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李曜還以為他剛才是福至心靈,哪知道他根本就是榆木腦袋,壓根沒往別處想,就是最簡單的一個道理:他是跟郎君吃飯的,郎君到哪他到哪,郎君出戰,他就出戰,郎君坐鎮中軍,他就在中軍衛護郎君。 對于憨娃兒來說,只有這一條,才叫原則。 李曜忽然心中苦笑:“哥要是曹cao,你倒是很有典韋、許褚的風范,可惜你家郎君才疏不說,志也不怎么大,只怕是要委屈你了。不如今后找個機會把你推薦給李克用,他倒是喜歡你這種又直爽又能打的廝殺漢子,說不定到時候倒是很有機會成就一代名……呃,一代猛將之名?!?/br> 哪知道就在此時,猛將忽然道:“郎君,是不是快要開飯了,俺昨日打的那頭狍子他們不會少俺的份兒吧?俺說好要二十斤的!” 李曜一手扶住額頭,一腔豪情全給這夯貨憋了回去,仿佛一個噴嚏正要打出來的時候,忽然被人打岔,硬生生給憋沒了一樣難受。 密林之中,三百匹精選而出的戰馬,通通摘去鑾鈴,四蹄包裹,戴上嚼子。 沒有人騎在馬上,所有騎兵通通下馬,站在戰馬一側,各騎之間距離也拉得比較開,稀疏地分散布置。 李存孝面色漠然,遠遠地看著前方谷口官道,忽然目光一凝,繼而冷笑道:“孫揆偌大名頭,想不到卻全然是個草包?!?/br> 李曜才剛隱隱看見谷口官道出現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攢動,不知李存孝此言何意,下意識問道:“二兄為何這般說?” 李存孝伸手一指:“你瞧那是什么?” “孫揆的軍隊唄?!崩铌状鸬?。 李存孝嘿然一笑:“不錯,正是孫揆的軍隊,而且是其全軍,看起來線報不假,這支軍隊當是三千人左右無疑?!?/br> 李曜仍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卻不好意思再問,只好嗯了一聲,藏拙了。 李存孝卻不打算隱瞞他什么,也沒想過賣關子,而是繼續道:“正陽,某說孫揆草包,是因為這樣一支三千人的大軍來潞州這等正在交戰的地區,他卻連斥候都沒有派出,這等人如何做得一方節帥?這種人純粹就是來給咱們兄弟送魚袋來了?!?/br> 李曜這才恍然,原來李存孝說的是這個。 不過這話的確不假,他們一大早就在此處設伏,但一直到現在為止,一個敵軍探馬斥候都沒看見,第一次看見軍隊過來,居然就是孫揆的全軍。 李存孝不再說話,而是一手挽住戰馬的脖子,往地上一側,那戰馬立即隨他一同臥倒。后面的黑鴉軍士兵見了,也仿佛早就說好的一般,同時一手挽住戰馬的脖子,招呼戰馬臥倒。 李曜原先不知道軍馬還有這等本事,他是戰前聽李嗣昭交代的,見狀也忙不迭有樣學樣,跟著照辦。身邊的憨娃兒倒是不必說,他是馬夫之子,伺弄馬匹在行得很,李存孝一動手,他是第一個跟著做的,早已側身躺下。 李曜現在的這匹馬,是李存孝送的,雄峻倒是雄峻,不過毛色并不起眼,通體土黃,名叫“浮塵”,估摸肯定沒有隋唐演義里秦瓊的黃驃馬好看。不過好在這匹馬李存孝馴養許久,早已通了靈性,李曜一手挽上它的脖子,才只是微微用力,它邊順從地側倒下來,省卻了李曜很多事,心里也放心了下來。 難怪說一匹好馬是將領在戰場上的第二條命,古人誠不欺我。 這邊三百騎兵埋伏妥當,那邊孫揆的大軍也漸漸近了。這支軍隊的情況一目了然,前、中、后三軍層次分明,前軍和中軍穿著華麗,兵丁隨意持械,甚至還有許多把長槍綁在背上的,走起路來也是晃晃悠悠,仿佛出游。 