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拓跋思恩就是要借刀殺人,哪有什么合理的解釋,只能說前一波李曜的火油罐守城法雖然犀利,但想來火油罐此物比較稀少,一般不會儲備太多,因而他以為李曜已經把火油罐用光,這才派出“各族精銳”,意圖一舉陷城,哪料到李曜手中居然還有火油罐,而且似乎比第一波打出的更多。也就是說,他拓跋思恩沒有錯誤,只是沒料到李曜的守城法如此特別,如此與眾不同罷了。 拓跋思謙在中軍眼見得前軍有異,連忙趕了過來,一問之下,心中已然明白是何緣故,當下便道:“原來是為這般,此事確非思恩之過,委實李存曜守城之法頗為古怪,我等多年來從未遇上,難免會有些錯估形勢。不過,諸位說的,也不無道理,大軍出征卻遇到這樣的挫折,總須有人為此擔當。這樣吧,思恩身為前軍指揮,雖因對手不按常理為之才導致失誤,然既為指揮,便須有所擔當,現暫時留待中軍,全軍指揮,由某親自掌握。諸位,某如此置措,可還得宜?” 拓跋思恩目中寒芒一閃,心道:“好你個老四,竟然趁機挾眾人之怒來奪我軍權!讓他們的人去死,難道你不知道?難道不是你我商議出來的結果?現在犯了眾怒,你就拿某頂缸,此時群情洶洶,某確實不好抗命,可你若以為某便這般算了,那可就錯了,待某逮到機會,總有你好看!李存曜把這區區神木寨打造得這般嚴實,又有如此多的火油罐,某便不信,你指揮起來就能有什么好辦法!他既然能想出這一招,誰知道便沒有后招?” 拓跋氏的人作為主將、作為指揮,這一點其余部族都能接受,這也是黨項人的傳統,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王,沒甚好說的,再說李存曜這番打法,的確誰都沒有料到,要不然他們方才也不會同意在被人燒了一波之后又派出一波,既然拓跋家愿意剝奪拓跋思恩的前軍指揮權,他們也就好跟自己部族上上下下有個交代,于是也就都同意了拓跋思謙的決定。 又看了拓跋思恩一眼,之間拓跋思恩低著頭一言不發,心中大是滿意,暗忖道:”老五啊老五,跟你四兄我斗心眼,你還嫩了點。怎么樣,現在不光咱們拓跋氏自己需要有人承擔責任,就連其余各部族也都萬眾一心,非要找個人頂了這黑鍋,你是前軍指揮,你不負責誰來負責?” 但拓跋思恩不說話,拓跋思謙如何能滿意?當下便問打:“五弟,你以為為兄所言可還公平?” 拓跋思恩面無表情,頭也不抬地道:“公平,公平得很,太公平了?!?/br> 拓跋思謙假裝聽不出其中的諷刺意味,反而笑道:“好,好,五弟果然最識大體,此番之錯,實不在五弟,五弟不必氣餒,坐鎮中軍之時,正可以高瞻遠矚,思索破敵良策?!?/br> 拓跋思恩嘴角一歪,諷刺般的冷笑一記,用無可無不可地聲音道:“小弟愚鈍,怕是想不到什么良策妙計,還是安心看四兄大戰神通,一戰破敵的好?!?/br> 拓跋思謙呵呵一笑,點了點頭。心中卻冷笑:“怎么著,不服氣?眼下某這般處置,就算你鬧到節帥府,也是白搭?!?/br> 這二人各懷鬼胎,當下安撫完各部將領,便一起返回中軍,各部將領回去安撫了自家帳中兵馬之后,也陸續趕來,商議下一步的計劃。 而此時李曜所在的塔樓也收到了來自南北二門的戰報,各自殲敵三百多人,敵軍便已經退了下去,而且他們之經歷了一波攻擊,除了某一輛跑車發射火油罐時出現失誤,把城樓上一位守軍砸暈了過去,且滿身油味之外,便再無其他傷亡。 