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
李曜此言一出,憨娃兒就不理解了,雖然他這些年也算頗有進步,但腦子轉彎顯然還是快不到哪兒去,當下奇道:“俺聽軍中參謀分析說,朱溫那老小子現在都沒有合適的渡口來河北,要等他動,那得等到什么時候去?要一他要是過不來了,俺們這北衙禁軍不是撈不到仗打了么?” 李曜聽他們連續提到軍中參謀,不禁心下欣慰,看來參謀官制度推進得還算順利,雖然暫時來看,主將的權威依然有強大的思維慣性維持著,但參謀官的價值畢竟開始逐漸體現,各軍主將對參謀官的專業分析開始慢慢重視起來了。 對于身邊這群將領,李曜除了在制度上做出限制之外,是沒有多余的防備的,所謂利益決定態度,他們眼下一個個,都沒有任何理由背叛自己這個崛起迅速的秦王殿下,因此有些計劃也就不瞞他們,當下便直說了:“你的參謀官分析得大體不錯,從朱溫自己的轄區和勢力范圍來看,的確沒有太合適的渡口北上,但是他可以利用羅紹威?!?/br> 誰料這句話憨娃兒居然有異議:“哦,這個,參謀官也說到過這種可能,不過他說魏博牙兵多半是不肯配合羅紹威給朱三讓路的,說什么假的……花果?” 張訓噗地一下噴出一口rou湯,差點嗆著,但卻連忙用袖子拭去,向李曜告罪:“末將失儀,請大王責罰?!?/br> 李曜忍住笑,擺手示意無妨,對憨娃兒道:“早說叫你多讀點書,你又不肯,弄得盡鬧笑話,那叫假道伐虢?!?/br> 憨娃兒撓撓頭,干笑道:“呃,這……都怪那彭參謀是興元人,說話調子怪異?!边@年頭官話的普及率遠不及后世普通話,一地人聽另一地人說話,可能都會有些怪異,倒也并不奇怪。 李曜不理他自辯,解釋道:“你那位彭參謀思考得并不錯,值得贊許。是,魏博牙兵割據一方迄今足有一百四十余年[無風注:前文說兩百年,屬于腦抽手滑寫快了的失誤。],早已不服王化慣了,朱溫想要借道魏博,從滑州或者濮州渡河,魏博那群盤根錯節的牙將們勢必不肯。不過,魏博這地方有個傳統,節帥和牙將常常勢如水火,牙將們不肯,羅紹威未必不肯,若不出孤王所料,他十有八九會來一套當面叫哥哥,背后cao家伙的把戲……”當下分析了一番,說得諸人一愣一愣的,都覺得難怪魏博這一鎮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敢情全是自家鬧出來的。節帥和牙將關系僵成這樣,還有什么希望能維持往日風光?只怕,迄今未被吞并,都只是因為當年底子確實夠硬扎了。 于是憨娃兒問道:“既然這樣,俺就先養精蓄銳,到時候再殺個夠。不過大王,這相州聽說也是古來名城,俺們北衙禁軍不上,如今的蒲州兵大多都是些新軍新將,真有那么好打?” 李曜笑起來,看了一眼相州城墻,道:“你們可曾想過,為何我軍昨天傍晚便趕到相州,卻按兵不動,等了一晚上又一上午,還特意致函羅紹威?” 憨娃兒奇道:“不是為了讓兒郎們將養力氣么?” 李曜道:“尋常時若這般安排,大多是為此,不過磁州與相州相距如此之近,將養力氣之需并不迫切。這近十個時辰的按兵不動,只是因為‘火神雷’已經研制成功,而孤王也想試試在河中鎮軍中新設的‘戰斗工兵’之效用,因此花費了些時間做準備?!?/br> 憨娃兒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嘟囔道:“就是用‘火神液’做成的那個玩意么?