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霖
天蒙蒙亮,顧長庚就起床了,沒辦法,去鎮上的集市要走一個半時辰,至于牛車,呵,奢侈品不是他這種窮鬼負擔得起的。 走出家門的時候,聽見老頭子在喊,“庚兒!幫爹帶兩刀紙回來!要文若坊的紙!” 顧長庚嘴角抽了抽,讓我帶東西,你好歹給錢??! 一個從不賺錢的人,花起錢來居然這么理直氣壯。 迎著朝霞,顧長庚引動劍訣,將破曉時分誕生的那一縷紫氣吸納進體內,三百六十五縷帶著日華的朝陽紫氣,可凝練出一絲靈氣,除了淬煉自己的體魄,還能施放一些基礎小法術,比如昨天的引光訣。 體魄強大起來,才能承載他的劍道。 走到鎮上,已經辰時三刻了,集市上不少小販都收攤了。 顧長庚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銅錢,嘖嘖,只有50文,買十斤米就沒了。 傻爹還要文若坊的紙,那種文人墨客最青睞的紙,一刀一兩銀子。 顧柏要兩刀。 想了想,顧長庚取下自己背了一路的布包,包里是他才吃了兩根參須的野人參。 這根人參年份足有百年,已經有人形了,其中蘊含了豐富的草木精華,本來想一鼓作氣突破身體限制的,但家里實在沒錢了。 罷了,誰叫自己老爹是少爺的性子,窮秀才的命呢。 走進一家藥店——頤和堂,一位上了年紀的掌柜正打著瞌睡。 顧長庚敲了敲桌子,掌柜的瞬間驚醒,反射性地露出一個笑容,“客人,要吃點什么?” 顧長庚:“......”這是藥店還是飯店? 掌柜的也清醒過來了,糾結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喲,瞧我這破嘴!這位,少年郎,不好意思,鄙人原來是清風樓的掌柜,做慣了吃食生意,見怪見怪!” “沒事,我來這是想問問,你們這收藥材嗎?” 掌柜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小眼睛透著一股精光,“藥店自然是收藥材的,但也要看看是什么樣的藥材,若是一般的藥草,我們是有專門渠道進貨的,都是有經驗的藥農采摘炮制,所以渠道之外售賣的藥材,非珍品不收?!?/br> 顧長庚挑了挑眉,將布包放到了桌子上,“那人參收嗎?” 掌柜的瞥了一眼破舊的布包,略微有點嫌棄,“那也要看年份,十年之下的,不收?!?/br> 顧長庚解開布包,拿出那根初顯人形姿態的野山參,“喏,百年老山參,怎么樣?收嗎?” 掌柜一個激靈,兩眼放光,飛快接過野山參細細端詳,嘴里念叨著,“好,好東西,百年老山參!其形靈妙,其姿縹緲,手足盡顯,根支....誒,怎么斷了兩根參須?” 顧長庚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有經驗的藥農,挖出來的時候當然不是那么完美啦?!?/br> 掌柜看著略有殘缺的人參,一臉痛心疾首,“暴殄天物??!”那模樣活像是見到一個美女被毀容了一樣。 “那你花多少錢買???”顧長庚有些不耐了,茶米油鹽還沒買呢。 掌柜放下人參,深吸一口氣,說道:“按照我們這一行的規矩,人參一年一兩銀子,百年人參就是百兩,但你這人參品相雖好,卻因你處理不當,有了殘缺,藥性流失,因此只能給你半價,五十兩,你意下如何?” “半價?”少年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下,說道:“半價我能接受,但五十兩不行?!?/br> “嗯?”掌柜有些懵了,半價不就是五十兩嗎? “我這根人參,它雖被稱為是百年人參,但它實際的年紀不止一百歲,它是一百五十六年的老山參,大了快一個甲子呢,所以半價,是七十八兩?!鳖欓L庚認真說道。 掌柜干笑幾聲,隨機收攏表情,嚴肅道:“小哥兒,你在拿我尋開心呢?” 顧長庚眨了眨眼,“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我說它一百五十六歲,它就是一百五十六歲,少一年,一個月,一天都不行?!?/br> 掌柜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些端倪,只見顧長庚一臉坦然,不由心里叫苦,“七十八兩太貴了,便宜點?!?/br> “就七十八兩,咱們說好了的,半價,多一兩可以,少一文不行?!?/br> 誰跟你說好了?! 掌柜的抹了把臉,神情不太好。 見狀,顧長庚試探說道:“要不,我去濟世堂......” 