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李克用面色不變,笑著問:“是誰?” “副軍使為嗣恩,都虞候史建瑭?!?/br> 李克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容越發和善了,點頭道:“如此安排,大善?!?/br> 幽州,寒冬,北風威煞。 節帥府中,一座閣樓之上,迎風而立一位高大漢子。這漢子身著正經紫色官服,卻偏偏生得一頭金發,煞是古怪。若是李曜在此見了他,只怕要大驚失色,問其一句:“可是金毛獅王謝大俠?” 此人自然不是什么謝大俠,而是幽州之主,綽號“金頭王”的盧龍節度使李匡威。 李匡威似乎毫不畏寒,站在風中,絲毫不動,只有身上的紫色官服被呼嘯而過的寒風吹得獵獵作響。 此時的金頭王臉色凝重,心中思緒萬千。自從他從父親李全忠的手上接過幽州這一鎮之地以來,就沒有一天是輕松的。這份遺產因沾染了李可舉的鮮血而顯得血腥,又因處于亂世而益加沉重。 “雖然如此,我仍然要走下去,踏著父親的腳印,在亂世里縱橫,不在沙場死,便登青云志。我坐擁幽燕勁兵,進可南下爭霸天下,退可固守燕地雄視一方,區區沙陀胡兒獨眼龍,能奈我何!” 李匡威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走下閣樓,對幾個不知等了多久的親信將領森然道:“傳本帥令:再征五萬大軍,以待沙陀!” 云州,城頭。晨霜薄霧,云雪欲墜。 赫連鐸騎馬眺望,一張略顯衰老滄桑的臉上,皺紋中都似乎帶著倔強。如果,不是身后這些隊伍跟隨,不是身上這身衣裝襯托,誰也看不出這個和氣中帶著些許倔強的老人,就是那個跟李克用作對不知多少年的吐谷渾酋長,大唐的云中防御使。 已經記不清這是李克用的“鴉兵”第幾次太原犯境,自從當年他赫連鐸欺負李克用年少,從他手上搶了云州后,就幾乎沒有一年不被李克用攻打。 也許拿了人家的就要還給人家,赫連鐸心中忍不住這樣想著。他不知道后世的那句名言: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可是,赫連鐸心中仍舊不平:這云州也不是他沙陀的,安西的那些沙子才是他們的! 日子過得很快,去年的今天,赫連鐸雄心勃勃,準備參與圍毆李克用,甚至還曾經想過,若是自己立下大功,朝廷是不是有可能會把河東交給他赫連家?又或者,至少也該給他一個代州吧?若是有個代州,自己便能從雁門關俯視河東,屆時,河東節度使也得看他赫連可汗的眼色行事! 可是,今年的今天,他卻在自己的地盤登高望遠。 城頭,他的臉被寒風刮成紫色,如茄子皮一般。 上次一敗,赫連鐸敗兵北歸,李克用領著那個打起仗來悍不畏死的李嗣源去了河中,威脅皇帝陛下,他總算喘息了一口。 然而這一次,李克用又來了。只是這一次與以往都不同,不同之處在于,過去李克用來,赫連鐸總有辦法。而這一次,他卻已經找不到解救的辦法,他的“老朋友”,坐鎮幽州的盧龍節度使李匡威正在幽州老家舔著傷口,就像一頭受傷的老虎一般,這一時半會是來不了。 赫連鐸聽到李克用發兵十萬來北伐云州的消息,只能徒喚奈何。李克用的兵,反而越來越多了啊…… 他其實累了,這些年沒完沒了的征戰讓他感到有些無趣,以有窮之生命逐無盡之霸業,這已經無數次被歷史證明是個不可能實現的任務??墒?,人一旦開始了這征途,就沒辦法抽身而退。 當年,還很年輕的赫連鐸跟他的父親回歸唐朝,撈了一塊小塊盤。 當年,赫連鐸趁李克用年少,搶了云州。 當年,赫連鐸還賄賂韃靼,欲斬草而除根,借刀殺人,讓李克用死于非命。 