俺總覺得那東西太……會不會以后攻城都沒俺們這些廝殺漢什么事了?” 另一邊張訓也是悚然動容:“已經能夠批量生產‘火神雷’了?聽說那東西的威力比當初大王炸汴州時的火藥大了十倍?” 李曜道:“原本也厲害不了這多么,只是火神液的技術難題一旦攻破,其后一些麻煩,也就迎刃而解了?!彼侵赶趸视偷闹圃?、保存等問題解決之后,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利用諾貝爾先生的某些辦法,制造早期烈性炸藥?,F在這一批次的“火神雷”就是用初步試制階段的這種烈性炸藥制造的,這一次也是李曜一貫堅持一計多用之下特意順便安排的一次實戰檢驗。 張訓恍然,忽然又笑起來:“顧艋這家伙,倒是一把好手,聽說軍械監還研制了一個什么火槍?” 憨娃兒撇撇嘴,道:“那玩意只適合嚇唬人,聲音倒是挺大,效果那真是沒法看……區區二十步外的一只雞都打不死,虧得這批人用掉了大王四萬多貫錢,還臉紅脖子粗地說是冶金不過關……”他晃了晃手里的大棒,道:“俺瞧著這把新棒子明明好得很,哪里不過關了?” 李曜擺手道:“能造鐵棒算不得什么,制造槍管與制造其他東西完全不在同一個工藝難度上,這個說了你也不明白。但是,區區四萬貫錢對于發展火槍的重要性來說根本不算什么,這錢絕不是白花的。說實話,軍械監這么快就能制成實驗火槍,孤王已經非常非常意外了。至于威力……嗯,眼下的確是小得很,可以說全無殺傷力,但這就好比是人出行,只要方向對了,走和跑,只是速度問題,學會了走,自然慢慢就能跑起來了,我等只須拭目以待即可?!?/br> 這時候,身份尊貴、吃飯細嚼慢咽的秦王殿下總算吃完了午飯,凈手拭口之后起身看了一眼相州城,在眾多將領和參謀軍官的期待中,淡淡地下令:“擂鼓,攻城?!?/br> 然后轉頭對身后的一干將領道:“諸君,半個時辰之后,隨孤王進相州府衙議事?!?/br> 第215章 北都風云(十七) 魏博的相州守將名叫張平,屬于名不見經傳的一名將領,其個人能力也與自己的名字十分相稱,絕對平平。事實上,若不是因為朱溫轄地緊鄰的關系使得相州處于“內線”,而魏博東北部邊境和東部邊境面臨盧龍、平盧兩鎮威脅,魏博大將都被調往這兩個方面的話,這位張平將軍,是很難有機會成為一城守軍主將的。 這一次秦王李曜突然出兵,張平剛聽到消息時還不覺得有何震動,直到李曜輕松拿下澤潞并突然出兵磁州,緊鄰磁州的張將軍才突然慌了神。在張平看來,戰無不勝的秦王殿下如果對相州有興趣,他張某人要僅靠手里這三千多弱兵去抵抗,純粹是螳臂擋車,完全就是自取滅亡的行為,因此他甚至老早就做好了準備,一旦官軍殺到,立刻開城投降——反正自己雙親早亡,只有一個長子留在魏州,沒有什么好顧忌的,就算長子死了,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再說還有次子和三子在自己身邊,又不是要絕后。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當秦王大軍真個殺到,自己連夜派人表示愿意獻城之時,秦王居然私下表示不能接受投降,并說:“為將軍親屬計,官軍明日照常攻城,將軍只須‘力戰不敵’即可,不僅孤王為將軍計功,羅紹威也不能為難將軍親屬?!?