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節
風揚聳肩,苦笑道:“好吧,坦白講也無妨?!彼麙咭曋車钠渌?,身形一閃跑到了何當歸身后,附耳悄悄說,“不過只能告訴你一個人,事情是這樣,小淵遺失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具體是什么就透露了。能接近那樣東西的只有周妃,周妃被判流放之后死在路上,那樣東西一直沒找到,她生前沒有親近的人,只跟揚州關家的人通過幾封家書,所以我們才尋到這里來?!?/br> 何當歸思忖,上一世朱元璋臥病在床的時候,朱權一步都不離開京城,即使在朱允炆磨刀霍霍,令他有性命之憂的時候都不曾離開過?,F在他居然為了找一樣東西而在最關鍵的時刻跑來揚州,那樣東西對他有多重要不言而喻。那會是什么東西呢? 想了想,她頷首表示同意:“好,我同你們去關家,但是我有一個條件?!?/br> ☆、第702章 有妖氣的寧王 “???”風揚吃驚地搖晃著扇柄問,“咱們幫你進關家找殺死徐婆子的真兇,找那蠱毒的解藥,丫頭你不感激也就罷了,怎么還反過來沖咱們提要求?” 何當歸丁是丁、卯是卯地說:“可事實是,你們要追查的乃大案,我為的卻是一件相對微小的事,就算不追著關家這條線,我還有別的法子找出真相,你們卻焦急得很。這種情形下,我占優勢,有條件的‘入伙’才是一場公平買賣?!?/br> “那你說說,是什么條件?”風揚興致勃勃地問,連十步之外的朱權也不經意間豎起一個耳朵聽。 何當歸掃視著朱權的側顏輪廓,陰涼的弧度從唇角蔓延開,一字一頓地說:“我要那個人持鞭開路,從這里一直護送我的轎子走到關家,還要他穿轎夫服色?!?/br> 話音一落,朱權的面色變得前所未有的難看,風揚則滿面不可思議,用拖長的怪腔問:“那個人?你說的是……小淵?” 見何當歸不置可否,而朱權的身上籠起了一層可以稱之為“妖氣”的東西,場面緊繃成一根弦,讓夾在中間的風揚感覺后頸一陣涼颼颼的。他賠笑道:“清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小淵怎么說也是你名義上的十七叔,又貴為王爺,你讓他做你的轎夫,傳出去可不好聽?!?/br> 何當歸緩緩道:“這是我的價碼,你們不愿意也可以拒絕,那就各走各路,各查各的?!?/br> “走?!币浑p茶色眸子帶著妖氣,用地獄剛剛開啟模式說。 “不送?!焙萎敋w當然樂于送走瘟神。 不用她再多費心送客,朱權電閃般地飛離東北角的院墻,風揚收攏扇子,無奈地看向何當歸。何當歸自顧自地吩咐李管事:“園子的守衛太稀松了,把能調的人全都調到外圍,不可將可疑之人放進來?!?/br> 李管事生怕這件事會牽涉到主人對他辦事能力的評判,連忙把他那本難念的經挖出來,抱怨道:“今時不比往日,如今這塊兒地皮越炒越熱,連累這一帶龍蛇混雜,什么稀奇古怪的、穿奇裝異服的人都有——”他用手指遙點一下風揚身后的風言風語,那二人穿的是好衣裳鉸出來的乞丐裝。 躺著中槍的風言風語驀然一僵,李管事又搖頭嘆氣地說:“擋得住君子,擋不住小人,家家都是這樣,再多加幾圈的衛士都是如此。所以公子才把熠彤、熠迢都留下來,讓他們日夜保護郡主的安全,不讓小人有機可乘?!?/br> 何當歸意外地被“小人”二字取悅,彎唇反問著:“是么,原來這一帶的賊子這么猖獗嗎?” 這一下,連風揚的笑容也掛不住了,于是,由他提議的聯合何當歸的力量,進關家尋朱權要找的那樣東西的計劃告吹。事實證明,勢同水火的兩個人,在任何情況下都有互相作對的理由,一時的利益也不能讓他們暫且放下敵對的立場。 “唉,”風揚嘆氣道,“你先在家等著吧,我看能不能在關家順便搞到熠迢的解藥?!?