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節
熠彤滿面詫異的說:“不是吧,公子,家里為了你都鬧翻天了,老爺都責令你,‘管好自己的女人,莫讓后院失火’,你居然說你不知道?”天底下還有比他更遲鈍的人嗎?還是說,一個何當歸一葉障目,讓公子不見泰山了? “家里又怎么了?”孟瑄看著校場臺下躲懶?;囊魂牨?,亦是懶散地開口問道。 “還能怎么,”熠彤不想做多嘴的八公八婆,可這次實在憋不住了,“自從何當歸……呃、自從郡主她的‘繼母’曾氏帶著女兒何尚玉上門認親,咱們家里的是非就沒斷過,公子你半點都沒風聞到?” 孟瑄淡淡道:“這些不關清兒的事,是何家耍的陰險手段,想為孫家攀孟家,用文武聯手來牽制圣上。所謂‘認親’,不過是何家人的借口罷了?!?/br> 熠彤連忙否認道:“我不是嗔怪郡主,而是為孟家捏著心。一旦‘文武聯手’的話傳開,傳到天子的耳中,哪怕只是一個謠言,于孟家也是大大不利的呀。公子您想,手握兵權的孟家和手掌中樞的孫家,天子更忌憚后者,還是前者?” “謠言止于智者?!泵犀u抿唇道,“至于孟家在天子和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父帥會處理妥當。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等我做到他的位置,才需cao心那些事?!?/br> 孟瑄從將臺后擲下一個黑令旗,撿得了令旗的紅衣旗牌官連忙重整好隊形,讓那些軍士繞場跑圈。 跑圈?不會吧! 孟大將軍的一個黑令旗,就是八十圈,一圈跑下來至少半里路。在這樣反常的壞天氣里,披著重甲連跑四十多里路,簡直就是酷刑! 兵士們登時一片怨聲載道,有的小聲咒罵旗牌官,也有的拿孟瑄比燕王朱棣,把說孟瑄是殘酷不仁的將軍,只靠家世上位,不懂得體恤兵士。要知道,從前的燕王,在燕州鐵騎心目中就是太陽般的存在,戰場上沖在最前頭,分功時卻把功勞算在底下軍眾的身上,上上下下都是感激加欽佩。孟瑄拿什么比燕王? 臺上,孟瑄與熠彤的耳力都不差,什么“孟家小兒狐假虎威”、“只能沖咱們耍耍威風罷了”、“連燕王殿下的一個親隨都及不上”……盡收耳底。 熠彤哪里聽得別人說孟瑄壞話,登時氣得雙目充血,攥緊拳頭想揍人。 孟瑄低聲警告:“別沖動!我說了,謠言止于智者,縱然當今天子,管天管地,也管不住旁人的嘴?!?/br> 熠彤憤憤地低叫道:“可他們當面說公子,如何忍得?” “背后說,就可以忍了?”孟瑄挑眉反問。 熠彤還是很不忿,聽那些人說公子是草包孬種,比用刀砍他還難受。暗中記下了幾個領頭抱怨的軍頭的臉孔,暗下決心,早晚要讓對方好看! 孟瑄輕嘆一聲,知道多勸無益。 熠彤那雷打不動的忠心護主,是優點,也是最大的缺點。 這時,親隨熠迢以鐵頭人的怪異打扮出現,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二人身后,低沉的嗓音道:“公子,有人來探你。家里來的人?!?/br> 聽他說法奇怪,孟瑄問:“誰?” 熠迢示意他看場外的帳篷前,那里立著一個年輕女子,姿態優雅。盡管薄紗罩面,身上的棉衣將窈窕的身形遮去一半,但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來,那是個俊俏俏的貌美佳人。那雙烏漆漆的眼珠一轉,被她注視的人都半身酥麻,當真不可思議! 這么個妙人兒,跑中軍大營里來做什么? 軍士們跑步的腿腳都慢下來,十人里有六人都扭著頭看年輕女子,眼神不軌,伴著挑釁的口哨。 孟瑄看了又看,最后認出遮面的女子是紫霄,不由皺眉道:“她來做什么?” 熠迢低聲透露著所知的一切:“似乎是老爺夫人親口應允,讓她來營里伺候公子的。