/br> 張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多好的人吶!秦王殿下,您簡直是救苦救難的大菩薩,難怪云州人至今仍當您是萬家生佛,生祠都不知建了多少??! 當然,想歸想,感激歸感激,真到了官軍大舉攻城之時,張將軍心底還是咚咚直跳。沒辦法,十萬大軍,徹地連天,那氣勢絕非兒戲。尤其是這十萬大軍積勝無數,骨子里那種自信在這種時刻匯聚成沖天戰意,站在城樓往下一看,腿肚子都直打轉,若非記著秦王殿下的交待,須得“力戰不敵”才行,自己老早下令開城門出去跪迎了! “都都都都……都指,這沒……沒法打啊……要不,要不還是,還是降了吧?” 張平一聽,轉頭怒道:“你懂什么!降就真的死路一條了!現在都給某家聽好了,不想死的,待會兒官軍攻城,隨便抵抗一下,立刻繳械投降,明白沒有!???” 他見眾人同時一呆,也不解釋,繼續罵罵咧咧道:“誰要是活膩了,自己去找棵樹吊死,膽敢擅殺官軍的,某誓殺爾曹全家!” “胡說八道!”軍中都虞候一聽不對,站出來怒道:“張平,虧你還是老魏博人,節帥待你不薄……呃啊……你,你竟敢……” 張平冷哼一聲,抽出插入這都虞候腹中的橫刀,森然道:“待我不???待我不薄,那你這區區從軍數載的乳臭小兒怎么敢爬到我頭上拉屎的?不就是當年做過羅紹威身邊的牙兵么?狗屁不如的東西!”他把刀一橫,冷冷地道:“誰再質疑本將剛才的話,這便是下場!” 沒有人質疑。 自家主將看來是要改換門庭了,而在這種情況下,這明顯是個最佳選擇,雖然方式有點怪異,但大致應該不會錯,那當然不會有人犯傻,拿自家的人頭來作表演。 見場面已經穩定,張平這才收了橫刀,附耳悄聲對副都指說了幾句話,在官軍戰鼓擂響之后,仿佛聽見鬼哭一般,急急忙忙帶著一干將領下了城樓,把守城樓的守軍全部換成了那位已到枉死城的都虞候的嫡系。 官軍的攻城,與其說是攻城,不如說是一場教科書式的排練:各方鎮井然有序地如墻推進,兵種之間相距得宜、攻防互補。 官軍中軍大帳外的點將臺邊,一座高聳而且竟然可以移動的大型箭塔上,秦王李曜和麾下一干無須在一線指揮的將領正在觀摩這次教科書式的攻城戰。另外還有幾名參謀軍官,看來都是“倚馬千言”的手速,正在一邊速記。原來秦王和將軍們正在就戰陣的配合與變化進行討論,聽起他們的話來,簡直把對手當作孫武再世,各種“假設”、“可能”不停冒出,可偏偏從他們眼里,能看到的根本沒有敵軍——就對面這些,也配? 直到前鋒已經準備填平護城河架設云梯,甚至走得更慢一些的撞車都差不多到了相州護城河前的時候,秦王殿下終于決定終止這次“實戰演練”,以避免無謂的誤傷。 箭塔上一邊打出暫停前進、原地固守的旗幟,一邊打出一面未曾見過的黑底“閃電”旗。不知計劃的一線將領們還以為看錯了,但再一看仍是如此。礙于李曜治軍之嚴,他們一邊緊急下令執行新的軍令,一邊立刻派出傳令兵詢問中軍是不是打錯了旗幟。 中軍傳來的確切回復是:“旗幟無誤,各軍執行”!原本急得火燒屁股一般要先登城樓搶攻的各軍前線將校一個個目瞪口呆,但終于只是憋悶地苦笑一聲:“到手的鴨子就這么飛了……”然后左右一看卻又一呆:“咦,他們旅也停了?” 就在一片的詫異中,中軍移動瞭望箭塔上的黑底閃電旗降下,迅速升起的是一面紅底閃電旗——不過幾乎所有人都一樣,仍然不認識這面旗幟。 