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浪跡天涯去了
空遠大師很憂傷。 他自從破了閉口禪之后,就越來越喜歡說話,可惜,訛獸的能力妨礙了他這個小小的愿望。 話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 為了緩解心中的抑郁,空遠大師實驗了很久,才摸清了訛獸的規則—— 三人成虎,虛虛實實,真假難辨。 只要是本人認為的虛假,哪怕在別人眼中是真實的,也符合謊言的規則。 俗話說人越老,行為越低齡化。 空遠琢磨出規律后,就開始了他的快樂副業——算命測字。 反正,道士會的玩意兒在空遠大師眼里心里都是假的,他完全可以瞎說大實話。 假扮道士可以隨口信談的悠哉快樂,旁人體會不了。 只是今日,空遠大師遇到硬茬了。 那人年紀輕輕,卻惡毒又貪婪 ! 空遠現在想起來還心疼自己那很值錢的玉墜。 “圣師可在?” 不遠處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 空遠大師瞬間又頹了。 這大楚的皇帝咋回事??? 是奏章太少,兒子太乖,還是妃子太丑? 總往自己這跑干啥??? 空遠大師:真沒什么可指教的,老衲怕一開口嚇死你啊 ! 元晟帝一臉惆悵,帶著侍衛進了院子。 空遠大師一撩衣擺,端坐竹椅之上,面色祥和寧靜,手中捏著佛珠,好一派大師風范 ! “阿彌陀佛 ! ”空遠大師也不起身,直接念了個佛號,點頭垂眸。 元晟帝剛一坐下,就道:“圣師,朕此次前來,有要事與圣師商談?!?/br> 空遠無語,心想你找我干嘛? “有事你不會去找大臣?” 此話一落,空遠頓時臉色大變,他怎么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元晟帝也愣住了,空遠大師這是心情不好嗎? 不過他好歹是個脾氣好的皇帝,對空遠大師也足夠尊重,當下解釋道:“朕早朝時已經跟諸位大臣商量過了,只是恐有意外發生,朕還是希望能在圣師這里得到指點?!?/br> 空遠現在心思有些亂,聽到元晟帝的話,下意識道:“原來是求心安啊?!?/br> “……” 元晟帝無奈,“圣師,朕想與圣師說的正是北方大旱一事,最近幾日,京兆府上奏,已經在京都之外發現了流民,流民若涌入京都,恐生動亂。此事,朕也不敢掉以輕心?!?/br> 北方大旱? 空遠思緒萬千,他當了這么多年和尚,別的不說,一顆仁愛之心還是有的,關乎大楚百姓,這時候訛獸的事,也只能暫時拋之腦后了。 “大旱之地,離京都甚遠,流民怎會來京都?”空遠有些疑惑。 元晟帝嘆了口氣,緩緩道:“旱情主要涉及天水、齊木、蘭寧三府,蘭寧府旱情最為嚴重,已經足足六個月沒下一滴雨水了??珊弈翘m寧府主,占著地處偏僻,居然欺瞞不報,直到一月前,流民作亂,壓不住了才連同其余兩府,一起上報朝廷 ! 奏章上也謊話連篇,只說是近兩月無雨露 ! ” “讓朕以為只是三月大旱 ! ”說到這里,元晟帝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怒氣十足,“還有那周圍的府城,一個個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 不開倉放糧就罷了,居然也不上報,還禁閉城門,將逃難來的百姓拒之門外?! ” 沿路十二府,無一開城門。 流離千里地,何處是長安? 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只能一路上京,吃樹皮,挖草根,咬著牙,堅信大楚國都會給他們一個立足之地。 空遠大師眉目中閃過一絲憐憫,“阿彌陀佛,苦哉 ! 悲哉 ! ” 元晟帝突然整個人憔悴下去,“還是朕對地方府城的控制力度不夠?!?/br> “大楚軍隊,除了御林軍朕能調控,其他的城衛軍,無戰事,只聽府主調配,以前有外敵的時候倒還好,現在過了幾年安穩日子,全都膽子肥了,當自己是裂土諸侯了 ! ” 權力不集中過于分散,地方自主力太高,一府之地聽調不聽宣的情況很常見。 這是大楚規章制度讓人詬病的地方。 空遠也明白了,這件事說白了,就是帝王對下面的掌控力不夠,而這一點,對于任何一個帝王來說,都是不能容忍的。 “圣師,你說朕該如何是好?” 空遠嘴一張:“收攏地方兵權?!?/br> 說完,空遠就想扇自己一耳光。 呸,這種敏感的話題,是你一個老和尚能說的嗎? 元晟帝愣了一下,忽而笑道:“今日,圣師倒是與以往不同?!?/br> 空遠咳嗽幾聲,想說自己今日身體不適,滿口胡言,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以前貧僧身體有病,現在好了?!?/br> 元晟帝嘴角抽搐:“……圣師真愛開玩笑?!?/br> 空遠面龐僵硬:“……沒開玩笑?!?/br> 他姥姥的 ! ! ! 這訛獸rou咋回事?過期了還是徹底排出去了? 物極必反?! 他現在就想撒個謊 ! 元晟帝沉吟道:“兵權一事,不可cao之過急,而且這也不單單是兵權的問題?!?/br> 說完,元晟帝便轉移了話題,“這次大旱,朕特遣靖遠侯為欽差,二皇子協同,一起去蘭寧府賑災,并查探一月前流民暴動一事,圣師以為如何?” 空遠:“不如何?!?/br> 說的直接了點,但這是空遠大師的真心話,他真的不認為靖遠侯能解決這件事。 靖遠侯府上下,在空遠大師眼里都是格外信奉玄學的人。 一般人家,只有娶老婆的時候,合下八字就好,只有靖遠侯府,孩子的名字,要測算,孩子的命格,要測算,死后的墓地,也要測算 ! 靖遠侯被測算為火命,讓一個火命的人去解決旱災?顧郴自己還沒去就虛了幾分。 更何況,當初空遠大師自己胡說八道,說顧長澤是木命,缺水。 如此一來,涉及嫡長子,顧郴就更虛了。 元晟帝驚訝,“圣師何出此言?” 因為靖遠侯顧郴,和大旱之地,命數相克。 空遠:“人還未至蘭寧府,膽氣就先怯三分,靖遠侯不是好人選?!?/br> “那圣師覺得誰能擔此重任?” 空遠:“……貧僧不知?!?/br> “……” “是朕強求了,圣師是出家人,普度眾生還行,軍事政務,還是不勉強了?!闭f完,元晟帝便呵呵笑著起身離開。 空遠大師:皇帝是不是在嘲諷自己?! 直到元晟帝的身影徹底消失,空遠大師一個激靈,突然跳了起來,“這說的,都是啥?” “訛獸rou,真的失去作用了?”空遠狐疑。 空遠試探著說:“貧僧是個男子?!?/br> “貧僧是個和尚?!?/br> “貧僧法號空遠” “那個玉墜價值千金?!?/br> “……” 一句句,往昔根本說不出口的話,從空遠大師嘴里冒出。 “貧僧……害死了母親和村人?!?/br> 空遠的紅色的眼珠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黑色,他忽然淚流滿面。 人到七十古來稀,空遠已經七十多歲了,他比忠親王年紀還要大。 他已經很老了,但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幼時。 “村里……有流寇?!?/br> 時隔六十年,空遠終于說出了當年沒能說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