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浪跡天涯去了
長青死后三天,老夫人回來了。 這位服用過延壽丹的老者,再次出現了老態。 “世事無常,世事無常??!”她心力憔悴,被丫鬟攙扶著,站在后堂沉默了很久,才悲傷地說出了這一句話。 老夫人不止一次想過長青這個孫兒的未來,他也許會碌碌無為,一生平庸,但絕對會衣食無憂,一生平安。 無論是否過繼給三房,將來的侯府之主都是他的親大哥,護他一輩子還是可以的。 只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老夫人從未想過,整天樂呵呵的長青孫兒,會自盡。 想到他留下的遺書,老夫人悔恨交加。 佛經未能讓他明心見性,反而誘他入了深淵。 …… 與此同時,北地。 顧郴收到了侯府傳來的書信。 打開書信,一眼掃到尾,顧郴的心臟猛烈跳動起來,他捏著書信的手指緊了緊,隱隱有些發白。 “父親,可是侯府出了什么事?”顧長澤敏銳的察覺到靖遠侯的異狀,發問道。 顧郴面無表情的抬頭,若無其事的將書信塞進信封,道:“無事?!?/br> 似乎覺得回復有些敷衍,他又說:“只是你母親病了?!?/br> 顧長澤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皺眉道:“是嗎?” “嗯,天水府那個叛逆,怎么樣了?”顧郴突然問。 顧長澤穩了穩心神,正色道:“二皇子親自上書保他,再加上孫雨來災疫期間,治理天水有功,十有八九會正式成為天水府府主,就等旨意下來了?!?/br> 顧郴又問:“那蘭寧這邊,二皇子可有什么想法?” “二皇子的意思,是推謝道明上去?!鳖欓L澤淡淡說道。 “謝家人?”顧郴頓住了,有些詫異。 顧長澤點頭:“謝家自謝道淵死后,就一落千丈,現在也是時候讓他們回歸朝堂了?!?/br> 顧郴恍然,“中域那邊,也快來人了?!?/br> 顧長澤大拇指輕輕敲擊著食指的二關節,仿佛在琢磨著什么,“嗯,據說會來三位使者,其中一位,便是謝家女——謝道紅?!?/br> “謝道紅……聽說,她跟謝道淵關系很好?”顧郴想起了一件事。 顧長澤語氣依舊:“畢竟是親兄妹?!?/br> “那你堂弟的婚事,可能要有變動了?!闭f不定,就要帶謝明夷去中域。 顧長澤嘆息,“父親,你莫要小覷了堂弟?!?/br> 在他看來,以堂弟的資質,只有他選擇去不去,沒有中域收不收的。 …… 京都。 靖遠侯府大門掛了白,二少爺英年早逝的消息也傳遍了京城。 魏思淼是第一個來的,他在長青的靈位前放聲痛哭,“嗚哇……我早說讓你不要抄那勞什子佛經!現在好了,抄著抄著人都沒了!” “你大哥不是個好東西,你爹娘就不是個東西……唔唔——” 魏大人捂著這坑爹東西的嘴,一臉悲痛的把人拖走了。 項巋和喬安是一起來的,喬安撲通一聲跪倒,一邊哭,一邊給顧長青燒紙錢,“長青……嗚嗚嗚,你走的也太急了……” 項巋安靜地蹲在一旁,他是皇子,不能像喬安一樣大大咧咧地跪拜,只能心里默默為友人祈禱—— 愿你來生無憂。 歐陽錦是最后來的,他表情復雜,上了三炷香,就離開了。 顧長青的葬禮舉辦地很低調,約莫眾人都知道他是自盡而亡,也不好多加安慰。 謝家二子,年僅十五,生之時諸多苦楚藏于心,死之時萬般嗟嘆留于世。 長青下葬那一天,京都下雪了,離年關還差二十四日。 隔日,顧長庚抱著腓腓,向老夫人辭行。 老夫人房里生著火爐,她咳嗽幾聲,擺了擺手說道:“走吧,走吧,只記得年后再回來看老婆子一眼?!?/br> 顧長庚走后,老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不在這兒過年也好,人太少了,也太冷清了?!?/br> “走了好,走了好??!” …… 顧長庚從老夫人那里出來,轉道去了魏氏那里。 