但他們馬上就明白,這面旗幟代表的是什么了。 隨著一聲接一聲的巨響以及連續的地動山搖,連圍城官軍都有些慌亂的時候,相州城的四面城墻,開始如推倒骨牌一般轟然倒塌。城墻附近揚起巨大的灰塵,甚至遮蓋了城墻背后相州城的模樣。 但,那改變不了什么。隨著最后一聲巨響消失,城中呼天搶地的驚恐、哭喊聲連綿不絕的進入城外官軍的耳中。即便是城外的他們,也驚得目瞪口呆——這絕對是一種全新的、震撼的作戰方式——整個相州,在一瞬間之內,就仿佛成了被扒光衣服的大姑娘,赤裸裸地呈現在征服者的面前! 與城中的喧嘩不同,城外的官軍一片死寂,連他們自己,也被這種震撼驚得不知所措。 中軍移動箭塔上,最先發聲的還是憨娃兒,他倒抽一口冷氣,囔道:“直娘賊,軍械監這些家伙真是瘋子,這要是俺剛才站在城樓上,現在可不就成rou餅了……” 眾將領同時倒抽一口涼氣,然后回過神來,齊齊朝李曜望去。 李曜卻對身邊的張敬詢和顧艋道:“很好,很好……傳孤王教令,‘火神液’及‘火神雷’特別組同時榮立集體特等功一次。另外,立刻趕制第一次軍功授勛所需的兩枚‘飛虎·火神勛章’和對應兩個特別組人數的‘飛豹·火神勛章’?!?/br> 他說到此處,頓了一頓,似有深意地瞇起眼睛,緩緩地道:“大唐禁軍第一次‘軍功授勛’,就從他們開始。屆時,孤王將親手為他們帶上象征榮譽的勛章?!?/br> 榮譽勛章制度,是李曜計劃了頗有一段時間的“新激勵制度”之一。這些他所規劃的榮譽勛章之中,其中最高一檔是“飛龍”系列勛章,因為該勛章上刻有龍形,故作為大唐帝國最高榮譽,必須由皇帝陛下親自主持,且親手為受勛者佩帶。該勛章的受領人,其功勛不分文武,但前提必須是“為帝國做出無可替代、毋庸置疑的巨大貢獻”。 其次則是武勛“飛虎”系列和文勛“丹鶴”系列,授勛時須由宰相親手為受勛者佩帶。 至于其下還有武勛的飛豹、飛熊,以及文勛的孔雀、云雁之類,按功勛論級授予。其主持授勛儀式的主官也有相應品銜要求,但鑒于中低級勛章的受勛人可能會較多,具體佩帶人就不做硬性要求了。 看著眾將領們目瞪口呆又有些羨慕地模樣,李曜心中暗暗得意:“想拿勛章?想要我親手給你們帶上象征榮譽的勛章?嘿,那可比人家搞科研的難多了……飛虎這個系列在你們領兵將領里面,按我的計劃平均算下來,那可是一年都不夠發出一個的!” 第215章 北都風云(十八) 半個時辰! 秦王李曜宣稱一個時辰攻陷相州,絕無半分夸張,他在發動攻城時對麾下將領所說的半個時辰后入相州府衙議事,也得到了完美的執行。 相州府衙前堂之中,朝廷官軍及河中節度使府的一眾將領分立兩側,中間跪著魏博鎮相州守軍從主將到旅帥的數級將校,而最為高高在上的,自然是帝國首輔秦王殿下。 “諸位請起吧?!崩铌讓τ谶@些降軍將校說話,算得上是非常和氣了,但他淡淡的語氣,總讓聽者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見尊面貴之感,不自覺地有些自慚形穢。 張平等人連裝模作樣的沉痛都不敢表露,一個個忙不迭爬了起來,躬身肅立,聽候發落。 李曜卻只是簡單地問道:“相州降軍之中,可有魏博牙兵,或者牙將?” 張平忙道:“回大王,都不曾有?!?/br> “嗯,很好?!崩铌追愿赖溃骸澳敲?,相州兵可保持原本編制不變,暫時仍駐守相州?!?