后軍一千人的穿著裝扮明顯不如前軍和中軍,但手中兵器卻都是好好拿著,李曜最近目力漸佳,隱隱看見這批后軍的士兵臉上似乎都有刺青。 他心中一動:“這莫非是朱溫的汴軍?史書上說朱溫給了張浚兩千兵馬,表示自己服從朝廷指揮,莫非張浚又轉了一千人給孫揆,送他來上任?話說朱溫給士兵臉上刺青以避免士兵逃跑的事情,史書雖然有記載,可自己讀書不精,卻不記得是從哪年開始的了,這么看來,好像現在已經有了?!?/br> 看到這一千汴軍,李曜的信心頓時少了兩三分,他記得史書里對這次出征的神策軍評價極低,因此一直覺得以李存孝之神勇,三百對三千,又是打伏擊,想必問題不大。自己也很無恥地打算趁機分潤一點功勞,這才豪氣萬分的來了。 哪知道人家不止是神策軍,還有一千汴軍。汴軍雖然也很有可能不如河東軍精銳,尤其是不如眼下這支河東精銳中的精銳義兒黑鴉軍,但是只要汴軍有穩住陣腳的能力,這次伏擊……可就不是那么十拿九穩了。 要知道他們的人數畢竟只有孫揆的十分之一,只要孫揆稍有能耐,坐鎮中軍不亂,轉敗為勝反而將來犯之敵全殲也不是沒有希望……當然,全殲的可能性的確低了點,畢竟都是精騎。然而孫軍只要穩住陣腳,一陣一陣的箭雨不斷覆蓋過來,就算李存孝再怎么神勇無匹,也只有落個楊再興一般的下場了。 李曜感覺自己手心出了點汗,下意識看了看李存孝,卻見他面色如常,目光中甚至還有一陣躍躍欲試的神色,似乎恨不得立刻就沖將出去,殺個痛快才好! 再看了一眼憨娃兒,他卻也毫無畏懼之意,一手挽住戰馬的脖子,一手拿著他的鐵棍,眼睛正朝孫揆中軍打轉。這副神色李曜曾經看見過,這夯貨打獵,搜尋和選擇獵物之時,就是這副模樣。 李曜暗罵自己沒用,上次對陣馮霸的時候也沒擔心這擔心那,為何今天就這么不濟事了?他想了想,心道:“該不會是有李存孝在身邊,我有心理壓力吧?媽的,這有什么好壓力的,人家是五代第一猛將,是人都干不過他,老子算哪根蔥,難道還想跟他比比誰更厲害一點么?真是不怕丑……” 這么一想,果然平靜了不少。 李存孝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不過李曜正盯著孫揆的中軍,對李存孝這個動作卻沒看見。 孫揆中軍那個象征這代天子出征的旌旗終于出現了!李曜定睛看去,只見一名半老儒者坐在一輛四匹馬拉著的馬車之中,車上頂著一頂漂亮的華蓋,身著寬袖博帶的儒服,正風度翩翩地扇著扇子。 他身邊的親兵衣著華貴,精神……也還算抖擻,只是被烈日當頭曬了這許久,多少有些發蔫。 此處乃是長子西崖,一從官道近了谷口,兩側山高林深,道路狹窄。大軍無法以大隊伍通行,只好拉長許多,最寬處也只能并排走四五匹馬。孫揆的大軍立即被拉到五六里長。 李存孝忽然一瞇眼,大手一揮,三百人里藏在最深處的兩名炮手立刻打出號炮。這號炮名字聽來不錯,其實在李曜看來完全是小兒科,比后世的鞭炮強不到哪去。逢年過節、喪嫁喜事之時放的那種響雷炮比這個威力大多了。 但是,在這本來空幽狹窄的山谷里忽然三聲炮響,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被人伏擊了! 孫揆坐在車上,還沒怎么反應過來,下意識問:“這是……什么聲音?” 旁邊的軍官到底比他有見識,喊道:“有埋伏!全軍戒備!” 孫揆這才大吃一驚:“有埋伏?什么人?人在哪?” 剛問出這句話,那頭李存孝早已率領眾人上馬,讓他們把口中銜枚吐了,高喊著沖了下來! “代北李存孝在此!孫揆何在,還不前來受死!”李存孝手中鋼槊橫甩,兩名慌慌張張的神策軍早已被直接打飛了開去。