李曜對這樣的戰果極為滿意,傳令褒獎。折嗣禮勸道:“此時敵軍攻城尚未結束,此時褒獎各軍,似乎有些不妥吧? 李曜搖頭道:“無妨,定難軍一時半刻不會再這般癡呆一般前來送死了?!?/br> 折嗣禮奇道:“何以見得?此番定難軍兵力比我等多出十幾倍,縱然受了些傷亡,但主力仍在?!?/br> 李曜笑了笑,說道:“兵書有云:以敵制勝。所謂以敵制勝,艱于力則借敵之力,難于誅則借敵之刃;乏于財借敵之財,缺于物則借敵之物;鮮軍將則借敵之軍將;不可智謀則借敵之智謀。何以言之,吾欲為者誘敵役,則敵力借矣;吾欲斃者詭敵殲,則敵刃借矣;撫其所有,則為借敵財;劫其所儲,則為借敵之物;令彼自斗,則為借敵之軍將;翻彼著為我著,因彼計成吾計,則為借敵之智謀……以敵借敵,借敵之借,使敵不知而終為我借,使敵既知而不得不為我借,則借法巧也?!?/br> 其實李曜說的復雜,意思倒也簡單,其實就是說在作戰中,要善于用計謀引誘敵人上當受騙,制造敵人內部矛盾,以敵制敵,達到戰勝敵人的目的。 但李曜這番說法,折嗣禮有些不明白,奇道:“軍使大才,計出如神,只是……末將駑鈍,卻不知此番如何便是以敵制勝了?” 李曜笑道:“以敵制勝是一個說法,或許也可以叫做以夷制夷,無非是挑動他們內部矛盾,從而為某等創造有利之機罷了?!?/br> 折嗣禮想了想,仍不明白,只好遲疑道:“那此番……?” 李曜道:“方才某不是說了,這一波攻勢,乃是拓跋氏借刀殺人。他們要來借刀,某便滿足他們,因為他們忘了,某這刀越是鋒利,幫他們殺的人越多,那些被殺之人總會想明白其中關鍵,到時候等他們明白過來,自然會對拓跋氏極為不滿。須知拓跋氏之強大雖然是黨項諸部之首,然則卻也并不能說,以拓跋氏一家,便足以壓住其余諸部之聯合。是以一旦其余諸部與拓跋氏先貌合神離,接著離心離德,最后反目成仇,那么拓跋氏所面臨的情況,就要十分糟糕。彼時,其不僅無力再出兵夏綏之外,就連能不能保住現有的地盤、實力,也都難說得很了?!?/br> 折嗣禮沒讀過多少書,因此李曜前面說得云山霧罩他沒聽懂,這下李曜說得直白,他就懂了,當下恍然大悟:“原是如此!這么說來,倒是與用間相似?!?/br> 李曜笑起來:“不錯,這便是一種無須派出說客,光明正大的用間?!?/br> 折嗣禮連連點頭,心道:“難怪大伯會派李軍使一個外人來守神木寨,還交代我等安心聽其指揮,原來此人果然不負名士之望,妙計迭出,算無遺策?!?/br> 只有憨娃兒在一邊有些無聊,甕聲甕氣道:“郎君計策,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只是這般下去,俺就閑得慌了。莫若郎君開了城門,集中騎兵,放俺出去沖他一陣,也好看看拓跋氏的黨項騎兵與皇帝陛下的那群勞什子神策軍有什么區別?!?/br> 李曜笑了一笑:“放你出去?嗯,這件事嘛……也不是不能考慮?!?/br> 憨娃兒本來沒報什么希望,此時一聽,頓時兩眼放光,忙問道:“郎君不是說笑?” 李曜又是一笑:“某自然不是說笑,如今戰陣之上,某為主帥,焉能說笑?” 憨娃兒大喜過望:“那敢情好!郎君,別人不論,俺保證俺自己最少也要拿百多條人命,才回來見稟郎君?!彼@話的意思就是,他親手斃敵至少要在一百人以上,這在戰場上是很少見的戰績。 