/br> 他追著朱權的腳步,躍出圍墻。風言風語也想來去一陣風地走圍墻,可清園的圍墻對他們而言太高了,他們不得不在眾人的注視下扒開墻角的狗洞,迅速遁匿。 這時,地上的姝琴醒轉過來,李管事連忙指揮兩個人把她綁起來。 亂糟糟的頭發遮住了姝琴臉上的表情,只能聽見她語無倫次的嚷嚷:“??!別過來,你們都別過來,我會咬人,自從我被一條大黃狗咬過之后,我就學會咬人了!誰抓我就咬誰!” 這些瘋話嚇住了綁她的人,沒人敢再接近她。李管事看一眼何當歸,遲疑地說:“小人曾聽說,被瘋狗咬傷之后的瘋癥是一種不治之癥,吃多少藥都治不好。而那關家二少爺,從前就是出了名的愛養犬,這女人保不準真的是這么變成瘋子的,您看……” “既如此……就放她走吧,只是以后須得加強門禁?!焙萎敋w吩咐道。 李管事連聲應是。何當歸想一想又道:“你去翻一下門房的帖子,看近幾天有沒有關家或孫家送來的邀請赴宴的名帖,如果沒有,就拿我的帖子把揚州知府韓扉叫過來?!?/br> “知、知府大人?”李管事吃驚地重復著。他沒有聽錯吧?揚州知府可是這里的父母官,誰人不買他的面子,就算何當歸是郡主,也沒有一個帖子就讓他隨傳隨到的權力吧?還是說何當歸年紀太輕,不懂這個道理? 李管事想糾正她,又不知怎樣開口才不算冒犯。何當歸卻說:“你沒聽錯,照我說的辦就是了,快去?!?/br> 李管事只好領命去門房看情況。 周圍的丫鬟婆子還沒散盡,三五成群地站在著火的房子前,興奮地指指點點。趁這一會兒空擋,何當歸叫過一個丫鬟問:“我回來兩日了,還不曾見到過馮奶娘,是否她身體抱恙?” 丫鬟怯怯答道:“馮奶娘身子不爽,很久都不出來見人,尋常里,我們一個月也看不見她一回?!?/br> “那真是太遺憾了,不知她的胃口如何?” “奶娘的胃口倒是還好,”丫鬟道,“我們大家都瞧見,大廚房做好的菜,日日都要往奶娘的湖心島拎四五次呢!大家還都稱奇,說奶娘房里養了老虎不成,再不就是養了漢子……” 說到這里,丫鬟臉蛋一紅自知失言,連忙捂著嘴巴低下頭。何當歸話鋒一轉,又問:“還有帛兒,聽說她不在園子里了,我還不知道她是怎么走的呢?!?/br> 提起帛兒的事,丫鬟的神色又興奮起來,不管對多少人講多少遍,都能津津有味地講下去。只聽她說:“奶奶還沒聽說嗎?前些日子,皇上把揚州羅家的那塊祖墳地封給了老靖江王安放靈柩,小靖江王就扶靈來了揚州。那快祖墳里咱們這里遠著呢,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小靖江王卻迷了路,一頭闖到清園里來。后來,等小王爺離開的時候,帛兒就跟著他一起走了!” 何當歸帶笑問:“如此說來,這也是一段佳話,只是帛兒畢竟也跟過七爺,怎么連個交代都沒留下,說走就走了呢?” 丫鬟的眼珠骨碌一轉,壓低聲音說:“奶奶您還不知道吧?帛兒那妮子是個不安分的,從小王爺來的第一天,她就瞄上了他——小王爺生得眉清目秀,笑起來有酒窩,跟女子講話還會臉紅,園子里外的丫鬟,瞄上他的多了,可沒人有帛兒的本事大——她又會唱曲兒跳舞,又會裝可憐,又會用眼睛勾男人,小王爺住了半個月就被她勾了魂兒,把她當寶一樣。后來,小王爺同公子打了聲招呼,就將她討走了?!?/br> “七爺同意了?” 正說著,李管事懷揣著一件東西,顛顛地小跑過來,獻寶似的把東西呈給何當歸:“您真是料事如神,還真有一張關家老夫人邀您去赴宴、賞桂花的帖子,昨日傍晚才收到的!賞花宴就在今晚!您沒看就知道,可真是神了,清園還是首次收到關家的邀宴帖!” “省了我不少工夫,”何當歸接過帖子,邊讀邊輕笑道,“準備車吧,我想早一點過去?!?/br> 李管事聞言,卻又猶豫起來,告訴何當歸:“可是七爺有嚴令,不論發生任何事都等他回來處理。