魏氏蒼老了很多,見到顧長庚,她道:“長庚侄兒來了,隨便坐吧?!?/br> 顧長庚看著這個目光呆滯的婦人,有些話便說不出口了。 “咪嗚~” 腓腓跳到了魏氏膝上,蹭了蹭她。 魏氏茫然無措,感受著掌心軟綿綿的觸感,突然淚流滿面。 “是我錯了啊……” 長青是她親兒,她為何會如此狠心??? 明明一開始,她也不愿意把長青過繼給三房的,后來……后來是怎么了呢? 魏氏想起來了,那一天—— 顧郴第一次跟她提要把長青過繼給三弟。 她與顧郴大吵了一架,摔門而出。 然后她遇到了何氏。 那個美艷的女人笑靨如花,“大嫂將長青教養的甚好,我看著便歡喜,他說長大了,要給我們夫妻養老送終呢,真是個好孩子!” 她氣得渾身發抖,回到房里便遷怒于才五歲半的長青,“小白眼狼,離我遠點!你要做別人家兒子了,以后別來找我!” 等顧郴再提及此事,她選擇了沉默。 顧郴夸她識大體,就要跟顧霖商量過繼一事,卻沒想到,何氏那邊出了問題。 顧霖一臉尷尬,“大哥,我們想了想,還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而且,我和阿玉還年輕,再等等吧?!?/br> 顧郴也不逼他,這件事就這么拖了下來。 魏氏一開始不以為然,只覺得三弟夫妻兩還抱有希望,直到后面,顧霖陸續又拒絕了幾次,她才恍然大悟。 不要長青的不是顧霖,而是何氏! 何氏嫉妒她,身為侯府長媳,一入府就生下了長澤,兩年后又生下了長青。 若能從她這里搶一個孩子,何氏自然是樂意的。 但如果魏氏自己樂意,她反倒要細細思量。 真要過繼了魏氏的孩子,若干年后豈不是給大房做了嫁衣裳? 這就是何氏的想法,你硬塞,我偏不要,但你若舍不得,那我就笑納了。 想通了這一點,魏氏只覺身心順暢,神清氣爽。 她常常板著臉呵斥長青,轉頭笑著跟何氏提過繼的事,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這時候,何氏就會表情微妙,只說再等等,再等等。 等得春去秋來,顧霖不得已納了妾,等得人心易變,魏氏真的厭了長青。 就這么等了十年。 魏氏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思,只看著二子長青,便心生厭倦,不斥責幾句都不痛快。 直到顧長澤失蹤的消息傳來。 魏氏昏倒了,再醒來,何氏來看望她。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何氏臨走前,突然轉頭笑著說道:“大嫂之前說把長青過繼給我們,還作數嗎?” 頓時,一股無名之火涌上了心頭,魏氏只覺腦袋嗡嗡作響,回過神看到長青,便不由分說地遷怒于他,痛罵于他。 “你這個白眼狼,是來看我笑話的嗎?!你以為長澤失蹤了,就能為所欲為?別癡心妄想了!滾!” 那一日,魏氏說了些什么,她自己也記不太清了,總歸是很傷人的話。 現在想起來,魏氏只覺心口密密麻麻的被針扎了一樣疼,“我究竟……都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糾結是誰的錯,也沒有意義了,只能感嘆一句—— 女人較起勁來,比男人還兇! 只因為兩個女人鬧矛盾,都想逼對方服軟,認輸,就拉扯了十年。 …… 顧長庚看著已經處于臆想中的魏氏,朝腓腓招了招手,“過來,我們該走了?!?/br> 腓腓圓溜溜的眼睛看了魏氏一眼,就跳到了顧長庚懷里。 顧長庚沉吟片刻,撫了撫腓腓順滑的皮毛,也不知他是跟誰說:“一切都會過去的?!?/br> 悲傷也好,喜悅也好。 時間終會帶走記憶里的人與事。 世間刻骨銘心不多見,反倒光陰不復是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