但李曜卻偏偏搖頭道:“第一,還不是你出擊的時候;第二,即便出擊也不會由你帶隊,你自身廝殺自然橫沖直撞無人可擋,但卻不一定是個好指揮;第三,某也不是要你去收多少人頭回來的,讓你出戰,并非為了這一點?!?/br> 憨娃兒愕然一下,然后道:“俺自是不大會指揮,但副軍使與都虞候二位,不論誰來指揮俺,俺都聽。只是既然出戰,不要人頭要什么?” 李曜笑瞇瞇地道:“只是要他們睡不穩覺罷了?!?/br> 第100章 攻守夜襲(上) 烈日炎炎,炙烤得排兵許久的定難軍士卒口干舌燥。 中軍沒有發出進攻的命令,也沒有要暫時退兵的意思,拓跋思謙的牙兵們分布中軍四周,將一眾將領層層圍在中間。 并不是神木寨中的河東兵搞突襲了,他們正在護衛中軍將領,而是軍中主要將領們正在臨時議事,牙兵們將他們與外間的士卒分割開來,以免軍情外泄。 不議不行,兩波攻勢過去,費時一上午,結果損兵兩千五百余,卻連人家外城城門都沒摸著。要是仍然這樣呆頭呆腦地硬來,只怕不消兩三日,這兩萬余大軍就要撂在這兒了。 就算拓跋思謙要借刀殺人,他也不會希望那把刀殺上了癮,連他也一起給砍了。尤其是如今諸部將領如今已然對拓跋氏先前的指揮相當不滿,他自然也要認清形勢,見好就收,一口氣吃不成大胖子,這個道理他自然不會不懂。 “強攻看來是肯定不成的了,誰知道李存曜到底準備了多少火油,萬一我等繼續這般強攻,只怕再多兵馬,也不夠他幾把火燒的?!?/br> “正是如此,先前損失,或許可以說是不明敵情,但如今情況已經非常明白,李存曜這火油陣根本不是人力可破,我等再這般強攻,那就真是榆木腦袋不開竅了?!?/br> “若是我等多備些水……” “你這是說笑話吧?你倒一鍋油點燃,然后澆水在上面,難道那火會熄滅?再者說,這里雖然瀕臨大河,可卻是在山上,那許多水,你怎么運上來?運上來之后,又如何存放?難不成咱們還臨時去征調些木匠過來,打造水桶?笑話!” “那你說怎么打?照這般下去,咱們連摸一摸他神木寨城門的機會都沒有!” “二位不必爭執,既然明的來不行,咱們就暗中來,地面上不行,咱們就地下來。某以為,不如挖地道直通城中,只要進了城,他火油罐再多也是白搭,李存曜總不能把全城都一把火給燒了吧?” “挖地道這主意某也想過,但先前的細作曾經說過,李存曜在城中設下許多地聽,任何一處有挖掘地道的動靜,他都不可能聽不到。諸位也知道,挖掘地道重在隱蔽,一旦為敵所知,便不足為懼,其反制我等地道的手段多得是,煙熏、火燎、放毒……什么法子都能用。因此你這挖地道法子顯然也是不成的?!?/br> “上也不能,下也不能,難不成飛進去?” “諸位不必這般焦躁,李存曜這火油罐雖然厲害,但也不是無法可想。諸位,既然正面強攻不是道理,不如詐城?!?/br> “詐城?如何詐法?” “夜間時分,趁李存曜已然就寢,以一千人兵力偽裝成自河東而來的援軍,騙開城門,而后城門處伏兵盡出,搶進城去,只要進了城門,神木寨守軍人數有限,夜間防守更加薄弱,正可以一舉奪城!” “嘿,我道是什么奇思妙想,卻不過是這般……李存曜河東名士,從軍以來素無敗績,今日之戰更可見其于用兵之道頗有不同尋常之見解,自是熟讀兵書之輩。既然如此,這等粗糙淺陋之賺城手段,他豈能沒有防備?再者說,李克用派他來府谷之前,便知道他兵力處于劣勢,若要派出援軍,又何必等到這等時候,早讓他一并帶來,豈不方便?某看這賺城之法純屬異想天開,毫無道理?!?