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淼
申時到。 醉月閣里響起了悅耳的琴音。 幾名身姿窈窕的丫鬟端著一個托盤,下了樓。 頓時,大廳喧鬧起來。 “小月姑娘,這是在下的詩稿,煩請帶給蘇柳姑娘?!?/br> “鄙人作了一幅美人圖,勞煩了?!?/br> “在下詩才不加,只能作了篇賦,請帶給清歡姑娘?!?/br> “本公子是為了映紅姑娘來的?!?/br> 瞬間,這些丫鬟手中的托盤里,就裝滿了紙稿和銀票,然而她們的表情還是無動于衷,冷淡的模樣,仿佛托盤中的都是廢紙。 醉月閣受人追捧,里面的丫鬟也養成了心高氣傲的性子。 這時,一名丫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兩人。 一人趴著睡覺,一人樂呵呵地看話本。 這丫鬟名叫蘇朵,在醉月閣已經三年了,她皺了皺眉毛,有些不悅。 蘇朵走了過去,敲了敲這少年趴著睡覺的桌子。 顧長庚早就被吵醒了,只是依舊趴著沒起來,沒想到居然有人找上來了。 帶著幾分起床氣,顧長庚抬了抬眼皮,問道:“有事?” 蘇朵這才見到他的正臉,好一個俊美少年郎,她不由紅了臉,輕聲問道:“申時已到,你的紙稿呢?” 顧長庚隨手把額前散落的碎發捋到腦后,露出殺傷力驚人的整張臉,“沒有?!?/br> “你沒有寫嗎?”蘇朵心想他莫不是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不會吟詩作對?這么一想,那張臉帶來的沖擊都淡化了,醉月閣的丫鬟和姑娘,都有一個共通之處——喜愛讀書人。 在他們眼里,才華比相貌重要,甚至長得好但沒有學識的人,她們更加不屑。 “紙太貴,寫不起?!鳖欓L庚簡短回答。 蘇朵愣了愣,“什么意思?” “沒錢?!鳖欓L庚動了動嘴唇,吐出兩個字。 蘇朵胸中涌出一團怒火,他以為自己是來要錢的?隨即嘲諷道:“執筆寫不出一二,張口道不出春秋,不學無術自愚昧,一心卻怪紙太貴?” 好歹是醉月閣的丫鬟,肚子里也有幾分墨水,這首打油詩一出,早就注意到這塊的客人紛紛叫好。 “蘇朵姑娘罵得好,胸無點墨卻嫌紙張太貴,乃是我等之恥?!?/br> “恥與豎子同堂!” “這不知是誰家的子孫,到這來貽笑大方!” 顧長青聽到這邊的喧鬧聲,好奇地跑過來一看,便呆住了,自己堂弟什么時候惹到這么多人了? 問了問身邊的人才知道前因后果,竟是堂弟說這里的紙太貴引起的?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他自己也覺得這里的紙不是一般的貴,文若坊一刀上好的紙也才一兩銀子,這里一張紙就一兩銀了,即便醉月閣的紙張代表了不一樣的意義,有名氣加成,卻也還是過于昂貴了。 顧長青立馬站出去,向眾人鞠躬賠禮,“諸位,這是我堂弟,年紀小不懂......” 顧長庚一把扯開小堂兄,直接回懟,“這里的紙貴不貴,你自己心里沒點數嗎?”這個女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過來罵人,最無語的是那些書生也跟著罵,讀書人這么諂媚嗎?捧著一個青樓丫鬟? 不等蘇朵回答,一個頭戴白巾的書生站了出來,義正言辭道:“我等文士,皆視錢財如糞土,視紙筆為珍寶,這位兄臺以錢財衡量紙張,豈不庸俗?” 此話一出,立刻贏得了滿堂喝彩,那書生也得意起來。 顧長庚冷笑,隨手捻起一張紙,吹了吹,道:“嗤,那照你的說法,這醉月閣一張白紙,就相當于一兩糞土了?