/br> 張平心中松了口氣,連忙應了。這一處置,算是相當寬大,不過他還是有些失望,因為從這個處置看來,他似乎并沒有撈到什么功勞。 卻不想李曜繼續道:“張將軍,如今朝廷將領的拔擢制度有些變化,似你這般……須得先往軍事學院進修培訓,方能繼續任職領兵主將,而如果要想進一步晉升,則除了戰功之外,還需有作為參謀軍官的履歷。此番你在城破之后主動率部投誠,減免了雙方損失,更加避免了無辜百姓的傷亡,此為大功,因此你可獲得進修的機會。你是愿意依舊留在相州執掌這支兵馬,還是為今后計,先去軍事學院進修培訓?” 張平呆了一呆,他自來便在魏博鎮從軍,哪里知道朝廷的“進修”制度是個什么玩意,但也不敢在秦王殿下面前胡亂開口,只好趕緊道:“全憑大王吩咐?!?/br> 李曜笑了笑,道:“看來你對朝廷這些新制度還有些不熟悉,不妨事……楊參謀,你待會兒向張將軍等人好好說說這些制度?!比缓笥值溃骸皬垖④?,此時待你有所了解之后再做決斷不遲,無論你如何選擇,孤王都不強求?!?/br> 張平見他說的客氣,想想這位秦王殿下名聲似乎不錯,應該不會對自己玩什么口蜜腹劍的那一套——當然他也沒這必要——所以立刻謝過。 李曜便不再管他,只教他們站去一邊,轉而對張訓道:“兵災之后,四面城墻全毀,百姓無論如何,多少也是有所驚惶和損失的,你部負責安定民心,若有民居被毀的百姓,你可速調輔兵為其搭建行軍帳篷暫住,并安排重建,開支方面,找轉運使申報即可?!?/br> 張訓聞言肅然一禮:“大王仁慈,末將理會得?!?/br> 周圍相州將校聽了,也是一臉欣喜,互相目光交流,均覺此番沒有投錯主上。他們大多都是相州本地人出身,相州歸魏博百余年,獨立心態很重,即便對朝廷,心中也有所保留,畢竟當初數次被朝廷討伐之時,可也沒見朝廷對相州百姓客氣。哪知今日李曜在相州府衙議事,把他們這批人的事情安置好之后,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幫助百姓重建家園,他們作為本地將領,哪里還不滿意?哪里能不心存感激? 當下在張平的帶領下再次出列,對李曜的仁慈表示感激,并再次表示愿意誓死效忠朝廷云云。 李曜此時自然不會把誓死效忠之類的話放在心上,只是他知道,相州兵一時半會至少不敢再叛,因此也只是好言勉慰一番,最后說道:“朝廷官軍,乃是王師。何謂王師?正義之師、威武之師、文明之師是也?!北娙私再?。 于是又將其余軍事部署一一傳令,他也不避諱張平等人,更是贏得相州軍好感。 不過李曜的一些布置,張平等人卻是看不太明白。比如李曜一方面說此番出戰,主要目的在于拿下邢洺,威懾成德軍及義武軍,一方面軍事部署卻是往東南而取檀州。 李曜見他們面有異色,倒也不故作神秘,坦然解釋道:“邢洺二州,是如今朱溫在河北保有的最后兩個大州,其余貝州等地,皆中、下州而已,兵少城薄,不堪一戰,只要邢洺一下,傳檄可定。然則孤王何以不立刻北上,拿下邢洺?蓋因此時北上邢洺,則朱溫便可趁機北渡黃河,脅迫魏博繼續與朝廷作對,屆時官軍便要再度南下,與汴州軍、魏博軍決戰,如此縱勝,而損失必將增大。反之,官軍現在南下檀州,則東北可以威脅魏州,使羅紹威不敢從朱溫所請。而我官軍,東南可以震懾濮州,西南也可以震懾滑州,如此無論朱溫從哪一路北渡,官軍皆可及時堵截。