/br> “賺開城門之說,只怕的確過于冒失,不過這一說卻是啟發了某。你們說,李存曜兵力總共就只有那么多,若是我等夜間突襲,悄然逼近其城門,待他神木寨守軍發現之時,我等飛云梯已然架上了城墻,屆時他就是立即調兵也來不及了……夜里城墻上守衛薄弱,甚有可能被我等一戰而下。就算李存曜反應得快,也至多保住內城,但外城一失,我等便有了憑仗,可以派出強弓勁弩,疾射內城。我等兵力占優許多,何愁不將其軍壓制?須知那時,火油罐也不好使了,這樣一來,破城有望矣!” 這一條計策,倒是比之前那些想法都靠譜一點,眾人聽了,不禁思索起來。拓跋思謙見眾人都有默認之意,當即拍板:“我等兵力占優,趁其夜間疲憊,突襲取城,正是道理!某意已決,今夜便派兵夜襲取城!眾將聽令……” “且慢!”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野利山門說話了。只見野利山門面無表情地說道:“某麾下兒郎今日已然經過大戰,晚上只怕體力未復,再有就是,我橫山野利氏之軍,長于山間作戰,翻山越嶺倒是不在話下,可這偷城作戰,卻非某等所長,今日夜取神木寨,某與我家兒郎心有余而力不足,就不與諸位同去了?!?/br> 一眾人等聞言都是一愣,白天吃了偌大的虧,正好晚上連本帶利收回來,這樣好的機會,野利山門居然放棄了。 有與野利氏或者野利山門本人關系較好的黨項將領叫了一聲:“野利將軍……” 野利氏不等他們說完,已然擺手道:“諸位所想,某實知之,然則我家兒郎損失太重,就算有奪城之功,也是無福消受的了。 眾人見野利山門已然如此說了,也不好勉強,當下便都表示理解。 拓跋思謙朝野利山門深深看了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野利山門的確不算什么智將,但能以一把火而將自家兵力抽身事外,李存曜的反應速度不可謂不迅速,決斷不可謂不堅決??蛇@其中,卻似乎另有原委,不似野利山門這番說辭。 中軍議事已畢,野利山門便帶著自家軍隊從前軍撤到后軍,拓跋思謙心中憤怒,卻又不好表現出來,以免使人覺得他震懾不住諸軍,淪為笑柄。權衡之下,竟然默認了這一事實,只說野利山門是因為麾下兵員損失過大,這才轉至后軍休整,絕無什么別的說法。 野利山門卻不管那么多,一退至后軍,便下令扎營,并且親自過問起了防備來。 晝夜溫差太大,感冒了,一腦子漿糊,五個小時兩千字,誰能救我…… 第101章 攻守夜襲(中) 神木寨前的定難軍終于鳴金收兵,緩緩而退。一上午的攻城,帶給他們的是兩千五百人的直接損失,以及數百人的負傷,尤其是這些傷兵大多是燒傷燙傷,看起來十分驚悚,嚴重影響士氣。 這樣重大的傷亡雖然慘痛,但在一次強行攻城中出現,本身并不算是非常糟糕的結果,真正讓他們無法淡定的是,在他們受到如此重大傷亡的情況下,神木寨不僅巍然屹立如舊,而且很有可能沒有出現哪怕一個人員傷亡。 對方零傷亡!在冷兵器時代打出這種結果,是何其令人震驚的一件事! 既然如此,這次的攻城戰必然被當做毫無戰績的慘敗,在沒有破解李曜油罐烈火攻勢的手段之前,退兵已然成為定局。但很意外的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卻是李曜從城門上扔下來的七顆腦袋。 