可是,當李克用一箭鎮韃靼,揮師向中原,殺敗黃巢,立下第一大功之時,就已經為赫連鐸送上了一副大號杯具。 也許,他曾經還是有機會的。當日,他受邀參與河東河北胡族大混戰,幽鎮二州合擊定州時,他因為沒被列入分紅對象,所以袖手做了旁觀者。 《吳子·圖國第一》中說:謀者,所以避害就利。人的行為目的,大多可以歸為避害就利,而避害還排在前面。 所以,有的事情未必會有什么利益,但人們也必須去做,因為不做就會有損害。 今天的赫連鐸就深受其害。這些年來,他甚至超越朱老三,成為了李克用第一復仇對象。 是榮幸,還是災難?對強者來說,當是榮幸,如朱三;對弱者來說,無疑是痛苦的,如他赫連鐸。 終于走到爭霸之窮途嗎? 望著城外李克用的先鋒大軍,再看看自己虛弱的軍隊,赫連鐸無奈的得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只是,如果走,又能走到哪里?吐谷渾早已衰落不堪,若是自己再坐不住這云州防御使的大位,跟隨自己的部落怎么辦?自己的妻兒老幼又怎么辦? “報!——使帥,已然查明,前方河東先鋒軍人數甚少,不足為懼?!?/br> 赫連鐸轉過頭,淡淡地道:“某知道人數很少,從城樓上就看得到,還要你說么?你只需告訴某,先鋒是誰?” “使帥明見,河東先鋒只有兩千多人,卻分成了三支,每一支都掛著李字旗,探馬無法得知其主將為誰!” 嗯,今天還有一章,大概四千左右的。 第080章 一戰破敵 赫連鐸早在聽聞李克用來攻之后,早就聚集兵馬在云州轄區內布置防御。此時看見城外李克用的先鋒軍只有兩千兵馬,倒也不是十分擔心,不過三面李字旗卻還是讓他心中有些不托底。只有兩千兵馬,固然不可能是李克用親至,但他義兒甚多,其中李存孝、李存信、李存進、李存賢、李嗣昭、李嗣源等,都是一時名將,在赫連鐸看來,無論來的是這些人里的哪一個,都不能輕視。 而在城下不遠處,先鋒大軍的軍營之中,此時也正有幾個頂盔貫甲的將軍正在臨時搭建的塔樓上遙望云州。 塔樓上一共四個人,為首一人已經四十來歲,長得高大粗獷,一臉大絡腮胡,明顯是胡人身份。此時他正說話:“正陽,你可是擔心某心中不悅?呵,你大可不必如此。不錯,這計策是你獻與大王的,但卻也是大王應允下來的,某若不悅,豈非對大王也不悅了?我薛阿檀能有今日,都是因為大王器重,大王的話,對我薛阿檀來說,比陛下敕令更不可違背。既然說好現在不打薛字旗,那就是不打,等赫連鐸的探馬派出,在附近查探一番,明日再掛出薛字旗來便是。只是希望你這計策管用,他見我大軍今日已到,某家旗幟卻是明日才掛出,必然以為某怠慢行軍,殺將出來……屆時,咱們再按你的計劃,抵抗一陣就走,怎么也得把這老狗奴帶到大王伏兵之處?!?/br> 薛阿檀說到此處,忽然咧嘴一笑:“只希望赫連老賊多帶些兵出來,免得不夠大王一頓吃。另外,此事成功與否,還要看你們三兄弟明日表現,既要讓赫連老賊認為是他擊敗了咱們,又不能真的損失太大,以免佯敗弄成真敗,那就糟糕之極了。若是潰敗太速,赫連老賊認為沒有追擊必要,這戲可就白演了?!?/br> 李曜微微一笑:“薛將軍不怪罪,某便放心了。至于明日之事,某與廷鸞、嗣本已經商議妥當,想來應當無礙?!?/br> 原來旁邊的兩人,居然是李廷鸞和李嗣本。李嗣本出現在此倒也不算稀奇,這位今后的“威信可汗”現在還沒有成名,手頭只有一都兵馬。而且他手中雖然和李曜一樣都是五百人,可李曜那五百人,建制是一軍,他這五百人,只是一都。也就是說,今后一有機會,李曜的飛騰軍隨時有可能擴編,他卻不能。 而比較意外的是李廷鸞居然出現在此。李廷鸞是李克用的親生兒子,排行老二,僅次于李落落,也是李克用重點培養的對象,他也比較爭氣,沖鋒陷陣毫不含糊。