只要朱溫大軍難以北渡黃河,則邢洺等地,安能固守?其失之必速矣?!?/br> 張平等人水平一般,但聽得這一席分析,仍是茅塞頓開,暗道:“秦王‘兵圣’之稱果然絲毫不假,區區出兵檀州,明明未經大戰,卻便死死扼住了三方要地?!庇谑歉討c幸沒有一時腦子發熱,以卵擊石。 其實李曜這一步棋,又何止剛才明說的這些考慮?事實上,他沒有立刻出兵邢洺,也是對成德、義武二鎮的一個迷惑。他這是在等,等李存勖偷襲幽州得手。 一旦李存勖偷襲幽州得手,而他這南面一路卻還沒有拿下邢洺,反倒去跟朱溫、羅紹威較勁,那么成德、義武二鎮的目光,就肯定被吸引去了北線,以防備李存勖趁勢南下攻略他們,其對南線的守備勢必就要降低,這時候才是他李曜奮力出手、雷霆一擊之時。 毫無疑問,這一招仍是典型的“李曜式”戰法布局,所謂一點帶多面,環環相扣,身在局中之人,都逃不出算計。而這一作戰的關鍵,則在于打出一個精彩的“最佳時間差”。 這個時間差的要點,至少有四個方面:朱溫出兵的時間、羅紹威妥協的時間、李存勖克復幽州的時間和成德義武二鎮調兵往北防備的時間。而除了外部這四個時間點,李曜需要打出的關鍵點則分別是擊退朱溫的時間、安撫羅紹威的時間、迅速出擊并拿下邢洺的時間、趁虛而入平定二鎮的時間。 散會之后,李曜一身戎裝在幾名將領和參謀軍官的陪同下巡視完諸營,回府衙時忽覺有異,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原來下了幾乎整整一冬的雪,此時居然停了。 他忽然輕聲自言自語,喃喃道:“亞子啊亞子,現在可就看你的了……” 第215章 北都風云(十九) 常有算無遺策之稱的秦王殿下此番看來卻是要失算一次了,因為領這河東大軍突襲幽燕的李存勖未能按照預定計劃在第一時間拿下幽州。 事實上,從某種程度而言,導致這一結果的原因并非是李存勖無能,這件事真要說起來,根本原因還是出在“心結”二字上面了。 此前李曜曾說服李克用,讓北線李存勖不顧外圍,黑虎掏心式直取幽州城。因為李曜認為,劉氏父子在盧龍的殘暴統治別說民心全失,其父子反目之后,就連軍心也受到極大動搖,只要拿下幽州,擒獲或者斬殺劉守光,在河東大軍威懾之下,余下州城傳檄可定。而且這樣一來還有兩個好處:一是晉軍不必分兵,單場戰斗的勝率更有保障,損失可以降到最低;二是可以防止契丹趁機干預,甚至趁火打劫——歷史上契丹可是把平州拿下,繼而東進吞并了整個大唐在東北的州縣的。 如果按照李曜的布置,拿下幽州之后,其余諸州各有守備,只消傳檄而定,晉軍大軍又在幽州壓陣,契丹縱然出兵,也難以速取東北州縣,晉軍一旦出兵救援,契丹必然敗退。 然而李存勖畢竟年輕氣盛,雖然聽了李克用一番交底的話之后,對李曜的確沒有多少爭鋒的念頭了,可在具體用兵之上,他卻還要較量較量。 你要黑虎掏心,我偏要四面包抄,將幽州困死,讓曾經背誓自立的劉家父子心驚膽顫,惶惶不可終日,最后仍只能乞降被殺。 從這一點上其實也可以看出李曜和李存勖二人個性的全然不同。李曜是典型的理性派,一切布置安排,只為最安全快捷的取勝,同時強調沒有后顧之憂的重要性。李存勖則是感性派,仗要打,氣也要出,哪怕損失大一點、危險大一點,那都不是事,比不得老子心頭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