還有……不能讓您跟外人接觸,更不能離開清園,否則園里所有人都得擔一個大不是?!?/br> 何當歸對孟瑄的“嚴令”充耳不聞,從袖中取出清園出入令,吩咐道:“備馬車,再預備一份合適的拜禮,第一次上門赴宴怎能不帶上禮物?我不帶丫鬟了,給我挑十名武藝高超的隨扈,一刻鐘后出發?!?/br> 車轎說出發就出發,路上沒用多少時間,但進關家的門卻費時不少。據說,關家的后院剛出土了一件了不得的寶物,預備等朝廷工部的人來看過后,就以貢品的名義運上京,因此在這一段時間里要格外留意寶物的安全,關家的門禁也變得嚴格起來,連過訪和赴宴的客人也必須受到檢查。 事情牽扯到貢品,牽扯到皇家,客人們縱使不情愿也得情愿,而且,今晚的宴會又是一場無人想錯過的盛會,尤其當很多人在關家大門外看見何當歸的時候,不由興奮地想道:主角登場,證明好戲就要上演了…… “老夫人有令,郡主不必搜查,請里面用些香茶?!?/br> 何當歸正在受檢查的客人里等候,為她開辟“特別通道”的人就出現了。負責檢查客人的關府嬤嬤立刻放行,連何當歸帶來的兩個捧禮物的小童,都沒用檢查就過了關。 傳話的是個年輕的紫衣丫鬟,她看上去在關府很有地位,所有人對她都抱著一種恭謹的態度。等穿過了二門的人群后,丫鬟沖何當歸溫和一笑,自我介紹道:“我是老夫人的丫鬟小陶,郡主走累了吧?關府地廣,到披香殿還得再行小半個時辰,郡主稍候,我去安排一頂軟轎?!?/br> 何當歸辭道:“不必,我走著就行,請帶路?!?/br> 丫鬟小陶也不過分勸,依言在前面引路,時不時地回頭介紹沿途的景觀,直到一叢假山屏障后冒出一個人,大咧咧地攔住她們的去路。 ☆、第703章 聽七公子的話 走進的男人讓一直板著面孔的丫鬟小陶目光突然一炫,那個男人,生得真好看! 眉如墨裁,鼻挺秀峰,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俊美絕倫。小陶在關家做工幾年時間,從來沒見過比他更優雅入畫的男子。這個人是誰,也是來赴桂花宴的客人嗎? 他的烏發如一泓墨色的池水,斜斜搭在左肩上,編成一條長長的蒙古人的辮子,用一條絳色緞帶系著尾端。冰蠶繭綢的上好布料,裁成夾棉的厚袍子,衣袖上還掛著一層晶瑩的冰霜,現在是溽暑天氣,他卻好像剛從冬國走來一樣。 小陶愣愣地望著他,只見他長眉一掀,黑眸盯住何當歸,開口是一把清醇悅耳的嗓音:“清兒,你聽話一次行不行?我讓熠彤熠迢看好你,他們兩個去哪兒偷懶了?你居然自己一個人跑來這里?” 何當歸也掀一掀眉毛,回敬道:“對,我當然不該一個人叩訪做客,我應該多喝幾碗‘迷魂湯’,待在家里繡花嘛??缮頌榇竺θ说钠吖?,有時間真應該回家看看,清園里出了什么亂子,熠迢又發生了什么意外。我還沒問你怎么走進人家府里的內苑,又穿著一身奇裝異服,你倒拷問起我了!” 兩個人見面就嘴下不留情地吵架,一副很相熟的樣子,他二人會是什么關系?小陶的眼珠左看右看,心中掠過種種猜測。 俊美男子抿著薄薄的紅唇,一把將何當歸拉到遠一些的地方,壓低了聲音問:“熠迢出事了?嚴重嗎?你來了關家,難道此事跟關家有關聯?” “你猜?!焙萎敋w道。 對方一時語結,黑漆漆的瞳仁看了她一會兒,才道:“好,事情我知道了,我會派人處理。你馬上從這里出去,乘上我安排的馬車回家,不要擅自行動,別做多余的事?!?/br> “回家?”何當歸有些好笑地問,“回哪個家?” “咱們的家,京城孟家?!?/br> 何當歸擺出一個恕難合作的姿態,昂著下巴告訴他:“孟瑄,我和你一樣清楚京城的形勢和揚州的變故,我也希望參與進來,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保護我想保護的人,你不能阻攔我。