李存孝不欲浪費沖擊力,是以沒有用刺,而是直接以大力將人打飛。 被鋼槊橫砸打飛,自然沒有活路,兩人只是發出半聲慘叫,便以魂歸黃泉。 他身邊不遠處的憨娃兒干這種事竟然比李存孝還熟稔,一根鐵棍揮舞,金剛棍法只使一招“掃地金波”,一邊夾緊馬腹狂沖,一邊鐵棍亂掃。 將“掃地金波”在馬上施展開來的憨娃兒就像一臺收割機,或者絞rou機,大棒過處,腦漿、鮮血、殘肢斷臂亂飛一地。 后面的神策軍一看這般修羅煉獄似的場景,嚇得差點沒尿了褲子,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還記得什么結陣抵擋,記得什么后陣弓弩覆蓋,早把身上的重物有多遠扔多遠,慌不擇路地亂跑了起來,只要能跑出這煉獄,別的什么哪里還顧得著! 騎兵分作兩股,早已將孫揆大軍截斷,橫沖直撞地亂砍亂殺起來。 李曜手里提著一挺點鋼槍,仗著馬快槍快,對方又沒有人敢于交鋒,也捅死了三四名神策軍士兵。如果是平時,他一個現代社會長大的人,殺了人肯定心慌,但此時卻沒那閑工夫!緊緊咬牙,用力夾住馬腹,催馬跟上李存孝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從自己身邊殺到自己身前去了的憨娃兒。時不時朝亂跑跑到他面前的神策軍士兵捅上一槍。 孫揆在車上坐不住,早已嚇得站了起來,看見兩支騎兵如此神勇,當下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大聲喊道:“諸軍無須驚慌,打退來敵!” 只是,他自己雖然表現得頗有氣節,沒有尿褲子也沒有逃跑,可這指揮能力實在太不靠譜,根本沒有人聽他的話,就算身邊的將佐,也顧不得他了,抽刀在手,全力往后跑。 后軍那些汴軍最是倒霉,本來就因為衣著不夠光鮮,孫揆不讓他們走在前頭,現在看見前軍遭遇埋伏,他們倒是很快行動,立即就要結陣御敵。哪知道前軍一觸即潰,都沒看見交戰,居然就“殺”到他們眼前來了。 汴軍正一愣,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前面那些神策軍一個個兇神惡煞地吼道:“直娘賊,還不滾開!”、“再攔路,灑家饒不了你!”、“死開死開,好狗不擋道!”…… 這支汴軍被歧視了一路,剛才見他們敗退,還只是一愣,此時又被罵了一番,頓時火大,不知道是誰大吼一聲:“死狗奴,仗便打不得,跑路也敢罵人!某豈能饒你!” 一聲慘叫響起,居然是一名神策軍士兵被那汴軍一槍捅了個窟窿! 這一下,場面頓時完全混亂。 第070章 陣俘孫揆 李曜身前有憨娃兒大殺四方橫掃千軍,只撈到幾只漏網之魚,但這也給他縱觀全局創造了機會。 孫揆前軍和中軍的迅速崩潰,算得上是意料之中,李曜最關心的是后軍那一千汴軍,會不會成功結陣,在下一步對自己這三百人的騎兵造成重大威脅。 騎兵、偷襲,最關鍵的兩點就是出人意料地出現在戰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潰敵軍,使敵軍來不及做出合理調整就瞬間陷入崩潰??墒侨绻粗?,對方撐過了第一波攻勢,那么接下來,就是一場苦戰了。這,當然不是李曜和李存孝愿意看見的。 李存孝的戰陣經驗果然豐富,他殺的人未必比憨娃兒多,雖然勢不可擋,卻不是憨娃兒那種一路橫掃,只要出現在他視野里活著的敵軍,就都要殺死的打法。李存孝只殺當面之敵,對當面之敵毫不留手,出手就奪人命,但他卻根本不管身邊之敵,而是猶如一把尖刀利刃,直插進敵方心臟。 十五步! 