而你們每天也是拿著無數糞土去吃喝玩樂,現在還拿著糞土去追捧美人?” 顧長庚一臉嫌棄,“那醉月閣這味兒,是不是有點重???” 說罷還用手扇了扇,貌似真的被臭到了。 那些文士都被顧長庚這一番言談氣得臉紅脖子粗,蘇朵眼里也冒著火。 顧長青聽罷,頓覺生無可戀,這下徹底收不了場了。 如果說文若坊在文士心里是仰望的高山,那醉月閣就是夢中揚名的殿堂。 得罪醉月閣,實在不是明智之舉,顧長青后悔了,不該帶堂弟來這里,更不該拋下堂弟自己去結交文士。 “果然是紈绔子弟!如此粗俗之語竟被你輕言出口!”蘇朵冷聲道,現在顧長庚的好相貌在她眼里已是丑陋不堪。 顧長庚都懶得理她,拿起一支筆,直接寫到: “棄筆從戎十三載, 殺敵寇,擊南蠻。 披甲踏月,一戰顯鋒芒。 不言胸中藏筆墨, 化軒轅,寒光破穹蒼。 君子持劍斬冰霜, 為百姓,常安康, 書生意氣,可寫傲骨無雙。 欲將杯酒敬山河, 青袍在,書予狂, 開國皇帝,嘆聲萬壽無疆?!?/br> 筆落,顧長庚朝蘇朵的托盤丟了一兩銀子,揚唇輕笑,“如今,歌舞升平已非戰亂,詩詞歌賦只為名揚,百名文士居于一旁,不如丫鬟小嘴一張?!?/br> 醉月閣內,寂靜一片。 顧長庚好歹上輩子是劍道之主,寫的字自然極好,蒼勁有力,筆鋒銳利,自有一股瀟灑不羈之意。 在座的文士都是識貨的,光看這字就知道這位少年郎,不是不學無術之人。 再看看這首詞,是寫大楚開國皇帝的,這位帝皇原本也是讀書人,據說學識也是很好的,但一日醉酒,大罵百無一用是書生,自此棄筆從戎十三年,從一個小兵成了一位大將軍,最后還建了國。 也因此,這位皇帝在文人武士心里的地位都很高,寫他的詞,就算不好也不能罵,還要硬著頭皮夸。 再說,這首詞也沒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后面罵人有點氣惱,這要是傳出去,他們哪還有臉再來醉月閣? 其實,他們心底也是覺得......這,醉月閣的紙,有點貴...... 蘇朵漲紅了臉,端著托盤的手指用力地都發白了,正想反駁,就聽到一個悅耳的女聲響起,“這位小公子,此事就此作罷可好?” 眾人望去,只見一縹緲仙子緩緩從三樓走下。 “是心棠姑娘!” “什么姑娘?這是仙子!” “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br> “果真如九天神女一般!” 得了,這些讀書人又被美色糊了眼睛。 顧長青也激動不已,在一旁逼逼叨叨,顧長庚翻了個白眼。 心棠走到樓下,她聽到之前顧長青說的話,知此人也是顧家人,不由放柔了聲音,“可否請小公子上樓一敘,心棠愿彈奏一曲以示歉意?!?/br> 此話一出,那些文人墨客紛紛捶胸頓足,看顧長庚的目光都藏了刀子。 就連顧長青和金奇山也嫉妒不已,在顧長庚耳邊酸言酸語。 顧長庚咬牙,這些人是沒見過女人嗎?這女人還想勾搭自己,自己可是有道侶的人,不為任何美色所誘惑! “不約!”顧長庚生硬道,一把拽過顧長青,快步向外跑去。 “誒誒,長庚,你干嘛呀!”顧長青一臉懵逼。 “不是說給我擺了接風宴嗎?現在天色已經不早了?!?/br> “哦哦,我差點忘了?!?/br> 心棠默默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突然笑了,美的不可方物。 她緩步走到桌前,拿起顧長庚寫的詞,嘆道:“好字,好詞,不過可惜了?!?/br> * 海天閣。 顧長庚到的時候,顧長澤等人已經在等著了。 