這批人頭的主人,乃是定難軍派往神木寨的細作,后世俗稱間諜,雅號007…… 這批細作潛伏在神木寨已然有一些時日了,之前傳出來不少消息,對于定難軍高層加強對神木寨防御現狀的了解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然而,這批“價值極高”的細作,就在剛要肩負起打探李曜火油罐儲藏情況的緊急當口,卻忽然被李曜全部抓住,割下腦袋扔出那燒得漆黑的城門之外! 定難軍高層就算再蠢,此時此刻,也知道李曜根本就是故意泄露某些消息給這些細作,然后突然在最關鍵的時候抓住他們,以此中斷消息,讓定難軍高層瞬間變成瞎子。 先前的情報,真真假假難以分辨,后續的情報,完全沒有著落。這樣的仗打起來,誰都覺得為難。那么此時不退兵,更待何時? 塔樓之上,李曜面色平靜,面對欣喜興奮的折嗣禮,他只是微微點頭,淡然道:“走,用餐去吧,某料下午定難軍不會再攻城。另外傳某將令,命令各門各部,除安排少量兵力于城樓瞭望,以觀察敵軍動靜之外,其余人手抓緊時間休息……今夜,必有一戰?!?/br> 折嗣禮凜然應諾,匆匆下去通知三門城守,并在臨河的一側加派人手瞭望窟野河,以防定難軍涉水偷襲。李曜則帶著有些興奮的憨娃兒去吃午飯。 憨娃兒自聽到李曜給他晚上安排的任務起,一直處于亢奮狀態。這夯小子似乎有些多動癥,幾個城門都在大戰,唯獨他閑在李曜身邊聽李曜給折嗣禮講解作戰時兩軍將領的心態變化,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他唯獨希望的就是領兵出城,殺他個七進七出,才叫爽快! 而在定難軍連續兩波攻勢受挫之后,李曜終于給他安排了出城作戰的任務,這自然讓他格外驚喜,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在晚上的夜襲之中給定難軍一個大大的好看。這夯小子的力氣,按照他自己的話說,來源于“吃得多”,于是這頓午餐他就開始“積攢力氣”了…… 等東南北三方城門的主副守將也趕來用餐之時,李曜為他們簡略地分析了今日守城之戰雙方的表現。按照李曜的話來說,今日是對定難軍的首戰,首戰最重要的,其實還并非打擊敵人到什么程度,而是重挫敵人的優勢心理?;旧?,今天的作戰達到了這一目的。 李曜面對面色凜然的諸將,平而靜之地道:“某原先的設計便是如此,戰前通過各種手段,讓定難軍對我軍產生蔑視心理,使其全軍都認為我神木寨防守薄弱,大可一戰而下。這樣一來,其必生驕縱簡慢之心,雖然士氣高昂,然則一旦首戰遭到重挫,這樣的信心就會轟然崩塌,而后產生畏懼之心。兩強相遇,勇者勝!敵軍既然起了畏懼之心,其行動必會有所收斂,但諸位不必擔憂其收斂之后破綻便少,正好相反,他一旦過分謹慎,便會放棄到手的良機。今日在座諸位都是自己人,某料不會有人通敵,這里不妨與諸位說句實話,如果下午他定難軍還有膽量繼續強攻,只須再于城下丟個三千人,城中火油便要耗盡!” 此言一出,眾將不禁大驚失色,唯獨李嗣恩與史建瑭二人面不改色,因為他二人是知道火油儲備數量的?;蛟S是李克用格外相信李曜處理后勤事務的能力,李曜這次出征,李克用沒有為他配備軍中轉運使,故而其軍輸調撥是他自己一手負責,而這些軍用物資的直接經手人正是李嗣恩,直接監督人則是史建瑭,他二人自然不會被瞞在鼓里。 