孫揆已然近在眼前,李存孝大喝一聲:“代北李存孝在此!孫揆還不受死!” 新任潞帥孫揆,雖然性格剛烈忠直,但他畢竟是一介書生,又是名門出身,哪里見過這等血rou橫飛的場面?眼見得這銳不可當的李存孝殺至眼前,再也顧不得身份儀范,跳下馬車就要逃走,哪知道寬袍大袖雖然好看,卻頗不方便,竟然被車輪上的木棱勾住,摔了老大一個跟頭。爬起來后顧不得節帥威嚴,用力撕斷大袖,甩手就跑。 李存孝狂笑一聲,一邊殺開攔路的孫揆親兵,一邊大聲調侃:“孫圣圭公,哪里走?到了潞州,竟不去見過某家大王,成何體統?” 孫揆顧不得跟李存孝斗嘴皮子,沒頭沒腦只是往后跑。 李曜飛快的估計了一下李存孝的沖擊速度,估計他擒住孫揆問題不大,當下喊了憨娃兒一聲:“憨娃兒,隨我殺散后面的汴軍!” 憨娃兒耳目極為靈便,又最聽李曜的招呼,當下“掃地金波”化作“夜叉探?!?,擋在他正面的三名神策軍隊正被他以大力直接崩碎胸前的護心鏡,幾乎同時口噴鮮血,倒地而亡。 憨娃兒則一夾馬腹,隨著已經沖出去的李曜殺奔孫揆后軍, 李曜這一次往后軍殺去,屬于臨時變更之前的計劃,除了憨娃兒之外,就只有他身邊二三十個得了李存孝吩咐的兵丁緊緊跟隨。 李曜這一路倒是殺得盡興!由于少了兵力,憨娃兒一根長棍也沒法把同樣坐在馬上沖鋒的李曜遮蓋得嚴嚴實實,反倒讓李曜頗能盡力發揮。 李曜對長兵器的使用并不是十分熟悉,手里雖然拿著點鋼槍。但他所學武學,也就是比憨娃兒略多一點,知道一點靈寶畢法的養氣法子,多練了一套青龍劍法。真正長兵器的手段,就跟憨娃兒差不多。因而他出槍的招式有些古怪,來來回回就是將“白猿出洞”、“猛虎過澗”和“夜叉探?!鳖崄淼谷シ捶磸蛷褪┱?。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神策軍實在太不經打,就憑他這幾下子,在這短短時間里居然打出了“槍下無一合之將”的戰績。 其實李曜真的是長兵器外行,從唐末到南宋初年,這段時間其實是從馬槊到大槍發展的關鍵轉折點。而馬槊、矛和宋時的大槍,是有非常大的差異的。古人說十八般兵器,其實發展到后來(指現代武術時代),真正在能贏人的就只有刀槍劍棍,其他都是拿來玩兒的,當不得真。老舍先生在《斷魂槍》里講“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槍是軍器里最博大精深的、最難學的。只要是個人,拿根棒子他就知道到處亂敲,但給他根槍就不知道怎么辦了。 李曜畢竟是“后來人”,給自己挑選長兵器的時候一下子就挑了長槍,其實他不是不羨慕呂布那方天畫戟天下無敵,不過他也知道畫戟那玩意比馬槊還難學,不是他這種半吊子能夠“速成”的,至于槍嘛,反正來來回回就把金剛棍法里突刺前扎的三招拿來用就行了。他自己還頗為自己的聰明有些沾沾自喜。 其實他這個武術外行不知道,后世流傳的內家槍法,雖然許多人喜歡托名在三國名將趙云名下,喚做“趙子龍十三槍”,也有直接叫“十三槍”,或者根據門派叫成“太極十三槍”等的。 但是,“十三”只是個虛數,槍法其實就三個基本動作:攔、拿、扎。其他的動作都可以從這三個動作中演化出來。 而趙子龍的時代實在太久遠,當時趙子龍的“槍法”真要考究起來,屬于“矛法”的可信度應該更高一點。而槍法歸宗岳飛,則是有根據的。岳武穆曾專門纂文形容過那時的“河南大槍”(注:岳王筆下那時的槍和現在的構造用法已經區別不大了)。 