雅間里的擺設隨處可見低調下的奢華,屏風上映著江山寒雪圖,門簾上刻著點點紅梅,周圍的墻壁掛著書法大家題的詩篇,就連燃的熏香都是清新淡雅的紫檀香。 此時坐著四人,顧長澤和他的三個好友。 一人年紀稍長,二十歲左右,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率先起身自我介紹道:“在下復姓歐陽,你隨長澤喚我一聲歐陽兄即可?!?/br> 坐在他旁邊的一人,表情冷淡,只報了自己的名字,“項巋?!?/br> 最后一人卻是脾氣不太好,懶洋洋的坐在那里,仰著頭斜著眼,看起來頗為欠揍,“你就是顧長澤鄉下來的堂弟?長得倒是跟顧家人一點都不像?!?/br> “魏思淼,你能不能好好說話?”顧長青沒好氣道。 魏思淼,魏氏兄長的兒子,顧長澤的表弟,自小玩在一起。 但魏思淼這人吧,嘴賤,喜歡抬杠,十歲以前倒還好,十歲以后脾氣見長,貓不睬狗不理的,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人見人嫌的杠精。 顧長澤念在大家都是親戚,對他要包容一些,只當聽不見他說的那些話,不過顧長青做不到兄長這樣,仇恨被魏思淼拉得妥妥的,兩人一見面就掐,朝著對方痛處揪。 顧長青這一回復,在魏思淼眼里就是戰爭拉響的哨音,頓時來勁了,“我有說錯嗎?他就是鄉下來的野孩子!就是跟你們長得不像!” 顧長庚:“......”長得跟他們像,豈不是拉低自己顏值? 不是他吹,在座的論長相,都是弟弟。 顧長青怒罵:“就你話多,一天到晚嘴巴欠抽!我堂弟從哪來的跟你有半文錢關系?天天斜著眼看人,也不怕眼珠子轉不回來!” 魏思淼氣得身體都站直了,振振有詞道:“入我正眼者,或文氣可盛八斗,或武力能拉九弓,或心思七竅玲瓏,或江山盡在一手!你顧長青是哪位?有這資格讓我正眼相待?” 顧長青憋紅了臉,卻不敢反駁,只因魏思淼這逼.人舉的例子太嚇人了。 文氣可盛八斗——歐陽文若大學士。 武力能拉九弓——忠親王爺老將軍。 心思七竅玲瓏——當朝太傅他祖父。 江山盡在一手——大楚皇帝項天穹。 讓魏思淼正眼相待?不了不了,顧長青慫了。 沒見自己大哥,自己老子,還有魏思淼他自己老子,都不在里面嗎? 魏思淼,是條漢子,夠剛! 顧長庚耳朵疼,明明被懟的是自己,顧長青卻跟人杠上了。 這份好意他領了,不過能不能關注一下事主,他好餓啊,一天沒吃東西了。 顧長澤眸色深了深,笑道:“堂弟不要多想,思淼就是這性子?!?/br> 魏思淼撇了撇嘴,好歹沒懟過去讓自己表哥下不來臺。 顧長青倒是不跟小屁孩計較,直接坐下道:“沒事,我本來就是鄉下來的,跟你們長得也不一樣,這沒什么不可說的,快上菜吧,我都餓了?!?/br> 魏思淼這下倒是正眼看了看他,“你倒是實誠!不像某些人裝模作樣?!闭f著又給了顧長青一個斜眼。 氣得顧長青肚子都飽了,“你別正眼看我堂弟,我堂弟區區一凡人,可沒那資格入你魏大公子的眼!” 魏思淼冷哼道:“我就看!你管得著嗎?” 顧長青:“......”氣死我了,這逼.人! 一旁的歐陽打了圓場,“好了,上菜了,都退一步。不過小淼,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們這些好友都入不了你的正眼?” 魏思淼支吾一下,道:“那,你們努努力?” 歐陽、顧長澤、項巋:“......” 好想打他! ※※※※※※※※※※※※※※※※※※※※ 魏思淼:我靠一張嘴得罪整個京城!但我不虛,因為我眼里有四個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