因為我不是一件被你擺來擺去的東西,更不是累贅,一時揚州,一時又京城,下一次我是不是該躲到塞北大漠才安全?” 他們兩人的對話聲音不大,但是小陶聽見了“孟瑄”二字。孟瑄,她只知道這是孟家的其中一位公子,還沒弄清楚何當歸與孟瑄的關系,只在心里感嘆道,孟家公子果然如傳言一樣一表人才,如果能做孟家的丫鬟,伺候這樣的主子,當下人也很不錯! 孟瑄的蒙古長辮滑到肩后,臉色透著三分惱火。何當歸的性子有多倔強,他從認識她的第一天就知道,但這也是他不想讓她冒險的原因。平時可以放松一些,這次卻不行,就當他自私獨斷一回,她的平安勝于一切。 和緩了語調,孟瑄開始跟她商量:“半個月,你回孟家住半個月,乖乖待在家里不出門,等時間一過,我就辭去所有軍務,你想去哪里都陪著你,好不好?還是你寧愿我每日懸著心,做什么事都魂不守舍?” 何當歸輕笑一聲,也問:“熠迢很不好,大家都不好,試問你能心掛著一頭,人躲藏在另一頭嗎?七公子信不過我的能力,我還覺得你做事丟三落四,易被人算計呢。不如你我掂個過子,你主內,我主外,或許會有意外的驚喜呢?” 孟瑄終于忍不住出手了。修長的手指,閃電般拂過對面跟他吵架的小女子身上幾處大xue,動作快得連看得目不轉睛的小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被他薄唇上那一抹弧度吸引,不由看呆了。 孟瑄毫無誠意地笑著道歉說:“等下次回了家,我跟你慢慢辯,現在實在不合宜?!?/br> 然而,何當歸并沒讓他笑多久,因為被孟瑄的獨門指法封阻了xue道的她,身子并沒有如其所愿地軟倒下去,也沒有失去意識。 她僅僅退后了一步,從青花小瓶里含服了一粒藥丸,就化解了這次危機,順便揭秘道:“我出門前稍稍做了一點準備,里面穿上了青兒制作的防彈衣,應付您這樣的高手也能派上用場,怎么樣?你對我有沒有刮目相看一點?其實,我也不愿在人家的花園里跟你吵架,索性各走各的,看誰先栽跟頭,到那時再下評論,怎么樣?” 孟瑄先是搖頭,然后目光突然越過何當歸的肩頭,望向花園的另一頭,沖著那里微微一笑。何當歸奇怪地轉身去看,只見風揚和朱權二人都立在那邊,將這一幕“夫妻拌嘴”盡收眼底。 那二人略一頷首,轉眼就消失于花叢之后。孟瑄奇異地改變了態度,拍拍何當歸的頭說:“在關府,我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不可走散了,乖?!?/br> 小陶看得眼睛都圓了,俊美的孟公子,摸了何當歸的頭?何當歸低垂著頭,看不見什么表情,這兩個人的關系究竟是…… 最后還是何當歸妥協了,由小陶引路去見關老夫人——關白、關墨、關筠和周菁蘭的娘親。 關家上一輩的長者都不在世了,關白的兒子也有八歲大,所以往日的關夫人也成為關老夫人,把持著整個關家后宅,乃至于他們和風家和開的皇家織造局,也離不開這位當家主母的對布藝的獨到眼光,連做了三十年繡工的手工藝高手路談大師,都非常嘆服。聽上去是一位很有本領的女人,然而乍一見面,關老夫人跟何當歸想象中完全不同。 轉過擺著各色大小鼻煙壺的一面琉璃多寶格,就見一個穿著深紫格子袍的年長婦人拿著裹金箔的墨棒,正在描一幅花樣。從她的臉上看不出確切年齡,頭發只有兩鬢是銀白的,長發高盤,一左一右插著一排金簪、單股銀釵、玉石步搖,發絲一根不亂。 細看時,她的眉眼細長,顯得和藹而友善,露出袖子的手腕上掛著檀木佛珠,左手里也拈著一百單八粒的念珠??黄梁蟮陌枷輭Ρ诶锕┲夭赝跗兴_,桌臺上的香爐裊裊,空氣中彌漫著厚重的檀香氣味,昭示著關老夫人是個信佛的人。 她畫得很專心,直到何當歸打量完一圈,關老夫人才停了手,沖門檻外的客人笑道:“快進來坐,我早就想見見你了。小陶,給郡主倒上那壺寒綠?!?