手里有一軍人馬,叫做從馬直。不錯,就是后來大名鼎鼎的侍衛親軍前身之一的從馬直。不過此時的從馬直新建未久,人數只有一千。 所以此時李克用的前鋒大軍就很清楚了,李廷鸞領從馬直一千人,李曜領飛騰軍五百人,李嗣本領黑鴉軍一都五百人,再加上薛阿檀親兵三百,全軍一共兩千三百人。 這支先鋒軍的指揮權名義上自然是歸先鋒大將薛阿檀的,然而實際上卻有些難說。首先李廷鸞作為深受李克用寵愛的次子,手中又握著這支先鋒大軍的近半兵力,他如果對某件事有意見,誰也不能忽視。其次,李曜是此次先鋒大軍作戰計劃的獻策之人,李克用對此計策已經應允,那么實際指揮過程中,李曜的意見自然也無法忽視。唯獨只有李嗣本對指揮權是完全沒有干預能力。 好在李廷鸞并不是一個愛插嘴、愛擺架子的衙內,而薛阿檀本人又一貫與李存孝交好,李嗣本更是直接在李存孝麾下領兵,于是加上一個也同樣與李存孝交好的李曜,這次先鋒大軍在外,雖然指揮權有些混亂,但實際上卻也沒有鬧出什么岔子。 第二日,雙方在雄武軍境擺開陣勢。 城樓上,赫連鐸的軍隊雖然面現疲態,裝具未全,武器也有些老舊了,但依舊殺氣騰騰,望著城下的薛字大旗。 赫連鐸面帶冷笑,身邊一人立即湊趣:“這薛字旗掛出來,不是薛鐵山,就是薛阿檀,但是不論是誰,其能力與李克用本人都差之千里,更何況他們這先鋒軍昨日便已到了城外,卻只掛了三面李字旗,今日兵馬未見增加幾許,卻改掛了薛字旗,可見這薛鐵山或是薛阿檀,是昨夜或者今晨才到的。既然連行軍都能遲到,這樣的軍隊哪里打得什么仗!使帥只管放心便是?!?/br> 使帥其實類似于節帥,不過防御使地位次于節度使,因此赫連鐸這個云州防御使平時就只好被稱為使帥。 赫連鐸哼了一聲,道:“看他們攻城如何,再做打算?!?/br> 從馬直、黑鴉軍、飛騰軍,三支軍隊全是騎兵,攻城能有多大看頭?薛阿檀派從馬直沖擊云州,連沖三次,連護城河都沒過,就被赫連鐸擊退??吹煤者B鐸在城頭哈哈大笑,似乎勇氣都恢復了許多。 赫連鐸是吐谷渾部的酋長,吐谷渾部也是馬背上的部落,騎兵強悍,沙陀軍在騎兵上不占多大優勢。因此赫連鐸見如此輕松擊退薛阿檀,立即大開城門,揮軍沖擊薛阿檀本陣。 風卷雷鳴似的,吐谷渾騎兵踢踏地上殘雪,卷地亂云一般奔襲過來。 薛阿檀傳令放箭,嚴陣以待的飛騰軍立即“定點射擊”,這一招李曜訓練了月余,飛騰軍中善射之人原就不少,此時更上了一個臺階,自然不是輕盔輕甲甚至沒有盔甲的吐谷渾騎兵能夠扛住的。 吐谷渾騎兵稍稍退卻,卻在赫連鐸的大聲呼喝下又開始沖鋒。第一列持盾阻擊的薛阿檀親兵很快潰不成軍。 李曜深吸一口氣,猛一揮刀,他帳下五百飛騰軍迅速投入戰陣,由于距離不遠,只射了一輪箭雨便換了橫刀,攔住了吐谷渾騎兵的攻勢,雙方立刻進入了慘烈的搏殺。劍鋒砍開皮甲,切入rou體和骨頭。 此時,李曜公權私用,大力裝備新式盔甲的飛騰軍立即取得了明顯的優勢,吐谷渾人就好像投入沸水的雪團一般迅速縮小,地上躺滿了死亡的、重傷的云州兵,失去騎手的戰馬無目的地亂跑。不過畢竟是硬拼對壘,飛騰軍的傷亡也不算輕,雖然被當場砍殺的不多,但搏斗之中墜馬受傷的卻不少。 一波交鋒完畢,李曜還來不及心疼,在對面的云州軍陣中,號角再次吹響,第二列吐谷渾騎兵開始突擊了。李曜看在眼里,對薛阿檀隱蔽地打了個手勢,薛阿檀坐鎮中軍,朝身邊的傳令兵悄聲說了一句話。 很快,河東軍的陣形開始松動。 “戰況不利,暫時退卻!”薛阿檀下令,道:“李嗣本斷后,全軍緩緩后退,不可慌亂!” 河東軍中響起鳴金之聲,薛阿檀帶著大隊慢慢后退,李廷鸞、李曜帶領本部兵馬投入戰斗支援斷后的李嗣本,和吐谷渾軍突擊而來的第二列騎兵激烈地碰撞在一起。三隊騎兵集中在一處,且戰且走,為薛阿檀的撤退爭取時間。 “敵軍敗了?!焙者B鐸大喜,“擊鼓進兵,今日就是薛阿檀的忌日!我等先殺薛阿檀,再取李鴉兒!” 云州陣中擂起了鼓,數萬騎兵跟著舞動的大旗撒開馬,大地顫動,煙塵蔽天,潮水一般向著撤退的薛阿檀淹了過去。戰場上到處響著“生擒薛阿檀”之聲。李廷鸞、李曜、李嗣本三支騎兵也開始轉身逃跑,薛阿檀本陣更是加快了后退的速度。從表面上看,河東前鋒軍已被徹底擊潰。云州軍在勝利的感召和刺激下一連追出了幾里地。 大變在這一刻來臨。 在戰場兩旁的樹林里突然出現無數河東騎兵,從側翼沖進了云州軍的陣勢。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云州軍亂了陣腳,當頭的沙陀將領手中揮舞著一支精鋼閃亮的長槊直取掌旗官,左手忽地伸出一只筆燕檛,一擊斬斷了旗桿,右手精鋼長槊只一擊就將掌旗官連人帶馬刺了個通透,然后一甩,人馬二尸直接橫飛出去! “飛虎將李存孝在此,哪個來決一死戰?” 作為伏兵出現的李存孝斬旗貫陣,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直沖赫連鐸。攔在他面前的云州軍被他燈草一般打折,或麻袋一般連馬挑飛,楔型的陣勢在云州軍內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李存孝如同海洋中的漩渦一般吞滅著赫連鐸的吐谷渾軍。 “糟糕,李存孝來了!” 赫連鐸軍中的恐慌有如瘟疫一般傳開,在同一時間,本來正在慌亂撤退的薛阿檀前鋒軍大隊忽然掉過頭來,在鼓聲的指揮下開始沖鋒。遭到三路夾擊的云州軍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包圍,四面八方全是敵人。 心理上的打擊是致命的,沙陀的伏兵還在不斷冒出加入戰團,而吐谷渾部已經無心作戰。赫連鐸心膽俱裂,掉頭逃跑,河東軍中忽然殺出一員戰將,手持黑色大棒,一棒打中赫連鐸坐騎馬腿。 好在赫連鐸雖老,騎術卻實在精湛,竟然飛身躍起,跳到剛才被射死騎士只??振R的一匹馬上,看也不敢再看一眼地狂奔而去。 云州軍一路敗下去。河東軍窮追不舍,赫連鐸逃無可逃,一直被趕進了云州城。 除了這座孤城,雄武軍境其他地方一戰之后都陷入李克用之手。李克用大軍跟上前來,圍住云州,日夜攻打,雖然李曜帶來了足夠的攻城器械,但是此時他才發現,這些器械許多沙陀兵根本不會用! 這些騎士們只會馬上作戰,而偏偏此次出兵,李克用動了怒氣,調動的兵馬沙陀兵占了七八成,漢軍雖然會用,可惜人太少,也玩不轉,于是這一圍就是三個月過去了。七月份本是豐收的季節,困守云州的赫連鐸軍糧卻盡了,李克用得到消息,喜不自勝,知道這個赫連鐸終于還是要敗在自己手中了。 然而就在這么關鍵的時刻,他卻突然接到一個叫他哭笑不得的消息:皇帝親自帶領禁軍攻打楊復恭,陛下和宦官打起來了! 李曄對楊復恭恨得可以,楊復恭也不喜歡李曄,雙方就好像晚唐的黨爭一樣,凡是你支持的我都要反對,凡是你反對的我都要支持,至于是對是錯是好是壞,反而不在考慮范圍內。李曄為了能有一支支持自己的藩鎮力量,任命自己的親舅舅王瓖為黔南節度使。楊復恭聽到這個消息,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王瓖剛一進四川,楊復恭派去的人就跟上了,給他乘坐的船挖了個大口子,沒一會兒,王瓖節度使沒當上,卻沉到水底去給龍王做幕賓了。消息傳來,李曄又急又惱,直罵老天不長眼睛,他可忘了他名義上還是老天的兒子,這樣罵法是很不妥的。