我聽內宅的一個丫鬟說,自從何家的那對母女來攀親,紫霄就從出力不小,不知怎么攛掇的蘇夫人,愣是點頭,承認了何家這門親戚,還挽留郡主的繼母與meimei來家里小住?!?/br> “何家母女也住下了?”孟瑄沉思。 約莫半個月前,何敬先的兒子、燕王妃義子、燕王府小郡王子塵,被管家恭恭敬敬引入孟家,被正式介紹給家里人。 原來,保定侯孟善赴過一場酒宴之后覺得頭暈,心知不妙,八成是著了別人的道兒了。豈料回府的路上就真的出了事—— 一票乞丐沖上來乞討,孟善的一名親隨丟了些散錢過去,乞丐們仍不滿足,口里的話不干不凈,說“官老爺逛完窯子出來,小氣得只肯用銅板打發咱們這些窮哥們?”還有人要掀孟善的轎簾子,看里面藏了幾個美嬌娘。親隨急眼大喝,“休得無禮!” 雙方沖突起來,從口角上升到打斗,引得路旁行人都停下來觀望。 孟善的親隨心焦不已,一旦被人認出轎里的老爺,加上乞丐的污蔑之詞,對老爺的官聲是大大不利的!老爺現在居高位,多少雙眼睛在盯著看! 于是,親隨盡力拖住乞丐,四名轎夫抬著轎子走小路回府。半路殺出蒙面刺客,個個都是高手,瞬間斃了四名轎夫。 沒有親隨護衛的孟善,腦門痛得厲害,眼看就要被刺客得逞。這時,小郡王子塵出現,以拯救者的姿態,輕松解決了那些膽大妄為的刺客。 事后,孟善沒有回府,反而出城去了山上,據說是找圣僧治病解毒去了。而小郡王則被當作貴賓,由管家道出原委——老爺的救命恩人。只這七個字,孟家里的每一個人都由衷感激,將小郡王子塵當成大恩人對待。 從這天起,子塵就能隨意進出孟府了,孟家幾個公子,尤其是年紀小的孟瑜幾人都與他結為好友。 而現在,連何家母女也進駐孟府。聽上去不是個好兆頭。 熠迢又道:“現在的孟家,跟從前大大不同了,夫人從前最肯聽大小姐的話,說大小姐是女姜維,比兒子還強??涩F在夫人就只聽紫霄的話,大小姐二小姐合起來勸,別跟何家母女走太近,那些女人沒安好心。沒說兩句,夫人反而嗔怪大小姐小雞肚腸?!?/br> “母親怪了小靜?” “正是,公子,這卻如何是好?一會兒是何家母女,一會兒是紫霄,不知在圖謀些什么,連大小姐都沒轍了?!膘谔龅穆曇魬n心忡忡。 孟瑄一下抓住了關鍵點,沉眸問:“你的意思是,紫霄極有可能已被何家買通了,意欲危害孟家?” “這……”熠迢語滯,倒也……倒也不至于如此嚴重。他雖然討厭紫霄,但也覺得她不大可能處心積慮地聯合外人、危害公子和孟家。紫霄對公子的心,瞎子都能看見。 交談之中,遠處帳篷前的紫霄已入帳更衣,出來時,換了一身步兵穿的軟藤甲。藤甲貼合著窈窕的女子身形,白皙的瓜子臉上,紅唇笑意淡淡,逆光一眼看過去,那景象甚是美好。紅裝不如武裝,大概就是此時此刻的寫照。 熠彤、熠迢望一眼紫霄的藤甲,再看孟瑄穿的輕甲,同色同款,跟校場中所有軍士的重甲都大不相同。怎么看著,都有一種……公子和紫霄穿情侶裝的詭異感。 熠彤輕咳一聲,道:“雖然我不齒紫霄的那些后宅手段,害大小姐也失去了夫人的信任??蛇€是那句話,在對公子的心上,郡主遠遠不及她!” 熠迢重重推了他一把:“你怎拿那個女人與郡主比?郡主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 熠彤不跟熠迢計較,只看向孟瑄,苦心進言說:“唐朝女詩人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瘜δ腥硕?,難道不是同樣如此嗎?紫霄費盡心機求得老爺夫人的同意,只為能來營中陪伴公子。而郡主么,我聽戴品說,她又跑去廖府里住了,而公子本就為軍務又乏又累,聽說之后還得為她擔著一顆心?!?/br> 熠迢怒道:“臭小子,別逼我抽你!腦子不清楚就跳河里洗洗!” 孟瑄沉默片刻,走上了將臺,又揮袖揚手擲下一只令旗。