/br> 寒綠是龍井茶的一個變種,是關家自己培育出的茶品,據說有明目醒神的藥效,當年太子試過也贊不絕口。只是不易保存,就沒能成為進上的貢品,是關家人獨享的好茶。 關老夫人的對面只有一個春凳,何當歸坐了,而孟瑄顯然不打算離開她超過三步以上,就放棄了位子,像侍衛一樣筆直地站在她后頭。 茶杯也只備了關老夫人與何當歸兩人的,上好的汝窯瓷片,斟出來的茶湯是濃綠的清湯,何當歸從未見過這種色澤的茶水。入口的苦味鋪天蓋地而來,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的大苦。 觀色、嗅味、品茶之后,她馬上脫口贊道:“好一道寒綠,真是不可多得的好茶,與我過去飲的每一種茶都大不相同,若論口味,有些像昆侖雪菊,但又更滑更潤。炎炎夏日里飲一盞寒綠,解暑之余還可以拔除體內的濕氣,等到冬日就不會被風濕困擾,真是多益?!?/br> 關老夫人展顏一笑,眉目分外舒展,眉心處還有兩道深刻的紋路。她點著頭說:“可算找到知音了!我在冰窖里收了幾斤寒綠,平素也拿出來待客,但是來喝茶的那些小輩丫頭,竟沒有一個懂這種茶,喝一口喊一句苦,然后就丟開了。不拿出來待客,白放著又糟蹋了那些茶??ぶ髂阆矚g的話,離開時我送你一包?!?/br> “那就多謝了,”何當歸也不推辭,又飲一口寒綠,方道,“人的舌尖知味比舌根淺,最合適品嘗苦味,飲下去之后,寒綠的回甘比普通龍井更佳,是一種深藏不露的茶。老夫人喜歡飲這種茶,莫非是人如茶品?” 關老夫人聞言,笑得更樂了,把描的花樣推開,雙手執著何當歸的手,說起了知心話:“從你小兒的時候,我就說你這丫頭跟羅家所有人都不一樣,不似羅家人能養出的苗苗。果不其然,才過了幾年,就跟羅家人徹底區分開了?,F在談起羅家‘川’字輩,根本沒幾個人聞得,你卻不一樣,如今揚州的官宦貴族千金里,你是無人不知的?!?/br> 何當歸眨一下眼睛,問:“哦?那是什么樣的名氣?” “她們都以你為楷模呢,”關老夫人瞇眼道,“我家的幾個姑娘經常把你掛在口邊,還拿起了以前從來不看的醫書,也想學成女神醫!可她們哪里知道,有些事是靠天分的,有天分的人努力一分,做出的事就比沒天分的人努力十分更好。因此我常勸她們,別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當什么神醫,還不如跟我學學織造坊的事更好?!?/br> 話音一落,里間屋里立刻有人笑道:“娘又背后說人了,我告訴她們去!” ☆、第704章 夫妻變陌生人 說話的是一把軟糯的女聲,帶著米糕似的江南口音,何當歸往那兒一看,見珠簾后亭亭立著個綰發的婦人,看形態是極美的。穿著織造坊的名物,提花魚紋緞,裁剪十分合腰,襯著巴掌小臉,齊眉的濃密劉海,笑吟吟的紅唇,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婦人在珠簾后面閃了一下,發現外間屋里竟站著一個陌生男子,吃驚地低呼一聲,躲進拐彎兒的墻角處。她尷尬地笑問:“嗬,郡主出門帶的護衛都不離身的?” 關老夫人嗔怪地瞥一眼嘩嘩作響的珠簾,才為何當歸介紹道:“那是關白的媳婦,我讓她多出去見見市面——她膽兒太小,見生人就藏起來,真是失禮?!闭f著又回頭教訓兒媳婦,“知畫,莫要惹客人笑話!夏那日?孟玄將軍是寧王爺的朋友,也是咱們府上的貴客,尋常想請還難呢?!?/br> 里面的婦人口里答應著“好”,人影兒一閃,又縮回去了。何當歸卻回頭看一眼孟瑄的蒙古人裝扮,低聲確認:“夏那日,孟……玄?這個是你的名字?” 關老夫人怪道:“啊呀,郡主讓他做護從,難道還不曾認得這位將軍?他來自大寧鎮,是蒙古第一勇士,這趟是隨寧王一起來揚州的?!?/br>