內家槍法成形于宋代,在宋以前,比如唐代雖也有羅成這樣的名槍,但真正流行的還是馬槊,如單雄信、尉遲恭,包括眼下的天下第一猛將李存孝,最擅長的都是馬槊,李存孝也只是步戰跟人比武才拿槍使使,那是因為馬槊太長,步戰施展不開。 馬槊在根本上其實就是矛,矛和槍形狀完全相同,但用法根本不是一回事。矛、槊用的是硬木,譬如椆木,而槍最多的是用有彈性的白蠟桿。眾看官萬勿小看這點細微之別,用有彈性的白蠟桿是個革命性的進步,內家功夫從此正式形成。大槍的神勇全靠內家功夫做底,不然就是一根死木頭,一無是處。這就好像內家拳不只太極,形意、八卦和太極是同時發展的。譬如形意拳,一直是以岳武穆王為宗,很可能也是出于這個理由。 岳王很明確地提出“河南大槍”的好處,但在同時代和后來的武林并未引起重視。以《水滸傳》為例,使槍的也只有豹子頭、玉麒麟、史文恭等少數幾個好漢。不過,內家功法和大槍在岳王的時代雖未廣傳,但已經發展的很完善了。岳王在其槍譜中這樣評講當時的戰斗,大意是:“兩馬交鋒,雙方都害怕,拿著矛端都端不平,直往地上戳。這并非只因鐵矛太重,換個輕點的硬木的矛照樣舉不動,而且木制矛重心偏前,打起來恐后悔莫及。一但換用有彈力的白蠟桿,用內力驅動,這槍就活了。槍頭只在敵人的胸口、面門處亂鉆,擋都擋不出去,越擋越倒霉?!?/br> 岳家軍的騎兵,朱仙鎮八百破十萬,不是光勇敢就成的??珊拊劳鯙榛杈?、jian黨所害,精兵喪盡,好在軍中受岳飛點撥之人不少,總有一二人把內功和槍法都傳了下來。 矛、槊用的是硬木,沒有彈性,緩沖不得對方的沖力。兩矛相交,力量全傳到了手上,如果角度不合適,當場兵器就要脫手,這是個杠桿原理,眾看官去推推彈簧門就知道了。國外的彈簧門很重,一根長桿子作機關,為的是方便兩手搬東西時用屁股一撞門就開。推門如果推的是把手那邊,小孩都推的開,如果搞錯了,推門軸那邊,可就難了。硬木做的馬槊,對方打在矛尖的力,因杠桿作用到手上時大了幾十倍,那里還握的住,所以使馬槊的一定要直對前方,萬不可斜,一斜就會被沖脫手。 西方的騎士比武,拿根電線桿互相捅,說實話那貨也太長了,簡直天真得可愛。那么長的杠桿,除非完全對直了,只要橫向稍有距離,兩馬一沖,捅在別人身上,對方沒什么事,反彈力非把手臂搞骨折不可。西方人的對應辦法就是把電線桿后面加粗,象個撞門錘一樣,依靠木頭本身的沖量,對撞時松開手,以免傷了自己。英國人開車走左邊,就是遵照當年的騎士決斗傳統。騎士都是右手持矛,對撞中必須完全垂直才能收效,所以都走左邊。(注:不知眾看官是否注意到,現在拍的電影,騎士決斗卻都走的右邊,這是為了安全。用龜殼般的硬鎧甲把全身罩住,兩馬走右邊對沖,“電線桿”橫著過來,腰輕輕一頂,桿就斷,人一點事都沒有。就這么點差別,古代的生死相斗就變成了老少咸宜的好娛樂。只要馬走右邊,人人都能當亞瑟王,贏得美人歸。) 李曜此時是沒碰上強敵,否則他這套辦法未必管用。他把槍當棍使,咋一看好像也沒什么問題,但他卻沒想,鐘離權教憨娃兒這套棍法的時候,是有目的性的,因為憨娃兒適合這套棍法。 這套棍法可以剛中帶柔,但交鋒之際用得最多的,還是剛!尤其是憨娃兒如今用的乃是一根鐵棍,這種武器只適合他用! 兩馬相交,都使硬兵器,硬碰硬,誰重誰占便宜,誰力大誰取勝?!端疂G》霹靂火秦明使狼牙棒,急先鋒索超使開山斧,都是這個思路。幾十斤的狼牙棒、開山斧借著馬力,橫掃過來,萬不可硬架。硬架的話,鐵矛都要打彎,兩臂就得骨折,而他那邊揮棒時,手是空握著的,一點事都沒有。對付這種敵手,只以武器來論,那就是大錘最有用。錘比棒重,揮動起來只要有點速度,沖量就超過棒了,但是歷史上真正使錘的武將,有沒有就難說了。 