眾人凝目一看,這次是黃色的令旗,一旗,就是繞場跑三百圈! 頓時,軍士們的哀嘆聲連成一片,有的直接將兵器丟在地上,多一步也不肯跑了。隊形亂成一團,眼看是要集體作亂的形勢。萬一真鬧得不可收場,說不定還要回城里去求燕王來救火。那孟瑄的威信就真的一掃而光了! 熠彤的眼皮一跳,低聲勸孟瑄:“公子實在不必和燕州兵一般見識,他們不認真cao練,最后武藝稀松,戰場上受傷,是他們自己吃虧受罪。而如今,他們當面對公子言語不敬,造勢煽動,一旦傳到了皇帝耳中,覺得公子威信不夠,到時吃虧的就是您了!” “他們當面對我不敬,你生氣,想教訓他們;你背后對清兒不敬,我也很生氣,有點想教訓教訓你,讓你也學一回乖?!辈焕聿桥_下的兵荒馬亂,孟瑄不疾不徐地說著,眼中有冰冷的笑意在閃動,“熠彤,你的意思如何?” “嗯?”熠彤愣了愣,不明白公子怎么突然變臉,矛頭還轉向了自己。 “那么,給你一個機會贖罪,好好反省自己?!?/br> 語畢,孟瑄變掌為刀,一掌劈向旁邊立的兵器架,鐵木架子登時四分五裂,鐵屑、木屑和各式各樣的百十斤重的兵器紛紛滾落一地,嘩嘩作響。造成的響動和威勢,暫時止住了軍士的暴動,大校場上一片安靜。 孟瑄唇角扯動,似笑非笑地掃視眾人,被他看過的人,涼氣從腳底抽抽往上冒。 只聽他說:“令出無悔,八十圈加三百圈,一共是三百八十圈。有誰不想跑的,就撿起地上的兵器,跟本將軍的親隨熠彤打上一場,只要能在他身上劃一個口子,三百八十圈就不用跑了,否則就加倍補訓?!?/br> 五千軍士你看我,我看你,猶豫不決。 熠彤傻呆了,公子什么意思?單打獨斗的話,這個大校場上沒人是自己對手吧? 孟瑄緩緩補充道:“兵器任選,不限制使用暗器、飛鏢和鐵蒺藜,但諸位都是行伍出身,用毒就免了吧,哦對了,還有——”他每說一句,熠彤的心就一揪,聽完接下來那句,熠彤徹底石化了。 “你們可以一群人一起上?!?/br> 這下,連熠迢都同情起熠彤了,可誰讓他自己犯傻呢? ☆、第762章 紫姨娘想上位 熠彤在公子面前數落何當歸的不是,付出的代價是慘痛的。慘到令他的好搭檔熠迢,已不忍直視了。 沒想到一向寬宏大量的公子,外表看上去溫和無害的公子,整起人來也很有一手,夠狠,也夠絕!熠迢抹一把腦門子上的虛汗,暗自慶幸,自己從沒像熠彤那樣犯糊涂過,不然此時的下場可想而知! 幾十個眼睛發著紅光、綠光、藍光以及各種仇恨目光的軍士們,緩緩包圍了正中央的熠彤,臉上清楚地寫著,不是你死就是我們亡,三百八十圈,絕對不跑! 外圍,還有數以千計的人高馬大的后續部隊,鎖定的目標都是熠彤,一人一身。 “啊——”熠彤毛發倒豎,仰天大吼,“拿出你們的真能耐給我看!” “啊——”幾十軍士也一起吼,“兄弟們一起上,宰了這個狂傲小子,勞資早就瞧他不順眼了!” 于是雙方短兵相接,一場亂戰讓人目不暇接。 反正孟瑄已撂下話了,只要在熠彤身上開個小口子就算贏,而且打死、打殘都不用賠,基本就是穩贏不輸的。 熠彤與熠迢自幼東山學藝,師父是個自稱散仙的道人,本領神奇,熠彤學得了土遁之術,熠迢學得了火遁之術。于武藝上,兩人卻不是一等高手之列。遁術神奇歸神奇,也是有玄機在里面的,無法隨時施展,也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用出來,否則就是違背師門訓導的叛逆行為了! 所以,熠彤只好藏了土遁本事,只用槍棒武藝與那些一身肌rou、滿臉刀疤的軍士上演rou搏,刀、槍、劍、戟、斧、鉞、叉、矛、盾、弓、弩、鞭、锏、撾、殳、鈀、綿繩、白打,十八般兵器齊齊上陣。 只小片刻工夫,熠彤就周身染血了,不過,目前他還占著上風,青衣上沾的血都是別人的。但再過一會兒,等他氣力不夠了,情勢肯定要大逆轉的! 開什么玩笑?能一人力扛五千精兵的,都是公子那種級數的頂峰高手。