誤差并不大，所以一直都沒被發現，直到它們遇見了謝忱。

    一投入工作時間就過得飛快，等陳塵覺得眼睛酸澀無比快看不清屏幕時，已經晚上十點了。

    關了電腦，拎上包，對面大辦公室里人已經走光了，關了燈整個樓層都黑漆漆的，陳塵拿出手機打開電筒，照著前路走去電梯口。

    她剛按下行鍵，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黑漆漆的走廊里，突然的響動，即便不怕黑的陳塵都莫名覺得緊張，拿手機對準聲音的方向，等看清來人的面容，心底才松了一下。

    謝忱走到電梯口的時候，恰好門打開，陳塵先走進去，按了自己要到的下地車庫樓層，就靠在一側閉目養神。

    這個人，白天先是給他下馬威，這會深更半夜的嚇唬他，陳塵拼命忍住想踹他的沖動。

    謝忱余光里的人安靜地過分，偏頭一瞥，見人正在裝睡，問：“改完了？”

    陳塵心頭一凜，睜眼，回答：“還沒?！?/br>
    謝忱略微頷首：“嗯，辛苦了?！?/br>
    陳塵翻了個白眼，心道：心是不苦，是命苦。

    等翻完她才發現，對面的電梯門干凈的完全就是一面鏡子，她的動作，謝忱看得一清二楚。

    那十幾秒里，尷尬快要溢出天際，好在“?！钡匾幌?，地下車庫到了，陳塵逃也似的走出電梯。

    城市的夜風從車窗里灌進來，吹醒了夜歸的疲憊之人。

    陳塵到家，倒了杯水一飲而盡，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一轉頭，就見放在沙發上的那件西服。

    四月初，旺季剛剛結束，二季度工作會議還未召開，各支行負責人剛稍稍松一口氣，沒成想，謝忱上任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燒把火。

    最近幾年，信貸訴訟案件居高不下，謝忱剛上任幾天，就將這幾年所有的訴訟案件翻了一遍。

    然后聯合信貸管理部和風險管理部，將所有支行的負責人招過來開了個會。將幾個重點案件從案情簡介，裁判結果，法律分析和風險提示這幾個維度進行梳理，提煉法律風險點和防范措施。

    當然，重點在會議的最后，他留了訴訟案件最多的那三家支行的負責人談話。

    陳塵這兩日埋首在電腦前改報告，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知道這件事，姜寧臨下班前來竄門，關照道：“你等會要全改完了，一定要等謝總不在的時候你悄悄放他桌上?！?/br>
    陳塵抬頭，問：“……為什么？”

    姜寧湊過去，小聲說：“他今天找三大金剛談話了?！?/br>
    “……”走馬上任也就兩天，就迫不及待找人開刀了，結果碰到了三根最硬的骨頭，烙到牙了吧？

    東門，長順，西洲這三家支行，這兩年貸款的壞賬和不良率居高不下，致使訴訟案件也是最多的，每次排名始終保持著前三的“好成績”，甚至連位置都不舍得變動一下。

    而這三位負責人，一個習慣性賣老，一個控訴地方性差異，另一個說那我也沒有辦法啊。

    總之，會讓你深刻體會到他們內心的那種“我也知道我們有錯但是為了業績我也沒有辦法”的無奈感。

    姜寧留下一個祝她good luck的飛吻就撤了。

    陳塵埋頭繼續改最后一份報表的數據，沒一會突然有人敲門，陳塵抬頭，就見謝忱面色不諭的站在門口。

    陳塵忙道：“還差一點，過會我送過來?！?/br>
    可謝忱不僅沒走，還拉開她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謝忱見她呆著不動，看了她一眼，下巴微抬，示意她：“你繼續?！?/br>
    “哦?！标悏m低頭繼續看電腦，可對面掃過來的視線，總有種死亡凝視的錯覺。

    好在還剩最后一點，很快就改完，陳塵將文件打印出來。

    謝忱接過當場過目，瞬間整個辦公室里只有文件被翻動的沙沙聲。

    陳塵盯著電腦屏幕發呆，許久未用屏幕忽然黑屏，映照出她的身影。

    那里面的人，一身職業裝，唇邊的笑容弧度都不再肆意，而是有著練過的恰到好處。

    陳塵抬眼，看向對面，電腦后的人一身正裝，連領帶都打的一絲不茍，身上的青澀早已褪去。

    此刻周身都散發著成熟男人的荷爾蒙，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目光掃過來時，陳塵已經偏頭移開視線。

    你看，他們都已經不是最初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