只是要使重兵器,還要將這重兵器在短時間里運起來毫無阻滯,不是天生神力一般辦不到。這種神力還不止是臂膀上的力量,光臂膀上的力太小是沒用的,只有靠腰,腰力到手,才運得動重兵器。內家功夫講巧力,四兩撥千斤,但真要拼力氣,照樣不含糊,一切全因腰壯氣足。 腰氣壯,神色便會不同:面像溫良,卻不怒自威。古畫里的大將,廟里的天神,全都腰大十圍,從來沒有畫成健美先生的。為何?并非古人不懂畫肌rou,廟里給四大天王扛腿的小鬼就是肌rou男,又兇又丑。西方沒有內功之說,畫師只知肌rou,以rou多為美,雕塑中的男性肌rou全都團團鼓起,肌rou鼓起干什么,打鐵也用不著全身緊張啊,只可惜西方畫師沒見過精神的內壯。大將帳上高坐,全身放松,體態似美人臃懶,但氣聚神凝,甲士三千環列,雷霆萬鈞之勢一觸及發,那才是真的神勇。俗話說“關公不睜眼,睜眼要殺人”,此之謂也。古畫里的百戰百勝大將軍,寫其神,不顯其形,寬大衣袍,寥寥幾筆,卻能盡現智信仁勇。 李曜幫憨娃兒“領悟”了金剛棍法的突破之法,卻沒弄明白自己不能跟憨娃兒這樣比。憨娃兒那金剛棍法的突破,其中道理說來也簡單:重兵器揮動起來,只要打上了,誰都夠喝一壺的,但要是打不上可就慘了。重兵器動量太大,回手慢,給敵人以可趁之機?!顿Y治通鑒》中曾記載尉遲恭凡三奪單雄信的馬槊。單雄信使得一手好馬槊,打的李淵永不釋懷,一定要殺單大哥,李世績以生家性命相保都救不下來。單大哥的馬槊想必一定是勢大力沉的,一但沒打上、回不了手,就被尉遲恭沖進空門,奪槊而擒。不僅是馬槊、狼牙棒,一切的硬兵器,打不上就現了空門,刀棍莫不如此。 李曜正是因為弄懂了這一點,知道重兵器尤其容易陷入“亢龍有悔”的境地,一旦出手不中,再回收就遲了,是以必須留有余地。其實這就已經帶上了一點內家法門的意思。(注:這里說內家,并不是武俠小說里的什么內力,只是用力的方式變巧了,說到底也就是剛中帶柔。) 硬兵器,一是震手,二是有空門。但白蠟桿的大槍就不一樣,白蠟桿有彈性,用槍頭硬架斧、棒,槍一彎,有那么個小小的緩沖,手上就不震了,敵人兵器的勁道也給卸了。白蠟桿存得住能量,彎了會反彈,只要槍把一轉,槍頭就繃出去了,打個正著,這里面的功勞有一半是敵人自己的。內家功夫的奧妙就在于此,攻防一家,防就是攻,攻也是防,一個動作干兩件事。 現在李曜將長槍當棍使,由于沒有碰到勁敵,倒也殺得頗有威勢,只是他此時并不知道今后卻要為此付出代價,此乃后事,暫且不提。 憨娃兒的一手金剛棍法施展開來,一干神策軍三棒兩棍就被打得膽寒了,紛紛潰散。李曜大喜,帶著身邊的二三十人朝孫揆后軍猛沖。 后軍這時也已經亂了,但其實卻不是李曜的功勞,他們被孫揆敗退的中軍沖得陣勢散亂。再經李曜和憨娃兒率領的這支精銳的黑鴉騎一頓砍殺,也自抵擋不住,行將崩潰。 領軍的兩位小校見勢不妙,再亂下去自家軍隊也要跟前軍和中軍一樣莫名其妙的就敗下陣來,當下呼喝一聲,帶著身邊親信,躍馬朝李曜和憨娃兒殺來。 他們這兩人可不同于以長安流氓混混組成的神策軍,那也是跟隨朱溫在多次戰陣中歷練出來的人,一眼就看出李曜和憨娃兒的尖刀作用,知道只要殺了這兩人,他們這后軍就還有穩住的希望。 李曜剛一招“猛虎過澗”將一名神策軍士兵捅了個當胸透,忽然看見敵軍中殺出一名軍官,身披鳥錘甲,手持丈八長矛,沖著自己咽喉就是飛快地一刺擊來。當下大吃一驚,他這一招剛剛捅穿一人,還未來得及收槍,如何好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