他熠迢小小跟班,連五百個蝦兵蟹將都扛不下??! “公子,會不會太過了?”鐵頭人熠迢擔心戰到最后,熠彤連全尸都留不下來。 孟瑄面無表情地走下臺,往中軍大帳而去。熠迢亦步亦趨地跟著,為熠彤求情,“目前正是用人之際,熠彤重傷的話,我們去哪兒找人代替他?還是暫且記下這一筆,等他下次再犯時再兩錯并罰吧?!?/br> “可軍中以我為尊,我的令已發出就收不回了?!泵犀u事不關己地說。 熠迢想了想說:“這個容易,讓我丟幾個火球在戰圈里,燒他們個不亦樂乎,趁亂把熠彤救出來!” “火球?” “對啊,再晚就來不及了!” 孟瑄不置可否,回頭掃一眼熠迢,轉而問:“你頭上怎么戴了個鐵頭?毀容了?” 熠迢羞赧道:“不是,我的容貌尚在。只是揚州清園那次,蒙郡主恩賞,贈我一甲子功力的琥珀晶,后來我功力大增,火遁的威力也已超過了當初的授業恩師。我無法控制這股力量,只好戴鐵頭束縛自己,就像熠彤的土遁,只要穿木鞋就無法施展……” 說到這里一頓,熠迢大驚道:“我記得熠彤好像穿了一雙木鞋?!”那豈不是生死關頭,也不能土遁逃命了? 熠迢當下摘了鐵頭,要去rou墻里救人,孟瑄卻一把拉住熠迢,說:“再等等,不急?!?/br> “不急?”再等,就只能等到熠彤的血尸了! “對,你別急著去?!泵犀u老神在在地說,“我正是看見熠彤今日不能用土遁,才要讓他打這一場的?!?/br> 熠迢滿心疑問,不明白公子什么意思,又不能違抗公子命令去救人,心中急得上火。 對面迎來一把好聽的女聲,“妾身見過夫君。聽婆婆說,夫君連日在軍中cao勞,積勞成疾以致病了一場,婆婆和我都擔心不已,怕軍醫粗手笨腳的照顧不好你,再病上加病。妾身苦求,公公終于同意,讓妾身來營里服侍夫君?!?/br> “不用。我沒病,你們的消息有誤?!泵犀u干脆地吐出拒絕之詞。 熠迢也助聲道:“公子從來不慣讓丫鬟伺候,說聞見脂粉味兒就打噴嚏,影響胃口。軍中不便,紫姨娘還是回家吧,屬下雖然手腳粗苯,可伺候公子是份內的事,半點不敢馬虎大意?!?/br> 他從揚州回京城孟府的第二日,就聽說府里不太平,幾個女人翻墻倒院的鬧,其中就有這個紫霄。后來一聽說,紫霄要出城服侍公子,他自請當沿途的護衛,就是為了趕在紫霄見公子、勾引公子之前,先進言勸誡一番,讓公子小心狐貍精的花招。 看遍大明南北,以及京城大小門戶,家家都是妻妾一群,不禁男子納妾收房的??蛇@個紫霄和孟家其他女人不一樣,煙視媚行,野心勃勃的眼神,是她留給熠迢最深的印象。 本來三年前公子就要逐紫霄出門,只是蘇夫人不讓,公子不愿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而頂撞長輩,就留下了紫霄,身份卻從七房的妾室降為丫鬟。于是,容貌出眾的紫霄就伏低做小,在府里當了三年下人,時不時還要受到其他丫鬟的奚落。 熠迢一直覺得紫霄可憐,暗中助了她幾次。沒想到前不久,何當歸出走孟府,公子連著失魂落魄了幾日,不幸練功時走火入魔了,全身燥熱。 紫霄見縫插針地送上門去獻身,最后還傳到蘇夫人耳中,變成“紫霄救七公子一命”的說法,蘇夫人要求公子對紫霄有個交代。公子有口難言,明明把持住了沒碰紫霄,根本不用交代什么??伤刂粋€不能說的秘密。 公子練的這門功夫傳自于四老爺孟兮,練法比較特殊,要讓一個絕美女子從旁陪伴,全身薄紗裹體,用女體的陰氣中和掉練功時的余波。 最關鍵的一點是,練功時的公子須清心寡欲,不能動搖心神,也不能動情,否則玄功就會黑化,練成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魔性玄功,影響心神以致性情大變。所以練功的時候,何當歸是絕對不能請來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