李曜見眾人大驚失色,不禁微微露出笑容,伸手一壓,將眾將的疑問都先壓了下去,才面不改色地道:“諸位無須驚訝,火油罐這種東西,朝廷與天下各鎮雖然都有存儲,但在某今日這一戰之前,沒有誰會儲備太多,我河東自然也不例外。就拿這次攻打赫連鐸來說,所用火油罐一共就是此番某調撥到府谷的數目……” 眾將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之所以此番李曜有這樣大批的火油罐可以使用,卻是調撥的李克用攻打赫連鐸大軍中的存貨,難怪,難怪。 不過這也就解釋了為何一旦定難軍下午還這般強攻,火油罐就將用盡。畢竟前番李克用攻打赫連鐸的時候,火油罐本身并不算是攻城利器,自然不會帶得太多,這批東西估計是李克用準備攻下云州之后,交給守城部隊的。只是由于李曜這邊臨時要出征,才交給他。當然,話說回來,這種交付只怕多半還是李曜親自要求的,因為在此戰之前,沒有誰會想到把火油罐這種東西如此大規模集中起來使用。畢竟……效果雖好,耗費巨大啊。 想到這里,諸將不僅對李曜的“高瞻遠矚”心懷敬佩,更對他的氣宇恢宏產生一絲不可察覺的畏懼。只是這種心思,連當事人自己都不會注意到,而且就算自己發現了,也決計不肯說出來。 李曜見大家疑心稍退,便繼續道:“兩軍交戰,打的就是軍心士氣,某從未聽說一群毫無戰心的軍隊能打贏什么勝仗。定難軍中將領,不會連這點起碼的常識都不知曉,因而今日之挫,不能等到明日再贏回來,他們必須在今日便扳回一城,否則明日此時,他們便會發現,這支軍隊已經無法再打下去了。然則如何扳回一城,對他們而言,卻是一樁大難題。正面強攻他們已經沒有這樣的膽量了,如今那批細作已經被某清洗,他們對城中情況毫無了解,之前的一些了解,他們也會疑心四起,不知是真是假,是故,下午他們必不敢再出兵,以免又遭我軍毀滅性打擊,全軍士氣陷入萬劫不復之境?!?/br> 折嗣禮恍然道:“原來如此!難怪軍使定策,要晚間出動精騎偷襲定難軍大營,某料軍使此番派兵出城,并非要將敵軍擊滅或是擊潰,而是令其今夜反攻神木寨之計劃無法順利實施……不知軍使以為然否?” 李曜笑了起來:“嗣禮此言,正是某之定計。定難軍首戰遭挫,定要挽回局面,以振奮軍心,然則下午若有所動,我神木寨塔樓高聳,何事看不出分曉?唯有等到入夜之后,再施偷襲之法,如此乃是趁我軍兵力有限,不能日夜保持全額防守而進行的一次反擊。原本對于我神木寨這般小而彌堅之城,最好的辦法是久困,只是定難軍自身糧草不濟,這法子施展不來,所以才會如此迫切。而他一迫切,某等便有了可趁之機?!?/br> “飛騰軍都虞候史建瑭何在!” 史建瑭聞李曜忽然沉聲一喝,霍然站起,抱拳大聲答道:“末將在!” 李曜目中寒芒一閃:“爾為今日夜襲主將,領甲旅、乙旅全員,共計二百騎兵,偷襲定難軍。某不需要你殺敵多少,不需要你斬將幾何,只要你擾得敵軍一夜無法安生,便是一樁大功!可敢領命?” 史建瑭胸脯一挺:“如何不敢!軍使但可高臥中軍,觀某與兒郎們戲弄拓跋蠢驢!” “好!”李曜遂扔出一塊軍令與他,史建瑭接令退下。 “甲旅旅帥朱八戒、乙旅旅帥拔塞干·咄爾何在!” “嘭!末將在!”憨娃兒和咄爾同時起立出列,抱拳一禮。這二人都是猛將類型,拳頭一抱,嘭嘭響,不過倒也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