掌柜的目光一定,“行,七十八兩?!?/br> 顧長庚悄悄松了口氣,看來關鍵時刻還是要搬出競爭對手,才能一語定乾坤! 背著表面破舊,實則是七十八兩巨款藏身之所的小布包,顧長庚走進了文若坊。 文若坊,是大學士歐陽文若創辦的,專門為文人墨客服務,里面的筆墨紙硯無一不是精品,還有不少珍貴的書籍,擺放在那里任由文士抄錄,可以說幫助了不少清貧學子,當這些受惠的學子考取功名之后,都會留下自己的筆墨,由后人鑒賞。 因此,文若坊在文人心中地位很高,一套來自文若坊的文房四寶,往往是眾學子最渴求的。 青色的牌匾,蒼勁的四個大字——文若學坊,沒錯,文若坊全名是文若學坊,只是后來說順口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稱之為文若坊。 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文若坊里已經有不少書生了,他們都穿著青色的衣袍,青色是文人最推崇的顏色,認為讀書人就要像翠竹一般,挺拔而有節氣。 顧長庚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灰褐色短打,還有黑色的補丁,覺得自己站在一堆青衣里,委實有些鶴立雞群了。 不過顧長庚也不介意,直接找管事的買紙。 只是,管事現在有些忙。 宋群今年剛滿三十歲,幾年前接了父親的位置,成了清河縣文若坊的管事,他自己本身也考取了秀才功名,在清河縣的文士圈子里算有些地位。 去年他去了一趟京城,參加文會時結識了一位小公子,小公子文采斐然,背景更是深厚,本來宋群只是想結個善緣,結果不知道哪一句話戳中了對方的癢處,小公子竟然對他頗有好感,還說要來清河縣找他。 宋群以為他只是說笑,沒想到今天那小公子還真的來了! 不僅他自己來了,他還帶來了自己的叔父。 也直到今天,宋群才知道這位看自己順眼的小公子是何身份。 靖遠侯府的二公子,顧長青。 那他的叔父......豈不就是靖遠侯的胞弟,當朝唯一一位六元及第的狀元郎——顧霖嗎? 說起這位顧狀元,那可是諸多學子越不過去的高山,十二歲小三元考取了秀才,未及弱冠便考取了舉人,兩年前更是以二十六歲的年紀,被圣上欽點為狀元。 靖遠侯府本是勛貴,以戰功發家,但因為出了顧霖這個六元狀元,直接打進了文人圈子。 在這個國泰民安,功勛越發難以積累的時期,不得不說,靖遠侯府改換門第,走的棄戎從筆這一步非常穩。 宋群面對這位大佬,差點維持不住表情,一向伶俐的口舌竟也有些磕磕巴巴了,“顧,顧先生,晚,晚生......” “噗!”顧長青被逗笑了,一搖手中折扇,笑道:“宋兄何必如此緊張,我叔父性子好著呢,又不會吃了你!” 宋群擦了擦額頭的汗,苦笑道:“二公子也不派個仆從提前告知一下,這毫無準備見到顧先生,委實有些.....狼狽?!?/br> 顧長青樂了,“怎么,提前告知你,你還能吃齋焚香不成?” “不說吃齋焚香,好歹也得沐浴更衣啊?!彼稳赫f道,他忙活了一上午,身上都出了汗,這般直接見到自己平日最推崇之人,著實有些尷尬。 顧長青還想說什么,顧霖直接揮手讓他閉嘴,沉聲道:“宋管事,這次我們叔侄二人前來清河縣,有要事在身,此番前來,實在是這件事有些麻煩,需當地人幫忙打聽一二,長青說與管事有舊,這才冒昧打擾,若有不當之處,還望閣下海涵?!?/br> 宋群哪敢接受顧狀元的歉意,忙說:“不打擾不打擾,只是顧先生需要當地人幫忙,為何不直接找清河縣縣令,父母官知道的總是最多的?!?/br> 顧霖垂了垂眼眸,說道:“這件事只是家事,實在不好麻煩當地縣官?!?/br> 原來如此,宋群總算明白了,看來這件家事,不是多么光彩啊。 不過到底是什么事呢?宋群剛想問,就聽到一道清朗的少年聲音,“管事!你這里的紙給我來兩刀唄!” 宋群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衣著破舊但干凈清爽的少年人,指著架子上的素和紙,笑瞇瞇的看著自己。 好看又愛笑的少年,總是不惹人討厭的,宋群被打擾的怒火漸漸熄滅,不過還是有些不爽,朝顧家叔侄點了點頭以示歉意,轉身沒好氣地說道:“一兩銀子一刀,付了錢自己拿!” 顧長庚付了錢,認真挑了兩刀整齊沒有褶皺的素和紙,離開了文若坊。 宋群不好意思地回來想繼續說點什么,卻見那位顧狀元定定地看著那位少年的背影,嘴里吐出了兩個字,“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