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李曄很快明白了是楊復恭在搞鬼,于是派他去給鳳翔節度使李茂貞做監軍。這個舉動跟當初曹cao派禰衡去給劉表下書,劉表又派禰衡去給黃祖做屬吏一般,借刀殺人罷了。曹cao不殺禰衡,那是怕擔上害賢之名,李曄倒不是因為這個,一個宦官頭子而已,哪有什么賢不賢的,只是他在京城勢力太廣,盤根錯節,光干兒子就有六百多個——史書上的明文,絕對不是夸張——自己動手有相當難度??拙曎F為宰相,只因說了一句“陛下左右有人有反意”,就被楊復恭派人在長樂坡搶劫,差點丟了性命。 楊復恭心中雪亮,這是皇帝要整自己了。他不能坐以待斃,得積極反攻,于是上書要求致仕。致仕就是辭職。李曄一看,行啊,你就辭吧。便免去楊復恭職位,給了個上將軍的封號,賜幾杖,就是小板凳和拐棍,意思是你就在家養老吧。楊復恭沒料到李曄真敢這么玩兒,當下發了狠,把李曄派去給他傳詔的使者在半路上殺掉了。 這一下李曄徹底坐不住了,二話不說,湊齊手下聽自己話的衛兵大臣直奔楊復恭私宅,宰相杜讓能保著天子車駕激勵士兵沖鋒。楊復恭抵擋不住,逃到興元去投靠干兒子楊守亮。鳳翔節度使李茂貞一看有便宜可揀,立刻上書李曄,自告奮勇要討伐楊守亮、楊復恭父子。李曄本意是想準的,但宮里的宦官們兔死狐悲,一個勁兒地勸李曄放楊復恭一條活路,杜讓能也勸李曄留下楊復恭父子,理由很簡單,楊復恭現在已經是驚弓之鳥、喪家之犬,楊守亮勢力又小,翻不起什么風浪來。而李茂貞很強,是天下三強藩(朱全忠、李克用、李茂貞)之一。要是聽任李茂貞打他,那李茂貞的地盤就又擴大了,不但擴大,而且與京師鄰接,這是件不能接受的事情。李曄于是下詔赦免楊復恭的罪過,準他在興元養老。 李茂貞只等皇帝一聲令下就直撲興元,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皇帝赦免楊復恭的消息,大為光火,卻又饞涎欲滴。于是蠻勁上來了,你讓打我打,你不讓打我也打。不過一個人干這種公然違旨的問題有些心虛,就想找個人一起干。于是伙上邠州節度使王行瑜一起攻打興元,到底是抓住了楊復恭、楊守亮父子砍了腦袋。 李茂貞占了興元,勢力大增,李曄覺出了這其中的危機,就下詔調離李茂貞,命他讓出鳳翔。李茂貞壓根兒不理他這套。他此時自認為是現在天下第一藩鎮,實力早已經遠遠地過了朝廷,朝廷說什么他只當是放屁。李曄逼得急了,下詔斥責,李茂貞就給李曄上表,大罵李曄顛倒黑白,對藩鎮有如對敵人一般。 第一次撕破了藩鎮和朝廷那張本來已經很薄很薄的臉。 “朕‘只看強弱,不計是非’?”李曄捏著李茂貞的表文渾身發抖,接著一拍御案,“好個大膽的李茂貞!欺朕手中沒有尺寸之刃嗎?集合禁兵,朕要御駕親征,一掃玄宗以來數亂天下的藩鎮之禍,中興圣朝!” 杜讓能聽李曄吹牛,心下大大不以為然,怕李曄小年輕氣頭上胡來,趕緊出列:“陛下不可。李茂貞離京師太近,一日之內可威脅國門,實力又強,決不能硬來。他的兵馬都身經百戰,數量也多,京師的禁兵與之相比,難稱精銳。我朝歷來只要不是藩鎮明目造反,天子車駕即不可親動。皆因為萬一受挫,朝廷威儀不存,再要調動其他藩鎮就難了!陛下實在要打李茂貞,必須借助其他藩鎮的力量,切不可急于求成!” “杜相公不必多言!朕意已決,相公但去籌措糧草軍費,勝敗與你無關?!崩顣蟻砹司笃?,怒氣難遏:“李賊飛揚跋扈,目無朝廷,天必棄之,朕可一鼓而下也!” 皇帝發了狠,宰相勸不住,于是李曄帶上三萬羽林軍,一意孤行地去進攻李茂貞了。 幸不辱命,還多寫了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